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草原上的商人

开业那日是三月中。

天气微寒,但是杏花、桃花以及梨花都冒出小苞,没人会怀疑再过几天,给点好天气他们就会怒放,装点春日。

为了让骨瓷赢个开门红,朱高炽早早就开始宣传,他的套路也很普通,那就是在各种庄重场合刷存在感。

前些时日的慈善拍卖算是骨瓷的第一次亮相,经过这段时间改进,薄胎瓷成功研发。

于是他便与各大青楼联络,以极低价格将他们的普通瓷器换成骨瓷。

至于高端瓷,朱高炽也没有强求,因为真的没办法取代。

两者之间的差距如同云泥,再怎么努力包装,也无法让这种瓷器替代那些真正高端的瓷。

两者的审美价值完全不同。

除青楼外,朱高炽又联络北平府里的高端酒楼,免费帮他们提供骨瓷,不过只收取清洗费,等于租给酒楼。

这两个地方铺开后,其他地方就好说。

朱高炽以燕王府的名义,组织一场声势浩大的踏青活动,使用的也是骨瓷。除此外,还给大臣家里每人发一套。

这一整套包括餐具、茶具、首饰盒以及一个硕大的家庭收纳盒。当然,级别不同,他们拿到的自然也不同,高官拿到的更加精美,朱高炽用釉下画的方式,画上梅兰竹菊等系列。

低级的官僚得到的骨瓷仅仅只有一套茶具而已,而且也略微低级,薄胎瓷是肯定用不上。

不过即便如此对那些低级官僚而言也是极好,他们的薪俸本来比较低,在北平府还要养一家人,拮据也是应有之意,一套茶具能让他们省下不少钱。

多管齐下,骨瓷的知名度瞬间打响。

霞云楼的老鸨,是个极董事的人。听闻朱高炽的店即将开业,立刻对青楼的姑娘们道:“世子爷给咱们好处,咱们也不能光占便宜。待那日你们都给我打扮一番,去骨瓷店。”

那日到来,谁都没想到居然会来这么多人。

周星月主持新店开业,她万万没想到排到前面的居然是群黑面黔首,每个人都像是刚刚从地里回来,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身上也很脏。

这群人自觉站门口旁,排成行,从老人到小孩儿,从女人到男人。周星月眼尖,认出有几个是养济园的孤寡者。

周星月命人把相熟的某女子请过来,问道:“大婶,你们来作甚?”

那大婶道:“周小娘,俺这老婆子给你助威来啦。”

“助威?”周星月疑惑。

大婶一拍大腿,“今天不是新店开张吗?俺们没钱,可还是能给小娘捧个人场儿,不单是我,咱们那儿能动的都来了!”

周星月大为感动:“大婶,不用这样。”

“要的要的。小娘你是我们的大救星,要不是世子爷跟你给我们送去煤炉,这个冬天老婆子我可能就要见他爹去了。小娘别嫌弃我们。”

周星月眼眶湿润,连声道:“不嫌弃不嫌弃。”

正说着,忽地又来群花枝招展的女子,料峭春寒,她们穿着露胸襦裙,外面套着半臂,也不嫌冷。离得老远就吹过来香风,待得近来,更似一片流云。

惹得众人无不侧目。

平日里这些深居青楼的女子,岂是他们可以免费看到的?今日都见着了。

大门一开,众人蜂拥进去,养济园的那些人却根本不进。周星月本想让他们进去看看,买不买的也没什么,就当充充人气,可现场发现根本没这个必要。

涌进来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数都是富贵人家的奴仆小厮。

“这个,给我来五套。”

“茶具我要茶具,哎哟,我的腰,入你娘的谁挤我!”

“餐具,要整套的,对对有汤盆,来十套,我家人多!”

“哎哟,谁挤呢,快倒了!”

……

周星月对此毫无准备,一天下来嗓子都哑了,因为争抢东西好几次都差点打起来,可把她吓得不轻。

周星月摇摇头,把恐惧从心底驱逐。

骨瓷销售好,证明朱高炽比较厉害。而且她也能拿到更多奖金,这是好事。

现在骨瓷店里的客流量基本稳定,大量购买可以直接跟周星月谈,小量购买才会在店里展示。店内温暖如春,进来后只觉得懒羊羊的。

店里有很多人,大部分也未必要买东西,只是来取暖。周星月曾经不理解,向朱高炽申请驱逐这些人,被朱高炽阻止。

进得店,朱高炽见到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旁人离他们都远远的。这两人身材高大,膻味很重,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草原汉子。

忽地听那两个汉子跟店员吵起来:“你休要诓骗俺们,旁人买就是二两银子,怎地你偏要五两银子!”

“我不管你什么好坏,这些都是一样的!”

“快些二两银子我全都要了!”

……

两人忙走上去,朱高炽冷声道:“我是这里的掌柜的,有什么事跟我说。”

那黑脸大汉道:“你就是店铺掌柜?恁地欺负人!”

“走,去后面说。”

朱高炽说完便走进后台,两个大汉相互看一眼,跟着走进去。

办公室里,朱高炽坐对面,只让丫鬟上两杯茶,他一杯,周星月一杯,他们两个上一点都没有。

黑脸大汉见茶迟迟不上,顿时明白,勃然大怒,正待发作,那个脸色蜡黄的汉子伸手拦住他。

蜡黄脸的汉子道:“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高炽道:“你来这儿之前不打听打听吗?这里是谁的生意你们也敢撒野?来做生意就好好做生意,要办事就好好办事。我大明刀锋尖利,正愁无用武之地!”

两人差点没憋出内伤。

蜡黄脸脸色难看,道:“你们的小二瞧不起人,旁人都是二两,为何卖给我们是五两?”

“骨瓷是高级瓷器,不同的骨瓷,当然价格不一样。你去逛青楼还有不同价格呢。”

“那就是一样的。”

朱高炽道:“怎么能一样?这里有两种,一种是常规的,一种是薄胎瓷,两者费的工夫不同,用起来自然不同。你们来的时候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两个货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蜡黄脸叫多伦,黑脸汉子叫巴克木,两人的名字都是蒙古语音译。巴克木是某部落首领的儿子,多伦则是部落的商人。

朱元璋建立大明后,元帝国统治崩溃,蒙古人退守草原。

随后明朝一直都将草原人视为心腹大患,边关贸易几乎断绝。

朱棣到北平府后镇守塞外,虽然没有互市,但民间的贸易往来一直都未断绝。

朱高炽管理北平后更加不可能禁绝这样的事,传了几个月,草原上的商人也就跑过来了。

无论电视剧还是小说中,掌握草原贸易的始终都是中原商人,但实际上草原上也有很多本土商人来往贸易。

这两个山炮就是头一次到北平城的土包子。

多伦是个商人,但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张家口一带晃悠,而且说他是个商人实在有点过于夸奖,他实际上做的不过是将张家口的货物带回去。

连卖都不用愁,各部落直接来人拉走就是。

巴克木是酋长儿子,出来长长见识。

朱高炽一听两人来历便来精神,调整身姿,道:“原来是这样,你们俩人头次来,这里的许多事都不懂。这样吧,瓷器这事先不要管,你们先在北平里多呆几日看看瞧瞧。”

巴克木道:“草原上的巫师说,你们中原人惯于谋略,总想骗俺们草原人。”

朱高炽笑道:“骗?骗你们的什么?你们草原上没金银,只有牛羊。这玩意除了吃肉还能做什么?”

多伦道:“你是谁?不会想把我们抓起来报官吧?”

朱高炽昂然道:“我就是官,鄙人,燕王世子,朱高炽!”

次日朱高炽带着两人去瓷器作坊,瓷器作坊里有个专门的陈列室,室内陈列着诸多瓷器,部分是买来让工匠们参考,部分也是为了日后弄个博物馆什么的。

那陈列室并不大,两排货柜,上面摆着一只只的瓷碗、瓷盘、笔洗、梅瓶之类,朱高炽亲自向他们介绍这些瓷器来历。

“这是汝窑。前宋时的官窑,你看这颜色,称作天青色等烟雨。什么意思呢?就是天将要下雨时的颜色,少见得很,至今已经失传。”

“再看这个,这是钧瓷,入窑一色,出窑万彩,说的就是钧瓷,没有任何两个钧瓷是一样的,这上面的纹路叫冰裂纹,再高明的窑工也没办法控制。

俗话说的好,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这等完整钧瓷,近乎天价。”

朱高炽再指着一个青花瓶道:“这是元青花,前朝的旧瓶,鬼谷子下山图。说起来你们祖先也沾了光。”

多伦不过是个小部落的商人,巴克木第一次离开草原,两个土包子直接被房间里的各式各样的瓷器震惊,完全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美丽的瓷器!

其实瓷器起初传到西方时,也轰动一时,他们认为,这是神使用的器皿。

最终轮到骨瓷,朱高炽只是简单说明,“这是我发明的骨瓷。”

两人看了半晌,审美能力大为提升,巴克木道:“这个比较差。”

朱高炽哈哈大笑:“不错不错,确实,论质地骨瓷很差,比起来这些真正的高等瓷器来说,不值一提,但它有个绝佳的优点,一定适合你们使用。”

他拿起骨瓷盘子,随手丢地上,只见那盘子弹跳几下,居然完好无损。

巴克木眼睛都亮了,跑过去捡回来,细看那盘子上也只是略有划痕,并没有碎裂,多伦惊讶道:“这瓷器怎地不怕摔?”

“是啊,这就是他的优点。你们草原上逐水草而居,家里的所有东西要么是木的,要么是陶的,为何,木的结实,陶的你们自己就可以烧。这骨瓷,再适合你们不过!”

朱高炽赞叹,又带着二人看开发出的一系列骨瓷用品,什么筷子笼、盒子、蒜臼儿等等,看得多伦两眼放光,不由道:“真是好东西,就是太贵。”

“你们在店铺里看到的都是高端瓷,其实这些反倒是便宜的很。像这个盘子,五十文即可。”

多伦眼珠子都红了:“我带来了一百多两,全要这种盘子!”

一笔生意就这么完成。多伦虽然是个半道出家的商人,但他已经具有商人的眼光,根本不必多想,原本还想买些盐铁,可这玩意很难出关。

倒是盘子没什么问题,反正无论怎么都是赚钱,那还不如买这些。

生意谈成,皆大欢喜,多伦与巴克木也真正放松下来。

朱高炽命周星月订了桌席面,搬到衙门里吃,与两个商人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高炽借着酒意道:“其实呀,你们下次可以不用换银子,直接拿东西来换也成。”

多伦道:“东西?你想要牛羊吗?还是战马?多了弄不来,不过少量的话还成。”

“我不要那种东西。”

朱高炽大手一挥,道:“你们的大汗也不傻,战马禁止出口。”

“我只要两种东西,第一种是羊毛,第二种,则是纯碱,就是那种白色石头。”

纯碱这种东西在内陆存在的并不多,南阳盆地附近有个硕大的天然碱矿。

但在草原上还真不少,尤其是盐湖旁边,除了盐就是碱,那玩意就是随便捡,没人要钱。

多伦与巴克木都不知纯碱是什么,待朱高炽仔细说明,两人恍然大悟,“蒙古人不知那是何物,用来浆洗衣物。”

浆洗衣物也用不了多少。

蒙古人常年不洗澡,贫苦百姓都穿的是羊皮之类的,连个中衣都没有,浆洗个毛线。

多伦不解道:“这东西世子或许有用,但那羊毛用来作甚?世子要擀毡吗?”

擀毡就是把羊毛弄成毡子,蒙古人睡觉就用它,但这种羊毛没有经过脱脂,一股子羊膻味,而且还非常扎人,弄脏了也难以清洗,再加上蒙古人没那么多水……

其味道可想而知,光是想想就让人极为上头。

朱高炽摇头:“不,这东西我自有用,你们下次先送来几百斤。我给你们换盘子。”

“多少钱一斤。”

“十文一斤。重要的是纯碱,这种东西我按照二十文一斤的价格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