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我为在世佛
宋观南指着那正殿香案上的佛像,整个人神采飞扬无比的恣意。
住持怔了一下,顺着宋观南的手指看向了佛像,蓦然笑了。
宋观南不解:“住持不觉得我是在亵渎佛祖?”
住持轻轻摇头:“施主觉得我这一间院子是庙宇?”
宋观南想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庙宇受人香火,而佛像在这个院子里面,香火摆在香案上,这里自然是寺庙。”
“那贫僧在寺庙里住着,所以贫僧才是和尚?”
住持不紧不慢地问着宋观南。
宋观南的脑子有些糊涂,一时间搞不清楚住持这到底是想要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出家人,您之前说过,佛祖在心中……”
“佛祖在心中?施主还是没有跳出这尊佛像。”
住持轻笑着说。
宋观南皱着眉头看着住持,只觉得自己面前住持的轮廓渐渐和佛像重叠,让她看不真切了。
住持的声音很轻,很慢:“佛像只是一个寄托罢了,真正的佛,是众生自己。”
“是自己?”
宋观南不解的问道。
她对于佛法向来不了解,但在此时此刻,宋观南恍然觉得,这未尝不是一种哲学。
住持继续说,像是劝告,像是讲解:“施主看,现在是清早,僧众在做什么?”
“为佛像擦洗,清理地上被风吹落的香灰……让整个寺庙更加干净整洁。”
宋观南一一描述着自己看到的场景。
住持哈哈一笑:“施主自己,何尝不是自己的寺庙呢?”
宋观南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呆滞在原地,眼神一下变得深邃起来。
寺庙里面,小和尚正拿着扫把,麦秸绑成的扫把扫在石板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头顶上传来了风吹竹叶的簌簌声。
宋观南的世界一遍寂静。
是啊,她自己也是自己的寺庙,自己也是自己的神佛。
只有自己才能够解救自己,自己才能够度自己。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菩提本无树,灵境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瞬间,宋观南明白了自己前世无意中看到的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被自己的认知禁锢住了。
她以为自己能够教出好的学生去为百姓做事,却是忘了自己也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竟然是她自己一直以来把自己禁锢在自己不能改变历史的进程。
可如果这样,自己只能够看着这些百姓不停地沉迷在苦海之中。
想来是她忘了自己。
她回过神来,眼眶里面盈满了泪水:“多谢住持,我明白了。”
住持乐呵呵地看着宋观南,自顾自地闭上眼睛,手上捻着佛珠,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佛经。
宋观南双眼圆睁,整个人身上迸发出了从死牢里面出来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朝气。
既然贺聿龄想要自己为他做事,那就要做好成为自己垫脚石的准备。
更何况,贺聿龄也不是什么好人。
宋观南回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案卷,只觉得其中有好几处的数据还需要自己好好核实一下,才能够弄清楚其中的症结所在。
她缓缓闭上眼,吐出了好大一口浊气。
随后,宋观南睁开眼睛,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看向一边的住持,发现住持也在看着她。
宋观南不解:“住持看着我做什么?”
住持伸出手,从自己柴恩袈裟里面从哪出来了一个信封。
宋观南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信封:“这是?”
住持叹了一口气:“之前把你接走的那个人,是你弟弟吗?”
宋观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住持说的是林觉浅。
“算是吧,怎么了?”
住持扬了扬自己手里面的信封:“他离开长安的时候,来我这里拜了佛,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又来了,还把这封信放在了贫僧这里,说如果有一天他回不来了,让贫僧把这封信送到桃庐书院。”
宋观南僵硬着抬起手,接过了住持递来的信封。
“他不在了。”
宋观南垂眼看着自己手里面的书信,嗓音喑哑。
“贫僧知道。”
住持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蔼地看着宋观南。
宋观南吸了一口气:“这信……我拿回去看。”
随后,宋观南起身,回到了自己居住的禅房里面,打开了手里面的信封。
“问阿姐安:”
仅仅是看到这四个字,宋观南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从她的脸颊滑落。
“此番前往江南,实在是惊险,余曾见百姓困窘,却未想受地方官员刁难,走遍沿岸,见许多人许多事,心下唏嘘。
阿姐教诲在心,觉浅不敢妄下断言,四处走访,列出详细款项,待王侍郎前来,即刻拨银,七天之内立刻开修河坝,实乃火速。
然,余有心此事章程有余患,故不敢放松,特留书信,告知阿姐,右相府中有各部大印,统揽朝政大权。
若阿姐见此书信,望埋骨于山林,阿姐勿念。
愿阿姐勿怕,勿退,执己一念,履冰临危翻山越海,不与权贵讲和。
此信至此,同阿浅命数,陪阿姐前行至此。
余不见来日之朝霞,望阿姐勿怪食言,勿怪别离。”
看到最后,宋观南的手指微微颤抖,视线落在了信纸上面一点水渍上。
她轻轻眨眼,一滴泪倏然滑落,滴在了手中的信纸上,抚平了那一处褶皱。
想到林觉浅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也曾经有一滴眼泪滴在这上面,宋观南胸口发堵,有些喘不上气。
她用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
这信上的内容实在是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很难想象,这一切竟然都和右相有关,
难怪,难怪贺聿龄能够弄来那么多的卷宗,她以为那是让自己算算官府里面的问题,没有想到,竟然都是贺聿龄自己的私案。
宋观南捏着信纸的手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