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莫笑多情纵轻狂(四)

但这天晚上阿原等并没有喝到那五十七颗红豆煲的汤。

便是景知晚真的煲好红豆汤,只怕他们也喝不下去。

午后,沁河边的渔民打捞出一具女尸,井乙带仵作去验看后,立刻遣人回衙禀报,说是又出命案了。

李斐大是头疼,连忙带景知晚、阿原去看时,远远便闻到了尸臭味,不由掩鼻,嘀咕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皇上暂时休战,正该休养生息,偏放着这难得的好日子不过……还嫌战场上死的人不够多?”

女尸已被陈放在堤案边,覆着一张旧草席。井乙等过来见礼,摘下塞住鼻子的棉团,说道:“开始以为是沿岸谁家姑娘失足落水,但仵作验过尸,尸体虽已膨胀,但腹中无水,应该属死后抛尸。”

“死因呢?”

“脖子上有勒印,身上有明显的蹭擦伤痕,应该是被掐死,且死前有过挣扎。”

“可曾查问出死者何人?”

“已经问过里正,应该不是附近的女子。仵作说至少已经死了三天以上了,沁河水虽然平缓,三天也可以飘流很远了,也不知是上游哪里飘来的。”

说话间,差役已揭开草席,却见那女尸果然已经泡涨,皮肤泛出青黑,口唇外张,杏黄色的细布单衣将尸身勒得紧紧的,领口碧叶蓝花的缠枝兰花纹反而显得格外娇媚,与那肿胀变形的面部形成鲜明的对比。

景知晚取过苍术、皂角在上风处烧了,将尸臭味熏得淡些,才蹲身检查着,沉吟道:“也可能不是上游飘来的,就是这附近的。”

李斐看看水流,摇头道:“你看这河水的确流动,恐怕还是远处飘来的可能更大。”

景知晚指向女尸腰部,让他们看剪开的腰带和腰带勒出的痕迹,“仔细看这处勒痕,被腰带束紧后并不像别处虚肿得那么厉害。它是不是比腰带要宽?腰侧这里,仔细看能分辨出有两道印痕。”

李斐怔了怔,“是死后被人在腰间悬上重物,沉入水底?”

“死者被沉水时,腰带居然扣的死结。这不合常理,很可能是凶手所扣,想来悬挂重物的绳索也曾缠在腰带上加固,以免她浮起。可惜人算不如开算,腰带未散,悬重物的绳索却意外散了,这才让死者浮上水面。”

李斐看着那尚未泡得肿胀的隐约绳索勒痕,喃喃道:“嗯,有理,有理……”

景知晚惋惜地看着女尸领口,叹道:“应该出身小康之家,更可能是大户人家得宠的侍儿,才有那闲情在领襟袖口绣上这么精致的花纹。”

阿原也要上前细看时,景知晚忽道:“慢着!”

阿原抬头,景知晚取过两个蘸过麻油的小棉团,塞入她鼻际,说道:“麻油可以将掩去那气味,免得太过恶心反胃。”

他言语依然清淡,但阿原入耳却听出几分爱惜。他的指尖触到面庞,凉凉的,痒痒的,她心下便不由地欢悦起来,冲他笑了笑,方才低头察看,然后便有些疑惑,“我怎看着这人眼熟?”

景知晚道:“嗯,头脸肿得厉害,但五官轮廓还在。若是日常相识的,应该能辨别得出来。”

但这女子显然不是日常相识的。阿原虽觉眼熟,一时也辨不出是谁,直到看到女尸的指甲。

看得出,指甲曾被小心养护着,圆润秀丽,却不知抠在什么上面,硬生生折断了好几根,青白的指甲内看得到生前受伤留下的血影。虽水中泡了数日,但染指甲的花汁显然不同一般,居然还能在指甲上显出淡淡的玫红。

这种玫红的色调极罕见,但阿原已不陌生。当日正是由这种颜色的凤仙花汁入手,破了灵鹤髓一案。

阿原又盯向那肿胀的五官仔细看了片刻,终于叫了出来:“小玉!这是小玉!”

景知晚蓦地回头,“哪个小玉?”

阿原看向他的神情便有些深意,说道:“就是贺王府的小玉,侍奉你好友左言希的那个!昨日我在恕心医馆,听说她回老家三四日了,原来……”

李斐的双腿已开始发软,“贺王府……近来这些苦主,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

“沁河水的确正从贺王府东侧流过,若是从那里抛尸,的确可能顺着水流被冲到这里。”井乙挠头,“可难道咱们得进贺王府查案?那门槛咱们进得去吗?便是进去,真不会被乱棍打出来?”

阿原想起慕北湮,已恨得牙痒痒,冷笑道:“没事,小玉是恕心医馆的,小玉侍奉的,就是咱们景县尉的好友,左言希左公子。”

“那就先通知左言希吧!”李斐沉吟,“这小玉姑娘是不是生得不错?”

阿原想起小玉先前的伶俐,不由惋叹,“的确,算是个小美人儿!”

李斐便道:“有没有找稳婆?”

井乙道:“已经传过了,但一直没过来。恐怕是打听到这尸体不大好,想托故不来。”

李斐挥手道:“那就请井捕快亲自去一次吧!”

官府常会安排有些名气的稳婆协助办案,方便对案情相关的女子进行身体检验。若是通奸、强奸案,验看是否处子、有无胎孕等事,稳婆固然不可缺少;若有必要时,验看女尸也得叫上稳婆,且需当着尸主女性亲友的面验看,以避嫌疑。

只是如今尸身已开始腐败,那气味和手感都已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官府那点儿赏钱对稳婆便没什么吸引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