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宫变(四)
顾清欢在看见这些人以后,心里一安的同时,松了口气。
还好。
如此看来,朱彦辰的的确确是有所准备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朱彦辰瞧见了顾清欢,两个人的视线,就在这个时候撞在了一起。
这一刻,顾清欢忽然有点知道,一眼万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他们分开有近三个月了,现在重新见面的时候,心里都是欣喜的,而互相之间,仿佛能通晓彼此心意似的。
朱彦辰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清欢心头一跳,明白他问自己这句话的意思,就从袖中将早已准备好的圣旨拿了出来,走到了高台之上。
“这是皇上交给曹公公,又让曹公公给本郡主带出来的圣旨!将士们,现在到了大夏需要你们的时候了!”
顾清欢字字铿锵。
她看着眼前的这些将士们,又将圣旨交到了朱彦辰的手上。
朱彦辰自然有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对着那些将士们一说,众人的情绪就都被调动了起来。
不多时,有人拿了一坛子酒过来,众人饮酒一杯,再将酒碗摔碎砸在了地上,便算是一个仪式,就要骑马入宫!
临走之前,朱彦辰到了顾清欢的面前。
“我要走了。这一次,我很快就会回来,相信我,我不会再出现任何的意外了。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朱彦辰说得十分认真。
顾清欢还是头一次和他说这些事情,而他眼神里的温柔,实在是让人有点难以抗拒。
这就是那个出色的魏王殿下呀。
即使是在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他却选择站出来为顾家说话,他是那样一个正义的人,也是那样温柔,会把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我知道。”
顾清欢点了点头,心知宫里或许会有一场恶战,那些锦麟卫都是只听皇帝号令的人。
只要景泰帝那里不愿放弃,最后鹿死谁手,都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你小心一些。你答应我了,这次一定不会食言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很担心你,你……保重。”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了。
顾清欢还有许多的话想和朱彦辰说。
他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尚宫局的变故,她自己身上的事情,还有张太后的态度,还有永宁郡主的婚事。
但现在不是时候。
顾清欢只能希望,朱彦辰一定会成功。
“好。”
朱彦辰笑了,那样自信,他又道:“你先回府吧。关上门,不管是谁来了都不要打开。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会去找你的。”
“之前我让永宁堂姐问你的那个问题,现在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既如此,别的事情,都不是事情,交给我来解决就好了。”
顾清欢心头一跳,她知道朱彦辰的意思。
什么身份,别人的议论,在他看来,都不重要。
他这一辈子,得到过的,失去过的东西,都是许多人无法想象的,既然这一路他都走过来了,他就没有道理再退缩了。
顾清欢懂得的。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等到宫里的动乱结束,他来找自己,亦或是……她也随着一起去了。
毕竟,朱彦辰要是失败了,跟在朱彦辰身后的这些人,从钱阁老到自己的父亲,也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这个郡主,亦是如此。
“去吧。”顾清欢也对着朱彦辰莞尔一笑,他便挥动手里的马鞭,扬长而去了。
尘土在顾清欢的面前扬起。
顾清欢伸袖子挡了挡,直到尘土又慢慢下去了,顾清欢身侧的顺子公公,这才轻轻地拍了拍顾清欢的肩膀。
“郡主,奴婢现在送您回府吧。奴婢也和您一起在郡主府里,护佑您的周全。别看奴婢瘦瘦小小的,奴婢还是很能打的。”
顺子公公一副毛遂自荐的样子。
顾清欢回头,见顺子公公笑得憨憨的,忍不住就笑了。
顺子公公这副样子,活脱脱像是怕会被自己嫌弃似的。
也是,现在宫里一团乱,方才朱彦辰也摆明了没有要带顺子公公回宫的意思,顺子公公现在可以算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要是没有顾清欢的收留,顺子公公还真是没地方去。
“好吧。”
顾清欢颔首,道:“我们先回去。我早猜到或许会有动乱,府里囤了粮食,还请了护卫,准备了火油。”
“我想,即使是有人来,我们总也是有法子应对的。”
顺子公公眼前一亮,便拍马屁道:“郡主真是聪慧过人。奴婢能跟着郡主,实在是太好啦!”
顾清欢这回是真的忍俊不禁了。
也不知道朱彦辰从哪里找回来的这个宝贝奴婢,真是可爱极了。
“嗯,好,走吧。”顾清欢说着,就和顺子公公一起往郡主府回去了。
一路坐在马车上,马车都行驶得很快,进城以后,顾清欢就发现,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就连那些铺子都是关着门的。
这样的情景,顾清欢也能够想象。
宫里乱了,城防营的人也基本上被抽调走了,先前一大队的士兵穿过街道往皇城的方向就这么过去了。
可见,宫里出事情了。
百姓们心里惶惶,唯恐被波及到,这才纷纷回家关上门的。
就在这时,路过一间成衣铺时,顾清欢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一声尖叫声。
“啊——”
是一个女子的尖叫声。
顾清欢心头一跳,看着马上要到郡主府了,却还是一咬牙,对顺子公公说道:“我们下去看看吧!”
遇上乱世,这种时候,总是会有人趁火打劫的。
顾清欢实在是不愿有人无辜受到牵连,她知道,这些普通老百姓,一直都是朱彦辰想要守护的。
朱彦辰做这么多的事情,也不过是为了以后能够更好地去为百姓们做事情而已。
“好,郡主。”顺子公公自然不会违背顾清欢的意愿,示意车夫先停车以后,就和顾清欢一起走进了铺子里。
果然,还真的有人趁乱想要偷鸡摸狗。
一个蒙着面的男子,正在这成衣铺里抢东西,大约是惊动了这间店的店主,店主想要阻止,却一把被他推到了地上。
“竟然还是个美人儿。”
蒙面男子本来拿了钱就想要走人,一看被自己推倒在地的妇人生得十分不错,便舔了舔唇,露出了贪婪的神色来。
女子这才放声大叫,将顾清欢给吸引了过来。
“你这宵小!”
还好顾清欢和顺子公公进来了,顺子公公反应极快,冲上去一脚就把那个男子给踹倒在了地上。
男子吃痛,还想要爬起来,却被顺子公公给直接骑在了身上。
这一刻,顾清欢好像有点明白了,刚刚顺子公公说他虽然瘦弱,但还是有点本事的,现在顾清欢倒是看出来了几分。
地上那个蒙面男子,约莫是不会武功的,只是因为长得十分壮硕,因此才会出来趁火打劫。
偏偏,遇上了顺子公公,顺子公公即使是比他瘦弱不少,还是凭借着巧劲儿将他摁在了地上。
“有绳子吗?”
顺子公公摁着蒙面男子,似乎也有些吃力,喊了一声,边上那个妇人这才反应过来,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就去拿绳子。
顾清欢也跟着帮忙,拿着绳子与顺子公公一起,将蒙面男子给捆了起来。
妇人眼看着一切都处理好了,这才惊魂未定地过来道谢,道:“真是谢谢你们了。我本来想要关门的,谁知道忽然闯进来一个人。”
“真是吓死我了,多谢,多谢。”
妇人抚了抚自己的心口,终于缓了过来。
顾清欢看着那妇人,就道:“今日只怕是不太平,你快些关了门回家,不要再待在外面了吧?”
“好。”妇人满口答应,一边去关门,就无奈道:“我也是想着,打开门做生意,这租金都给了,少做一会儿生意总是会少赚一些的。”
“这才稍微关门关得迟了一些。我还有两个孩子呢,我娘最近也老是咳嗽,身体不好,家里这样,我……”
妇人叹了口气。
她的生活是不容易的,不然的话,谁又会在这种时候,出来辛苦工作呢?
顾清欢不免有些动容,看了一眼架子上摆着的布匹,顺手拿了两匹布,就道:“那这两匹布我便买下来了吧。”
“你快些回去,如此也不算耽误了生意。”
妇人一怔,她其实只是想说说自己的情况,谁料顾清欢竟然主动开口要把布料买下来。
妇人忙摇摇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只是……”
妇人也看得出来,顾清欢的穿戴十分的好,这衣裳的料子,哪怕是她作为成衣铺的老板,也几乎是从未见过的。
她铺子里的衣料,也只是买给普通人的。
顾清欢说要买,无疑是同情她。
“我买给府里的下人。”顾清欢莞尔,怕妇人受了自己的恩惠心里有压力,就解释道:“府里下人多,总是要出来采买的。”
“快过年了,我看着你这里的布料不错,织得有细有密的,冬日里拿来做衣裳,应该也会非常保暖。”
顾清欢说得认真。
那妇人听了,似乎也觉得是这样的,点点头后,就感激道:“如此,多谢你了,我便也收你便宜一些吧?”
“好。”顾清欢答应了,付了钱,就和顺子公公回了郡主府。
这时候,已是午后了。
今天的天气又阴沉了下来,似乎还要下雪。
顾清欢一回来,就问李嬷嬷芸角回来了没。
李嬷嬷闻言摇头,道:“芸角姑娘不是和郡主一起进宫赴宴的么?她还没回来。郡主你的衣裳……”
顾清欢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低头就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她先前都还未曾察觉。
从乾清宫里头出来了以后,她先是爬树,掉进雪堆里,然后和顺子公公一起从狭窄的暗道里面走了出来。
这一路回到郡主府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事情。
顾清欢的衣裳上,早已是脏兮兮的一大片污垢了,只是比外头的那些乞丐稍微好一点而已。
好在脸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别人乍一看顾清欢,至少不会觉得这人这一身行头该不会是偷来的之类的想法。
“嬷嬷,宫里头出事情了。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现在先去通知府里的那些护卫,将武器和火油都准备好。”
“如果外头有人闯进来,无论是谁,都格杀勿论。然后再叫上府里剩下的人,我们都待在屋子里面,也准备好武器,以防万一。”
李嬷嬷有些诧异,不过她见顾清欢面色严肃的样子,再结合今日顾清欢进宫后,回来竟然成了现在这般,心里也清楚。
宫里,肯定是出事情了。
“郡主,放心。还有一事,可要去隔壁府上,将顾夫人和顾少爷给接过来?”
娘亲和弟弟。
顾清欢听李嬷嬷说,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她这里虽然目标很大,很容易被人找上门来,但其实自己的娘亲和弟弟也是的,身为她父亲的家属,怎么都会被惦记。
“去吧,小心一些。待会儿人来了,我们都一起进屋。”
顾清欢说完,示意顺子公公跟着自己,他们先进屋再说。
“是。”顺子公公和李嬷嬷都答应了,便就各自都去忙活各自的事情了。
屋子里。
顾清欢回去以后不久,府里伺候的人都进来了,只有那些个家丁们,围在府门口和院墙底下,烤着火,警惕着。
采莲来得比较晚。
她今日打扮得甚是好看,或许是因为今儿顾清欢进宫去了,她便也想着,怎么都快要过年了。
她打扮打扮,也是为了自己高兴。
一进屋,采莲瞧着蓬头垢面的顾清欢,差点儿都没认出来,诧异了一下,才不咸不淡道:“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郡主。”
“郡主怎的进宫一趟,弄成这个样子了?出什么事情了?”
采莲不是很周正地行了一礼。
顾清欢扫了一眼采莲,淡淡道:“坐下吧。”
至于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顾清欢才懒得解释呢。
她爱听就听,不爱听走就是了。
“……”
采莲显然不高兴顾清欢这个态度,便道:“奴婢方才都听见了,外头可是有不少马蹄声过去了呢。”
“这宫里,是不是出什么变故了?郡主这般灰头土脸,该不会……是你犯了事儿,待会儿就有人回来抓我们了吧?”
采莲也是合理猜测。
谁让张太后不喜欢顾清欢呢,如果是今天的宴会上,顾清欢惹了张太后不快,张太后要除掉顾清欢,这才弄得刚刚外面动静这么大,采莲觉得也是合乎情理的。
要说更多的事情,采莲也想不到了。
“顺子公公。”
顾清欢闭了闭眼睛,对顺子公公道:“把采莲丢出去吧。”
“是。”顺子公公颔首,毫不客气地就朝着采莲走了过去。
采莲不可置信。
她看着顺子公公,眼神动了动,这才想起什么,指着顺子公公,就问道:“你是从前魏王殿下身边的人?”
“你为什么会在郡主身边?还有,你凭什么把奴婢丢出去,奴婢可是太后的人!”
“是啊,你是太后的人。”
顾清欢讥诮一笑,道:“太后被锦麟卫的刀指着脖子,送回了寿安宫里头去,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呢。”
“正好,你是个忠心护主的,不如就赶紧进宫,去保护太后吧。顺子公公,别和她废话了,丢出去吧。”
现在街上,趁火打劫的人可不少。
顾清欢想着,采莲出去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采莲模样生得俊俏,今儿打扮得更是不错,还戴着珍珠耳环呢,瞧着烨烨生辉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她这个样子出去了,肯定是会被盯上的。
正好,有人帮她料理了采莲,她也能省省心。
“什么?太后她?锦麟卫?我不信!”
采莲人差点儿都傻了。
她还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没机会了,顺子公公已经上前,一个手斧出来,直接劈在了采莲的后脖子上。
几乎是一瞬间,采莲就眼皮一翻,被打晕了。
见状,顺子公公直接把采莲扛了起来,就往外头去了。
门,很快关上。
顾清欢这时候也瞧见,外面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地面上,似乎是一点点的铺了起来。
一层层的,看上去很软。
十分安静,仿佛这天底下没有人了似的。
要是真的能这样就好了。
一边想,顾清欢看着屋子里人惴惴不安的神色,就莞尔一笑,道:“别怕,没事的。我叫你们进来,就是想保护你们。”
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顾清欢却没再解释,不过这些人看着顾清欢脸上淡然的神色,互相都面面相觑后,到底还是逐渐安心下来。
他们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大夏,迁都京城的时候,曾经有大臣反对,大意就是说,京城距离北方的那些蛮子太近了,会有危险。
可那时候的皇帝说了,天子守国门。
作为皇帝,就应该为了江山社稷付出自己的性命,他们要坐镇京城,不让蛮子来犯就是了。
是了。
郡主还在这儿呢。
这是他们大夏人的气节,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