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阎氏法术
佛心佛语让办案人员尴尬,对蒲承德的谈话再告失利。可同时,有关疑点和线索又纷至沓来,让人弄不懂蒲承德是天使还是魔鬼。
公安机关的监控手段开始显现威力。据可靠消息,阎大师阎乐亭不在别处,就在京郊某寺庙潜修佛法。当警察冲进寺庙要将她带走时,这位打着厚厚粉底的女神仙,想找个借口开溜,煞有介事的宣称:“下午三点,我还要到首都机场接国民党主席商谈祖国统一问题。”然而,公安机关似乎不愿把统一重任交给她,强行将她带上了警车。一路上,她满口神言仙语,一口一个“阿弥陀佛”,让一车人的心里都麻酥酥的。
阎大师的哥哥阎新乐,也在北京某小区被公安机关以涉嫌诈骗被抓。
阎氏兄妹的落网,使得阎蒲之间的那点事儿,朝着真实的方向略微靠前了一步。
四年前,阎乐亭经人介绍来北京明清文化宫找某文化公司的蔡总裁谋职。蔡总裁听说阎大师会特异功能,很感兴趣,就让她帮助看看。阎大师略略瞧了瞧,说:“您的血液循环不好,还有腰椎上的毛病不小。”蔡总裁觉得她说得不错,就让她给治治。阎大师走到他背后,先是捏了几把,然后又拍了两巴掌,问:“怎么样?好些了吗?”“嗯,好像是好些了。”蔡总裁站了起来,说:“好吧,你以后就到在这儿上班,担任我的私人助理。”
蔡总裁教她走路、化妆、着装,使她的模样越来越像大师,越来越与众不同。在她的拍打摸捏之下,文化宫的生意兴旺了起来,阎大师成了公司最得力的公关武器和销售品牌。
蔡总裁经常派她去帮助公司办事,特别是让那些高官及其家属们帮助公司出钱出力。因为阎大师的名气越来越大,以前认识她的人也闻风而来。
金家庄卫生局的刘副局长,便是其中之一。年前,因为阎大师到处行医到处被赶,经春州市气功界魏大师介绍,她便投奔金家庄市刘副局长,请他帮忙搞个行医资格证。刘局长果然很讲义气,让她参加了正在举办的中医培训班,并领到了结业证书。阎大师后来马上回春州参加了吉安省的中医理论培训班,也领到了许可证。可是,没有许可证时,她到处乱开诊所,像野鸡野鸭似地被卫生监督部门赶来赶去;好不容易有了许可证,她再也不去办诊所了。因为就在几天后,她就接到了北京的电话,让她赶到文化宫担任了蔡总裁的助理。让刘副局长意外的是,这个年前还想通过他帮忙办个行医资格证的游医,现在居然成了有名的大师,而且在京城编织起一张很有份量的高层关系网,不禁让他刮目相看。当初是游医阎乐亭来求他,现在,轮到他去求大师阎乐亭了。
身为金家庄市卫生局副局长,在常人眼里,他可算是有名有利,吃喝无忧了。可是不,再有名有利的人,也有他的理想和难处。没做副局长前,他一生中最大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做个副局长,掌管着金家庄市众多的医疗单位。当了副局长,特别是在干了几年以后,他觉得这个位置没有前途。局长年轻,要想顶上去不可能;将来要上市委常委或副市长的岗位,更是此生无望。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得找找,到别的地方捣腾个重要岗位好好干几年,这样才有希望。
卫生局副局长要想转为正职,通常只有计生委主任之类,将来也没有前途。最有前途的,应该数各县(市、区)的书记了。如果能够干个县委书记,将来进一步升上去的可能性大,油水也足。于是,他开始到处找门子,希望自己从卫生局副局长调到县委书记的任上。
起先也很犹豫。当他在京城见到阎乐亭阎大师并得知她与京城众多高官及家属有密切往来关系后,他的信心足了起来。大师真是个直爽人,听说刘副局长的愿望后,十分愿意成全他。毕竟,刘副局长出息了,将来找他办事也更方便了,这是件互利互惠的好事。
周领导也是从黑河省政府任上调京的,听说他与河东省的领导比较熟。于是,阎大师找到周领导,说有点小事想找河东省的领导,希望他帮助介绍一下。周领导非常热心,说:“河东省的领导,有啊,我们原先在黑河的老同事蒲承德,现在就是河东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你不妨找他试试。”
“就怕他不肯帮忙,我有些担心哩。”阎大师说。
“对,他这个人比较严肃,在普通群众面前有些架子。”周领导沉思了一会儿,说:“对了,你不是有特异功能,会看病吗?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看他的,让他多保重身体,顺便给他看看身体。”
说完,他又动手写了个条,塞到信封里,算是一封介绍信。
究竟是省部级高官,不仅脑子转得快,手法也稳妥。
不久,阎大师便带着刘副局长一起去了河东省政府,先是找到秘书江涞源,江涞源领着他们进了蒲承德的办公室。
听说是周领导介绍来的,蒲承德就让他们在旁边坐下。阎大师马上把那封信递过去。看完信后,蒲承德问:“周领导最近身体还好吧?”
“还行,我常去看他,也给他看看病。”阎大师为了拉拢蒲承德,先把自己与周领导的关系拉拢。
“那么,他让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要办的吗?”蒲承德的话很简短,有些直奔主题。这里面有两种含义:一种是他与周领导很熟,想把事情马上办了;一种是他对周领导一般般,想尽快应付了事。
“是这样。”阎大师看了看身边的刘副局长,说:“刘副局长在金家庄卫生局干了好多年了,想到县里去发展。我们这次找您,想请您出面说说,帮他安排到县里干个县委书记。”
“这事……”蒲承德一听完,就脸红了起来,仿佛是他自己对人说了件见不得人的事。“这事是组织上的事,我办不了!”
听到蒲承德这话,阎大师和刘副局长两人都愣住了。这个蒲承德看起来很斯文,也很朴实的。可性子却这么急,说话这么直板,让人一下子接受不了。其实,阎大师并不害怕高官。她在京城结识的高官不少。在她心目中,省部级高官都是很有水平,讲话很讲艺术性的。即便人家不答应办事,也会很委婉地拒绝,没必要直言伤人。于是,蒲承德给阎大师留下了很不好的第一印象:“这个人很容易得罪人,人缘不佳,身体也容易得病。”
一边是蒲承德脸涨红,另一边是阎大师受了委屈,想站起来走人。
两人有互不买账的意思。
最着急的是刘副局长。要是闹僵了,事情不就黄了吗?得把局长缓和下来,特别是对急性子的领导,得转个弯说话,曲线救国。
毕竟是个副局长,不但懂得卫生医疗工作,对人的心理特别是领导的心理,也不陌生。这时,只见他像什么事都没有似地,微笑起来,道:“没关系,没关系。”然后看着阎大师道:“对了,大师,周领导不是还让你替蒲省长看看身体的吗?我的事不重要,主要还是想看看省长。”
“什么,你会看病?”蒲承德可能觉得刚才脾气是急了些,听说看病,就当作一个话题聊了起来。
刘副局长笑得更可爱了,恭敬地介绍道:“她可是京城里有名的阎大师,京城里的领导,还有他们的家属,常找她看病。很多疑难病症,她都给看好了,所以周领导特别看重她,也特地嘱咐她来金家庄看看您。”
听了介绍,蒲承德顿时刮目,“哦,真是这样吗?”
阎大师见他态度转缓,便点了点头,站起来道:“那就让我看看吧。”
接着,阎大师就在蒲承德旁边转了转,在他脸上观察了一会儿,道:“您的胃不太好,消化系统有毛病,可能是浅表性胃炎。”
蒲承德眼睛睁得更大了,道:“对啊,我是有浅表性胃炎。大师还真神啊?”
刘副局长借机拾柴抬火,鼓吹道:“当然神了,要不然,周领导怎么会介绍她来给您看病呢?”
蒲承德表情开始晴转多云,重又露出微笑,道:“大师,我的病在医院也诊断过了,可就是治不好,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方子啊?”
阎大师笑道:“胃病和别的病不一样,这个病主要还得找大夫治,遵医嘱吃药,同时还要注意日常饮食和休息。特别是要养成好的生活习惯。”
蒲承德觉得这些话耳熟,仔细一想,原来是省中医院一位著名老中医上次嘱咐过他的。看来,这个阎大师的中医水准已经非常高,已经接近老中医了。但是,她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体里的毛病,恐怕不是其他老中医所能做到的。蒲承德由此相信,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于是夸道:“京城里真是藏龙卧虎啊,大师果然是大师,名不虚传啊!”
“过奖过奖!”阎大师谦虚道。
聊了一会儿中医和气功方面的话题,蒲承德觉得刚才的态度不甚妥当,便重新把话绕回来,道:“对了,刚才你们提到的下去当县委书记的事,也别怪我直言,这事确实是组织上管的。我虽然是个省委常委,但主要管政府的日常事务,组织工作插不上手。再说,人事问题一向敏感,县委书记又是个重要岗位,如果我干涉了,其他领导会有想法的,对我的工作也不利,还请你们多多原谅。不过,请你们放心,以后有机会,我也会帮你们考虑的。回去以后,请你们代我向周领导问好。”
阎大师与刘副局长不停点头,表达对他的谢意。后来,刘副局长没去县里上任,但也谋到了一个理想的职位,这是后话了。
临别时,蒲承德还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他们,同时还特地向阎大师要了手机号码,足见他对大师的诚意。
过了三四个月,已是初夏时分。蒲承德给阎大师打电话,说自己正在北京开会,想找她再看看病。阎大师说:“那就来吧,我就在单位里。”
其实,那时阎大师正在外边办事,还没有赶回单位。没想到,蒲承德性子急,车子又跑得快,等他到明清文化宫大殿时,阎大师还没回来呢。
接待他的是个中年男子,说:“我是她哥哥,叫阎新乐,是公司的办公室主任。”
原来,阎大师在京城混出名堂后,帮蔡总裁拉了不少生意,蔡总裁怕她工作不积极,就常给她发些奖金,笼住她的心。而阎大师呢,知道自己日子过好了还不够,老家还是爹妈和哥嫂呢。父亲在电话里让她别挂念,有可能的话把哥哥安排一下,说哥哥上回陪她进京,就老想着也去北京过好日子呢。阎大师便趁着蔡总高兴的那天提出了这个要求,蔡总答应让他来试试。开始,阎新乐在阅览室当勤杂工,整天帮助搬搬东西,整理整理图书。后来他自己觉得有些大材小用,毕竟在老家也是个领着一伙人打井的小包头。在妹妹的推荐下,蔡总觉得他确实也有些协调能力,便封了他做公司的办公室主任。
阎新乐这个办公室主任并没有多少事需要干,有空就在妹妹跟前转来转去,偷偷去学几招摸捏抓拍,然后在妹妹忙的时候,对外宣称自己也会气功和特异功能,捞了不少小费进账。
蒲承德到了大殿后,阎新乐便给他让坐泡茶,然后借机宣传自己的本事。蒲承德说:“好啊,既然你们兄妹俩都有一身本事,那就都给我瞧瞧。你妹不在,你先看吧。”
其实,阎新乐早就听妹妹说起过这个蒲承德的事,于是也装模作样看了看,道:“是肚子不对,好像是胃吧?”
蒲承德点了点头,阎新乐就拿起架势,双手运气,在他肚子外面发功。
正在这时,阎乐亭阎大师赶到,一见阎新乐的模样就偷偷笑了,道:“蒲省长,您真来啦?我哥给你看也一样,现在好些了吗?”
蒲承德摸了摸肚皮,道:“好像有感觉,但又不太像,会不会你哥功力不如你呀?”
阎大师就过来道:“那就让我来试试。”
兄妹俩的动作差不了多少,但妹妹阎大师似乎更显功力,表情与动作非常协调。她一边运气,一边说:“有了,看到了,肚子里有个包。”然后,她就用双手在离他肚皮几公分处抓呀抓,好像是隔墙取物,要把那个包抓破抓碎抓出来。
抓了一会儿,阎大师就有些气喘,足见她十分卖力。
这时,站在蒲承德身后的阎新乐,也同时运气,并且在他背上拍了几拍。
两位大师同时发功使劲,不见功效也奇怪了。阎大师问:“好些了吗?”
“见好,见好!”蒲承德不住地点头,看来也真有些感觉。
有了这次交往,蒲承德进一步加深了对阎大师的认识。特别是在观察了文化宫内外的环境、询问了阎大师的工作情况,还看到办公室里有许多领导人与她的合影后,对她不仅信任,还有敬佩。要知道,这些领导人当中,有的职务和他差不多,有的则比他还高好多。他们能够到这里来看望她,与她谈佛论功,一起合影,足见她在京城的影响力决非虚言。
那天中午,蒲承德提出要请阎氏兄妹吃饭,但后来他接到秘书江涞源的电话,又提前走掉了。正好,蔡总裁来找阎大师了解港台商人的情况,无意中听兄妹俩谈论蒲承德如何如何。了解了情况后,便对阎大师道:“既然他那么看中你,以后可以进一步加强联系。我们公司的发展,不能局限于北京,以后可以在河东谈些项目。如果他能够支持我们,公司的发展就更快了。”
一个月后,蔡总裁忙完了其他事情,专门考虑河东的项目。他让阎大师与蒲承德联系,说蔡总裁想到河东来一趟,找他谈谈项目上的事。
蔡总裁在阎大师陪同下来到金家庄,受到了蒲承德的热情接见和宴请。
在宴席上,带着一口闽台腔的蔡总裁说:“我们公司想到河东办个实体,希望得到蒲省长的关心和支持。”
“好啊,蔡总,我们非常欢迎台湾老板到河东来投资兴业。”蒲承德说,“投资办实体,我们求之不得啊。如果在洽谈项目中遇到什么问题,我会支持你们的。”
听说蒲承德非常欢迎台湾老板,还说这是他们招商引资中的任务,蔡总裁果然摆出一副港台大老板的气度,开口闭口“几个亿”、“几十个亿”,还说要把企业发展成为全中国甚至全世界最大的文化企业,云云,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宴席上,蔡总裁还向蒲承德介绍了台湾的形势,特别是各党派的实力以及互相斗争的情况。蒲承德希望他发挥自己的影响力,多为祖国统一作贡献。至于在企业发展方面,一定会得到各地的支持。
席散后,蔡总裁因事先走,阎大师继续留在金家庄,与蒲承德细谈项目的事。
谁知,等蔡总裁一走,蒲承德便愤愤然对阎大师道:“这个姓蔡的,搞政治可以;搞经济,不是一块料!”
听了蒲承德的话,阎大师颇为吃惊,问:“你何以见得?”
“你以为就你会看相?我看得不比你差,特别是官场上商场上的人,我见得多了。”蒲承德严肃地说,“他这个人就会夸夸其谈,一听就是虚的,在我面前玩虚,嫩着呢。不是我河东不欢迎港台商人投资,像他这样的人,可能也无资可投。即使投进来了,也会血本无归。对了,阎大师,我奉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好。”
本来,阎大师是来帮助蔡总裁说情的,现在倒好,居然被蒲承德策反起来了。于是,阎大师说:“我还指望着靠蔡总裁过上好日子呢,你让我离开他,让我回东北开诊所去?还是到处流浪去?”
“不不不,没有他,你照样能过上好日子。”蒲承德似乎有自己的安排。“你想过没有?这个姓蔡的用你也用得太狠了。不但在文化宫让你挑大梁,接待国内外的贵宾,帮他赚了不少钱;现在,还让你到各地谈项目谋发展。你这哪是助理?都成总经理了,他倒好,躲在一边吹吹牛,就等着你谈好了让他享福,这怎么行?根本就不是干事业的人!”
“我哪管他那么多,他给我开工资,我就跟着他干。要不然,你让我干啥去?”阎大师笑道。
“依我看,你不能再跟着他干了。”蒲承德道,“他这个人,太不体谅你了,给你那么点钱,你给他干得太多了,不值,你应该自己干。”
“我自己干?我哪有这能耐呀?”阎大师没有信心。
“你行的。只要你肯自己干,我会支持你的。”蒲承德说。“另外,我也想请你指导一下佛学方面的事。”
就这样,河东的项目到后面就渐渐没了声息,阎大师想自立门庭的想法传了出来。
更重要的是,蒲承德常到文化宫来找她看病谈佛。无意中让蔡总裁撞见了一两次,双方打招呼时好不尴尬。到后来,蒲承德来见阎大师时,都在电话里先问好蔡总裁在不在,或者把她约到外面的茶室里见面。
但是,一段时间下来,蔡总裁就有了感觉,知道阎大师已经与他离心离德了。
第二年初春,阎乐亭回家探亲,看看父母和孩子。在家呆了二十天后回京,发现蔡总裁已经搬到其他地方去了。哥哥阎新乐说:“蔡总临走前,不停地骂这骂那,连你也骂进去了。他还把你的衣柜都扔到外面,火气很大呀!”
听到这里,阎乐亭忍不住哭了起来。没想到,这个蔡总裁竟然如此不讲情义。
“主要是骂你没给他挣钱,还和别的人私下往来。”哥哥难过地补充道。
其实,蔡总裁搬走也是无奈。尽管他办的公司颇有影响,实际上赚的钱不够他花。到后来,连房租也续不上了。同时,他还违反了明清文化宫的规定,私自安装电器,私建厕所等,主管部门便责令他搬走了。
蔡总走后,阎大师自己租下了文化宫,并且成立了一个咨询服务公司。接着,又在慧德苑小区买了两套房子。蒲承德也常常住在这座“微型寺庙”里,跟着阎大师专心念佛。他的生活习惯慢慢改变,滴酒不沾,远离女色,让河东的女厅长女市长们个个个都莫明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