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雪水美人
六角雪花满天里纷纷扬扬,李正定早上醒来推窗看去,以为是刚刚梦见的那一大片雪花花的白银,扎扎实实地堆满了家门口。
一千万贷款肯定没什么问题了。如果把一千万换成银元洒出去,哈,或许窗外的景致,也差不多会这么壮观吧。
尽管这一千万是借来的,并非李正定的家当。可是有了这一千万,凭着他的人脉关系,使劲地倒腾一些紧俏物资,一年半载之后,窗外的这一大片白雪真银,岂不全是自家的了?
刚用过早餐,蒲承德就亲自打电话来了,这可是头一次。
李正定手握着话机,激动得有些颤抖。蒲承德让他马上过去一下。李正定到了蒲承德办公室里,蒲承德说:“我马上要出国考察,你给我找点美元来。”李正定问他要多少,蒲承德说:“看你方便,找些来就行,出国好用。”
走出蒲承德办公室,李正定的心又热了起来:“蒲省长把这种事情交给我办,那是看得起我,我一定要帮他找些美元来,报答他的恩情。”
因为时间紧,美元还真不好找。李正定辗转问了好几个朋友,总算借到了几千美元,赶紧给蒲承德送去。两个月后,李正定才用公司赚来的美元归还了这笔开支。
蒲承德出国回来后,又过问了贷款的事。几天后,银行方面打电话给李正定,说贷款很快就能批下来了。
河东这边的事,李正定都让贾馆陶去催,自己忙着在北京跑业务。一天下午,蒲承德在北京河东饭店给李正定打电话,让他赶快去一趟。李正定去后,蒲承德开门见山地说:“我有个朋友做生意的,急需现金50万,你给办一下。”
李正定的公司本身就是个空壳,账上总共才几万块钱,一听蒲承德要这么大数目,差点晕过去。醒了醒脑子,才说:“我们公司现在挺紧张的,业务开展得并不好。再说,北京这边的银行控制严,每天提现的数额不多。”
蒲承德歪了歪嘴,说:“这么点事,你想想办法吧。”
李正定见蒲承德有些不悦,赶紧说:“好,那我想想办法。”
走出河东饭店,李正定在冰天雪地里独自走了一段,心想:“款还没贷下来,到哪去弄这笔钱?不给吧,怕他不高兴,以后不好处;给吧,现在又没地方弄去。”
最后,李正定决定先拖一拖再说。
过了几天,蒲承德又打电话来催,李正定说:“正在想办法。”蒲承德说:“抓紧办,我还等着用呢。”
又过几天,蒲承德又打电话摧,李正定还是那句话:“我正在办呢。”蒲承德就不高兴了,说:“怎么搞的?就这么点事,怎么还没办?”
李正定说:“主要是现金不太好提。这样吧,后天一定给弄好。”
见蒲承德逼得这么紧,考虑到公司今后都得依靠他才能发展壮大,就只好正儿八经抓紧办了。李正定让贾馆陶到他老家的那个什么基金会借了二十万现金,又从金家庄公司账上凑了二十万现金,然后用一个灰色密码箱将钱送到北京。李正定又从自己的保险柜里拿了十万元,总共凑够50万元现金,连密码箱一起锁在办公室的铁皮柜里。
当蒲承德又从河东饭店打电话来催要时,李正定说:“刚准备好,因为是从好几个地方凑的,迟了几天,请您谅解。”
蒲承德说:“那就给我送过来吧。”
李正定说:“这么大数目,路上出事怎么办?您是省长,用车方便,还是麻烦您亲自来过来取吧!”
蒲承德说:“也行,我过来吧。”
电话搁了没多久,楼下就响起了车鸣声。李正定往窗外一看,正是蒲承德的车。
蒲承德走进办公室后,李正定就把密码箱拿出来打开,让蒲承德数。蒲承德大致数了几捆,说:“行,没错。”然后,就提起密码箱。临行前又说:“不要跟别人说。”李正定点了点头,说:“那当然。”
李正定把蒲承德送到办公室门口,就让他独自走了。
过了一会儿,李正定从窗户上看到蒲承德提着密码箱上了轿车。
很快又到了大过年。这个年过得特别紧张,因为把手上的钱都押上了,还借了不少钱,而银行的贷款又没有下来,李正定有些不安。
好在大年一过,一千万贷款很快就下来了,期限是七个月。李正定忙给蒲承德报信,同时,又忙着感谢营业部的领导,少不了一阵请客送礼。
营业部的裘主任对李正定说:“你放心,只要有蒲省长发话,你到我们行里贷款还是很方便的。”
李正定就问起下次还可不可以贷多点,毕竟这一千万很快就会用完。裘主任说:“要再贷款可以,但你必须把第一笔还上,而且为了取得良好的信誉,最好连本息都按时归还,一天都不要拖。”
李正定点了点头,说:“那行,我们保证一天都不拖。下次,我们再贷个几千万!”
不久,蒲承德又到北京开会,晚上没事,就给李正定打电话,让他陪同去看望王老。要看王老自然得买些礼品,李正定自个儿买了一份,又替蒲承德备了一份,一同到王老家坐了会儿。王老问了蒲承德的近况后,看了看李正定,说:“正定是个做生意的材料啊,承德,你现在是河东省政府的第二把手了,在生意上尽量帮带帮带他,啊?”蒲承德笑道:“是啊,我一直在帮他呢,您老开口的事,我能不帮吗?”李正定也在旁边附和:“对,蒲省长关照着呢,要是没有他,我那公司根本就启动不起来。”
王老家的各色水果还真不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都退下来的老人了,往日的风光还能看出几成。蒲承德和李正定就没少动嘴,帮衬他消灭了好些进口货。
从王老家出来,转了个弯,就见柳树丛里亮着一排红灯笼,灯笼下面进进出出的,好生热闹。蒲承德说:“这地方干什么呢?怎么以前没见有这排场。”
李正定笑道:“省长,这是新开出来的高原红娱乐中心,是个供大家消遣娱乐的地方。”
蒲承德说:“娱乐中心到处都有,这里有新鲜的么?”
“我进去过一次。”李正定说,“它的特色是,里面有一些西部民族的美女陪唱,也可以让他们表演跳舞。”
“是在舞台上跳,还是包间里跳呀?”
“都有。”李正定说,“客人在包间里练歌,可以让她们陪唱和跳舞,就是价钱有点贵。”
“嚯,你小子真够小气的啊?”蒲承德玩笑道:“告诉你,我就喜欢贵的,便宜的我还真没兴趣。”
“那就进去瞧瞧?”
选了个中等大小的包间,蒲承德就顾自拿起麦克风唱了起来。因为《北京的金山上》调子太高,蒲承德唱到第一段就很吃力了,中途好几次跑偏,可李正定很卖力地鼓掌,说:“蒲省长就是唱得好。不仅唱出了藏族的情调,还唱出了对毛主席的一片深情。”
一听把“毛主席”抬出来了,蒲承德就再接再厉。唱到第二段时,陪唱的藏族美女进来了,也跟着一起拍手。
蒲承德费劲地唱完最后一个“巴扎嘿”,才抬起头来,往左边一看,身穿藏服的美女果然长得不一般,就问:“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啊?”美女回答:“我叫卓玛。”
“这个名字好像常听说?”蒲承德问。
“是啊,很多藏族姑娘都叫卓玛。卓玛就是度母、神女,或者仙女的意思。”
“哈,你还真像个仙女!”蒲承德夸奖完,又问:“你最爱唱什么歌呀?快给我们露一手吧?”
卓玛的一首《青藏高原》,在唱到“呀啦索,那就是青藏高原”时,把蒲承德听镇住了,说:“呀,这跟歌星唱得差不多嘛,那个李什么?我看你唱得不比她赖!”
接着,卓玛又唱了一首《天路》,到后半段,蒲承德就拍着手,跟着她唱了起来: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
青稞酒酥油茶会更加香甜,
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
“哈,真不赖!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样的人才!”蒲承德一把拉过卓玛,在她身上捏了捏。卓玛有些不自在,往旁边躲了躲。李正定就把卓玛拉到一旁,说:“过来,跟你说句悄悄话。”两人轻轻说了几句,卓玛就回过头来,看着蒲承德笑了。
当卓玛再走到蒲承德身边时,李正定朝蒲承德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蒲承德就把她搂了过去,亲了一嘴,说:“还会唱什么呀?我的宝贝?”
“这里的歌一般都能唱,只不过有的不太熟。”卓玛说:“要不?你给点一个吧。”
蒲承德就点了一首《美丽天堂》,卓玛说:“可能唱得不好,请别见笑。”
天音在远方,不停地回响,
庵嘛呢叭弥哄,是多么的清凉。
心中的莲花,静静地绽放,
庵嘛呢叭弥哄,是多么的清香。
哦……哦……
我要回到那个地方,
那里是我可爱的家乡。
没有忧愁,啊没有悲伤,
这就是我美丽的天堂,我的向往。
慈悲的佛光,照耀我心上,
庵嘛呢叭弥哄,是多么的神往。
彩云在天上,轻轻地飘**,
庵嘛呢叭弥哄,是多么的吉祥。
哦……哦……
我要回到那个地方,
那里就是佛的家乡。
多么快乐,啊多么安详,
这就是我美丽的天堂,我的方向。
这首歌平时唱得很少,但蒲承德发现,卓玛唱得还是非常投入,唱出了心中的天音,唱出了神圣的向往。再看卓玛的那张脸,真的像是天上的彩云,嘴角飘着淡淡的清香。
“仙女!真是仙女!”就在蒲承德沉醉中猛夸之际,卓玛突然主动地亲了亲蒲承德,让蒲承德忽然产生了一股难耐的冲动。
包间里原是阴阴冷冷的,灯光一开,就填满了柔柔的爱意。
不知过了多久,卓玛推了推蒲承德,说:“快起来吧,外面还有你的朋友呢!”蒲承德含糊间在梦中挪动,从天堂回转,说:“味道真好啊,仙女,你真是雪水一般,又冰又甜的佳酿啊。”然后像个醉鬼似地,断断续续唱道:“青稞酒~~酥油茶~~会更加香甜,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
出门前,蒲承德看到李正定给了卓玛小费后过来了,就拍了拍李正定的肩,说:“我以前负责过统战和民宗委的工作,少数民族要特别重视啊。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嘛,尽量多给点!”听到这话,李正定又转过身来,补了她两张。
两天后的中午,李正定在他的驻京办用过午餐,正要出门,就接到蒲承德的电话,要他过去一趟。原来,他还在北京,这个会开得还真长。
进了河东饭店蒲承德住的房间,只见蒲承德不停地挠头,说话左一句右一句,没头没脑的。李正定觉得奇怪,就问:“蒲省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蒲承德摇了摇头,说:“正定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自从上次在那个娱乐中心见过那个藏族美女之后,我就总是放不下,心里一直念着她。这不,我刚想躺下午睡,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她的影子在晃。”
“你这么喜欢她?不会是爱上她了吧?”
“唉,怎么可能呢?”蒲承德无奈地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已经不是热恋中的小年轻了。只是,这两天老念着她,真奇怪啊?”
“你觉得她哪里好啊?”李正定自己没有亲口尝过,当然不明白蒲承德的苦处。
“真是好,是个度母仙女。”蒲承德用一种崇敬和迷恋的目光望着窗外,似乎卓玛这时就站在槐树顶的那朵白云之巅。“她和我们汉族姑娘完全不同。你说她热情吧,她像团冰雪;你说她冷漠吧,她又冰雪中带热,像是一团清澈的雪水。真是个雪水美人啊。”
“这倒真和我们汉族美女不一样,是有些特色。”李正定附和。
“汉族美女咱见多了,没什么深度,哪像卓玛这样的,看上去一会儿像风吹过来那样亲近,一会儿又像云朵飘走那样遥远。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就像高原上的湖水一样,清澄碧透又带着严寒,严寒中带着忧郁,忧郁中带着温情,温情的背后是一份挚爱。”
“啊呀,省长,你比热恋中的小年轻还投入啊!”李正定冒失地说。
“是吗?”蒲承德疑惑地看了看李正定。
李正定忽然明白了,说:“行,赶快走吧,我们再去会会那个卓玛。”李正定说,“这个小女子竟然让咱省长神魂颠倒,惹急了我就把她买下来,送到房间里来天天陪着您!”
蒲承德被逗乐了,说:“好,算你有良心!”
赶到杨柳丛中的那个娱乐中心一问,服务生说:“卓玛昨天就走了,不来了。”问去哪里,对方说:“不知道,可能回西藏,也可能去西川,还有可能去广东。具体去哪里,她没说。”
“那就算了。”蒲承德勇敢地转过身来。下台阶时,突然脑子一晕,眼前一片空白,差点跌倒在地。
好在李正定眼明手快,把蒲承德从难堪中拖了出来,扶着他走出院子。
进了车,蒲承德还痴痴地叹道:“居然这样,真是活生生要我的命啊!”
“想开些,省长。”李正定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堂堂中华,地大物博,要找个美女,又有何难?”
“难哪!”蒲承德还在叹息,“雪水美女,人间罕有!”
“试试看吧,或许别的地方也有。”李正定安慰道:“省长,我会替你留意的,咱北京城里娱乐中心多的是,藏族美女肯定不会少。”
听李正定这么一说,蒲承德心里好受了些。
第二晚上,李正定又赶来找蒲承德,说:“有眉目了。”
“什么眉目?卓玛现身了?”蒲承德睁大眼睛。
“不,哪里。”李正定笑道:“不过,和卓玛也差不了多少。”
“什么地方?”
“走。我带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车子转悠了半个多小时,就来到了一个叫作“情海金碧”的娱乐中心。
这回,蒲承德不想再唱歌了,他想一睹芳容,看看有没有长得和卓玛相像的。
走进里屋,但见姑娘排成一排,一律身着藏服,长得婀娜多姿,个个如花似仙。
蒲承德想一个个细看过去,领班过来说:“对不起,这位先生请先泡桑拿,完了以后,再请我们小姐为您服务。”
蒲承德便跟着李正定先去泡澡。这节骨眼上,哪还有什么心思泡桑拿?只匆匆几分钟,他就完了事,对李正定说:“行了吧,差不多就行。”
“花人家的钱真不当钱啊!”李正定心痛了,他本想好好洗洗,谁知蒲承德根本不给他机会,泡澡的钱就白花了。
等两人出来,那十几个姑娘已经少了好几位了,蒲承德刚有些不悦,李正定冲着领班说:“快,找最漂亮的过来!”领班就指着一位高个白肤的美女,对李正定说:“这位行不?她可时我们这儿最漂亮的。”蒲承德说:“是藏族的么?”领班说:“那当然,全是正宗的藏族美女,我们中心专门去藏区挑选来的。”
“叫什么名儿?”进了单间,蒲承德问。
“卓玛。”
“什么?再说一遍?”
“卓——玛。”
“会不会藏族女子都叫卓玛?”蒲承德觉得这个卓玛和原先那个并不像,尽管她也长得很漂亮。
卓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她指着自己点头,意思是自己是卓玛。
“你不会说汉语吗?”
卓玛点点头。
几番哑语下来,蒲承德倒觉得有些新意。
这个不会说汉语的卓玛,说不定更有藏族风情。
出了“情海金碧”,李正定问他感觉怎么样,蒲承德说:“还可以,有点**,还有点野性。”
“不比原先那个卓玛差吧?”
“都挺好,没多想。可事后细细回味,总觉得还是前面那个有种特别的味道。”蒲承德有些遗憾地说,“那股冰雪般的美丽,忧伤中带着温情的眼神,让人难忘啊!”
此后,李正定又带蒲承德来这里耍了几次,把这个中心的十几个藏族姑娘,差不多都耍了个遍。
有一次,当他耍完了穿衣服时,发现门外的卓玛正和另一个姑娘说话,“你比我专业,你才专业呢!”是汉语,原来她会汉语!——呀,这才知道,原来她们都是伪装的。看来,这里的藏族美女,水分不少。有了这次的耳闻目睹,他就突然失了兴致,再也不来了。
接着就有好一段时间,蒲承德没有找李正定耍姑娘了。
有一回,李正定又发现了一个好去处,就去向蒲承德报喜。谁知,蒲承德并没有丝毫兴趣,摇了摇头,说:“不去了,以后你别在这方面费心思了。”
李正定以为自己服务工作没做好,在细细观察的同时,又四处物色美女,可仍然没有唤起蒲承德的丁点**。
蒲承德的心思完全变了?他把心中的爱都交给谁了?
那天正好在楼下遇到蒲承德的司机康保,李正定就问:“你们老板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康保摇摇头,神秘地一笑。李正定就问:“听说最近京城里高官有种时尚,喜欢泡影视明星了,你们老板也好这口吗?”“是吗?”康保笑道:“这方面的事你肯定比我清楚,谁知道呢!”
也是凑巧,有一天他从王老家出来,又经过那柳丛中的高原红,就进去问了问,嘿,一眼就看到了蒲承德最喜欢的那个卓玛。原来,卓玛又回来了!
李正定立即赶到蒲承德那里,想给他一个惊喜。让他怎么也想不通的是,听说卓玛回来的消息后,蒲承德显得无动于衷,——他再也没有当初那种冲动和迷恋了。
只见蒲承德茫然地望着窗外。这时,窗外的风很大,天上的白云断断续续,一截截的,像是草原里牧着一片洁白的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