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9

刘珏回到安清王府。

刘英惊喜地呼道:“少爷没事了?小姐呢?”

刘珏含笑道:“没事了,王爷呢?”

“王爷一早猜中你没事,在书房等着你呢。”

一早猜中没事?刘珏觉得他家老头子快成精了。推开书房的门,刘珏大呼小叫:“老头子,你儿子快痛死了!”

安清王把手里的书一扔,飞快跑了过来:“咋啦?儿子!”

刘珏把头往他肩上一靠:“被皇上抽了三十鞭,他下手重着呢。”

“哦,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安清王笑嘻嘻的顺手抱刘珏,手掌啪地打在他背上。刘珏发出一声惨呼:“啊!老头子!你,你是不是我的亲爹啊!”

“哼,臭小子!我的阿萝呢?”安清王没瞧到阿萝不放心。

刘珏嘿嘿笑道:“老头子,子离认阿萝为义妹,封她做公主,一月后亲自主婚嫁给我!”

安清王没有说话,抬眼看看儿子,脸沉了下来,失去了平日温和的笑容:“那你还笑得出来?”

刘珏止住笑,正色道:“父王,子离没带阿萝进冰泉,他,自己选择受龙鞭之刑。我着实佩服他。他是皇帝,就凭这点,我们不能太苛求于他是不是?”

安清王沉声问道:“儿子,这代价,你愿意背负?”

“父王,我愿意!他是皇帝,不管他是为了成全阿萝,还是为了让我死心塌地对他感恩戴德,他日后年年都会受龙鞭伤痛之苦。这代价,他认为值,儿子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刘珏严肃地回答。

“儿子啊,你看得明白就好,父王再提醒你一句。多事之秋,阿萝这个时候被封公主,她这公主怕要当得不太平了。”安清王暗叹子离为坐稳皇位用尽办法,佩服他有勇气去受龙鞭之刑,这个皇帝他做得很好,自己却因为他的这些举动有隐隐的担心。

他看着刘珏,儿子怎么找个媳妇这么辛苦?安清王眯了眯眼。儿子一身男儿气概,长得鼻子是鼻子嘴是嘴的,那神态怎么越看越像他母亲呢?他觉得眼睛看着有些酸了,眨了眨想,就凭平南王这三个字,放出风声,送上门的闺女会让他挑花眼!

安清王有些舍不得儿子受苦了,突然开口:“要不咱不娶阿萝了?反正讨厌李相!”

刘珏听了一愣,眼睛里突然流露出无奈:“老头子,这不是说不娶就不娶的。要是能够不娶她,还用得着我冒死闯宫把她带走?”

“阿萝是好,父王也喜欢她,但这往后……单说美貌,看得久了也就是一朵花样子,性情是好,咱一举娶她十个八个,要美貌有美貌,要性情有性情,集在一个人身上的咱分开来看!”安清王似越说越兴奋。

刘珏啼笑皆非:“父王!你也把儿子零碎砍了东一块西一块让那十个八个一人拾一块去?”他脸上浮起一层极温柔的笑来,“这天下间找千个女子也拼不齐一个她来,父王,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不管以后会怎样,我受得住!”

安清王看着儿子,老脸笑成了一朵花:“好,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得到与失去都要背得起受得住!对了,京城城防皇上已交给成思悦负责了。他识人眼光倒是不错。暗夜,等他做完这一切,就该消失了。”

刘珏呵呵笑了:“知道了,他有家,总不能一生都是王府的暗夜。等他儿子出生,也差不多该让他享受天伦之乐了,他还是我的姐夫不是?”

“还有,赤凤回报,夏国皇帝早在十年前便已王太尉有了接触。别看夏国国小力弱,却时时不忘扩张国土。这失魂玉引香必是他交与王燕回无疑。王家倒了,王燕回自尽,却深伏下了这着暗棋交与顺王刘鉴,再加上他娶了夏国送来的明珠郡主。我看皇上未必不知情,这一切恐怕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刘珏深思了会儿道:“儿子明白父王意思,恐怕这次阿萝被封成公主,一月后嫁来王府就是个契机吧。儿子会加派人手保护她。”

“那就好,自己去松风堂,让刘英给你瞧瞧伤去吧。我这就吩咐下去,咱们王府准备办喜事了。”

第二天,圣旨与王府礼物同时送到李相府。

李相及众夫人惊叹咋舌。

李相乐得合不拢嘴。连声吩咐下人采办物品,准备婚事。

短短时间内,朝堂尽知宁国从此多了位公主。没见过她的都翘首盼望能一睹这位青萝公主的风采。

这一消息迅速传开,成为皇上登基后京城的新一轮话题。

明珠也好奇不已,缠着顺王刘鉴询问:“我见侧妃冷艳,据说被封公主的这位是她的小妹,当年也没盖过她的名气,是何等人物呢?比想本郡主如何?”

回想起东宫初见阿萝时的美丽,再看着明珠的眼睛,刘鉴低叹一声:“等公主删封时,你就知道了。”

青蕾一整天没有吭声。她与刘鉴是患难见真情,心中明白刘鉴意图夺位,娶明珠也是为了借夏国之力,在明珠面前极其柔顺。但听到阿萝被封公主,看看刘鉴的神色,心里仍泛起一股酸意。

刘鉴失笑,揽住青蕾道:“蕾儿难道还信不过我?只是,你这妹妹怕当不了几日的太平公主了。”

青蕾一惊:“殿下何以这样说?”

刘鉴意味深长笑道:“青萝大婚是咱们最好的时机!”

“殿下,有句话蕾儿不知当讲不当讲。”青蕾抬眼小心地看着刘鉴,见他颔首聆听便鼓足勇气道:“我们一家人这般好生过,其实也未尝不是种福气,何苦还要去……”

“住口!你这是妇人之见!男儿在世这般苟活与死有何差别?况且,如今我手中的砝码并不少!”激动之中刘鉴加重了语气。

他眉宇间的自信和倨傲让青蕾感觉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太子殿下。

青蕾呆呆看着他俊朗的脸,叹了口气道:“蕾儿只是说说,殿下无论做什么,蕾儿总是与殿下一起的。”

刘鉴心里不快,听她这么一说,不忍地放软了语气:“不必太过担心,我自有主张。”

陈国楚南还留在京城内。他以仰慕宁国国风为由,日日流连京城的烟花柳巷,声色场所。他突然听到宁国多了位公主,一月后会嫁给平南王刘珏,不由得想起了潜入荆州城时,遇到的那个胆识超群,一笑令他心跳的女子。他至今也不悔当日为她一笑闪神落败。

楚南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端起酒杯把玩着,喃喃道:“不知是否就是这位公主呢。”

七日后,皇上传旨册封公主,大摆宴席,百官携内眷觐见。

楚南亦在被邀之列。

阿萝还住在玉华殿。听到她被子离认作义妹,册封为公主,赐婚平南王。顾天琳心里又升起希望,与阿萝走的近了。

对她,阿萝始终有份歉疚。见顾天琳眼底的哀怨,一直想为她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许,子离认了自己做妹妹,这样的结果,对顾天琳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吧。

子离册封公主,同时大摆宴席。阿萝将以公主的身份亮相人前。

她有些不安。总觉得太过招摇。

子离却温和地笑道:“不让百官内眷见见我美丽的公主,大哥实在不甘心。”

一句话说得阿萝笑了起来。对子离,她也是想尽力地补偿。也就答应了下来。

顾天琳自告奋勇接下了打扮阿萝的任务。她俏皮地对子离道:“皇上就等着看所有人被我们的公主惊掉了眼珠子吧。”

子离大笑起来:“如此有劳皇后了。若是真如皇后所言,朕重赏!”

“哦?臣妾能否斗胆问一声皇上,想要赏赐臣妾什么呢?”

子离睥睨着她:“朕和皇后箫琴合凑可好?”

顾天琳惊喜不已,他是何意思?难道他认了青萝做妹妹,也想和自己好好的相处吗?顾天琳脸上飞过一丝红晕,屈膝行了一礼道:“臣妾早盼着皇上的箫音了。”

看着顾天琳轻快地步出御书房。子离敛了脸上的笑容。他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痛苦。

他何尝不明白顾天琳的心意,何尝不明白顾相与天翔的眼神。皇后两年多没有子嗣,怎么也说不过去。宁国,也需要有继承人。

他坐在龙椅上苦笑,这就是当帝王的无奈!所爱的人要公开宣昭她的美丽把她置于道道贪婪的目光下,对不爱的人却要极尽温柔让她生下他的孩子。

阿萝,子离突然有一丝后悔,不想让她亮相人前。但圣旨已下,不容他再生悔意。

子离长叹一声,喃喃自语:“父皇,子离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呢?”

香汤沐浴后,宫女给阿萝披上了七宝琉金玉凤裙。

这是宁国公主夏季朝服,暗红轻纱底子上用金线与宝石缀成的一只凤在身后展翼,七条凤尾飘在罗裙上曳地三尺。比皇后朝服少了两尾。整套朝服算上宝石也不过三两重。步行之间,玉凤栩栩如生,呼之欲飞。

还没绾发,顾天琳眼睛便直了,轻笑道:“原来妹妹竟是这般迷人!”

阿萝脸一红:“皇后娘娘又取笑我了。我还是做原来的装扮自在。”

“不行!”顾天琳笑着把她按坐在镜前,“我可是与皇上有约,妹妹若是能艳惊全场,皇他会很高兴的。”说完脸上飞快掠过一丝红霞。

“皇上答应娘娘什么了?”阿萝看着顾天琳的脸追问道。

顾天琳略一低头,勇敢地答道:“他应了,与我箫琴合奏!”

阿萝扑哧笑出声来:“就为这箫琴合奏,阿萝也要好好打扮才是。”

她说完规规矩矩端坐着,暗暗祈求,希望子离能发现顾天琳的好。她希望子离也能得到幸福。

怡心殿内又开百席。

女眷们则聚在了御花园。

楚南第二次走进了这座华丽的大殿。四处打量,却没找着平南王刘珏。

原来子离特意下旨让刘珏避嫌。

刘珏没法参加宴会,只得仔细叮嘱暗夜不放过丝毫动静。

申时,钟乐齐鸣,璃王驾到。百官叩首。有好奇者脸上已写满期待。

子离微微一笑:“今日宴请百官及陈国二殿下,是为了朝贺朕新封的青萝公主。朕还未登基之时遇险,幸得公主舍身相救,是以收为义妹,封为公主。今特意让百官觐见,传旨,有请公主!”

内侍高呼:“皇后娘娘公主娘娘驾到!”

随着呼声,皇后顾天琳亲执着阿萝的手缓步走进怡心殿内。

她们一人着明黄玉凤朝服,一人着暗红玉凤裙。烛光照耀下,两只凤凰翩然起舞。

顾天琳国色天香,气度不凡。

阿萝却是明媚动人,丽质天生。只见她梳了朝天髻,乌发高耸,发间插了一只衔珠金凤,两端凤翼垂下两绺玉珠串,金凤口中吐出一粒明珠正悬额间。光洁的额头,秀眉楚楚,玉雕的容颜上一双剔透琉璃眼光华转动一室灯火黯然失色。抬步之间,罗裙飘逸彩凤欲离裙而飞,转眸抬头,缨络轻摇,环佩叮当声声夺走了满殿的目光。

上百人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众官眼中满是惊叹。

顾相也有些发怔,难怪啊,这样的女子!叹息溢出了喉咙。

李相同样怔住,眼前已晃过七夫人的娇颜。

顾天翔面上冰山解冻,有些嫉妒起刘珏来。

楚南微张着嘴,呼吸已被夺走。是她,是那个在夜色中一笑如花绽放的女子。精心装扮后的她美丽得不似凡间女子。

楚南心驰神遥恍惚着,眼中心里只有那个与皇后执手缓缓而来的丽影。

大殿之上,子离失神半晌。阿萝,你还有多少种我不知道的美丽?一怔一回神眼睛已瞟过顺王刘鉴若有所思的脸和楚南惊叹的眼神,嘴边又浮起一丝笑容。

转眼间顾天琳已执手与阿萝走来,双姝对子离一礼,只听阿萝清脆的声音道:“皇上圣安。”

子离笑着走下去扶起了两人:“免礼!”

他一手牵着顾天琳,一手牵住了阿萝走回座位,让二女分别坐在宝座的两旁。

内侍高呼:“百官朝拜!”

百官齐伏于地口中道:“皇后千岁、公主千岁!”

百官起身之后,楚南回了神,长袍一甩离桌对阿萝一礼:“公主果然不同凡响,曾救得皇上性命。也曾一笑转危为安!陈国楚南有礼了。”

阿萝微笑还礼:“青萝素闻陈国二殿下勇猛异常,武艺超群,今日得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她心里惊骇,这个楚南就是荆州闯进常乐酒家的黑衣人。她认得那双眼睛,似野兽般桀骜不驯的眼睛!

子离哈哈大笑:“青萝何止能一笑转危为安,便是倾城也不为过啊。”喜爱之意溢于言表。话音一转又道:“朕已将公主赐婚与平南王。二殿下若不急回国,不妨前去观礼。”

楚南看着阿萝美丽的脸,想起那晚她裙袂飘飘,灵气逼人。两次见她,她都让他同样的心跳不已。他正怔忡间听到子离的话,浓眉一扬笑道:“贺喜公主,楚南必叨扰一杯喜酒再走。”

阿萝粉面一红,嗔怒地瞧了子离一眼。

这一嗔之下风情毕露,楚南又瞧得痴了,只觉得心中一热。暗思道,若是她肯这样嗔怒于我,死也值了。

顾天琳想着御花园时的命妇们,便对子离轻声说道:“皇上,命妇们怕是等的急了。臣妾与公主先行告退。”

子离含笑准允。

顾天琳与子离目光一碰,她脸上浮起了笑容。知道子离满意今天阿萝带来的效果。她心里高兴,朝阿萝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对子离行了礼,携着手翩然离开。

一直盯着那抹身影走远,楚南这才收回了目光。他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觉得今天的酒带着从未有过的热力冲进心里。想起她即将嫁与平南王,失落随之袭来。他心里禁不住冒出一个念头来。

刘鉴突轻笑道:“皇上真是好眼力,认的皇妹容色无双。才封公主就要嫁给平南王,我这个做皇兄的都舍不得呢。”

子离温和地笑道:“做兄长的都希望自家妹妹能过得幸福。公主开心,朕也高兴。顺王这么心疼公主,她出嫁的事宜,就由顺王帮着打理吧。务必要将公主嫁得风风光光。”

刘鉴忙起身答应,脑中闪过了百般打算。

阿萝盛装与顾天琳一起走进御花园。

脚下还是那条发着荧光的路,花园里女眷云集,她不禁想起了上一回来这里的上巳节皇宫夜宴。

那时候她哪里会想到她会成为宁国的公主,一心只想隐在人群里变得渺小平凡。她又想起在夜宴上被刘珏认出来,他捉弄自己的样子,不觉轻笑了出声。

顾天琳听见了,轻声问道:“妹妹想起那年宫里的夜宴?”

她的心里同样想起来了,想起以为将成为太子妃人选与李青蕾争相打扮,没想到一生的良人却是隐在阴影之处的四殿下。自己反而成了皇后。

“娘娘猜得对。上次啊,我就是在宴会上被刘珏找到了。他气得很,都找了我大半年了才知道我是谁。”阿萝眸光发亮,笑语嫣然。

顾天琳停下了脚步,伸手拉住了阿萝的手道:“妹妹,你不知道你现在这一笑是何等动人,唉,一直为皇上不值。没想到,那么早的时候你心里就有了平南王了。我猜,你想起皇上时必没有这样的神情。”

她眼中的阿萝脸上闪动着一种喜悦,发自内心的喜悦,她了解,这是想起心上人的那种情不自禁流露的笑意,直达眼睛深处。只看着阿萝的眼睛,就知道她必然是沉浸在爱意中的女人。

阿萝怔住,是吗?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了刘珏吗?她漾出更深的笑意,羞涩地说道:“不瞒皇后娘娘,我真的不知。那个时候,我的心思,不在谁身上。”

顾天琳莞尔一笑:“所以本宫才会嫉妒,你无心却能得到真爱。”

“姐姐不用烦恼,有句话阿萝一直想说,这个世界一直是男人的世界,爱与不爱似乎都是由得男子做主。然而,我知道市井中有句俗语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如果娘娘心里喜欢何妨抛弃了那些世俗成见,主动向皇上表白呢?要知道,幸福是自己的,不是给别人看的。”阿萝正经地盯着顾天琳,“等待久了,人会累,心会倦,娘娘好好想想吧。虽说阿萝一直是自然而然地得到再付出,可是却知道两个人的爱情其实并不纯粹,用点小招数也未尝不可。”

顾天琳吃惊地用手捂住嘴,天啦,青萝是在劝她不顾妇德,抛弃了端庄去求皇上的欢爱吗?说出这般大胆之言实在不像是相府千金的出身呢。

阿萝低声笑了:“姐姐不必吃惊了,实话给你说了吧,阿萝想法异于常人,刘珏若是还娶妾室,阿萝便弃他而去。”

顾天琳又是一惊,在她的思想里就从没想过夫郎只娶她一人。最好的打算只是多得宠爱罢了。闻言吃吃笑了,附耳说道:“平南王若是知道,不知会气恼成什么样呢。”

两人相视笑了起来。迈进了宴会。

内侍传报道:“皇后驾到!公主驾到!”

两人坐好,百官女眷跪伏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公主千岁!”

顾天琳笑道:“平身吧,今日只是大家高兴,见见公主,便不必拘礼了。”

“谢娘娘!”

女眷们起身归位,阿萝感觉下面射来道道目光。不禁又笑了,上一回的夜宴吹了支平平常常的笛,前宁王废后评她姿色寻常,才疏艺浅,想来参加过中秋夜宴的女眷们这回真的会吃惊了。

明珠以顺王妃身份出席。她瞪大了双眼瞧着主位上的青萝,半晌方明白刘鉴道到时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形容不出来的美丽。青萝公主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不似皇家的高贵,却又另有一番气度,甚至远胜于坐在她旁边的顾皇后。她惊叹地发现青萝的眼睛与自己很是相像,身材也差不多,脑中隐隐浮上一个主意。

她早来耳中已零碎听到众女眷议论这位公主无甚才艺,想起自己的舞姿,起了好胜之心,娇声说道:“臣妾第一次见公主天颜,听闻王府侧妃乃公主胞姐,琴艺不凡,斗胆肯请公主能否抚琴一曲。”

顾天琳只知李青蕾与自己都擅琴艺,青萝善笛,却不知她也抚琴,也起了好奇之心。眼睛看向阿萝却带问询之意。

阿萝心思一动,低声笑道:“姐姐可得好好听了这一曲。”

说罢离座,伸手调了两声琴音,一曲《长门怨》凄凄然从手指中泄了出来。哀怨辗转,重重叠叠。

顾天琳不知不觉泪已满腮。心里暗暗咀嚼想象着长门怨背后的故事。阿萝是在提醒自己,用自己的深情去打动子离吗?待到一曲罢了,方拭了泪笑道:“公主好琴艺,竟叫本宫听得伤怀不能自已。如此夜宴当欢愉为好,公主惹得大家伤感,当罚公主三杯酒才对。”

歌舞渐起,冲淡了方才的悲伤之音。

阿萝轻笑着把酒饮尽。与她静静地观看宫中乐伎歌舞,趁着无人注意,她低声埋怨道:“阿萝是为了娘娘着想,娘娘却要罚我,好没道理。”

顾天琳心里感激,低声嗔道:“谁叫你惹得本宫伤感来着。你瞧瞧,那位顺王妃的眼睛和你极为相似。她是夏国的郡主。”

阿萝闻言便多瞧了明珠几眼。

明珠暗暗盘算,还有二十日左右便是公主大婚,这个时机甚好。便起身笑道:“闻得公主即将大婚,臣妾来自夏国,夏国雪山上长着种罕见的月霜花。传闻服下之后能解百毒,此花一百年才得一开,开时不过一刻便谢,有缘人才能采到。恰巧明珠便得了一朵。此花就权当我送与公主大婚的贺礼吧。”

有解毒奇花?阿萝笑嘻嘻答道:“如此便谢过顺王妃了。”

明珠心里冷笑,若不是要借你大婚举事,这等奇花才舍不得给你。

楚南自宴上回到下榻之处,脑中翻来覆去尽是青萝的身影,辗转难眠。她将嫁给平南王刘珏,自己怎能为她着迷?可是一想起刘珏,楚南就有种想和他打一架的冲动。

他吩咐道:“给平南王下帖,孤想和他比试比试!”

攻打荆州时,就算刘珏没有在城头先行苦战一番,功力也逊自己三分。楚南不屑地想,这一次来了宁国京城,再次打败刘珏,出了心头的这口恶气也好。

刘珏天天捌着指头数日子。背上的鞭伤好了,他却见不着阿萝,只觉得闷得慌。楚南的挑战正中他的下怀。

刘珏磨着后牙槽骂道:“当日在荆州城刺了爷一剑。爷这回要打得你满地找牙。去,告诉二殿下,让他输了别在皇上面前哭诉本王欺负他!”

两人约好在南郊比试。

子离接到消息便笑了。他默默地盘算了一番,决定不放过这次机会。

他找到阿萝问道:“不是大哥不让你们相见,祖制规定公主大婚前不得私见夫婿。不过呢,平南王要与陈国二殿下在南郊比武。朕早就答应要亲自观战,替他二人做个裁决。朕偷偷带着你去怎样?”

阿萝惊喜万分。多日未见刘珏她也很想他。她望着子离笑了:“大哥待我真好。”

子离不自在的别开头,心里又是一酸。他几时见过她为见自己这么高兴的?想着自己另有目的,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了僵,瞬息间便恢复了自然,笑道:“那好,你便扮作侍卫吧。定是宫里最俊俏的侍卫。”

这一日,子离带着阿萝前往南郊观战。

河边草坡上,刘珏一袭银白色宽袍锦衣手持长剑懒洋洋地坐着晒太阳。

楚南身着绯红色的紧身衣,锦带抹额长发束于脑后带着一队侍卫骑马过来,远远望去威风凛凛。

刘珏笑着问玄衣:“爷更潇洒还是他?”

“少爷要听实话吗?”

“当然!”

“少爷像在青楼赏春,哪有陈国二殿下威风!”玄衣正色答道。

“你小子懂什么?这就叫以逸待劳,挫挫他的威风!最好先气他个半死再说。”刘珏眯

了眯眼睛。带着慵懒的神情又道:“实在应该带上浣花楼的红玉,让她给爷弹只曲儿来听听。”

玄衣想了想答道:“少爷最好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皇上大帐那边有个侍卫长得极像公主。要是让她瞧见红玉姑娘,属下担心少爷会后悔。”

话还没说完,刘珏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望向二十丈外子离的大帐,果然见子离身边站着一个侍卫,看容貌不是阿萝是谁。他赶紧整理衣衫,瞪了玄衣一眼埋怨道:“怎么不早说?”

玄衣忍住笑,轻声答道:“属下们觉得少爷这般挫楚南王子威风甚好,总好过打不赢他丢脸强。”

“你们!”刘珏咬牙切齿。

玄衣见楚南已独自骑马上了山坡,便低声道:“属下祝少爷得胜!顺便告诉少爷一声,京城开了盘口,老王爷买了一千两赌楚南王子胜!玄衣买了五两赌少爷赢!”

说到自己只花了五两银子买刘珏赢时,他的人已飞快地后退奔下山去。

刘珏气得头顶冒烟,老头子!看我怎么打败楚南,让你赔光老本儿!五两,好你个玄衣,爷才值五两?!

楚南打马冲上山坡,“咴!”的一声硬拉住辔头,马前蹄扬起,人从马上利落地跃下,举手一礼:“平南王别来无恙!今日璃王亲临,盼平南王莫要丢尽王上的脸!”

刘珏被自家老头子和玄衣激出的气还没消,见了楚南一抬下巴睥睨着他:“上次战得力尽,让你刺了一剑,本王大量,不会刺回来,让你认输便可,省得伤了两国的和气。”

楚南一声狂笑:“那还得看平南王有无这等本事了。娶得了佳人未必赢得了孤的剑。不若输了便让我做驸马如何?”神情语气嚣张之至。

刘珏闻言大怒,长剑出手直指楚南,森然道:“就凭你这句话,本王收回方才的话,有多少本事便使出来吧,不要怪本王心狠手辣。”

他心想就凭你,也想觊觎阿萝?眼光往王帐一扫,远远的触到了阿萝关切的目光。冷笑道:“来吧!”

楚南缓缓拔出短剑:“请!”

刘珏长剑画出一道光环,腾身跃起,一剑刺了过去。如山岳般的气势朝楚南压去。

楚南轻哼一声,短剑挥出点点寒芒。空中双剑相交发出点点轻响。

两人都是高手。阿萝瞧不出名堂,只觉飞来飞去煞是好看,又担心刘珏,便转过头求子离:“大哥,谁功夫更高啊?”

子离轻笑道:“紧张了?不用担心,两人在伯仲之间,打得差不多,我便叫停,给个平手完事。”

果然,两人交手几十回合均没有输赢。子离对一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急奔过去,高喊着:“奉皇上令,休战!”

刘珏与楚南闻言互看一眼,双剑一碰各自跃开。

楚南恨道:“平南王武艺不凡,竟能与孤战成了平手!”

“殿下也不错啊,能在本王手下走五十招,上回那剑挨得不冤。”刘珏笑着回答。

两人跃下山坡去大帐见子离。阿萝顾不得穿着侍卫服,笑着跑出帐来,站着等刘珏。

楚南一怔,今日的阿萝妩媚中带着英气,眼睛晶亮,双瞳中闪动着期盼。他转头看了看刘珏,一股酸意从心头升起。待走到帐前对子离一施礼:“陛下厚爱,今日平手。”眼睛却不由自主往帐外瞟去。

刘珏看了看阿萝,眨眨眼也进了帐中行礼:“臣刘珏见过皇上。这里风景不错,臣想请皇上的侍卫陪同去猎两只兔子。”

子离瞧瞧阿萝,看看楚南的脸色,温和地笑道:“早去早回!”

“谢皇上!”刘珏兴高采烈地退出了王帐,对阿萝一抬下巴笑了。

玄衣牵过两匹马来,刘珏与阿萝翻身上马,一挟马腹带着乌衣骑众人跑开。

离大帐远了,刘珏看了一眼玄衣。玄衣懂事地说道:“猎兔子那用得着少爷,少爷在此等候便是。”

阿萝轻轻笑了,下了马和刘珏缓行在溪边。

刘珏忍不住伸手去抱她。阿萝一个闪身道:“平南王稳重点,好男风也不能打皇上侍卫的主意吧!”

“臭丫头!还好意思说,过来!”刘珏笑骂道。

阿萝左右看看无人,上前便抱住了刘珏,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想我啦?嗯?”刘珏放柔了声音。

阿萝抬起头,脸红红的,眼睛里笑意盈盈:“是啊,还有十日我便可以出宫,从此自由了!”

“阿萝,你是想出宫还是想嫁我呢?”

“出宫!”

“这个答案不好,换一个!”刘珏摇摇头。

“那好吧,我想嫁你了,从此你就是我的长期饭票和银票!还是个金饭碗,我终于可以当个随心所欲,作威作福的黄脸婆了!”阿萝双手叉腰做泼妇状,得意之极。

刘珏哑然失笑,一把把她的脑袋按回了怀里,下巴搁在她头上喃喃道:“千万不要再出状况了,会把我逼疯的。”

大帐内子离悠悠然看着楚南似在喝闷酒一样。淡淡地笑道:“过了平南王大婚,殿下便要回转陈国了吗?”

“是的陛下,楚南已在京城滞留太久,船已备好,这次走水路回去。”楚南笑道。心思又飘到了阿萝身上。怎么才能带她回陈国呢。机会在哪儿呢?闯宫是不可能的事情。会因为她引发战争吗?开战是迟早的事,掳了她走还能引为人质。

“这些天宫里都在忙公主出嫁的事情,朕腾不出时间照拂王子,朕敬二殿下一杯酒,权当替殿下送行了。”

“不敢当,敢问公主大婚前还回相府吗?”

“公主直接从宫中出嫁。顺王已安排妥当了。殿下可来宫中观礼,也可直接去安清王府朝贺!”子离微笑作答。

楚南看看时辰,起身离座道:“楚南一定进宫观礼,这就先行告退了,请陛下转告平南王,王爷武艺,楚南佩服,以后若有机会,再行战过。”

看着楚南离去,子离嘴边又勾起一抹笑容。想到阿萝,心里一黯。起身吩咐道:“留下五十人护送公主回宫,起驾罢!”

他沉静地坐在车辇里,要是他留下看着阿萝和刘珏情意绵绵,终是做不到。

刘珏和阿萝拎着兔子回到大帐,一侍卫上前禀报:“皇上已先行回宫,嘱我等护送公主!皇上留话说,大好风光,公主难得外出游玩,在城门关闭前回去即可。”

阿萝高兴地跳起来:“我们烤兔子去!”

刘珏扬扬眉,强压下心里莫名的不安,笑着赶上了阿萝。

暮色渐渐降临。刘珏搂紧了阿萝:“阿萝,若是有天我们分开,叫怎么找你?”

“万一啊?你问子离要那只鹰呗。”

“若是鹰被射杀了呢?”

“我就给你画乌衣骑的记号呗。你看到了就可以来找我了。”阿萝笑道:“我都不担心,你干吗这样紧张?”

刘珏沉默一会儿道:“我说不出来,总有着不安。我会加派人手守着你。”

“唉,我们总是不顺,所以临到要成亲了,你就焦虑,生怕又出什么事来。”

刘珏喃喃道:“希望只是如此吧。”他掏出一根翡翠链子挂在阿萝脖子上,吩咐道:“玉是中空的,里面藏有几粒乌衣骑特有的烟花,与你耳饰里的相同,万一有什么就放出烟花来。”

阿萝靠着他:“希望再没有事端,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以后去看看我娘,有空四处走走该有多好。”

“会的,相信我!”刘珏坚定地回答道。根据各种线报分析,大婚之日定会出现变故。他早已命令宫中人马看紧了阿萝,他现在经不起再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