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前缘旧恨伶仃人(三)

朱夫人已奔上前来,一把推开走到姜探跟前的捕快,紧紧抱住姜探,冲李斐叫道:“大人,这不关探儿的事,不关她的事……”

以众人猜测,若是朱夫人涉入案中,多半是跟朱二公子暗有勾联,再没想竟一头抱住了姜探。

李斐惊异半晌,方问道:“朱夫人,姜探是你何人?她此案无关,难道你与此案有关?”

姜探泪光闪动,忽叫道:“此事与她无关,与二公子也无关……是我,都是我……我寻机混进朱府,替换了灵鹤髓,逃出后,也是我杀了棂幽和丁曹,一概与他人无关!”

竟一反方才的辩解,立时揽下所有罪名。

李斐愕然,“姜氏,你敢信口雌黄,戏耍本官?除非朱府上下都是死绝了,才能叫你一陌生人混进去换药!这病歪歪的,还能凭一己之力杀了棂幽和丁曹?”

姜探道:“兵者,诡道也。只需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完全可以斗智不斗力。他们哪个是死于蛮力?”

李斐一时哑然。

棂幽死于金石药物,但炼丹服药者众多,有多少因此而死?何况他自己本身就是药师,虽然有点蒙人,也不至于全然不懂,明显是被比他高明太多的药师或医者所害;丁曹更是服药后神智不清摔死。他们的死,显然都是精通医药者相关。

这时,朱夫人忽将姜探猛地一推,险些将她推倒在地。她叫道:“探儿,你给我闭嘴!我做下的事,不需要你们为我顶罪!”

朱继飞慌忙扶住姜探时,朱夫人已跪倒在地,泪痕满面地向李斐连连叩首,说道:“大人,民妇不敢隐瞒,朱蚀之死,与绘飞无关,也与继飞无关,全是民妇一手所为!”

若不是阿原走到近前扶着,李斐几乎想闪身避开。

朱蚀虽是白身,却千真万确是皇帝的堂弟;朱夫人虽是续弦,也是他们这一支名正言顺的主母,皇室宗亲。他小小的七品知县,好像有点受不起这一跪。

待阿原拉他,他才想起,如果朱夫人杀了皇帝的堂弟,犯的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皇帝绝不会饶她。

他站直身,咳了两声,方道:“你是说,你才是真凶?”

姜探挣开朱继飞的手,又要往前冲时,李斐喝道:“再上前咆哮,给我掌嘴!”

阿原忙上前将她压住,向朱继飞笑了笑,“二公子,这姑娘被咱们粗手笨脚地掌上几十个嘴巴子,必定再也说不了话吧?却不知还能不能站得起来……”

朱继飞噤声。

朱夫人却急急又要扑过去,厉声叫道:“不要碰我女儿!”

李斐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女儿?”

朱夫人恨恨道:“朱蚀那厮,不知听了哪个方士胡说八道,说我八字极好,正与他契合,能助他早日修成正果,觅得长生之道……他竟让人将我夫婿推入水中活活淹死,又送走我女儿,强行娶我为妻……可怜我的探儿那年才六岁,被扔在远亲那里饿了四五天,哭哑了嗓子,病得快死都没人管……好容易托人救下来,已经落下病根……朱蚀害得我夫婿横死,独女重病,偏生跟他要几滴灵鹤血救人都不肯,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探儿死去!这样的禽兽,他不该死,谁该死?”

她双目通红,眼底的恨毒之意不加掩饰,已叫人不得不信,她真能做出杀夫之事。

谁也没想到,朱蚀遇害不算,死后还拖进这样的陈年命案里。他可是梁帝的堂弟……

李斐满额汗滴滴时,阿原轻声道:“大人,带回衙门细审吧!”

李斐忙点头,悄声道:“或许三人都有参与。嗯,最好等使臣到了再审……”

无论如何,抢着认罪总比没人认罪好。真凶已浮出水面,他心头那块大石也可放下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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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衙路上,景知晚虽坐着肩舆,明显精神不济,歪在舆上一言不发。

阿原见他安静,倒也稀奇,得空走过去问:“我既闹了笑话,景县尉何不分析分析,那对母女,到底谁是主谋,谁是从犯?”

景知晚瞅她一眼,宛然在看白痴,“既然确定了与他们相关,距离真相大白已不远,何必多此一举?”

阿原碰了一鼻子灰,大没意思,正待拍拍灰远离他时,景知晚忽唤道:“阿原。”

阿原回头。

景知晚道:“那个姜探是挺倒霉的,被坑得一辈子疾病缠身,便是真的参与谋害朱蚀,也是情有可原。”

阿原再不知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因何而发。他的眼神幽黑,盯住她时宛如看不见底的一双深井,莫名令人心悸。

阿原思量片刻,终于换上了然的神情。

她凑上前,贼兮兮地笑,“这是在怜惜姜探?咦,难得姜县尉也懂得怜香惜玉!放心,你回头可以向李大人求情,只要她牵涉不深,李大人必会卖你面子。”

她将双手拇指并拢,勾了两勾,比出个成双结对的手势,做着鬼脸大笑跑开。

景知晚却半点笑意俱无。

她居然把他和旁的女子扯在一起……

这种荒谬感,在他被断去双足、于荒野间独面群狼苦苦支撑时也曾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