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宫变（二）
恒王一下子被抓住了手腕，有片刻的愕然，偏头看向吴王，凝眉问道：“你拉我做什么？”
吴王对恒王摇了摇头，道：“恒王殿下，感谢你的仗义执言。不过，我心意已决，我是愿意去看看大皇兄的。”
“还请你不要再无畏去惹皇上不快了。”
恒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吴王竟然服软了，他有点生气，很想质问吴王，到底知不知道，一旦去了景元帝那里，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但恒王没问。
他能看得出来，吴王是知道的，但吴王仍然做了这个选择，吴王到底想做什么？
恒王看着吴王云淡风轻的模样，最终叹了口气，放弃了，退到了一边去。
景泰帝见状哈哈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去吧，带吴王，去见大皇兄就是。”
“是。”
曹公公颔首应了，继续做一个冷面的人，领着吴王和冯太妃，离开了宫殿之内。
顾清欢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景泰帝会怎么处置他们这些留在这里的人呢？
顾清欢心里不是很清楚，但也不太在意了。
她相信吴王，吴王不会这么贸贸然回京送死的，看来那所谓的“决战”应该就在今夜了。
不过。
上首的张太后显然无法冷静下来了，她先前一直默不作声，在那儿安安静静的，直到吴王被带走，景泰帝窝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张太后似乎才找准了机会似的，一下子拔下了自己发间的簪子，朝着景泰帝就直接刺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景泰帝来不及反应，底下的锦麟卫反应却是很快，不过再快，却也还是和景泰帝之间隔了一些距离的。
但景泰帝没有被刺中。
被刺中的，是皇后宋氏。
宋皇后被刺中了后心口，这一簪子，张太后使的力道可不小，宋皇后几乎是立即脸色就变得苍白了起来。
“皇后？”景泰帝也下意识抱住了扑在自己怀里的宋皇后，怒目看向了张太后。
这时候，锦麟卫们也到了景泰帝的面前，纷纷拔剑，架在了张太后的脖子上，随时都能要了张太后的性命。
张太后却不怕。
她只是冷哼一声，将手上拿着的簪子丢到了地上，便对着景泰帝骂道：“乱臣贼子，死有余辜！”
“你便是在这里杀了哀家，那也是谋逆！哀家是你的母后，你若是连弑母这样的行为都能做得出来，往后一定会被人诟病！”
“哀家也诅咒你，死后无子送终！”
这可以说是极为狠毒的诅咒了。
张太后显然已经无所畏惧，她的孙儿死了，儿子性命也岌岌可危，这种时候，苟且偷生自然不是她的性子。
她抓住了自己认为的唯一的机会，用簪子去刺景泰帝。
偏偏，却被宋皇后给挡了下来。
张太后厌恶地看了一眼宋皇后，道：“你也真是个蠢货。他从不爱你，你竟然也能在这种时候为了他挡住哀家这一下！”
“之前有苏贵妃，后来又有徐昭仪。就连不得宠的敏妃，都有一个女儿傍身！你这个皇后，你有什么呢？”
“真是愚蠢至极！你死了，宋家以后可就没有倚仗了！就连皇后的位置，都要落到别人身上去，可笑，可笑！”
宋皇后这时候眼眸动了动。
“皇后！”
景泰帝也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怀里的人，问道：“你怎么样了？太医，快去传太医来！朕要你们救皇后！”
景泰帝竟然有一点儿慌了。
他从来都没有把女人当一回事，尤其是这个以联姻为目的，嫁进皇家的皇后，他一直都无视她，并不怎么在意。
宋皇后不漂亮，却胜在贤德，也不管自己的事情，因此景泰帝也就和她相敬如宾，过着互相不打扰的生活。
可是没想到，之前自己生病的时候，每日照料在自己床榻边上的，是宋皇后。
景泰帝忽然有点后悔。
他要是让宋皇后也走了就好了，他明明是有这个机会的，可是他只是让有孩子的敏妃和徐昭仪走了！
至于刘昭仪……
刘太后走了以后，刘昭仪对他百依百顺，看似很好，可是实际上，刘昭仪却愈发贪婪了。
仿佛只有更多的权力和荣宠，才能够让刘昭仪安心似的，景泰帝也有些厌恶刘昭仪了，因此他本来是没有对刘昭仪进行安排的。
谁知道刘昭仪这个蠢货，自己一开始就得罪了张太后，然后被送走了。
这也只能说，这是刘昭仪自己的福缘了，不过景泰帝自己本来也没想过，今日留在这里，有众多的锦麟卫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出岔子！
“皇上。”
宋皇后自己却似乎没什么求生的意志，反而是淡淡地看着景泰帝，柔声道：“不如这件事，就到这里结束了，好不好？”
“皇位本来就是皇兄的。臣妾看皇上你坐在这个位置上，过得也并不快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还给他们呢？”
“臣妾觉得，以前在王府简简单单的日子多好呀。自从进宫以后，宫里的人这么多，臣妾每日看着她们勾心斗角，都觉得很累。”
“皇上，咳咳咳……皇上……”
宋皇后还想说话，但是景泰帝已经放开了抱住宋皇后的手了，景泰帝变得警惕，示意一旁的宫女接住宋皇后。
“把皇位还给皇兄？朕一直以为，你是懂得朕的，没想到原来不是。来人，皇后受伤，先送皇后回去吧，让太医也过去为皇后看看。”
景泰帝的态度一下子冷了下来，和刚刚抱着宋皇后时，眼里露出担忧的样子，截然不同了。
自古帝王总是薄情寡性的。
顾清欢从前看史书时的时候，总是唏嘘感慨古代的那些皇帝，没想到兜兜转转，景泰帝也是如此。
宋皇后很快被带走了。
场面再次被控制了下来，景泰帝这回终于有时间将注意力转移到张太后的身上了。
景泰帝眼神幽深，脸上是一丝表情都无，看着张太后，问道：“母后刚刚，是想要杀朕呀？可惜了，没成功呢。”
景泰帝的语气里，带着点儿嘲讽的意思，显然是非常得意的。
张太后却是不为所动，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看着景泰帝，缓缓才道：“怎么？你觉得，你没死，是因为上天眷顾？”
“你错了，那是因为上天不长眼。有句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依哀家看，你活在世上，十足的就是个祸害。”
“也罢。事已至此，哀家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便杀了哀家吧，哀家早日下去了，往后也能给皇儿、皇孙他们作伴了。”
说完这些话，张太后就把自己的眼睛闭上了，准备慷慨就义。
景泰帝见状，却是冷笑，反倒是继续嘲讽道：“怎么？你以为朕会生气，然后杀了你吗？你错了，朕不会。”
景泰帝似乎是有点儿想要将刚刚张太后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还给张太后的意思似的，就道：“朕会留着你的。”
“留着你，一直在寿安宫里，看着你在意的儿子，儿媳妇，甚至还有吴王和冯太妃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然后再看着徐昭仪，为朕诞下皇子，让朕的江山以后能够后继有人。而你，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景泰帝说完就笑了起来，然后命人让张太后安安稳稳地在椅子上面坐下，再把张太后给绑起来。
恒王又站出来了。
他显然是看不下去了。
景泰帝这样的行为，已经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了。
“恒王，不必了。”
张太后却是已经看出了恒王的想法，就道：“不必求这个人。哀家出身高贵，自然不屑与这种贱婢之子计较。”
“他想折磨我，想看着我们崩溃，哀家便不会让他如愿！”
恒王无话可说，默默地看了一眼张太后，继续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景泰帝看着也差不多了，视线转移到在场的众人身上，就缓缓道：“今日之事，你们也瞧见了。”
“吴王意图不轨，就连太后都想要杀了朕。朕只不过是反击罢了，朕难道有错？你们也是皇亲国戚。”
“今日要你们进宫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希望你们能够站在朕这一边。同时……你们也需要留在宫里。”
“只要事成以后，朕就会让你们回家了。在这之前，抱歉，一个都不许走。如果有谁偷偷出去了，被朕在外面的锦麟卫瞧见了，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知道吗？”
众人面面相觑。
顾清欢也攥着手里的帕子，大概知道了景泰帝的目的。
这是挟持。
今日进宫的皇亲国戚里头，也有不少手握重权的，不仅如此，景泰帝那里只怕还有别的安排。
例如，要朝中那些臣子们的夫人进宫，给皇后请安，然后将这些夫人们扣押下来，令那些个大臣们就范之类的。
诸如此类的招数，其实在历朝历代之前，也发生过不少了。
就是不知道吴王那里想如何了。
顾清欢坐在这，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须臾。
底下的人都不说话，景泰帝反而先站了起来，示意锦麟卫们守着这里，自己则是出去了，看样子，或许是想去景元帝那儿了。
这是他最后的担忧了。
只要景元帝死了，他就可以稳坐皇位。
景泰帝走了。
剩下满屋子的锦麟卫，一个个的手里都提着刀，面容严肃，顾清欢瞧了瞧，就见甚至还有的人的脸上，都有长长的刀疤呢。
可见，是从一场场战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这些人可不好对付。
顾清欢心中叹息，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思忖着办法。
她面前有个香炉，正在散发淡淡的青烟，很好闻，像是一种熏香，和苏合香之类有些腻味的香料还是不一样的。
顾清欢自己的荷包里就有一块小小的香料。
类似乎蒙汗药的那种。
要是有机会能够将香料放进香炉里就好了，她自己身上有解毒丹，自然不怕，将这些锦麟卫迷倒了，这乾清宫里的人就安全了。
可是，乾清宫外呢？
刚刚景泰帝可是说了。
他们这些人，要是敢偷偷跑出去，肯定会被守在外面的人遇见的，这些人肯定也得了命令，只要不是锦麟卫的人，在外面行走的，一律格杀勿论。
还是不好办呀。
就在顾清欢思忖的时候，忽然阁殿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咦？
难道是景泰帝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清欢有点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就见进屋来的不是景泰帝，而是曹公公。
曹公公怎么回来了？
他刚刚送吴王去景元帝那儿了，按理来说，如果景泰帝也是去景元帝那儿，两个人应该会在路上碰上才对，不至于直接回来。
难不成，景泰帝不是去景元帝那里的？
正想着呢，曹公公就已经走到顾清欢的面前来，说道：“永乐郡主。皇上说，要您过去一趟。”
要顾清欢过去？去哪里？
顾清欢的心里下意识警惕了起来，锦麟卫指挥使这个时候也走到了曹公公的面前，问道：“曹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刚刚走的时候，可没有要带她走的意思。”
锦麟卫指挥使指着顾清欢，语气不是很客气，就道：“怎的你现在，又要来把人带走呢？”
锦麟卫指挥使这个人，一向不是很看得起阉人，自然对曹公公也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同样是给皇帝办事。
锦麟卫们，平时做的都是苦差，累死累活的，还经常被人骂是狗腿子，他们这些阉人待在宫里，日子可比他们好多了。
凭什么！？
“哟。”
曹公公却显然并不服气，看着那个锦麟卫指挥使，就道：“咱家说了，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方才走的时候，忘记了不行吗？”
“现在要去见景元帝了。这永乐郡主怎么说，也是和景元帝息息相关的人。要咱家带过去，有什么问题？”
“我说，指挥使大人，咱家跟了皇上多少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使绊子？”
“……”
锦麟卫指挥使有点不是很情愿。
但……他听曹公公说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也是。
顾家现在势大，顾清欢作为顾侍郎的女儿，还是皇上亲自握在手里来挟持顾侍郎最好。
“行，我和你一起去。”
锦麟卫指挥使也不是个傻子，知道顾清欢十分重要，自然也不能完完全全放心地将顾清欢交到曹公公手上。
曹公公白了锦麟卫指挥使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就看向了顾清欢，道：“郡主，请吧，跟奴婢走一趟。”
顾清欢摇头叹息。
别看刚刚曹公公和锦麟卫指挥使为了她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可是实际上她是一点儿选择权都没有的。
“好。”
顾清欢点点头，也只好起身了。
出了乾清宫一路往北，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过去，不远处就是景元帝所住的地方了，距离倒是不远，一刻钟也就能到了。
一路走着，三个人都没说话。
曹公公走在最前头，中间是顾清欢，锦麟卫指挥使则是在最后头殿后。
顾清欢能够感觉得到，身后这个锦麟卫指挥使一直都十分警惕，手也是放在刀边上的，唯恐出现意外。
这可不好办。
顾清欢抿唇，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在想着，她是不是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出手呢？
前头就是飞雪轩了。
朱彦辰曾经对顾清欢说过，飞雪轩有一条密道，能够出宫，他以前也是借着这条密道，才能和钱阁老互通消息的。
这条密道，十分隐蔽。
顾清欢想，只怕是宫里的这些人都是不知道的。
她要是能顺利进飞雪轩，再借机到宫外就好了，通知父亲宫里发生的事情，或许还能有转机。
想得正入神呢。
忽然自己面前，曹公公就停了下来。
顾清欢差点撞上面前的曹公公，正要问曹公公怎么了，曹公公已经转身过来，忽然暴起，将袖中藏着的匕首，朝着顾清欢就刺了过来。
！？
顾清欢完全没想到曹公公要杀自己。
她一个侧身想要躲避，结果没想到的是，自己身后的锦麟卫指挥使动作竟然更快。
“曹公公，你做什么？”
锦麟卫指挥使握住了曹公公的手，冷冷地问着，两个人就这么打在了一起。
曹公公也不回答，凭借着自己短小而又十分灵活的身子，就这么和锦麟卫指挥使扭打在了一起！
他们的动静不小。
顾清欢瞧着，恐怕是要惊动在附近巡视的指挥使了。
怎么办？
曹公公到底想干什么？
顾清欢有点犹豫不定，曹公公忽然就道：“郡主，快走！你知道要从哪里走的！”
！？
顾清欢听曹公公这么说，十分诧异，但很快明白了过来。
果然。
她就知道。
这宫里想要成事，没有一个内应可不成，而最合适的内应，显然就是景泰帝身边的执笔太监，曹公公了。
“好。”
顾清欢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
找准了机会，在锦麟卫指挥使即将反应过来抓住自己的一刹那，转身翻身上树，从她以前偷偷溜进飞雪轩的那个位置，再一次进入到了飞雪轩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