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早晚是病
由大名从厨房里端了一碗油炸花生米、一碗红烧肉,郭巨鹿盛了些疏菜,刚在齐隆尧的房间坐下,就见张北手握两瓶洋河大曲进来了,唱小曲似地说:“弟兄们,今儿个,咱们海海地——喝几口!”
听说案情有重大突破,齐隆尧椎部也有明显好转。医生让他回家疗养一段时间,他就让张北他们直接把他运到了办案点上。反正可以一边躺着休息,一边指导办案。
这两天,阎氏兄妹的交代,使得整个案件从山穷水尽突然转向柳暗花明,原先的一团团迷雾,现在正依稀散去,蒲承德精心筹划的发财手段也一一浮现在眼前。
就在蒲曲阳被抓到九莲事件发生的那段时间,蒲承德已经感觉到事情发展的态势不妙,让阎氏兄妹和隆吉等人一起帮他遮掩,防止被纪委轻易抓住把柄。
蒲承德对阎乐亭说:“我已和师傅说好,你千万记住,五莲山白岩寺你给我担两千万的名,灵藏寺你给我担八百万的名。”阎乐亭当然答应了,而且马上去帮他到处联络。
不久,隆吉法师来到北京,阎乐亭又强调了这件事。可是,隆吉不愿意撒谎,对阎乐亭说:“妙成已经打电话给我过了,但我觉得不妥,我看你不用担两千万,还是担个一千万吧。万一人家查起来,账目不符,我怕不好。”
阎乐亭觉得这样对不起蒲承德,就对隆吉说:“老蒲说一定让我担两千万,您就帮他一回吧,功德簿上做点手脚就行,谁能查出来呢?只要您帮他过了这一关,以后他不就更听您了吗?”
隆吉觉得阎乐亭说得对,回到五莲山,便让那些弟子一起在本子上做了手脚。
案发当年七月,蒲承德又让阎乐亭去了一趟春州,到灵藏寺找到住持静修,开了一张八百万的假收据。其他地方,也都打电话通知了住持们。
端着酒杯,齐隆尧兴奋地眨着眼,道:“弟兄们,大家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
大家一饮而尽。轮到张北敬酒了,只见他移了移鼻梁上的眼镜,美滋滋地道:“这酒就是好喝,弟兄们,为了案子的突破,我们再干一杯!”
老郭也敬了大家,可是他酒量不好,不敢和张北拼酒,便提前装作酒醉的样子,转移了话题道:“不是我那个什么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啊!明天再把那些账目,仔细对对,凡是有嫌疑的地方,都要重点核对。蒲承德这小子,手法阴着哪!”
“但是,你酒还没喝完呢!”由大名发现老郭把大家敬了,自己杯子里还剩了半杯,便当场监督道。
老郭便不时叉开话题,和大家打起马虎眼。当大家再喝了几杯后,发现老郭居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齐隆尧心血管不好,也不敢多喝,看到老郭这副样子,笑着对大家道:“老郭就是有心计,办案方面,我们更得多向基层的同志学习哪!”
第二天早上大家开会,老郭果然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我觉得,阎新乐和李迁安签订的那个什么协议,疑点很多。你们想,李迁安是多么能干的一个人,生意做得那么成功,人也很精明。他凭什么要和阎氏兄妹那个破公司搞合作,投资搞什么寺庙旅游开发呀?”
“对,我也觉得有问题。”张北支持道:“阎乐亭说过了,案发前蒲承德召集大家搞攻守同盟,为了不让纪委识破,做了不少手脚。可是我也奇怪了,阎乐亭为什么没提起合作开发的事呢?难道这笔钱真是投资合作的吗?”
“但是也不可能呀!”由大名说,“我在想,会不会是阎乐亭故意不说呢?只要始终咬住不交代,这五百万可能就归她所有了。毕竟钱在她的公司账上呀,她肯定舍不得放手。”
齐隆尧肯定了大家的分析判断,说:“好啊,大家分头行动,找阎氏兄妹和李迁安再谈谈,争取尽快把这五百万拿下来!”
老郭到了阎新乐房间一坐下,立即以凌厉的语言攻势,渐渐迫他就犯。
“阎新乐,这几天你的表现不错,从你自己交代的情况看,确实不能定你为主犯,到时候,我们一定会为你说情的,希望能够对你从轻处理,也希望你早日回家和妻子团聚,早日抱上刚出生的孩子!”说到这里,老郭又把话锋一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是,我们发现你在有些方面还不够诚实,该交代的问题没有完全交代清楚,阎新乐,这对你很不利啊!”
“哪方面?哪方面没有交代清楚?”阎新乐知道自己没讲清的问题不少,但又不能乱说,只得乞求郭处长点拨了。“我觉得自己都讲清楚了呀?会不会是不小心遗漏了,麻烦您提醒一下。”
“好吧,谈了几天,我们也算朋友了,算我帮你一把吧。”老郭很义气地道,“就是你和李迁安签订的那个协议,想起来了吗?那分明是个假协议嘛!骗骗三岁小孩可以,想骗中央纪委,有那么容易吗?”
“那是个假协义?”阎新乐突然把眼睛对着天花板上,眼珠子死鱼般挺着。
“不用装啦!”老郭骂道:“人家李迁安早就说啦!他不说,我怎么知道?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大师,哪能像你妹那样能掐会算呢?现在就你一个人硬挺着,让中央纪委专案组的领导觉得你的态度不好,我怕到时候我很难替你说上话哩!”
“行行行,一切都拜托您郭处长了。”阎新乐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干脆就竹筒里倒豆子,有多少倒多少,今天就倒个一干二净,行不?”
“行,倒吧,我等着呢。”
“去年六月的一天,老蒲往我办公室打电话,说:快过来,让你见一个人,他叫李迁安,你现在就来我住的宾馆。他跟我说了一个房号,我就打了辆车过去了。打开门后,就见老蒲和一个男的一块儿坐着。那人中等身材,四十岁左右,东北口音。老蒲介绍说,这人是李迁安,是秦山岛动物园的董事长。李迁安说,你们明清文化宫这地方不错,挺适合搞娱乐和旅游的,咱们合作搞个项目吧。他一边说一边拿着合同,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已经写满了钢笔字,是一份合作协议。李迁安说:咱们各出五百万吧。我知道这肯定是老蒲的意思,就没提啥意见。后来我们一起下楼来打印。双方签字时间是六月二十二或二十三日左右,但合同上写的是一月份。李迁安说,因为我们一月份就应该签的。”
“为什么说一月份就该签的,于是就提前到一月份?”
“嗨,我想这肯定是老蒲指使他干的,还能说啥?这种合同太不正常了。哪有这么个提前法的呀?”阎新乐道:“我想,肯定是老蒲为了掩盖往账上打款的事。因为一月份之前,款就已经打进去了,他怕出事,就用假合同来掩盖,一掩不就没事了吗?”
“你这个董事长就只顾签字?具体也没问问?”
“是啊,我这算什么董事长呀?啥事儿也不清楚,人家说签我就签,我算什么?我就是那牵线木偶戏里的木偶,我在台上演,人家在底下牵着线,这个牵线的蒲承德,才是真正的后台老板啊。”
老郭的审讯成果不断地传送给另一个办案点上的张北,张北那边对李迁安的谈话也不断取得新的进展。
李迁安的回忆似比阎新乐更详细,弥补了一些错漏。他说,案发前一年的十月,蒲承德住在北京梅地亚宾馆,打电话让他过去。去了以后,蒲承德说:“寺庙的佛像做好了,还得花三百万加工佛像,你看能不能帮助安排一下。”
李迁安一听,心里一麻。之前给他一次次送钱,已经送了两百万了,现在又一笔头要出三百万,数目也太吓人了。于是,他就很不情愿,一时没出声。
蒲承德一见他的木讷表情,就劝道:“李迁安,做善事一定要心诚,你放心,只要心诚,就一定会有回报的。老佛爷说有回报,我也说有回报,反正肯定不会吃亏你。”
听他这么一说,李迁安心想,下一步还有好多事要找他,确实也得罪不起。不如这次就给了他,下次让他多办点事。于是回他道:“好,那我尽量安排一下吧。”
后来蒲承德又不断打电话向他催钱。案发前的三月份,李迁安给了他一张支票,是他在北京开办的野生动物园的转账支票,金额是两百万元,收款单位没填。
李迁安回忆,当时有一种不太想给的心理,在填写两百万时想搞点鬼,就将人民币前面的那个“羊”字故意写得不那么规范,尾部拉得很长。按理说,银行在这方面要求很严,正常情况下是不能入账的。让李迁安没有想到的是,最后还是入了账,因为蒲承德最后并没有找他谈这件事。
当蒲承德再找电话来时,他关注的却是剩余的那一百万了。到了四月上旬,李迁安无奈地又去了北京梅地亚宾馆,给了他两张随身备用的转账支票。事先没有填写数字,因为不知道公司账上是否有那么多钱。他对蒲承德说:“这两张支票,可以每张五十万,分两次去提款。最近财务上确实有点紧。”告别蒲承德,李迁安回到公司一问,发现公司的效益不错,账上还有些钱。于是,马上给蒲承德打电话,通知他可以在一张支票上一次性填一百万取走。但是,李迁安回忆说,另外一张空白支票,至今还留在蒲承德手里,他没退,李迁安也没敢向他要回。
到了六月份,蒲承德来北京开会,在和平饭店住下不久,就给李迁安打来了电话。
两人见面后,蒲承德说:“我们之间那五百万的事,还得请你草拟个协议。”李迁安点头同意,蒲承德又说:“你琢磨个投资项目,把你出的那五百万写成投资款,算是与阎大师的公司合作,至于时间,得提前,写成一月份,也就是在转账提款之前,而不能让人知道是你先付了款再签的协议。”
李迁安有些犹豫,蒲承德说:“赶快草拟吧,这份东西将来有用。”
于是,李迁安就当着蒲承德的面,草拟了一份合作协议。至于项目,按蒲承德的建议,写成旅游娱乐等。
李迁安觉得很纳闷。他一边拟协议稿,一边在想:“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要签协议呢?签了协议,那五百万不就等于全还给我了吗?可他以前要钱要得那么狠,这不应该是他的本意呀?还有,以前让我出的钱,蒲承德每次都说是用于建寺庙,做善事的,现在怎么突然变成搞旅游娱乐啦?”
不过,毕竟是五百万的大数额,能够签个协议,对自己有利无害,何乐不为?于是,在六月二十三日的下午,蒲承德打电话让他去了梅地亚宾馆,介绍了阎大师的哥哥阎新乐,两人当场谈协议的事。
阎新乐根据蒲承德事先的嘱咐,提出要和李迁安共同开发寺庙,李迁安觉得有些突然,说:“这恐怕不行。国家对寺庙的开发是有规定的,我们民营企业如何介入?风险大的行业我是轻易不参与的。我看我们还是再慎重些吧。”
阎新乐便谈了北京明清文化宫与寺庙旅游之间的关系。这时,蒲承德建议道:“这样吧,明天你再去文化宫找阎大师谈谈,实地考察一下。”
第二天,李迁安果然去了文化宫,找阎大师了解公司的情况。扯了一通后,阎大师便把他拉到一边,说:“这主要是担个名,你也别管是开发旅游娱乐,还是开发寺庙了,还是赶紧签了协议吧。老蒲还等着我们回话呢。”
到这个时候,他才彻底看清了蒲承德的面目。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一手操控的把戏。原先以修寺庙、造佛像为名一次次要钱,现在是为了掩人耳目,搞个假协议。
李迁安觉得自己真傻,从昨天开始他还当真了,以为天上掉下了馅饼,喂到老虎嘴里的肉,现在又吐回来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呀!
不久,张北、老郭、由大名再次出征,前往山南白岩寺、吉安灵藏寺和西川白莲寺等一些寺庙重新取证。因为上次老郭去白莲寺后缺氧倒下,此次再也不敢贸然上山了。又因那段时间在家养病,老郭上次没去灵藏寺,这次他的兴趣倒特别浓。五莲山的住持隆吉法师的口才很好,的确很有佛家风范。可是因为上次取证时她说的全是假话,这次再也不敢轻易相信她了。
办案人员东奔西跑、南征北战,一次次翻越高山峻岭,穿行于荒僻丛林,来往于古刹名寺,找尼姑和尚谈话调查。由于当事人的口供都已经拿下,原先一直精心遮掩的尼姑财会,终于都承认了帮助造假的事实。
造假毕竟不是佛祖的指令,尼姑们觉得对不起佛法,纷纷在办案人员面前大喊“阿弥陀佛”来自我忏悔。
几乎所有被调查的寺庙,都收到过蒲承德和阎乐亭拉来的善款。但是,新旧两本账目上的数字都有很大的出入。比如,西川白莲寺只拿到30万的捐款,可新的那本功德簿上记的却是80万。另外50万,自然落到了蒲承德和阎乐亭的口袋里去了。
在案发当年的六月二十五日,也就是李迁安与阎新乐签订假协议的第二天,蒲承德带队前往秦山岛市抓党纪教育活动,在动员会上代表省委作了动员报告。他慷慨激昂地指出:“反腐败斗争取得明显成效,腐败现象滋生蔓延的势头总体上得到遏制,但反腐败斗争的形势依然严峻,反腐败斗争仍是一项长期、艰巨而复杂的任务。广大党员干部要从提高党的执政能力、巩固党的执政地位的战略高度进一步认识做好反腐倡廉工作的重要性;坚持标本兼治、惩防并举,加大预防腐败工作的力度。要进一步加强思想道德教育和法纪教育,增强广大党员干部拒腐防变的自觉性,建立健全反腐倡廉法规制度体系,为反腐倡廉工作提供有效的制度保障;要加强对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规范权力的正确行使;要正确处理预防和惩治的关系,坚定不移地惩治腐败,以改革统揽预防腐败的各项工作,从根本上防治腐败。”
蒲承德的讲话很快就出现在当晚的秦山岛电视台和第二天的报纸上。“蒲承德强调,广大党员干部要进一步增强公仆意识,强化宗旨观念;增强全局意识,突出发展主题;增强责任意识,推动工作落实;增强纪律意识,做好群众的表率。要时刻牢记‘两个务必’,常修为政之德,常思贪欲之害,常怀律己之心,永葆共产党员先进性。”
蒲承德报告作得很成功,特别是他在报告中举了一些正反两方面的典型事例,使台下的许多党员干部切切实实受到了不小的震憾。自此,秦山岛市各级机关和广大党员便按照他的指示和动员狠抓党纪教育,重点是抓好党员干部的廉洁自律。但是,蒲承德自己并没有想得太多,因为报告都是办公室的同志起草的,他只是念念而已,并没有往深处想。
会后,秘书江涞源赶到蒲承德休息的房间里,急匆匆地报告道:“老板,现在有两条消息。一条是好消息,另一条是坏消息。”
蒲承德一愣,这小江今天说话有些特别,还让他像考生一样地做选择题。可听说有好消息,也懒得骂他了,说:“先说说好消息吧。”
江涞源道:“有好多人在传,说你就要当省长了。”
蒲承德乐了,道:“老佛爷终于显灵了,这回也该是咱们的了。”
随后,江涞源赶紧说出第二条消息,防止他高兴过头。“听说中央要找你谈话,可能是蒲曲阳那边出事了。”
听到这话,蒲承德的脸果然阴了下来,道:“不可能,大师早测过了,那兄弟俩已经走远了,没咱们的事。”
此前,他也一直担心因走私被抓的蒲曲阳把他的事供出来,因此让阎大师帮助测过,阎大师瞎编乱哄,以“兄弟俩走远了”应付他。可是,因为蒲曲阳与蒲承德交往的事在河东知道的人不少,后来几天里,有关蒲曲阳牵出蒲承德的传言越来越多,让蒲承德夜夜睡不好觉。即便睡着了,也经常是一梦连着一梦。经过做的梦有两种:前半夜梦着自己做省长了,后半夜梦着被中央纪委两规了。
迷雾散去,水落石出。中央纪委分管领导的身体也恢复得异常顺利。这位从事反腐败工作数十年的革命老太太,此番再次飞抵金家庄,要找蒲承德好好谈一次。本来,已从山南办案点上赶来的诸赤城,和齐隆尧一起找他谈谈也行。可蒲承德死要面子,不太愿意和级别低的干部谈,就只好麻烦她这个正部级出马了。
在病**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抽空看了不少佛教方面的书籍,就连秘书小童也常常把“法正”“圆满”“菩提”等佛语挂在嘴上,差不多成半个尼姑了。
依旧盘腿坐在沙发上的蒲承德,正闭着眼睛念着“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看护人员提醒他:中央纪委领导来了。
“您来啦!”见到中央纪委领导,蒲承德赶忙打了声招呼,把脚伸到地上穿鞋。
看来,这些日子也受够了。专案组通过内查外调,把一些重要的事实已经基本查清,诸赤城和齐隆尧常进来敲边鼓。只是,他有碍面子,一直不肯在这些人面前认罪。
“看来你对佛教还真信,信得还够虔诚的啊!”领导拿起桌子上的笔录纸,看了看蒲承德在上面写的那些教规教义,不文不火地开了口。“蒲承德,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是党的高级干部,你应该知道,共产党员都是无神论者,我们只信仰共产主义。”
“不,佛不是神,他是公元前六世纪时代的人,姓乔达摩,名悉达多。因为他属于释迦族,人们又称他为释迦牟尼,意思是释迦族的圣人。”蒲承德款款而谈。“就像我们很多共产党员学习中国的国学儒学,尊敬儒界圣人孔子一样,我们共产党也可以学习佛学,信奉释迦圣人佛陀。所以,我仍然信仰共产主义,是个忠诚的共产主义者。”
“学儒学和学佛学都是允许的,但是你信教,而且还做了佛门弟子,那就不允许。”领导还把他被隆吉法师赐名妙成的事批评了一番,然后道:“当然,如果你仅仅因为学佛信佛,可能我今天也不会来找你,我们中央纪委也没必要对你进行两规调查。不瞒你说,释迦也一直是我尊敬的一位圣人。他就生活在和孔子差不多的年代,是迦毗罗国国王的长子,父亲名净饭,母亲名摩耶。悉达多王子出生后,摩耶夫人就死了,后由姨母波波提夫人养育大。他自小向婆罗门学者们学习文学、哲学、算学等,知识很广博,更重要的是,他从小怜惜苍生,爱护百姓,确有圣人的风范啊。”
“原来您也对佛学有研究?”一听这话,蒲承德马上像临锅的鲤鱼一下子又鲜活了起来。在中央高层领导干部中,没想到也会遇到这样的知音。
“悉达多王子从小爱观察,爱思考。许多在旁人看来很平常的现象,都容易引起他的感触和深思:饥渴困乏、在烈日下耕田的农夫,被绳索鞭打、喘气流汗并拖着犁头耕地的牛,蛇虫鸟兽在一起弱肉强食的情景,还有衰丑龙钟的老人、辗转呻吟的病人、在亲朋哭泣中送别的死人……这些,都促使他思索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解脱世界的苦痛。尽管他读过婆罗门经典著作,自己将来也能继承王位,可这些都不能解决他的问题。于是,他立志出家修行,舍弃了王位。”
蒲承德不住地点头,觉得领导对圣人的事迹非常熟悉。
“他父亲净饭王久劝无效,便派了五个随从在旁边陪同他。悉达多王子遍访名师,学道修行,后来又在尼连禅河岸边的树林中苦行六年,结果徒劳无功,发现苦行是无益的,于是中断了苦行。五名随从以为他放弃了信心和努力,便离开了他。王子一个人走到一棵毕钵罗树下,铺上了吉祥草,向着东方盘腿坐着,发誓说:‘我今如不证到无上大觉,宁可让此身粉碎,终不起此座。’他就这样在树下思维解脱之道,终于在一天夜晚,战胜了最后的烦恼魔障,获得了彻底觉悟而成为佛陀。释迦牟尼成佛处,自古称为菩提场或菩提伽耶,那里的毕钵罗树,因为佛坐在树下成道的缘故,得到了菩提树之名。从此,所有毕钵罗树都叫做菩提树。“菩提”就是“觉”的意思,我们后人学佛敬佛,也是为了早日菩提,获得无上大觉。”
“既然您也这么敬仰圣人,现在就能体会到我的用心了。”蒲承德说,“其实,我学佛念佛的目的,也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正是为了解脱自己内心的烦恼和苦闷,希望早日得到解脱顿悟,做到超凡脱俗。”
“既然你真心学佛,为什么没有用真心,而发妄心呢?”领导问道。
“我一直都是用真心,没有发妄心。”蒲承德回答。
“那是你自己的辩解。”领导不以为然道:“像你这样的人,可能修持功夫还差得太远啊。真心用而不著,念而无住;妄心处处黏滞,事事挂碍。所以你必须去掉妄心,突显真心。要依照佛的教法,认真实践,让妄想息下,我空、法空、常住真心。”
“领导的修行比我深,我要好好向您学习。”蒲承德谦虚了起来。
“我们对你的问题,已经查了一年多了,你应该知道自己问题的严重性。佛家云,吾人现前一念介尔之心,可以生天堂,可以入地狱。介尔是微细的意思。我们日常出现眼前的微细一念,生于‘四圣’、‘六凡’的十种法界,可以生天堂、地狱。《华严经》说:‘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正是你心中的贪婪,或介尔之心,导致了今天的结局。”
“我承认学佛学得不好,心不正法不正,我对不起佛陀的教导。”蒲承德开始觉悟了。
“法不正,钱不正。”领导用党性和佛法结合起来,继续开导他。“不论是我们的党规党纪,还是佛法天条,都要求我们反腐倡廉,所谓‘狂心不歇,歇即菩提’。因为一切众生由于受贪嗔痴等烦恼驱使,以致狂妄心识,纷驰不停,如能歇下狂心,那么菩提妙心,当下现前。所以,我们共产党反腐败,佛家则反三毒。三毒就是贪、嗔、痴。贪是三毒之首,可见佛家对反贪非常重视,列为重中之重啊。所谓‘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这都符合我们党反腐倡廉的要求。”
“我有点想法。”蒲承德突然提高了嗓门,像是有重要的话要说。“就算我做得不对,应该受罚。可是,为什么河东那些比我大的领导,同样违法乱纪,为什么你们不去查?为什么佛祖还保佑他们呢?这些天来,我一直想不通啊!”
“你说的问题,或许有,但我们纪委办案还得讲证据,如果你提供了有用的线索,我们也会去查的。只要腐败,不论是谁,不论是什么级别的干部,我们照样一查到底,决不手软!”领导态度坚决,语气高昂。但接下来的话,更让蒲承德触动。“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你不妨用佛家的因果说来理解。所谓‘菩萨畏因,众生畏果。’不断除恶因,恶果终是难免的。你可以结合过去、现在、未来三世来观察、分析。‘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就是这个道理。既然有因果,你心目中的那些恶人,会尝到恶果的。”
“我服了!您学佛学得比我好,说得更好。”蒲承德突然红起眼睛,一会儿便泪流满面。“我承认自己丢失了党性,违反了党纪,也触犯了佛法,我罪有应得。河东那几个贪官,他们现在还在位,但迟早有一天,也会遭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即便今生侥幸,来生也会有遭报应的一天!”
接下来,诸赤城和齐隆尧和他谈了案件的一些具体细节,蒲承德全都认了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在全省财政金融工作会议期间,蒲承德的眼皮直跳,便打电话让阎乐亭立即赶到仙女山庄幽会,顺便预测一下“蒲曲阳会不会反水”的事。一身红衣的大师半夜里悠然飘来,又悠然离去。她再次预测说不会有事,给蒲承德服了颗定心丸。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恰恰是她自己的这次到来,最终导致了蒲承德的案发。
在做完蒲承德的笔录后,办案人员又找到阎氏兄妹谈话,继续核对相关事实。
在承认自己一会儿作为董事长去签假协议,一会儿冒充佛协的人去提钱等等事实后,阎新乐喊道:“我只不过是个跑龙套的角色,你们还是早点放我出去吧?我等着出去抱孩子呢!”
老郭看了看张北,笑道:“不是我乱开玩笑啊,阎新乐,你能不能预测一下,自己还要被关多长时间呢?”
“我哪会预测呀?那是我妹,可我妹也不是真会预测啊。”阎新乐痛苦地皱着脸,道:“要是她真会预测,我们还会有今天吗?”
说完举起手铐示意了一下。然后,又补充一句:“其实我早就劝过她,让她别太贪。还是咱东北人那句话说得好——喝凉酒,花赃钱,早晚都是病!”
附:主要人物表
蒲承德——河东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江涞源——蒲承德秘书、省府办综合二处处长;
康 保——蒲承德司机;
蒲曲阳——香港大蒲集团公司董事长;
潘兴隆——金家庄市委书记;
阎新乐——蒲承德情妇的哥哥;
阎乐亭——蒲承德情妇、女大师;
宁 晋——江涞源妻子、省工商局干部(妹宁亚);
辛 集——蒲曲阳夫人
蒲曲周——蒲曲阳弟弟、北京分公司经理;
某领导——中央纪委副书记(秘书小童);
牛万全——河东省薄州市委书记;
诸赤城——中央纪委某室主任;
齐隆尧——中央纪委某室副主任;
张 北——中央纪委某室一处处长、经济学博士;
由大名——中央纪委某室一处主任科员、法学硕士;
郭巨鹿——浮州市检察院处长;
宋行唐——河东省省委书记(秘书小田);
纳兰武安——河东省省长(原中央某部长);
高 邑——河东省人大常务会主任(前任省委书记);
刘 魏——河东第二建筑工程公司金家庄分公司副经理;
李正定——河东蓝火星公司董事长(妹夫贾馆陶);
王无极——深圳南事顺公司董事长;
邢鹿泉——河东省金家庄枣产品公司董事长;
李迁安——河东唐帝实业公司、三家野生动物园的董事长(弟弟迁西,经理助理);
卢 龙——河东省发改委副巡视员(原经济贸易处处长);
释隆吉——山南省五莲山白岩寺女住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