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人有佛心众生皆成佛 32、莲心向善

再一阵秋风卷起飘零的槐叶时，诸赤城和齐隆尧的心都凉了一下。司机催行，他们很快钻进轿车，驰向金家庄机场。昨天接到电话，中央纪委领导将来办案点上督促指导办案工作，飞机将在今天上午十一点左右降落。机场位置很偏，他们得赶紧出发。

上一回看到槐叶纷纷飘落时，诸赤城和齐隆尧曾结合眼前的景色谈论过蒲承德的政治命运，啊，猛然一想，已是一年多过去了。这哪像办案，简直是战争，而且是持久战啊。

近年来，中央纪委不断推进依法依纪办案和文明办案的步伐。特别是“7号文件”和“28号文件”首次对“两规”时限做出约束，即“不得超过案件调查时限”。如延期则面临更严格的审批程序。据《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机关案件检查工作条例》规定，案件调查时限为三个月，必要时可延长一个月。案情重大或复杂的案件，在延长期内仍不能查结的，可报经立案机关批准后延长调查时间。蒲承德案可以说是案情重大而且极其复杂的案件，延长是没有问题的，可现在已经延长了一年，看起来，还得再继续延长下去。越延长，就越被动，责任也越大。

“纪委一天又一天”，已经成为某些人嘲讽纪委的口舌。一些法律专案从依法治国的角度反对“两规”，腐败分子从抵触反腐的角度反对“两规”，不明国情的“愤青”网友从瞎起哄的角度反对“两规”，……“两规”的压力从各个方面层层涌来，纪检机关和办案人员的日子不好过呀。

“两规”的提法，最早见于国务院1990年12月9日颁布的《行政监察条例》，其具体内容是：监察机关在案件调查中有权“责令有关人员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监察事项涉及的问题做出解释和说明”。但是，1997年5月9日颁布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监察法》第四章第二十条第三款改为这样的表述：“监察机关在调查违反行政纪律行为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和需要采取下列措施：责令有违反行政纪律嫌疑的人员在指定的时间、地点就调查事项涉及的问题作出解释和说明。”也就是说，监察机关原先所称的“两规”已经更改为 “两指”。

现在大家所说的“两规”则是专指纪检机关办案手段。1994年3月25日颁布、5月1日起实施的《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机关案件检查工作条例》第四章第二十八条中规定：“调查组有权按照规定程序，采取以下措施调查取证，有关组织和个人必须如实提供证据，不得拒绝和阻挠。（三）要求有关人员在规定时间、地点就案件所涉及的问题作出说明。”这就是通常所说的“两规”。新闻媒体中采取的文字有自己的习惯性，“两”字的力度似乎不如“双”字有力。因此，媒体一律将纪委的“两规”称为“双规”。纪委所说的“两规”措施，在新闻媒体或文学作品里常常被称为“双规”行动。

“两指”是政府的行政监察机关调查监察对象时采用的办案手段；“两规”则是指党的纪检机关调查涉嫌违纪的党员时采取的办案手段。由于现在纪检机关和监察机关已经合署办公，在日常工作中又以纪检机关的工作更为重要的突出，国人们就只记住“两规”而忽略了“两指”。确实，在1992年底（省级以下1993年）纪检机关和监察机关合署办公后，“两指”已经不太使用了。原因在于领导干部大多由中共党员担任，不必同时使用两种手段。但是，现在随着党外人士和非党人士担任领导干部比例的增多，以及一些尚未入党的普通干部违法违纪问题的激增，“两指”在反腐实践中仍然大量地使用，只是媒体报道不多，不为人们重视而已。

领导到了办案点上，稍事休息后，便召集办案骨干开会。在当面听取了案情进展汇报后，领导说：“这个案子在时间上拖得是长了些，党中央和中央纪委的主要领导也都有些焦急，多次打电话或当面询问过案情。我也向他们认真汇报过了。这个案件之所以比其他案件复杂，之所以拖的时间特别长，最关键的原因就是调查对象态度顽固，不肯配合办案，给我们的办案工作带来很大的被动。蒲承德自己不肯交代问题，我们需要掌握的证据就要更多些，工作量就要更大些，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关键人物的口供没拿下，其他方面的人证、物证就需要大量地提供，只有这样，才能让当事人心服口服，让中央领导觉得我们没有冤枉人。也只有这样，我们所办的案件，才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诸赤城说：“感谢领导的关心，在延长办案时间方面，还请领导多挑担子，多帮助解释解释。”

“你们你放心。”领导说，“有关申请延长办案时间的工作，我会帮你们顶着的，责任由我来负。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们，案子也不能无限期地拖延下去，我们毕竟是在办案，而且是在办一件案子。所以，你们也要考虑一下什么时间完成任务的问题。还有哪些方面的证据和口供需要重点突破的，恐怕还得集中一些精力，抓紧时间去做。”

“现在一些企业主都交代说给蒲承德大量的款项，阎乐亭也说是为建寺庙的捐款。但可以肯定，这些款项很可能被蒲承德转移到了自己的某个账户上，只要我们掌握了这个证据，案件就基本上可以定了。我的想法是，下步按照他们所说的几个捐款点上去了解一下，查证一下款项的去处，这步工作做完就差不多了。”

“行，赶紧分工一下，大家一起行动起来。”领导肯定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诸赤城道：“就是在向蒲承德送钱的企业主中，其他人都已经找到了，也都交代问题了，总体上看还是比较顺利的。只是，还有唐帝实业公司的李迁安还没有归案。而据江涞源提供的线索，李迁安实力最强，给蒲承德送钱的数目可能更多。我觉得，这个人还得下点功夫，尽快把他带回来。”

“李迁安的事，我们已经委托外交部和公安部在办了。”领导说，“你们也作好准备，随时准备跟随有关部门的同志去一趟外蒙，争取尽早把他弄回来。目前，外交部已经通过驻蒙古国大使馆在了解情况，相信很快会有结果的。”

果然，回京不久，外交部就给领导打来电话，商量前往外蒙的事。

正当诸赤城和齐隆尧商量着派谁去，以何种理由去等诸多办案细节，包括办理护照等工作都在按部就班进行当中时，外交部又给打来电话，说李迁安已经自愿回国，主动找中央纪委交代问题了。

这可是个传奇般的大转折。

原来，李迁安与驻蒙古国大使馆的人很熟。大使馆的人肩负着外交部和中央纪委的使命，找到了正在蒙古国经营公路项目的李迁安，跟他说了配合中央纪委办案对自己经商办企业的好处。

或许这个大使与李迁安的私交不错，口才更不错，他居然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把办案人员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李迁安，给轻而易举地说回来了。

在与蒲承德交往的众多企业家中，李迁安是惟一扎扎实实搞实业，而且搞得最成功、最有实力的一位。既然他态度好，主动投诚，中央纪委专案组对他也另眼相看，除了好吃好喝的招待他，还和他慢悠悠地谈天说地，听他讲自己的创业传奇和海外故事。

李迁安也是黑河人，与蒲承德算是老乡。年轻时先在县物资局工作，后来又被送到物资管理学校进修两年，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被提拔为县物资局副局长，八十年代末调至黑河省国际经济合作公司工作，后来辞职下海，到河东省秦山市创办了唐帝实业公司。近年来，不仅在秦山和北京等地办了几家动物园，还在蒙古等国经营多个项目，效益非常可观。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李迁安已经离开黑河来河东创业。但是，他的社会关系还在黑河，办的实业也主要是为黑河和河东两省服务的。有一次，他和公司的员工小金坐下来聊天，小金希望自己的社会关系能够为老总所用，也为自己的前途铺路，于是介绍道：“李总，我的姐夫小王进步了，他最近被调到了省政府办公室，担任副省长秘书了。”

“哪个副省长？”李迁安问。黑河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他即便不认识，也都听说过。

“蒲承德，是管工交的副省长。”小金回答。

“哦，是他，原先是市委书记提上来的。”李迁安说，“我一直想认识他，可惜没人介绍。小金，要不，你什么时候引个路，让我认识认识。”

不久，李迁安要去黑河进货，就带了小金一同出差。到了哈城，小金马上联络了姐夫小王，希望他介绍李总与他们的蒲省长见面。小王马上向蒲承德作了汇报，蒲承德听说是在河东创业的家乡人，也很感兴趣，答应让他们来见面。

在小金小王的介绍下，李迁安来到蒲承德办公室，简单地聊了聊唐帝实业公司在河东的发展，以及与黑河一些企业的经营往来情况。完了以后，李迁安还请蒲承德到饭店吃饭，进一步联络感情。

此后，李迁安每次到黑河办事，都要到蒲承德办公室里走走，有空就请他出来吃个饭店。小金因为有姐夫这层关系，在公司里受到了李迁安的重视，每次到黑河，都要把他带在身边。

有一次，小金想到了一个问题，道：“李总，为什么你老去看蒲省长，老请他吃饭，可总不让他替你办事呢？”

听了这话，李迁安笑了，道：“小金，这你有所不知了。人是讲感情的，感情得慢慢酝酿，不能操之过急。如果你请人家吃了餐饭，马上就要求人家办事，人家就觉得你是在和他交易，而且是低层次的交易，这样的话，你的档次就降低了。对于高层次的领导，我们尤其要慎重，让他知道我们经商办企业的人，也是讲感情重义气的。”

“你这不是放长线钓大鱼吗？”小金想起一部电影里的经典台词。

“这话既对，也不对。”李迁安笑道：“我们做生意办企业的，肯定是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特别是在党政机关的朋友，像蒲承德这样的领导，认识得越多越好。当然，也不能太功利，不能苛求每个人一定要怎么样帮我们，至少在我们公关的过程中，应该多讲些感情才行。也许，到了某一天，感情深了，他自己愿意帮我们也说不定呢。如果能做到这样，那就比别人交朋友交深了一步。”

蒲承德的秘书小王高升了，后来就换了江涞源。

也就是那段时间，李迁安和小金就不太来黑河了。其实，并非因为秘书调动的原因，那段时间，因为李迁安生意做得好，事业发展得很快，河东经营的几个项目忙得他根本没有时间亲自外出，后来有就没有再去黑河。在蒲承德看来，这个几次请自己吃饭的河东创业者，似乎把自己这样的高官给忘了。李迁安请客送礼，并不是为了找他办事，这种经营作风还真是与众不同。因为这点，他把这个李迁安记心上了。有时他坐在办公室里，还想着李迁安会再次上门，可他偏就不来了。

这种疑惑，一直纠缠着蒲承德，直到他调离黑河。

也是缘份，从黑河调出去的干部很多，他不往别处调，偏偏调到了河东，正好是李迁安公司的所在省份。

蒲承德调任河东，按理说李迁安应该在第一时间前去看望蒲承德。奇怪的是，两三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到李迁安的身影。不过，让蒲承德高兴的是，有一天晚上，他总算接到了李迁安的电话。李在电话里向他问好的同时，还说过段时间再来看他，因为他现在忙于在秦山岛搞动物园的事。听说李迁安在秦山岛事业发展迅速，除了实业公司外，又开出规模庞大的野生动物园，蒲承德很感兴趣，就在电话里多问了几句，把动物园的投融资、占地面积、营业状况等，都简单地作了了解。

因为秦山岛的夏天特别凉快，河东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习惯于在夏天在秦山岛办公，附近省份的领导干部也会聚集这里开会，顺便避暑消夏。在这个时候，秦山岛市的官员会很忙，办公和会务的服务工作等相当繁重。

有几位法国客人前来恰谈中法贸易，希望扩大河东的业务，作为分管这块工作的省级领导，蒲承德在秦山岛的办公地点望海宾馆接待了贵宾。

在谈了法国与河东贸易关系中的一些情况后，蒲承德设宴款待客人，觉得还应该更热情一些，便带着他们游览了秦山岛的海滨风光。后来得知，这些法国客人前一天已经游玩了部分景点，想看看这里的其他地方。蒲承德一想，就想到了李迁安。

李迁安接到江涞源的电话半小时后，蒲承德就带着法国客人来到了秦山岛野生动物园。

李迁安是个具有国际眼光的企业家，他办的动物园引进了国内外许多珍稀野生动物，让法国客人大开眼界。特别是由总经理李迁安亲自作导游，不仅介绍了整个动物园的概况，还把每一种动物的特点习性和来历都作了一一讲解，客人们觉得收获不小。结束了对动物园的游览后，法国客人还留下了联系方式，希望他到法国发展，为促进中法经贸合作作贡献。

临别时，蒲承德专门把李迁安拉到一边，郑重地说：“你是我认识的企业家当中最务实的一位，没想到你事业发展得这么好，我很高兴啊！我希望你胆子再大一点，发展更快一点，成为河东最大的企业家之一。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蒲承德主动提出愿意帮助李迁安解决困难，让李迁安很感动。

几天后，李迁安专程赶到望海宾馆看望蒲承德，顺便买了些水果和高档礼品。在向他汇报了企业发展规划和目标后，蒲承德问道：“你信佛吗？”李迁安说：“信啊，我对佛也很敬的。”听说李迁安信佛，蒲承德眼睛一亮，道：“好啊，有信仰好，信佛就更好。现在中国人已经越来越没有信仰了，即使有，也混乱得很。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中国人人人都信佛，人人都向善，那社会就安定了，和谐了，我们这些政府领导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迁安啊，我希望你以后在这方面也出些力，作点贡献。我们国家需要大批像你这样的实业家，在实业报国的同时，也关心关心宗教事业，关心关心中华民族的前途问题。”

李迁安没想到蒲承德对他寄予了这么大的希望，竟然要他去推动宗教事业，去挑中华民族的重担，那可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但他又不便消极，只好点了点头。

蒲承德继续道：“我们每个人都要有一颗佛心，只要心里有佛，莲心向善，佛一定会保佑我们的。特别是像你在外经商办企业的，更要真心向佛，潜心学佛。我相信，佛能够看到我们每个人的一言一行，佛会保佑你发财的。”

一番话把李迁安说得迷雾重重。其实，李迁安也只听别人说过佛教的事，他自己并没有抽出时间来学佛。回来后，李迁安买了许多佛教方面的书籍，有空就加以研习，以便下次与蒲承德交谈时，可以多汇报些心得，增进相互友谊。

一个月后，蒲承德结束了暑期办公，准备回金家庄。李迁安又提出请蒲承德吃饭，算是作个饯行。

那次，李迁安和蒲承德都喝了不少酒。告别时，蒲承德拍了拍李迁安的肩膀，道：“怎么样？今天喝高了吧？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啊！”

李迁安点了点头，当即双手合十，笑道：“好，一路走好，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