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七开、姜鲁敏

三七开接受猴精的委托,立马动员老婆出面,帮助赵树叶的儿子转到了市里比较好的第五中学,这所中学虽然不是顶尖的一类学校,却也是一般学生去不了的好学校,最重要的是,学校看在他老婆是教育局干部的面子上,只收了一半借读费,一下子给赵树叶节省了三万多块钱。赵树叶感激不尽,要感谢三七开两口子,猴精说算了,不管他,人情算我的,什么时候请他们两口子吃一顿就行了。

三七开倒也不是那种给别人帮点忙就整天盼着人家报答自己的鸡贼。对于赵树叶来说,给孩子转个好点的学校简直重如泰山的大事,对他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儿,也就是动动嘴而已,原因很简单,他是体制内的官员,刚好有他老婆又在教育局上班,更是近水楼台。办妥了这件事情,三七开还对猴精说了一句让猴精都挺感动的话:“没关系,你告诉净肉他们两口,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能一起进工厂在一个班组吃苦受累,也是难得的缘分,我太忙了,没时间看望他们,能办的事情我一定尽力而为。”

三七开仕途一帆风顺,现如今已经是鹭门市工商局的常务副局长。人也开始发福,该圆的地方都圆了,性格也越来越圆润,浑身上下都是混得不错的中年官员那种从容、自信和说不清真假的谦和。正因为如此,他在单位落了个没架子、好共事的名声。在家里,他更是一个新好男人的典范,不但时时处处甘当配角,心甘情愿服从姜鲁敏领导。知情的不知情的都认为他惧内实际上是惧姜鲁敏她爸爸在鹭门官场的影响力。中国官场离退休老干部的影响力历来是谁也不敢忽视的隐性能量。对这方面的议论,他听到了也哈哈一笑了之,反倒让许多人觉得他心胸宽,做人厚道。

他母亲在**熬了四五年,度过了最痛苦也是最幸福的最后一段日子,痛苦是疾病造成的,幸福是儿媳妇姜鲁敏提供的,终于在三七开提拔处长之后,离开了人世。弥留之际,老太太拉着姜鲁敏的手舍不得松开,好像要把这个好儿媳一块带走。三七开被眼前的情景感动得涕泪交流,送走了母亲,在家里的表现更好了,成了名副其实的三全丈夫:工资全交,家务活全包,剩饭全吃。连姜鲁敏她爸她妈都看不过去,到家里来一次,就要数叨姜鲁敏一次,好像姜鲁敏犯了多大罪过似的。反而得三七开出面解释,解释又解释不好:“没关系,习惯了,不怪鲁敏,怪我自己愿意。”

这话听到老岳父、老岳母耳朵里更不是味儿,好像他在委婉的吐苦水、述委屈。他老岳父老岳母那一代人坚守传统观念,一个家里,似乎只有男主外、女主内的管理模式才是全人类应该共同遵守的普世价值,现在他们家搞成了阴盛阳衰,男仆女主,让老丈人和丈母娘很难接受,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人家的日子要人家自己过。他的老丈人已经离休,整天伙着一帮老头打门球,对他们的家庭管理模式发表过几次不同见解,提出过几次意见和建议之后,看到没有什么效果,也乐得女儿当家作主,索性不管不问,专心一致的挥着木棒子打球,赢一场快活一个星期,输一场恼火一个星期。

倒是他们家的儿子成了问题,跟姜鲁敏对着来已经成了家庭最主要的不稳定因素。姜鲁敏她妈说他们母子二人属相相克,姜鲁敏属鸡,儿子属狗,鸡狗养到一个笼子里,肯定是鸡飞狗跳。姜鲁敏她爸爸摸着外孙的后脑勺,断言这小子天生反骨,什么事情都要逆着来他才舒服。三七开倒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他认为那只不过是儿子青春期逆反心理的正常表现,理由就是,儿子小的时候不是很听他妈的话吗?

“没关系,再过几年,过了这个年龄段,长大了,懂事了,就不会因为他妈动了他的电脑这么点小事就离家出走了。”这是儿子因为姜鲁敏动了他的电脑,大发雷霆,跟他妈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之后,三七开劝慰姜鲁敏的话。

三七开的家庭模式已经固化为什么事情都由姜鲁敏做主。而姜鲁敏却又是一个对前途永远乐观的人,很有点美国气魄,特征就是敢在今天花明后天的钱。开始流行大屏幕彩电了,姜鲁敏说把家里的彩电换换,三七开就说是该换换了,还是大屏幕看着舒服。开始流行家庭影院了,姜鲁敏说把家里的卡式录音机换换,三七开就说是该换换了,忙碌一天,休息的时候听听立体声高保真音乐,肯定特解乏。开始流行碟片机了,姜鲁敏说把家里的录像机换成碟片机,三七开连忙说是该换换了,碟片vcd效果绝对比录像机效果好。

他们家实际上经济并不宽裕,经过他母亲长达四五年的病耗,尽管他和姜鲁敏都是公务员,在鹭门市公务员经济收入比一般市民高出一个脑袋,可是家里并没有多少积蓄,所以内心里三七开并不赞成没事换换,有时候在心里也嘀咕:什么时候把我和儿子也换换算了,可是从来不会表现出来。

好在姜鲁敏不用他在钱上为难,说换什么,总能掏出钱来,有的是家里的积蓄,有的是从银行分期付款,有的是从娘家无息借款,总体目标就是他们家的物质生活品质不能落后于时代,不能落后于同事和亲戚朋友,如果有条件,还应该领先一步。三七开并不赞成她这种攀比心理,可是又绝对不会在这种家庭决策上成为持不同政见者,反正只要没到断顿挨饿的份上,三七开就由她高兴,她高兴了,大家就都高兴了。姜鲁敏动不动换换的行为没有影响儿子的利益,儿子也乐意搭便车享受,所以一直到家里增加电脑之前,在这方面倒还没有发生严重的纷争。

儿子上初三了,家用电脑开始大批涌入中国家庭,儿子也提出了自己的物质要求:“爸,咱家买一台电脑吧。”他儿子有个毛病,明明知道家里是他妈作主,可是凡是有需要家里付出的项目,却总是给三七开说,再由三七开转达给姜鲁敏。三七开一般对这种要求既不否定也不肯定,他不是决策者,需要向决策者汇报。

姜鲁敏从三七开嘴里接收到了儿子想买电脑的信息,这一回她没有马上拍板买,一来电脑是个新鲜玩意,家里除了儿子没人会玩。二来电脑太贵,她打听了一下,稍微好一点的就得上万块。三来怕买了电脑影响儿子学习。于是儿子就不高兴了,在家里整天脸嘟噜得像颗冻梨,冷冰冰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姜鲁敏属于性格直爽型,这是按照优点评价她的性格,如果把这种性格当成缺点评价,那就是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酥油,有什么就得放出什么来。儿子老在她面前撂脸子,她就受不了,就开始责难他儿子:“不是妈舍不得给你买台电脑,学生以学为主,整天趴在电脑上影响学习怎么办?你能保证高中能考上重点,双十、一中、外国语学校,就这三家,你保证考上那一所都行,我就给你买。”

儿子乜斜他妈一眼:“没文化,我保证不了,不买拉倒。”

姜鲁敏忍受不了那种轻蔑的眼神,她文化确实不高,虽然有张大专文凭,确实是混来的,所以很伤自尊:“你妈我没文化,你别把我叫妈啊,今后你就叫我姜鲁敏,看看哪个有文化的妈能给你买电脑,你就给她当儿子去。”

儿子正在看电视,听了这话抬起屁股扔下一句话:“可惜上帝没给我那个选择权。”然后扬长而去,躲进了自己的屋子。

姜鲁敏刚开始还没明白儿子是什么意思,琢磨了一会感觉这句话很恶毒,如果上帝给了他选择权,他要干什么?越想越气,就开始数叨儿子,从十月怀胎的苦难到一朝分娩的疼痛,一直数落到前不久给儿子开家长会,不小心在学校的楼梯上绊了一跤,差点把膝盖骨给摔碎了,说着说着伤心起来,骂着没良心的讨债鬼哭了起来。三七开最见不得女人哭,尤其不忍心看到自己老婆哭,本来事不大,老婆一哭事就大了,连忙跑到儿子房间做工作,希望儿子能够顾全大局,给他妈说句软话,保持家里的安定团结。

进了屋子,却看见儿子耳朵眼里塞着随身听的耳机,捧着一本武侠小说逍遥自在。他过去摘下了儿子耳朵眼里的耳机,抢下了儿子手中的武侠,儿子茫然地看他:“怎么了?作业写完了,现在是我在我自己的房间里享受自由支配时间。”

“你妈让你气哭了,你倒清闲自在,去,给你妈赔礼道歉去。”

儿子不以为然,耸耸肩磅:“女人么,哭泣是武器,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赔礼道歉?”

三七开有点犯晕,恍然觉得眼前这人不是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儿子变得会说这种话了?儿子看到他爸爸站在自己跟前发愣,反倒有点可怜他:“行了,我去,去还不行吗?”

儿子出去,不冷不热地告诉姜鲁敏:“行了,我也没说啥啊,我的意思是,上帝要给我选择的权利,我就选择当女的,没别的意思。还有,我正式宣布,电脑我不要了,反正学校电化教育室里有,要学我就到那去。”

姜鲁敏有了儿子赔礼道歉的待遇,气马上就消了,面子上却还下不来,又开始解释为什么不给儿子买电脑的道理:“妈也不是舍不得……”

儿子说:“我也知道你不是舍不得,也不是我贪玩要电脑,就怪邓爷爷非让我们学电脑,他说,电脑要从娃娃抓起,我现在都这么大了,学电脑已经有点晚了。”

姜鲁敏拿不准邓爷爷是不是真的说过那种话,当下不敢跟儿子较真,怕较真起来,万一儿子真的拿出邓爷爷说过这句话的证据,她下不来台,丢面子,就没接话茬。晚上进了卧室,找三七开证实:“邓小平是不是说过让孩子都学电脑?”

三七开比她明白:“是啊,他说学电脑要从娃娃抓起。”

姜鲁敏就开始发呆,用牙啮咬着被角想事儿,三七开最喜欢姜鲁敏发呆入神的时候,用牙齿啮咬东西,有的时候是手指头,有的时候是嘴唇,有的时候是三七开的某个部位。三七开搂过她劝说:“行了,别愣神了,买还是不买你说了算,邓爷爷也没说每家都必须给孩子买电脑。”

姜鲁敏缩进他的怀里,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在他的裆里揣摩,嘴里还念叨着:“会不会是我冤枉儿子了呢?”

那天晚上的过程就像一幕好莱坞戏剧,因电脑而导致姜鲁敏母子俩战火纷飞的争斗,最终却以三七开两口子已经越来越稀少的**结束。而且,这场喜剧不是电影,而是电视连续剧,后来居然闹到了儿子离家出走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