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若我坐香案
这小庙里面的钟声很好听,宋观南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竹林里面,看着正殿的佛像,听着耳边的钟声。
只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寺庙的住持像是好奇宋观南为什么坐在这里一样,也拿了一只蒲团,坐在了宋观南的不远处。
宋观南有些好奇地看了住持一眼,只觉得新奇。
她是知道这住持的,那是一心向佛的大善人,平日里面经常带着一些僧众在长安城里面苦行。
用他们的话来说,苦行是一种修行。
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面,世上的苦难是有限的,他们修了佛法,就可以把这一世的苦难转化为下一世的福报。
所以他们要苦行,替这个世界上面的其他人承受这一世的苦难,减轻他们这一世的痛苦。
这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如果这个住持想要赚钱的话,这间寺庙不可能只有这样小的一片地方。
也是因为右相的缘故,现在的寺庙几乎已经被封了起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宋观南叹了一口气:“因为我的缘故,倒是限制了你们的自由。”
一边的住持低声笑着:“施主多虑了,我们是出家人,不在乎什么其他的事情,倒是施主……看上去很累。”
宋观南看向了住持,脸上浮现出了思索的神情:“住持今年……高龄?”
“贫僧今年四十有七,马上就要到了知天命的年岁了。”
看着住持,宋观南却是轻轻摇头:“看着不像快五十的人。”
“自然不像,你看不到我本该长在头顶的白发,自然觉得我年岁不大。”
住持乐呵呵地对宋观南说。
宋观南低下头,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住持却是轻声问她:“不知道施主此番离去又归来,经历了什么?”
宋观南睁开微闭的眼睛,怔愣地盯着地面上刚刚抽出嫩芽的小草:“我?”
“说出来住持可能不信,我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宋观南的语气里面还带着轻松的嘲弄,仿佛是死是活对于她来说不过只是一个标签而已。
可住持听见宋观南这话之后,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意外的神情、
“施主活生生地坐在贫僧身边,怎么可能已经死了呢?”
宋观南看向了正殿里面僧众的背影,神色怅然:“其实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样才是算是死,是没有了呼吸?还是没有了户籍?”
“阿弥陀佛”,住持把一只手竖在自己面前,“施主,这都不是死亡。”
“那什么才是死?”
宋观南反问他。
不知道为什么,宋观南很想听一听,一个和尚对于死亡会有什么样的见解。
“贫僧的死,是圆寂,因为贫僧在这个世上无牵无挂,死了就是灯灭了。”
住持的声音轻缓,虽然说得有些隐晦,可宋观南只是这样听着,心里面多多少少的安定下来。
“其实从贫僧皈依的一瞬间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这样说。”
“皈依,意味着割断了所有的红尘俗事,从烫戒疤的那一刻,我就是佛门中人,与世俗里面都不相关了。”
“我没了户籍,在意的人都死了,俗世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施主,这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宋观南叹了口气。
“这世上还有在乎施主的人,还有施主牵挂的事情,施主在意的,也不仅仅只是一两个人,施主,贫僧看你,有大慈悲。”
宋观南摇了摇头:“不是的,什么大慈悲,不过是最后一点点妄想罢了。”
“施主看上去,还有其他的心事。”
“户籍都没了,只能困在一隅之地,这不算是心事吗?”
宋观南反问住持。
可住持和宋观南坐在同一片竹林里面,却是不一样的两种状态。
宋观南是一种被安抚的状态,而住持却是从自己体内,不断地散发着释然洒脱。
住持又是念了一句佛偈:“户籍而已,不过是凡尘的牵连,施主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畏首畏尾的,反倒是折磨施主自己。”
宋观南有些意外地看向了一边的住持:“住持怎么知道我有事情想要做?”
住持轻笑:“从一开始,施主问我生死之事,施主在意的不是自己还有没有呼吸和心跳,施主在意的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此时此刻,天边初升的太阳刚刚升到山头,细碎的阳光洒在住持的身上,像是给他也镀了一层金光。
“存在的……意义?”
宋观南反复咀嚼着住持说的话。
恍然间,宋观南想起来了她看过的那些卷宗,上面一串串的数字,还有那些简明扼要的记录,都在告诉宋观南,右相贺聿龄,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曾经下定决心,要做好书院,教出许许多多天下的学生,现在看来,教书育人,在现在是行不通的。”
昭国病了,从根本上病了。
可能这个朝代的人们感觉不出来什么,但是曾经在未来生活过的宋观南早就察觉到了很多不对的地方。
既然上天让她穿越到这里,见到了师父,常叔,林觉浅……
那么上天一定有自己的用意。
也许,是她着相了。
宋观南呼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许多:“多谢住持解惑。”
“可是施主好像还有心事。”
住持看着宋观南的侧脸,只觉得现在的宋观南和几年前见过的有些不一样,虽然他也说不上来。
宋观南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身边刚刚冒出芽的笋尖:“我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对还是错,但是我想做。”
她并没有说出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事情,只是平静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住持看向了宋观南正在拨弄的指尖:“施主看到正殿的佛像的没?”
宋观南抬头看向正殿,随后点了点头:“我看到了。”
“佛像是人造的,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人,施主想要做什么大可以去做,毕竟有些事情,施主不做,也会有人做,人活一世,不仅仅要体验,还要留下些什么。”
“留下些什么?”
宋观南沉吟片刻,随后眼神变得锐利,指着正殿上面的佛像:“如果我给我自己立一座雕像坐在香案上面,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