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莫笑多情纵轻狂(三)

客栈里,景知晚让小二又拎了一大桶冷水进去,拿手巾浸湿,拧了水,替阿原擦拭身体。

他并未说给阿原的是什么药,但阿原服下后只觉清清凉凉,体内要命的炙热火焰便降下了些。只是景知晚那个冤家,为何总会令她感觉莫名的温暖和亲近?便如此刻,仿佛有两只手一前一后地拉着,一只冷静地要将她拖开,告诉她眼前之人可恶可恨,另一只手却只想扑过去,将他紧紧抱住。

景知晚虽未褪下她衣衫,但她的模样,比赤裎相对也好不了多少,何况冷水替她擦拭时,依然能觉出他指间细微的暖意擦过肌肤。

冷水本该让她冷静,可再细微的触感都能让她战悸,瞬间将冷水带来的清明冲得无影无踪。

而她也许不必拘谨。她跟景知晚之间,必定早已称不上清白。当日他替她吸蛇毒时,便说过她身上没什么他没看过的;此刻替她擦拭身体时他也很自然,仿佛只是随手在擦洗桌椅书案之类……

她揽住景知晚的手蓦地用力,在他疼得吸气蹙眉时,凑过去吻住他。

景知晚手中的手巾跌下,修长的手指迟缓地顿在她的肩上,然后慢慢收紧。

许久,湿淋淋的手巾已将棉被洇湿了一大片,而阿原愈发放肆,双手只管在他身上乱抓。景知晚身体猛然抽紧,抬手迅速拍向她穴位。

阿原软软倒入衾被间,而景知晚呼吸不匀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眸中兀自蕴着些意乱情迷。

他弯腰将冷水拍到自己的脸上,才扶她卧好,低低道:“越发胆大包天了……谁教你的?”

而她发现自己是原大小姐后不久便逃之夭夭,又有谁能教她?

如知夏姑姑所说的,这是天性?

他拾起手巾,坐在床沿微微地出神。

这感觉……其实并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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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醒来时,她已睡在县衙她自己的屋子里。朝阳斜斜地从半开的窗棂间投入,照着小鹿乱蓬蓬的发髻,闪着淡淡的金光。

她正抓了把红豆,从一个茶碗里一颗颗放到另一个茶盏里,嘴里念念有词地数着数,“五十六,五十七……”

阿原拖着疲软的身子坐起身来,唤道:“小鹿!”

小鹿忙跳起来,冲过来笑道:“小姐,你醒啦!”

阿原脑中兀自混沌着,忆着前日之事,竟似一场梦。

梦里自然甚荒唐。追年少的剑客追得狼狈之极不说,还梦到景知晚替她擦拭身体,而她更是趁机穷追猛打,好像干了不少羞人的事?

她摸着阵阵疼痛的脑壳儿,叹道:“我怎么在这里?昨日进慈心庵,是不是被鬼迷了?莫名睡了这许久,还做了许多怪梦……哎,我是不是得开些宁心静气的药来吃?老是做梦……”

小鹿正替她拿衣衫,闻言笑得打跌,“做梦……小姐,你都把人家景县尉吃干抹尽了,还说是做梦!亏得景县尉把你带回来时,还一脸的温柔?”

阿原懵住,“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我从没见过景县尉那么温柔的模样!”小鹿忆着景知晚趁着天未明时将阿原抱入屋中的情形,已是一脸的神往,“景县尉一向可恶,很可恶……不过他温柔起来的模样真的很好看!比小姐先前那些男人都要好看!”

阿原仔细回想着昨日之事,才觉得那些好像真不是梦,不由抱着头呻吟,“我的老天!这都什么事儿!”

小鹿笑嘻嘻地为她披衣裳,“好事儿啊!你看景县尉那态度不是立刻变了么?想来小姐虽然啥也记不得,内啥的本领还在,才立刻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多棒!”

她窥向阿原神色,“小姐自然是很厉害的,不晓得景县尉厉不厉害?”

阿原依稀还记得两人拥抱亲吻时彼此身躯的炙热,但后来的事却打破脑袋也想不起来,看小鹿一脸希冀地等她答案,只好说道:“记不清了……”

小鹿有些失望,很快又振作起来,笑道:“没事,下回再试试,必定就记得了!哎,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就别计较他往日的臭脾气啦!”

阿原摸摸中衣,干燥洁净,分明是小鹿后来为她更换的。她一时便再也想不出,她在客栈跟那臭脾气的景知晚颠凤倒鸾会是怎样的情景。

她问:“你后来没在客栈?干嘛去了?”

小鹿心虚,忙道:“我?我没干嘛呀,我刚就在数红豆呢!”

“数红豆?”

“我在算小姐有过多少男人呢!不算景县尉,我已经数到五十七个了!红豆……又叫相思豆,多合适!”

小鹿被景知晚斥出,跑茶楼去找萧潇,自然是没找到的。看看天色晚了,也不敢去客栈见景知晚,一溜烟跑了回来。如今见阿原问起,生恐怪她不够忠诚,只作领会错了,继续扯原大小姐的男人们。

阿原果然不响了,披衣坐在床榻间,将赤烫的脸颊埋在双掌里,怔怔地出神。

这时只闻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景知晚走进来,手中漆盘上托着一盅汤。他眉眼清淡,并看不出小鹿所说的温柔,但显然没打算恶语相向。

他将盖盅递过去,说道:“醒了?正好趁热喝了这汤。”

小鹿忙接了,打开盅盖时,已闻得淡淡的药味伴着鸡汤的香味萦绕而出。

阿原从昨日折腾到现在,粒米未尽,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见状忙令小鹿端来吃时,药材裹在鸡汤里,不但觉不出苦涩,反而将鸡汤提得异常鲜香。阿原闷着头一气吃了半盅,才抬起头看向景知晚,“你炖的?”

景知晚淡淡睨她,也不回答,分明是嫌弃她明知故问。

小鹿在旁已将口水咽了又咽,这时终于忍不住问道:“还有没有?”

景知晚道:“有。李大人、井乙他们把剩下的端走了……”

小鹿含恨,“也不早知会我一声……”

这时,只闻景知晚叹道:“我这鸡汤里另外加了药材,特地配给你喝的,可以清心寡欲……李斐没家眷随在任上还罢了,你说井乙也争着抢着,没等我说完就把汤给盛跑了是怎么回事?但愿他妻子莫怨恨我……”

阿原刚喝入口的汤呛了出来。

小鹿忙接过她还剩一半的鸡汤,说道:“饱了就放着吧,我待会儿可以吃,不会浪费……”

她收拾着阿原喷出来的汤水,低声道:“看你把人家景县尉折腾的!给吓着了吧?一早就赶着给你送这种汤!”

阿原浑沌半日,才意识到小鹿似在怨她不懂得“怜香惜玉”,张了张嘴没能说话。

现在软在**的是她,她才该是怜香惜玉的对象吧?

景知晚也不理会,走到桌边,看小鹿数的红豆,“五十七颗?”

小鹿怔了怔,“嗯,就是……红豆而已!”

景知晚也不说话,将茶盏里那五十七颗豆子一齐倒入一方帕子上,包好塞入怀中,说道:“挺好,晚上炖红豆汤给你们喝。”

小鹿张大嘴,瞠目不知所对。

阿原见他快要踏出门去,忽然唤道:“景知晚!”

景知晚顿住。

阿原道:“其实……昨晚就是个误会,对不对?”

景知晚道:“我不觉得是个误会。”

不是误会,便是当真了?

阿原不由盯紧她,心口砰砰直跳,掌中竟捏出了大把的汗。

景知晚回头看她一眼,“昨天是慕北湮捣的鬼?”

阿原僵硬地点点头,“你查到了?”

景知晚也不答她,只道:“回头我塞他十颗午阳丹,把他送最老最丑的青楼女那里过夜。”

替她出气吗?

阿原心跳愈快,勉强笑道:“那倒不用。若能把他在最脏最臭的茅房里关上一整夜,让他三天吃不下饭,我也就解气了!”

景知晚道:“好!”

他快步走了出去。

两人对话之际,他竟不曾回头看过她一眼。

但不看似乎更好。阿原按着自己心口,只觉那心七上八下地蹦个不住,仿若随时都要跳出腔子一般。

她抬头看向正喝汤的小鹿,“小鹿,如果我说,我又对他动了心思,你会不会真的抽我三个大嘴巴?”

小鹿品着汤,笑得两眼弯弯,“不会!我说过我不敢……而且景县尉厨艺好呀!你看,景县尉会做汤啊!”

于是,除了长得好看,会做汤也可以成为阿原接受他的理由吗?

何况景知晚真是她的男人了,是她可怜的记忆里唯一的男人了……

阿原脸上赤烫,忽“嘤”地低吟一声,将头也埋入被中,整个人裹在衾被间滚来滚去,滚来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