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惊心姮娥笔墨里(二)

原府。

原夫人刚刚从宫中归来,眉眼微醺,居然也有几分薄醉,更添几分楚楚韵致。

廿七将一封密信递了过去,“夫人,咱们从镇州赵王府和端侯入手,果然查到了阿原小姐先前的行踪!”

原夫人连忙打开,一字一句看了,唇角微微扬起,眼底的迷离酒意一扫而空,却涌上了大片水雾。

“风眠晚,她果然是风眠晚……我就知道清离……”

廿七柔声劝道:“夫人,清离小姐下落已明,也算夙愿得偿,说来也是件好事。阿原小姐虽被人设计,但看来也不是坏事。”

原夫人道:“是他们小看我女儿了!即便是猫儿狗儿,也有着天然的野性。忘了往事的同时,她也不再记得那些被逼迫出来的温驯。”

廿七道:“王则笙陷害小姐不成,反而令小姐更生警惕,也与端侯嫌隙更深。下面端侯想摆布她,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摆布?他做梦!”原夫人慢慢将信笺按到桌上,“听闻景辞回去后就病了,皇上又急又恼。我佯作醉酒,比他还烦恼,他方不忍责怪于我。明日我会继续求见皇上,告诉他,阿原被那对主仆刺激得不轻,已经留宿于贺王府。行事如此荒唐,当然再难与端侯匹配,为端侯计,还是先解了他们的婚约再说。”

廿七沉吟道:“皇上看来着实不喜阿原小姐,不晓得则笙郡主和那老毒妇到底跟皇上说什么了……”

原夫人叹道:“可惜我们只查到阿原曾和景辞一起拜陆北藏为师,随他去了燕国,又在燕国闹了那么多事,却不晓得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景辞后来重伤重病,真与阿原有关?”

原夫人不以为意,冷笑道:“与阿原有关又怎样?你没瞧见知夏那副嘴脸,必定时时处处都在想着怎样坑害阿原。先前恩怨先不提,单凭他们今日所为,阿原就是弄死他们都不为过!”

她恨恨地说着,黑漆漆的星眸转动着,很快又浮上浅浅笑意,“不过我倒是看出来了,知夏那贱人很中意则笙,唯恐景辞真的迎娶阿原;而景辞,不论是为了收拾阿原还是真的在乎阿原,的确很想娶阿原……我便顺了知夏的心意,成全景辞和王则笙如何?”

她看向廿七,“把阿原与贺王同寝的消息传出去吧,传得越不堪越好。最要紧的是,一定……要传到景辞的耳朵里!”

“琉璃传回的消息,阿原小姐与小贺王爷虽喝得大醉,同宿于书房,却是分床而居……”廿七犹豫时,忽瞥得原夫人唇边那抹不甘的冷笑,立时悟了过来,转而道,“但他们同寝的消息,属下一定设法让端侯亲耳听到。听闻他病得厉害,受不得刺激……若是病情再重,左言希该放出来了吧?”

原夫人对他的善解人意很是欣慰,“左言希是皇上影卫,当日又是他带着景辞一起回京。先前在燕国发生的事,他必定有参与,那么阿原失忆之事,多半是他做了手脚。叫人多留意左言希的行踪,看能不能找机会让他恢复阿原的记忆。阿原时常头疼,必定与此有关。”

廿七迟疑,“可是,夫人,从前的阿原小姐,只怕还不如现在的阿原小姐跟夫人贴心。她……是景辞、知夏他们一手带大的。”

“所以,咱们尽快促成景辞和王则笙吧!知夏设计陷害阿原,景辞又负心另娶同样想害阿原的王则笙……阿原被他们明里暗里捅了那么多刀,便是记起往日情谊又如何?还能跟他们贴心?”原夫人眉眼微哂,声音细不可闻,“所以,我很想谢谢知夏他们,这样一步一步,生生把阿原又推回了我身边……”

廿七点头,犹豫片刻,又问道:“咱们……要不要设法联系清离小姐?”

原夫人静默片刻,笑道:“只怕……她并不乐意我插手她如今的生活吧?”

她笑了片刻,眼圈却已红了。

廿七静静地凝视她。然后,他粗大的手掌推向前,将一方柔软的素白丝帕沿着桌面推到她跟前。

原夫人接了,将帕子掩住眼睛,涩声叹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能让我放心?总算……”

总算阿原回来了,总算阿原在她跟前,总算她感觉得到,阿原那些张扬行止背后的赤诚和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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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慕北湮亲身将阿原送回了原府,并未顾忌可能流传开来的那些闲言碎语。

或许,根本没必要顾忌。

这满京城,哪有比慕北湮更纨绔的贵家公子?哪有比原大小姐更厚颜无耻的千金小姐?

他们或真或假的荒唐故事成了市井人家的开胃调料,而街头巷尾的指点议论也不过是他们的下酒小菜。

但阿原回来时脸色不大好,慕北湮的神情也有点不大对。

原夫人见二人齐至,倒也正中下怀,悄悄向廿七使了个眼色。

廿七心领神会,自去找贺王府的随从。原大小姐整夜未归,小贺王爷恋恋不舍,亲送回原府,这事儿想着就已足够**,传入宫中时想必更**……

阿原却径直走向原夫人,说道:“母亲,有些事,我想问清楚。”

原夫人点头,“跟我来。”

她转身走向书房时,却见慕北湮也跟了来。

他恭恭敬敬道:“夫人,我也有很多疑惑。”

原夫人明知原清离待慕北湮、谢岩与旁人不同,料得也已瞒不过去,低叹一声,说道:“走吧!”

阿原闷着头向前走着,迎面被晨间的凉风一吹,胸口顿时又像有什么涌上来,忍不住又干呕了下。

原夫人、慕北湮一齐转头看向她,面色都有些怪异。

阿原瞪他们,“看什么呢?若真有了,或打掉,或到乡间悄悄生下来,也算不得什么吧?”

她轻描淡写地说完,顾自行向书房。

而原夫人不由地踌躇起来。

自阿原回京,她处处经心,时时留意,于是便很清楚,这个月阿原癸水未至。

女子生产本就很有风险,打胎更是一只脚踏入阎王殿,因此出血不止死去的妇人不知凡几。掩人耳目,悄悄于乡间产子,或许可行,但面临的岂不又是一幕母子或母女分离的惨剧?

慕北湮拍了拍额,叹道:“或许,我昨天应该拦着她些,不让她喝酒?若是伤了身子,岂不糟糕?”

原夫人面笼寒霜,慢慢捏紧了手指,说道:“嗯,很糟糕。而且……太不值得!景辞……真该死!”

这世间的男女之情,各有各的欢喜和悲伤,能幻作叫人无法理解的千百种模样,原不能以值得或不值得来评判。但这世间所有的女子,在付出一片真心时,都该得到爱侣同样真心的回应和呵护,而不是背叛和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