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验尸

出来时,谢家的马车在外面候了有一会儿。

“去洛京府停尸房。”放下车帘,叶江沅对着外面的车夫说道。

她怎么也想不到,作为现代法医,她竟然有一天能接手古代的杀人案。

难掩兴奋,叶江沅的腿不自觉微微抖动。

可惜花大价钱购置的工具箱,也被货车压成了饼,跟她的内脏混在了一起。

回头再搞一个好了。

收回思绪,叶江沅目光投向车夫,见他一脸为难,眯了眯眼睛,“怎么?我说话不好用是吧?”

她生得明艳,做出这威压姿态来,语气里五分的尖锐,硬是拔高到了八分,刺得人背后发毛。

驾车的是谢府管家谢开,一双小眼睛精明,浑圆的一张面皮上,虚虚冒着汗。

见叶江沅生气,他陪笑道:“这是哪的话,少夫人是荥阳王世子妃,说的话自然好用。”

“只是老夫人还在家,等着您的好消息。您要是乱走,怕是会让老夫人等急了。”

刚看过世子,又要去哭那个恶霸弟弟,真是无药可救。

谢开低了头,脸上的鄙夷一闪而过。

“你少拿婆母压我!”

叶江沅一骨碌钻出了车厢,学着自己前世的样子,揪了谢开的领子,瞪圆一双眼。

“我去看我弟弟,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有理!”

素手一翻,她从车厢夹层,抽出一条蟒蛇皮长鞭来。鞭身金黄,光滑润泽,纹理分明,尾部还带着倒刺。

是她义父齐盛送的生辰礼物,从不许她离身。

“少废话,赶紧走,别逼我抽你!”

转动手腕,长鞭“啪”地抽在地上,响声惊天动地。

能用武力解决的事,不需要废话。

一番敲打,谢开哪敢不从,驾着马直奔停尸房而去。

才死了半个月,叶洪尸身保存还算完好,只略微有些发臭。

被酒色掏空了的皮囊,带着发腻的白,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华灯初上,新任推官郑杨食罢晚膳,刚要对月赋诗,就被差人从家里拖出来,陪这位督主义女,哭她的死鬼弟弟。

这都什么事啊?

鼻间闻着尸臭,耳中听着叶江沅干号,眼看她对死人上下其手,他胃里的鱼脍隐隐向上返。

“小姐思念叶公子的心情,本官理解。”郑杨打量她脸色,小心翼翼,“只是您看这么晚了,叶公子也该安息了……”

小姐?

这是默认谢衍死定了啊。

也是。

现在不查,过两天叶洪下葬,盖棺定论,可不就是死定了吗?

手下没停,在死人的头顶摸着,叶江沅的哀嚎声响彻云霄,盖过了郑杨的劝慰。

“弟弟啊!你死得太惨了!黄泉寂寞,姐姐让郑大人下去陪你,好不好啊?”

“当初娘生你的时候,姐姐直接掐死你多好啊!你现在就不用死了!”

可惜这副丝绸手套了,用在这么个脏东西身上。

叶江沅心中恶心这个弟弟,手下自然也没留情,暗暗锤了他一拳,只见皮肉**出波来,尸水咕咚作响。

叶洪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霸,做过的恶不计其数。

放印子钱,强占耕地,当街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还曾生生逼死一对小夫妻,男的上吊,女的吞金,死得惨烈。

这个祸害,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偏偏因着她的缘故,叶家有齐盛的庇护,谁都动他不得。

受她庇佑,叶洪却对自己这个姐姐,也同样恶劣。时常把“赔钱货”三个字,挂在嘴边不说,偶尔还对她拳打脚踢。

偏偏自己前世是个舔狗,信了叶家传承香火的鬼话,把这么个垃圾当成宝,恨不得脸都给他踩,真是纯纯大怨种。

一想起来,叶江沅就脚趾扣地,真想给眼前这个死人,来上两巴掌。

在摸到他后脑勺凹凸不平时,叶江沅眼睛一亮。

有门!

她猜的果然没错。

叶洪的致命伤是在脑后,根本不是肩膀。

若是他真是喝醉了酒,怎么会没有酒气?

真实情况是,他的头部被钝器击打过,脑中瘀血压迫小脑,使小脑受损,肢体不协调,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指尖扫过他肩膀,创口皮肉外翻,隐隐发黑。除此之外,一切正常,没有中毒迹象。

这种小儿科的栽赃,也敢拿出来用。

班门弄斧。

“拿仵作工具来。”叶江沅抬头,与郑杨抽搐的嘴角对上,声音不急不缓,“我要重新验尸。”

“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叶小姐!”

大惊失色,郑杨脸绿了一个度。

好容易把谢衍拉下马,若是再验,验出什么来,让他咸鱼翻身可怎么好。

“这么晚了,仵作都回家了,您上哪去找人验尸啊?”

“郑大人,你这差使真是越办越好,连话都听不懂了。”叶江沅嗤笑,眼中带着鄙夷,“我说了,我要验尸,给我拿工具来。”

见郑杨站着不动,叶江沅鞭子一甩,直直砸在他脚下,“要我把义父请过来,亲自跟你说吗?”

全洛京都知道,齐盛最疼这个义女,郑杨也不例外。

“小人不敢!”郑杨跪地求饶,对着身后的主簿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

主簿心领神会,转头就跑。

不一会儿,就有小厮拿来一套工具。

剃刀在叶江沅指尖飞转,寒光折进她的眼睛。

“郑大人,这验尸报告,我说你写,一式两份,加盖公章,给我一份,替我夫君申冤,你没意见吧?”

他哪敢有意见?

好家伙,敢说个不字,只怕那刀就要插进他脑袋里了。

听到这话,谢开眼睛一亮。

难不成,他家少爷还有救?

“没有,没有。”郑杨满脸堆笑,谄媚至极,接过谢开拿来的纸笔,“小姐真是蕙质兰心,什么都会,下官敬佩……”

“行了,有拍马屁的功夫,郑大人不如多学学办案。”把叶洪翻了个面,叶江沅解开他的束发带,“这么拙劣的诬陷,你都看不出来。不如趁早回家卖红薯,还能抢个好摊位。”

“……”

手起刀落,叶洪头发落了一地。

不一会儿,他就成了个秃瓢,露出了脑后大片淤青。

“叶江沅!你伤了你娘,还要对你弟弟做什么!”

拱门外闪进来一个干瘦的人影,穿着墨蓝官服,酒槽鼻红肿,脸上带着怒气。

正是她那个喝醉酒就爱打人的爹,叶安平。

“验尸啊,难不成是给他剃度出家?他配吗?”叶江沅手下不停,语气轻蔑。

“郑大人的才智,原来都用在打小报告上了,难怪如此无能。”斜眼看郑杨,她语气不善,“我会据实禀告义父的。”

郑杨脸色一白,整个人踉跄几步。

他的仕途,完了。

知道叶江沅最是孝顺,他才让主簿去叶府,通知洛京令叶安平,阻止她验尸。

如今看来,反倒弄巧成拙,惹怒了这位大小姐,把自己搭进去了。

“连你弟弟都敢编排,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叶安平抄起鞋子,就往叶江沅身上打去,对方灵活一躲,让他扑了个空。

“郑大人记下,死者身上有两处伤口。脑后伤处紫红微肿,有瘀伤。皮未破,骨肉损,伤处斜长,右低左高,摻有异物,乃钝器击打所致,是致命伤。”

见郑杨不动,白着一张脸,兀自走神。

一把锥子直直飞了过去,擦破他面颊的肉皮,疼得郑杨捂脸哀嚎。

杀鸡儆猴,叶安平被吓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想活了就继续偷懒!”

险些被吓尿了裤子,郑杨抄起笔,哆哆嗦嗦。

墨汁微溅,废了几张生宣,他才写出第一个字来。

见郑杨动了笔,叶江沅一改怒容,转头看向叶安平,眉眼盈盈,“爹,您继续。”

“你这个死丫头,吓唬谁呢?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被自己从小打到大的丫头给吓住,叶安平脸上无光,狰狞着一张脸追她。

“肩膀处伤痕翻卷,上阔长,内刃窄,是刀剑所伤。皮肉凝成花纹,有少量血汁,为花鲜色,生前所致,非致命伤。”

“伤口处有砒霜痕迹,仅在创口表皮之上,未达肌理,死者无中毒迹象,是死后所用……”

围着叶洪的尸体,两人演完了一幕“秦王绕柱走”。

跑了两圈,叶安平就不行了。

常年养尊处优,酗酒成性,让他本来就不结实的身体,更加虚透。

追到一半,还得被迫看着刀锋划过,儿子脑后现出斗大创口,缓缓淌着脓血。

这场景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他忍不住扶着桌案干呕起来。

确认内容无误,谢开将盖了章的尸检报告收好。

此时,叶洪脑后的创口也已缝好。

翻过尸身,叶江沅开口道:“爹,你打吧,我绝不还手。”

“死丫头,你死定了!”

闻言,叶安平提起巴掌,就往她脸上招呼。

却不料,叶江沅一个闪避,绕到他身后,一脚踢在他的腰上。

他整个人飞了出去,正好与叶洪来了个脸对脸,涂了一嘴尸油。

“啊!”

尖叫声响彻云霄,惊起一片夜枭。

吸了口死气,叶安平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在她的记忆里,叶安平是个厉害角色,拿扫帚打她胳膊时,疼得钻心。

如今看着,却是个不禁吓的银样镴枪头,色厉内荏。

真是没用。

“走吧,我们回去。”叶江沅意兴阑珊,将白布往尸体上一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