7

临江县委正对面,矗着一座大楼,高八层,框架结构;一二三层均为购物超市和商城,余下五层做了写字楼。鹏达实业公司老总徐国富带着助手杜亚琪,在临江县城的角角落落遛跶了一圈,相中了这栋楼,觉得方位还行,就把最高一层租了下来。依助手杜亚琪的意思,租五楼就成了,八楼太高。徐国富不听,坚持租八楼。他告诉杜亚琪,自己是来临江做生意的,做生意就要赚钱,所以,办事处设在八楼有八楼的好处,吉祥!

杜亚琪笑话他长了个迷信脑袋,徐国富却觉得这一点儿都不好笑。徐国富说,举国上下,上亿的人民都在讲迷信,不多他一个小小的商人。他跟杜亚琪之间,怎么说呢,明面上是老总和助手的关系,私下里,却是情人关系。

像徐国富这种身份的老板,身边养个把小蜜,实在算不得稀奇。稀奇的是,徐国富和杜亚琪竟然把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维系得比较持久,从其他地市一直到转战雎州,那里有赚钱的生意就往那里跑,助手杜亚琪都很忠实地陪在他身边,不光解决他生活和生理上的需要,同时也解决他生意上的需要,时间久了,竟然有种居家过日子的感觉。

大部分企业老总的小蜜,除了吃喝玩乐打扮以外,基本上白痴一个。杜亚琪却不一样,她是名牌大学毕业生,精通财务不说,公关上也很有一套,尤其在酒桌子上,杜亚琪究竟有多大的量,连徐国富都搞不大清楚。

经过一个多月的装修和筹备,鹏达实业公司驻临江办事处正式挂牌。徐国富自己的办公室,完全是仿照宏远集团老总蒋小月的办公室规格设计装修的,没有蒋小月的办公室大,但奢华程度却丝毫不亚于蒋小月的办公室。为什么非要跟蒋小月比,徐国富自己都觉得奇怪,后来才想明白,他无形中把蒋小月当成了自己在临江最强劲的对手。

这天早上,徐国富和助手杜亚琪站在办公室阔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对面不远处的县委办公大楼。徐国富的胸前挂着一副望远镜,不时举起来望望。县委大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甚至拥挤到了街道上,交通暂时都中断了。

杜亚琪叹息了一声,说:

“看来,我们的耿大书记,这次很难脱得了干系!”

徐国富说:

“政界上的事情,翻手云覆手雨的,一时难以说得清楚……不过,单螺钉厂的工人们起来闹事,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县财政多掏两个钱就摆平了……怕就怕呀,有人乘机在背后做文章!”

杜亚琪说:

“你是说,县长虞有顺会乘机逼耿天明下台?”

徐国富重重地“哼”了一声,说:

“不光虞有顺,还有那位马副书记,我看啦,十有八九都是魏延式的人物,头上长得有反骨……”

杜亚琪说:

“一个县长,一个县委副书记,如果这两个人合起伙来在背地里兴风作浪,可真够耿大书记喝一壶的。”

徐国富说:

“县长虞有顺有市委副书记冯永贵做靠山,马立均呢,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人一旦联手‘逼宫’的话,耿天明的县委书记,估计就当到头了……”

杜亚琪有些担心地说:

“如果耿天明倒了,会不会对咱们公司不利?”

徐国富说:

“影响肯定有,但都不是致命的影响……不过,罗唣中死了,对咱们却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

在通过市委办公厅主任姚家辉跟县委书记耿天明接触之前,徐国富就已经带着杜亚琪来过两趟临江县。当时,徐国富的目标是临江县螺钉厂所在的地皮,四百多亩啊,而且处在新城区的黄金地段,明着就是一块肥肉。徐国富找过罗唣中,意思是想把螺钉厂买下来,他许诺事成之后,鹏达实业公司给罗唣中一家提供一套180平米左右的复式套房,价值七十多万。罗唣中没有答应。

像罗唣中那样的人,老党员,愚忠加迂腐,在这个年头绝对是稀缺物种。在他的骨子里,把自己当成了国有资产的一条看门狗,认为卖掉厂子就等于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和党性原则,坚决不干。徐国富做过努力,但均未奏效,他试图通过市场行为收购临江螺钉厂,罗唣中却成了最大的障碍——罗唣中不答应,就等于那300多号子工人不答应;工人们不答应,收购就只是一句空话。

徐国富不得不变换思路,转而走官方路线,书记耿天明只是他的第一站。他知道,在中国目前现有的国情下,市场模式既然无法走通,官方途径却有可能是一条捷径,毕竟,罗唣中只是一名已经退休的厂长,螺钉厂也只是一座空厂而已。可笑的是,罗唣中竟然选择在县委大楼上自杀来跟县委县政府叫板,那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只不过把县委书记耿天明推到了火坑里而已。

好在罗唣中上吊死毬了,对徐国富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好消息,至少在收购螺钉厂这件事情上,去掉了一个最大也是最顽固的阻碍。

杜亚琪问道:

“咱们怎么办?是不是助耿天明一臂之力?”

徐国富摇摇头,坚决地说:

“不,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等’,静观其变!”

说着,徐国富举起望远镜。县委大门口聚的人越来越多,除了螺钉厂的那些待岗工人以外,还聚集了成堆成山看热闹的人,工人们试图闯进县委大门去,但被值岗的警察拦住了。忽然,人群起了一阵**。徐国富仔细一看,一位头缠白布的年轻人挥舞着一把菜刀,正风风火火地朝大门里面冲,几名警察正在快速地关大门……看来,这就是罗唣中的儿子罗大虎了。

徐国富在心底轻轻地喟叹一声:如果当初罗唣中答应把螺钉厂卖给自己的鹏达实业公司,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呢?不但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他的儿子罗大虎——一个不晓得“变通”的人,注定是无法在这个社会上很好地生存的。

对徐国富的回答,杜亚琪有些迷惑,她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如果咱们在这个危机关头助耿天明一臂之力,保住耿天明的官帽子,耿天明肯定会知恩图报的……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步行街项目,还是螺钉厂的地皮,还不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徐国富揽过杜亚琪的肩膀,微微一笑,说:

“傻丫头,咱们是不能轻易出手的。这就跟赌牌一样,你的底牌是不能随随便便地亮出来的,因为你还不知道对方手中拿的是什么牌,是好牌还是坏牌……如果书记耿天明手中拿了一副坏牌的话,即使咱们出手,也未必帮得了他!”

“但是,”杜亚琪说,“如果耿天明倒了,县长虞有顺接任县委书记的话,咱们公司在临江,可就没戏了——别忘了,宏远集团的蒋小月可是在虞有顺身上下了大功夫的;还有华鑫路桥公司的杨云梓,最近老往虞有顺身边跑,也很勤快。”

徐国富说:

“放心吧,宝贝!虞有顺当不了书记的,即使有冯永贵做靠山也不成……咱们不是不帮耿天明,而是要等耿天明和虞有顺亮出他们各自的底牌以后,再行出手;否则,咱们的底牌亮得过早的话,这个赌局,有可能就朝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

徐国富看看摆在墙角的立式座钟,10点过17分。这场风波来得毫无预兆,却正是时候,正好看看临江县的这帮土地爷手里都握着什么牌;还有那位马副书记,貌似有点来头,不妨也借机打探打探……徐国富已经打定主意,不但步行街项目要做,而且螺钉厂那块地皮,也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拿到手。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徐国富的心情也不错。他想哼一首歌,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没想到哼出来的,竟然是宋祖英唱过的某首歌里面的一句:

“今天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