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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村子还有几十米,就听见传来了一阵阵的狗叫声,这个位于大山里的小村庄,从来也没有一次聚集过这么多的车辆,村里的村支书两天前已经接到通知,说省里的王书记要到江左县视察,沿途可能会随机选择几个村子,看一看农民家庭的情况,要大家做好迎接的准备。

村支书从早上开始就坐在自己家里,守着电话机等候上级通知。这个时候,有村民过来报告说:“支书,前面来了几十辆小汽车,下来一群人,正在往村子里走。”

村支书连忙安排自己的老婆守着电话机,一路小跑出了院子,一看,果然看到一群领导往村子里走来。

他连忙迎了上去。

他一眼就看见了王一鸣,这不是电视上经常看到的省委王书记吗,于是连忙笑着说:“王书记,您好!”

王一鸣伸出手和他握了握,看年纪估计他也就是四十岁左右,王一鸣说:“老乡,你今年多大?”

村支书笑着说:“四十三了。”

王一鸣说:“喔,那你是老弟了。”

村支书点了点头。

王一鸣说:“你们这个村叫什么?”

村支书说:“我们这里叫石寨村。原来四周有围墙,解放前这里土匪很多,所以就修了寨墙。”

王一鸣问:“你们这个村现在有多少人?”

村支书说:“有一百五十二人。三十四户。”

王一鸣说:“你们这里谁家最穷,你带我去看看好吗?”

村支书说:“好的,好的。”

说着就带着大家往村子里走,沿着高高低低的石子路,到了一处破败的房屋前。王一鸣一看,这家的房子是一座木楼,由于年久失修,到处透风,木板之间的缝隙清晰可见,一楼的门敞开着,拾级而上,进到屋子里,村支书扯着嗓子喊:“阿婆,省里的王书记来看您来了。”

王一鸣这才发现,屋子里坐着一个老太婆,只见她蜷缩在一个木椅子里,眼睛可能不太好使,茫然地看着前方,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穿着的衣服都是黑麻麻的,一看就是那种瑶族妇女的传统服装。

王一鸣走上前去和她握了握手说:“阿婆,您老人家高寿啊?”

老阿婆一脸茫然,似乎没有听明白王一鸣的话。

旁边的村支书忙解释说:“阿婆,王书记问您今年多大了?”

阿婆这才明白过来,慢腾腾地说:“我今年八十一了。”

王一鸣说:“我看您身体还不错啊!”

老阿婆摇摇头说:“浑身都是病,腰腿疼,眼睛也瞎了,什么也干不了,就是等死了。”

王一鸣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迟疑了一下,王一鸣说:“平常里谁照顾您的生活?”

老阿婆说:“我儿子阿牛。”

王一鸣问:“你儿子去哪了?”

老阿婆说:“去地里干活去了。”

旁边的村支书解释说,阿婆的生活现在就由她儿子一个人照顾,儿子阿牛今年也六十多岁了,是个老光棍,一辈子没有娶上媳妇,家里穷,家徒四壁,值钱的东西也就是院子里养了两头猪,春节前可以卖几千块钱。

王一鸣问旁边的村支书:“他们家有低保没有?”

村支书说:“有,有,他们家两个人,每人一个月政府给发九十五块钱。”

王一鸣问:“看病怎么办?”

村支书说:“大病有医保,小病就自己负担了,我们农村人基本上不看小病,自己到乡里的药店里买点药,回来自己吃。”

王一鸣问:“像他们家这个情况,一年的纯收入有多少?”

村支书想了想说:“平均一个人也就是一千八百多块吧。”

王一鸣问:“你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

村支书说:“他们家两亩多水田,三亩林地,养了两头猪。除去养猪的成本,大概就是这个数。”

正在说话,一个六十多岁的个子矮矮的男人走进来,只见他皮肤晒得黑黑的,像是木炭一样,上身穿着一件黑不溜秋的体恤衫,下身是一条军裤,脚上是一双胶鞋,原来这个男人就是石阿牛。他正在村外自家稻田里忙活着,看到村外停了几十辆小汽车,联系到村子里这几天大喇叭里一直在通知,说是上级有领导要下来视察了,要大家随时做好准备迎接领导检查。

阿牛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果不其然,院子里站了许多人,有拍照片的,有扛着摄像机摄像的。

阿牛连忙走进来,冲王一鸣说:“领导好,欢迎!欢迎!”

王一鸣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招呼着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记者们一看,连忙拍照的拍照,摄像的摄像。

王一鸣问:“老哥,你今年多大?”

阿牛说:“六十三了。”

王一鸣说:“你身体还挺好吧?”

阿牛说:“好,好,我们庄稼人,什么苦都能吃,身体没有那么金贵。”

王一鸣说:“你们家有多少水田?”

阿牛说:“水田有两亩六分,林地有三亩二。”

王一鸣问:“打的粮食够吃吗?”

阿牛说:“够,够,吃不完,剩下的我都拿来喂猪了。”

王一鸣说:“你出去打过工吗?”

阿牛说:“在县里的几家矿上干过,太危险了,每年都死人,我就不敢干了,我还有个老娘,要是我死了,我娘谁养活啊!”

王一鸣说:“你老哥还是个孝子嘛!”

阿牛憨厚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一鸣说:“老哥,你年轻的时候怎么没有找个媳妇?”

阿牛说:“找过,刚过了几个月就跑了,嫌弃我家里穷,我没有本事,就跟别的男人跑了。”

王一鸣说:“你们村里光棍多不多?”

阿牛说:“多,多,我算过,三十多岁,四十多岁,五十多岁,六十多岁的全算上,我们村光棍有十八个。前些年也有人花钱买媳妇的,买一个女人要七八千钱块,在这里过几个月,很快就跑了。都是骗人的。”

王一鸣说:“你没儿没女,老了怎么办?”

阿牛说:“乡里有养老院,等送走我妈,我就进养老院。”

王一鸣说:“那里条件好吗?”

阿牛说:“有吃的地方,有住的地方,又不用掏钱,可以了。”

王一鸣点了点头,这些农民兄弟就是知足啊。

王一鸣说:“老哥,你这房子也该翻修一下了,四处漏风,冬天会很冷的吧?”

阿牛说:“习惯了,再说了,不值当了,修一栋房子要花好几万,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哪!”

王一鸣问旁边坐着的胡润东:“你们县里有没有什么措施帮助贫困户盖房子?”

胡润东说:“报告王书记,我们对于绝对贫困户,旧房改造有补贴的,一家一户补贴一万块钱。这些钱都是县财政出。”

王一鸣问阿牛:“老哥,你听说过这个政策吗?”

阿牛一脸怒气地说:“听说过,但是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人家故意不给啊。”

旁边的村支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原来去年他们石寨村有四个旧房改造名额,一家一户补助一万块钱,本来按照贫困程度,阿牛家应该评上的。但是村支书有私心,这几个名额都是他把持着,谁给他送礼,他就给谁。就这样,村子里那些家境比阿牛家强的,因为送礼了,就得到了一万块钱的补贴。阿牛脾气倔,又没有给村支书送礼,所以什么也不得。

现在王一鸣来了,他憋不住,和盘托出。

王一鸣一听,就很生气,对胡润东说:“看起来,你们基层的工作做得还是不够细致啊,该得的没有得,不该得的得了,老百姓心里有气啊!”

胡润东急得脸上都是汗,结结巴巴地说:“是,是,都是我们工作疏忽。请王书记放心,阿牛家里的补贴,我亲自抓,明天就给他们家落实。”

这个时候,乡党委书记覃智慧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几乎连滚带爬地来到王一鸣面前,胡润东连忙向王一鸣介绍说:“这个是石隆乡的党委书记覃智慧。”

王一鸣站起来也和覃智慧握了握手,然后说:“你这个父母官,有些工作做得还不够细致啊,今后要改正。”

覃智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一个劲的点头,结结巴巴地说:“是,是。”

王一鸣站起来走进阿牛家的厨房,看了看他们家的米缸、水桶和灶台上的锅碗瓢盆。这户人家真是够穷的,连一个电饭锅都没有。一贫如洗啊,这就是大山里最穷的农民家庭的真实情况,和旧社会没有多少区别。王一鸣看了看,感到心里酸酸的。

准备离开这户人家的时候,王一鸣冲饶战胜一伸手,饶战胜连忙送上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的落款是“西江省委员会。”每个信封提前放了一千元钱。

王一鸣接过信封,亲手交到老阿婆的手上说:“老人家,我代表省委来看您了,您买些好吃的,有什么困难可以向党和政府提,他们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老阿婆接过信封,说:“谢谢了,谢谢了,您是大好人,是毛主席培养的好干部。”

从阿牛家出来,在村支书的带领下,王一鸣又看了三户人家,大同小异,要么是家里有病人,要么就是家里有残疾人,没办法出去打工。家里没有人出去挣钱,光靠种地,真的是度日如年。

车到乡里,王一鸣去了乡里的初中看了看。这里的条件就好多了,学校盖了新的教学楼,校园里有六百多个孩子,到处是书声琅琅。

王一鸣在校领导的陪同下,在校园里转了转,看了看学校的食堂、操场、图书室。和学校的老师开了一个座谈会。

会上,王一鸣要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协调解决的,尽管提。

一个老教师说:“王书记,我提一个问题,我们教师的住房问题非常差,现在许多青年教师在村里租住农民的房子,像我这样从事教学的老教师,在学校里几十年了,住的是一间平房,我老婆孩子都住在农村的岳母家里。我们长期扎根基层的教育,工资低,在县城里根本买不起楼房。我工作三十年了,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才两千二百多,县城里的房子,一平方都卖两千八了,我们真的买不起。请王书记过问一下,我们这些穷教师什么时候可以实现自己的住房梦?”

这个问题真的很现实,一下子把王一鸣给难住了,他扭头问旁边的孙玉梅:“孙省长,你是全省主管教育的,你说怎么办?”

孙玉梅毕竟在市里当过市长,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有一定经验。她不慌不忙地说:“乡村教师的住房问题,我们教育系统已经有所考虑,下一步将联合土地部门、建设部门和发改委出台相关文件,就是特事特办,为全省在乡镇工作的教师建设教师周转房。土地免费供应,各种税费减免,整个建筑成本就非常低了,他们测算了一下,这样下来,一平方只需要八百元的成本。这样大家就可以接受了,这项政策将惠及全省十三万乡村教师。我们争取在五年时间内,全部解决全省乡村教师的住房问题。”

王一鸣看孙玉梅回答得井井有条,用十分欣赏的眼光看了孙玉梅一眼,频频点头。

王一鸣插话说:“对这个答复,你们还满意吗?”

广大参会的教师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纷纷鼓掌,说:“好,好,感谢省委、省政府。”

王一鸣特意强调说:“我们的孙副省长刚刚履新不久,工作抓得好,抓到了点子上。”

大家又是掌声雷动。

等掌声停下来后,王一鸣说:“大家还有什么问题,请畅所欲言。”

迟疑了一下,一个看着有四十多岁的女老师说:“各位领导,我说一个问题,现在农村的失学儿童越来越多,特别是女孩子,很多女孩子上到小学毕业就非常不错了。我们这里的农民观念非常落后,认为女孩子读书没有什么用,反正长大后要嫁人的,不如早早地在家里帮助家人干活,十四五岁就出去打工挣钱了。我们这里还有早婚的习惯,我教过认识的十几个女孩子,十六七岁就成亲了;十八九岁就做母亲了。二十几岁,苍老得像是三十多岁的妇女了。我实话实说,现在农村孩子真的没有什么好出路。读书吧,即使考上大学,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侥幸考上一个三本或者高职院校就很不错了。大学上下来,有的家庭就完全破产了,要花七八万或者十几万,有的农民家庭根本承受不了。我们这里有个说法,大学通知书对于有些家庭就是催命符。去年夏天我们乡有个学生考上外省的一所本科院校了,一年的学费、杂费需要六千多块,再加上一个月几百块钱的生活费,把他的父母愁死了,到处借钱,也没有借到。他们家穷,母亲有病,父亲在家里种地,也没办法出去打工,一年到头根本攒不下什么钱,在村里到处欠债,亲戚朋友见他借钱都躲着走。没办法,眼看着孩子快开学了,做父亲的借不到钱,觉得没有脸面见儿子,于是就买了一瓶农药在河边喝药死了。这件事后来被乡里的领导知道了,书记、乡长号召大家捐款,乡里又拿出了几千块钱,才把那个孩子送到大学里去报道。我说实话,像这样的情况,出去读大学不如直接出去打工算了。打工四年,说不定还能挣个七八万;读书四年,又花了七八万。结果毕业就是失业,还是和农民工一样出去打工。不像二十年前,只要你考上大学,国家就包分配工作,上学还可以领补助。那样农村孩子读书才有积极性,现在农村孩子,你读书好也没有用,照样找不到好工作,和农民工一个样,到处打工。国家搞大学扩招,搞收费教育,自有国家的道理,我们老百姓看不懂,不能乱说话。但是,你不能搞得农村孩子不愿意读书了,失学儿童越来越多,农村的人口素质越来越下降,农村事实上出现了新的读书无用论,这些情况你们这些大领导到底懂不懂?今后怎么办?我只是一个普通教师,插根基层教育已经快二十年了,从龙江师范学院一毕业,我就分配到这里教书,有时候一个人要教四五门课,真的很累。人家有关系有路子的早就调到县城的学校工作了。我也托过人,但没有办成。换了几任教育局长,我认识她们,他们却不认识我,送礼拉关系我都找不到地方。没办法,看来只能在乡下呆一辈子了。也好,天天和那些淳朴的乡下孩子呆在一起,我也挺开心。好在我还有编制,每个月有一千八百多元的收入,我知足了。活到这个份上,我也看开了,身体好就行了,其他的就随他去吧。所以我的发言直言不讳,他们不敢讲的,我讲,希望不要打扰了各位领导的雅兴,给你们添堵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女教师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但是中气十足,一阵连珠炮,把整个会议室弄得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江左县的几个领导个个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那个难受劲啊,但是,心里就是有再大的的火气,也没办法发出来啊,现在王一鸣在这里,他不发言,谁也不敢造次啊!

胡润东面色凝重地看了石隆镇的党委书记覃智慧一眼,心里说:“你他妈的怎么搞的,就不会多长个心眼,这样的傻逼、刺头,你安排她参加什么座谈会?现在知道什么是丢人现眼了吧!过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覃智慧现在急得脑门上汗珠都出来了,他看了一眼县委书记胡润东,又看了一眼县长廖云海,发现这两个人看他的眼光都是冷冷的,心里想:“坏菜了,坏菜了。这不是大意失荆州吗!这个莫莲,你是活腻了吗!敢这样败老子的兴!等王书记走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刚刚发言的那个女教师名字叫莫莲,她是土生土长的瑶族妹子,家就在石寨村。镇里的机关干部也就是五六十个人,公办教师有四十多个,大家相互之间基本上都认识。

覃智慧早就听说莫莲是一个有个性的女人,不好惹,教书是一把好手,语文、数学、英语、化学,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是镇子里出了名的好教师。五年前覃智慧刚到石隆乡当乡长的时候,就有人告诉他,说十几年前莫莲刚大学毕业,到石隆初中当英语老师。因为年轻貌美,很快就引起了乡党委书记姚振海的注意。有一段时间,有事没事,姚振海都爱到镇初中去转一转,千方百计地接触莫莲。

有一次姚振海和校长喝酒,特意安排要让莫莲参加,莫莲去了。在酒桌上,几个人想方设法灌莫莲喝酒,结果就把莫莲灌醉了。散场的时候,姚振海扶着莫莲,说是要送她回家。众人看着莫莲醉醺醺地上了姚振海的车,然后就各自回家了。

谁知道姚振海安排司机一直往前开,到了荒郊野外,他安排司机在外面站岗放哨,自己就在车子的后排脱下了莫莲的裙子,趁莫莲昏迷不醒,强奸了莫莲。

完事后看莫莲还是昏昏沉沉的,姚振海命令司机干脆把车子开到乡政府的大院子里,把莫莲架到自己的卧室里,他想好好享受享受,反正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莫莲她一个小女子,她能怎么样?还不是让我为所欲为吗!

就这样,在自己办公室的套间里,这一个晚上姚振海多次强奸了莫莲。

第二天早上莫莲醒来,发现自己脱得光光的和姚振海躺在一起,当时就怒发冲冠,她顺手打了姚振海一巴掌,指着姚振海破口大骂,说:“你个衣冠禽兽,你白披了一张人皮!你想玩女人,找那些贱女人啊!你糟蹋我干什么?姑奶奶我是有男朋友的,你知道不知道?!我这样今后怎么面对我的男朋友?”

姚振海一听就怕了,他怕莫莲大吵大闹,在乡政府里弄得他下不来台。他衣服都没有穿好,扑通一声给莫莲跪下来,说:“姑奶奶,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你说让我怎么办?你是要钱还是要什么?我全部听你的。我不是人,我是猪,是狗,我猪狗不如!”

莫莲气愤填膺地说:“姑奶奶今天我什么也不要,我要你进监狱,你等着,我今天就去告你去!”说着,莫莲穿上衣服,气鼓鼓地走了。

姚振海拉了几下,没有拉住,只好放她走了。

姚振海以为莫莲就是在兴头上,说气话而已,你一个女孩子,还要脸不要脸。睡都让我睡了,你还能怎么样。过几天兴许就好了。说不定今后还会乖乖地给我当情人呢!这样的情况姚振海遇到多次了。乡政府那几个有些姿色的女干部,哪一个逃脱他的魔爪了?一开始都是不让干,但是自从干了第一次,都成了他长期的情人了,干的少了还不行。她们几个女人之间也会争风吃醋,争着向姚振海献媚。如今这个世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玩弄几个女人,根本不算是什么事。

当天上午,姚振海心不在焉地等着莫莲妥协的消息。谁知道,莫莲一大早就坐车去了县里的公安局,保留了各种证据,在征求男朋友的意见后,两个人决定告姚振海强奸妇女。

她男朋友叫韦华,是她的大学同学,现在分配在县里的实验小学当老师。两个人谈了几年恋爱,马上就准备打证了,现在出了这事,把她男朋友气坏了。说无论如何不能放过姚振海,要让他付出代价。他们知道,姚家在县城里是很有势力的,姚振海的父亲姚家豪是县里的老干部,当过江左县的县委副书记,县政协主席。

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县里告不赢,他们就去市里;市里不行,他们就去省里。

县公安局接到莫莲告姚振海强奸的举报后,不敢怠慢,局长马上就向当时的县委书记做了汇报。

县委书记一听就问:“证据确实充分吗?”

公安局长说:“确实充分,人家女孩子就在这里,法医已经做过各种检查了。各种物证、生物样本已经拿到了,就是缺乏和姚振海本人的比对。”

县委书记说:“看起来八九不离十了,这样的情况我们也没办法包庇啊,你按照程序办吧!都是他姚振海自己没有出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于是,县公安局的办案人员当天就驾车直奔石隆乡,在办公室里带走了姚振海。

这个时候姚振海才明白自己栽跟头了。

后来经过检察院批捕,法院判决,姚振海被以强奸妇女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当然,他的国家干部的身份没了,被开除公职,开除党籍。

姚振海被判刑这个事让莫莲在县里一下子成了名人,所有的领导都怕见她。当时的县教育局局长蔡虹是姚振海的亲姐夫,莫莲请求调动工作的报告到了他那里,他看一眼就扔到一边去了。所以这十几年,莫莲的工作一直没有哪个领导过问过。因为大家都怕得罪姚振海家族的人,他们家族在县里势力实在是太大了,沾亲带故的光是局长就有十几个。

莫莲和他老公这十几年,都是过着牛郎织女的日子。每个周末回县城,一家人才有团聚的机会。

对自己命运遭到的不公,莫莲现在有一肚子的气,反正也到了这个年龄了,无所畏惧,什么大官不大官的,姑奶奶我谁都不怕!

莫莲发言结束后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主持会议的龙江市委书记闫俊杰脸上也掠过一丝尴尬的表情,他虽然万般无奈,但事已至此,只好继续撑下去。他说:“刚才这位老师的发言很好,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就是农村孩子出现了新的读书无用论,值得我们各位领导深思。大家还有什么见解,请畅所欲言!”他是想转移话题。

王一鸣这个时候插话了,他对刚刚发言的那个女老师还是挺钦佩的,他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这样一个个性鲜明的女老师,这样敢说,会说,这样的人才要是让她当人大代表多好啊。

王一鸣看着莫莲说:“请问哪位老师?你叫什么?”

莫莲惊讶地看着王一鸣,说:“王书记,你是说我?”

王一鸣说:“对,就是你。”

“我叫莫莲。”她说。

王一鸣说:“好,我记住你了,我以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的身份通知你,今年年底我将推荐你出任省人大常委会委员。希望你今后多多发扬今天的勇气,在更高的层次、更大平台上为基础教育建言献策。”

这个结果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莫莲也有些将信将疑,她说:“王书记,你此话当真?”

王一鸣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人当选人大代表。我们需要听到不同的声音。说不定有一天,你会成为全国人大代表的。”

大家听了连忙一起鼓掌。气氛一下子变热烈了。坏事变成好事了,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掌声过后,王一鸣一本正经地说:“莫老师,我现在问你,你现在还想调到县城里工作吗?”

莫莲说:“想啊,怎么能不想啊,乡下和县城那是没办法比的。待遇、生活条件都有很大差距。”

王一鸣说:“那这样,我问一下你们的县领导,从乡下往县城里调动工作,需要什么条件?”

县教育局长樊洪武战战兢兢地说:“报告王书记,两地分居超过十年以上的,在基层工作二十年以上的,还有家庭情况特殊,需要照顾的。都可以。”

“莫老师的情况符合不符合?”王一鸣问。

“符合,符合。”樊洪武头上吓得冷汗直冒。

“那为什么一直不给人家解决呢?”王一鸣明知故问。基层干部,你不给他送礼,给些好处,他会给老百姓办事?尤其是这调动工作,在县里,没有关系,你就是送个万儿八千的,都不一定能办成。县城的学校,哪一个不是人满为患,谁都想在县城里工作,不想下乡。

樊洪武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生怕王一鸣发怒,一下子把他的乌纱帽给摘了。樊洪武陡然有被吓尿的感觉了。

王一鸣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莫莲一眼说:“莫老师,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要是想回县城,我马上就让他们给你办;你要是愿意再在乡下呆几年,离不开这些孩子,你就继续呆在乡下,什么时候愿意回县城,你随时可以回去,他们要是不给你办,你打我秘书的电话,等一会儿我让饶秘书把名片给你一个。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莫莲一听连忙道谢说:“谢谢王书记,谢谢王书记,我们全家都感谢您!”

王一鸣说:“你是那么优秀的老师,常年扎根基层,我想啊,你走了,这里的农村孩子会想念你的,对当地的教育也是很大的损失。当然了,你自己的事情,还是你自己拿主意,愿意走愿意留,随便你选。”

莫莲说:“好,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王一鸣说:“好,你的省人大代表的推荐人,这个我当定了。”

莫莲说:“多谢王书记,多谢王书记。”

化解了莫莲心里的怨气,现场的气氛明显好多了,王一鸣说:“好吧,我顺着莫老师的话题,谈一谈我对农村教育的看法,供大家参考。我也是农村出身的孩子,我们那个时候,还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小学、中学,基本上是免费教育,那个时候,家家户户,男孩女孩,基本上都读书识字。后来赶上了‘**’,那些年,几乎所有的学校都停课闹革命,而我们那一代人因此成了被耽误的一代。我也回乡劳动了几年,幸运的是恢复高考后我考上了大学,从此离开农村,才成为城里人。现在回头看,七八十年代是我国教育的黄金时代。那个时候,大学生就是天之骄子,只要考上大学,马上就成了国家干部,读书免费,还有补贴,毕业后国家分配工作,人人有铁饭碗。那个时候,不管城市还是农村,大家都把考大学当作最光明的出路。农村孩子中有许多出类拔萃的,照样和城里孩子一样,考上了北大、清华那些一流的名牌大学。据统计,那个时候农村孩子在这些名校中的比例达到70%左右,这说明,那个时候城市和乡村的教育水平,差距还不是很大。而现在不一样了,据统计,在北大、清华这些名校,出身农村的孩子现在有逐年下降的趋势,现在出身农村的孩子在学生中的比例只有区区20%左右了,这说明,我国的城乡差距在逐渐拉大,家庭条件决定了孩子的受教育条件。和出身干部家庭、教师家庭和家庭条件较为富裕的孩子相比,贫困的农村孩子考上名校的可能越来越小。尤其是前些年大学实行扩招之后,大学开始收费,越是差一些的学校,像那些三本院校、高职院校,由于国家拨款少,维持学校的运行只能靠提高收费标准,这就出现了一个更加扭曲的现象。城里孩子起点高,家庭条件好,考上了一本、二本,这些大学收费相对便宜;农村孩子起点低,乡村教育条件和城里没办法比,他们绝大部分只能考上三本、高职院校,而这些院校的收费却很高昂,动不动一年六七千块,再加上生活费,让农村孩子雪上加霜。像我们西江省,农村人口年平均收入只有三千多元,有的地方甚至不到一千元,农民家庭养一个大学生,如果他的父母不出去打工,家庭经济只能是破产。即使靠贷款读完大学,结果还是找不到工作,继续出去打工,这样就出现了新的读书无用论。

“究其原因,还是城乡发展不平衡的问题,怎么办?目前看来,只能靠发展。我们西江省是老少边穷地区,是西部落后地区,全省300多万的贫困人口,年平均收入还不到一千八百元。这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也是地方各级政府的责任。我和李省长商量过,我们这一届省委班子,一定要把扶贫攻坚这个任务作为重中之重的事情来抓,让全省300多万贫困人口早日脱贫。我们西江省人口6000多万,绝大部分在农村,农村人口的素质直接决定了整个西江省的人口素质,我们要变人力资源大省为人力资源强省,关键在教育。要彻底解决农民家庭的贫困代际遗传,最关键的也在教育。只有通过教育提高人口素质,培养出优秀的农村孩子,才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家庭。下一步我看,我们要出台各种措施,比如减免农村中小学生的学杂费,发放生活补贴,农村孩子考上大学后,政府提供无息贷款。毕业后回到贫困地区服务,减免贷款。这些都要做。我和李省长的看法是,经过五年左右的投入,让农村孩子的情况有一个质的改变,进一步缩小城乡差距,让农村孩子和城里的贫困家庭的孩子上得起学,吃得起饭,毕业后有好的出路,彻底摆脱贫困。”

王一鸣讲话完毕,会议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接下来又有两个老师谈了乡村学校的数学设备问题、年轻老师匮乏问题。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事情,县里的领导马上拍板,很快就解决了。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就是上午十一点多了。从这里到江左县城,还有三十多公里的山路。从江左县城到龙江市区,还有六十多公里的公路。

秦书海看了一眼手表,对王一鸣说:“王书记,时间不早了,差不多了吧?”

王一鸣看了看手表,没想到时间这么快了,看来计划只能改变一下,到江左县城里吃午饭了,顺便考察一下这个山区的县城。前面几次到江左县,都是从龙江市区直接去了小龙江水电站工地,没有进县城,也是一个遗憾。还好,这一次补上。

于是王一鸣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耽误各位老师的时间了,谢谢大家。”

大家一起鼓掌,老师们看着王一鸣,心里说:“您看人家这当官的,说话多家常,是个好人,一定也是个好官。”

王一鸣和各位老师一一握手,大家把王一鸣送到大门外,上了汽车,挥手再见。

车子开动,王一鸣向大家挥手致意,他看到莫莲老师站在路边,边挥手边抹着眼泪。这个女人哭了,她没想到,这个世界还真是有个青天大老爷为她说话。她压抑了十几年的愤怒今天终于得到了痛快淋漓的发泄,她还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这个结果将改变她在这个县里的命运。她感谢苍天,今天的泪水是幸福的泪水,喜悦的泪水。

就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回吧。

王一鸣的车队走远了,她手上捏着饶战胜的名片,还在那里久久张望。

旁边那些原来等着看她笑话的同事,现在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他们对她只能是羡慕嫉妒恨了。

校长老覃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莫莲说:“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今天你可是把我吓死了,不过,你吉人天相,明年说不定就是省人大代表了,有可能还会成为全国人大代表,连县委书记、县长到时候都要巴结你啊!”

莫莲只顾呜呜地哭,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车队滚滚向前,快到十二点钟的时候终于开进了江左县县城。

王一鸣坐在车里,透过车窗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山区的小县城。

刚进入县城的边缘,车队就拐进了一条宽敞的大马路,上面搞了一个大大的招牌,写着“江左县经济技术开发区”几个大字。

车子进入,只见这里路面宽阔,足有八十多米宽,两边的绿化带、路灯和黑黑的柏油,一看就是新修建的,路上车子并不多,显得非常空旷。

路两边修建了一排排的标准厂房,每隔上百米就看见一个挂牌的企业。王一鸣一看就明白了,县里的同志是想让王一鸣坐在车里感受感受这里的发展气息。

这一切都是胡润东特意安排的。

江左县是工业大县,已经形成采掘业、冶炼业、金属加工、制药等工业门类,是龙江市县域经济发展的龙头。

车队一路呼啸进入城南新区。这里是重金打造的新城区,王一鸣只见一座座形态各异的高楼大厦映入眼帘,特别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规模庞大的办公楼,只见这座外形像“乌纱帽”的豪华办公楼,横跨上百米,有三栋连体建筑组成,前面是一个宽宽大大的广场,气势雄伟,作为一个县级政府,实在是太过奢华了。

紧邻的地方,还有文化艺术中心、图书馆、博物馆,真的是各有各的特色,让人耳目一新。

看了这些,王一鸣对江左县的城市建设频频点头。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车队开始进入县城的中心。王一鸣观察到,这个山区小城搞得确实不错,第一,街道两边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精心治理过的。第二,街道两边的建筑虽然五六层的楼房居多,但是,沿街的门面绝大多数都是焕然一新的,没有破破烂烂的感觉,一路两行饭店、宾馆、夜总会、KTV一个接着一个,有些装修还挺豪华,比着大城市差距并不是很大。说明这里的人消费能力还是可以的,有钱人多,县城里的生意好做。

匆匆过了一趟,就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县城比王一鸣刚刚去过的云林县城发达多了。规模大,人气旺,经济活跃是不争的事实。

十二点十五分,车队进入了目的地--江左县迎宾馆的大院子。

王一鸣和大家挨个握了握手,闫俊杰和胡润东在旁边介绍了各个官员的名字、职务,反正这么多人,王一鸣一下子也是记不住,只是点头寒暄。

寒暄完毕,大家就上了二楼的餐厅。进入一个大包厢,只见里面已经放了四张大大的圆桌,上面花团锦簇,各种酒杯、酒具琳琅满目,已经摆设完毕。

王一鸣到洗手间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看到大家都已经坐好了。

中午这个宴会估计有四五十人参加。王一鸣几年来第一次到江左县吃饭,在家的县领导一听有机会认识王一鸣,这个机会千万不能错过啊,于是纷纷放下自己的一切事物,到迎宾馆出席宴会来了。

胡润东也是顺水推舟做了一次好人,当县委办公室主任贺军问他:“胡书记,中午的宴会都是请谁参加?”

胡润东想了一下说:“让在家的县委、县政府的领导都来吧,大家都见识见识王书记,免得谁来谁不来,大家到时候都埋怨我。”

王一鸣刚刚落座,旁边的龙江市委书记闫俊杰就小心翼翼地问王一鸣:“王书记,今天中午喝酒吗?”

王一鸣摆了摆手说:“不喝,简单点,中午还可以休息一下。”

闫俊杰于是就对旁边的服务员说:“好,可以上菜、上汤了。”

大家都知道王一鸣的生活习惯,中午是要休息一个多小时的。他是不会在吃饭这个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的。

江左县迎宾馆是县委、县政府的接待饭店,历史悠久,菜品还是拿得出手的。为了避嫌,他们没有敢拿出最高档的菜品,都是当地的一些特色菜,土鸡、土鸭、龙江鱼、山珍之类的东西,琳琅满目,很快就摆满了四个桌子。什么鲍鱼、海参、果子狸、穿山甲什么的,平常里他们也是有的,但是王一鸣来了,他们没有敢上,怕王一鸣怪罪。

虽然不喝酒,王一鸣还是端着饮料杯子,在闫俊杰、岳宝峰、胡润东、廖云海的陪同下,挨个桌子转了一圈,和大家碰杯,寒暄了一下。

这也就是个礼节,寒暄过后,谁也不认识谁的。

不到一个小时,王一鸣就把午餐问题解决了。中午在酒店的六楼一个豪华套间里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下午三点,王一鸣下来,车队就出发往江左县一中的新校区开去。

江左县一中是这个县城里历史最悠久的高级中学,民国的时候就有了,去年刚建成了一个新校区,占地三百多亩,有学生一万多人,是这座山区县城里的最高学府。每年都有几个学生考上北大、清华、复旦、浙大等国内一流高校。新校区在县城的西部,靠近龙江边,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大山,风景非常好。整个校区投资一个多亿,有十几栋红墙红瓦的建筑。图书馆、体育场、大礼堂一应俱全。

王一鸣一下车,就见大家鼓掌欢迎。王一鸣和大家一一握手,然后在校领导的陪同下向院子里走去。

王一鸣参观了学校的图书馆、教学楼、体育场、宿舍、食堂,然后到学校的会议室和学校的领导座谈。

校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姓魏。他汇报了学校的基本情况。

王一鸣问他:“好的方面我都看到了,你就不用多讲了,你就说,现在还有哪些亟待解决的问题?”

魏校长尴尬地笑了笑说:“第一个问题,就是老师的待遇低,留不住人才,现在人才流失严重,每一年都会走七八个年轻的骨干老师。”

王一鸣问:“你作为校长,一个月多少钱?”

魏校长说:“我是高级教师,每个月工资、奖金加上职务津贴,有2400多。我们学校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月也就是一千六百多块。不如到发达地区打工了,他们到广东,随随便便一个月就是三千多块。”

王一鸣看了看他面前的一包香烟,原来是硬盒的“中华”。心里想,你一个月就二千多块钱,敢抽这么好的烟,看起来你这个校长也不清白啊。

其实,对于基层这些有实权的科级干部,他们的日常开销基本上不用动工资的,他们可以办不少具体的事情,每个月光收礼一项就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此外,学校的工程基建、办公用品的采购、食堂的承包,方方面面,只要牵涉到财政支出,他们都有发财的机会。你可不要小瞧这个正科级的校长职位,管了上万学生,几百个老师,随便弄弄就是不少钱。保守估计,一年弄个十几万甚至几十万,都是轻轻松松的。他们的生活水平也是挺高的,喝酒一般情况是茅台、五粮液,抽烟基本上都是玉溪、中华了。

其实这些情况王一鸣也懂的,在当前的社会里,当官光凭工资收入,没有外快,谁也活不好。他王一鸣都是省委书记了,每个月多少钱?也就是区区五六千块嘛!这是2003年的中国,西江省是西部落后地区,不是北京。在北京,就王一鸣这个级别的干部,随随便便也有一万左右了吧。

如今在官场上混的人,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只要你手里有实权,什么工资不工资的,你吃喝嫖赌,什么都可以用公款报销的。虽然国家给你的合法收入并不多,但是,只要你当上一个单位的一把手,你就能立即实现财务自由了,公家的钱就是你自己的钱,想怎么用就可以怎么用。哪怕你就是县城里的一个科局长,只要是一把手,你照样出门有专车,天天到饭店吃喝,都是公款埋单。到了春节、中秋节,到家里送礼的下属照样排成队。

王一鸣压抑住自己的性子,继续问魏校长说:“老师待遇低,你这个校长自己就没有想什么办法?”

魏校长说:“想了,只能从学生身上捞钱,提高收费标准。”

王一鸣问:“现在你们一个学生读一年高中,需要多少钱?”

魏校长说:“标准不一样。正取的学生一年的学费是六百八。高价进来的,学费不一样,差一分就是一百块。最高的有人交了三万多,就为了能在县一高读书。这些都是有钱的家长,家里开矿的或者是做生意的。”

王一鸣扭头问胡润东:“你们县农民平均年收入是多少?”

胡润东说:“去年报的是3800。”

王一鸣问魏校长:“正常情况下,养一个高中生,一年需要多少钱?”

魏校长说:“正取生学费六百八,生活费一年需要一千左右,再加上买衣服、鞋子的钱,一年最少两千块吧。”

王一鸣说:“收费还是高啊,怪不得许多农村孩子上不起学了。”

魏校长尴尬地笑着说:“我们也没有办法啊,高中教育不算是义务教育,国家拨款少啊。”

这个时候孙玉梅插话说:“王书记,上个月我刚刚去教育部开过会,明年我们省就可以实行高中阶段的义务教育了,教育部为我们省一年就增加了二十个亿的基础教育经费,明年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高中阶段全部免除学杂费。到时候孩子们读书,仅仅出一些自己的生活费,那样负担就轻多了。”

王一鸣说:“好,这个好。这样农村孩子上学就不那么难了嘛!”

魏校长一听满脸堆笑,一连声地说:“是的,是的。”

王一鸣说:“好,我最后说几句,谈一点看法。目前从你们学校的硬件设施来看,作为一个地处山区的县级高中,已经非常不错了。现在的问题是,收费怎么样要降下来,让农村的贫困孩子上得起学。作为教育工作者,一定要有这样的认识,改变山区的面貌,从根本上说还是要靠人才。人才从哪里来?引进是一部分,但绝大部分还是要靠教育。教育是农村家庭真正实现脱贫的最重要途径。过去有个说法,一个家庭培养出来一个大学生,这个家庭就脱贫了。因为大学生一毕业,国家分配工作,立即就成了城里人,就有工资了;而现在情况变得更复杂了,一般的农村家庭把一个孩子从小学培养到高中,已经要花不少钱,考上大学,又是几万甚至十几万,这样就出现了农村孩子上不起大学的问题。为了孩子能够上大学,农村家庭只能是债台高筑。农村孩子大学毕业一旦找不到工作,还不如那些早早在外打工的。人家至少没有欠债。于是新的读书无用论就应运而生了。长此以往,农村孩子和城里孩子在教育方面的差距就会越拉越大。从长远来看,东西部差距、城乡差距就会越来越大。这样对农民是不公平的,也不利于我们社会的长治久安。

会议室里大家立即群起而响应说:“是这个理,王书记说得对!”

王一鸣这一段讲话掷地有声,秦书海、孙玉梅、胡方达、彭天宇和那些厅局长们都急促地在笔记本上记着。

省教育厅长黄志强更是全神贯注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考察一结束,他马上就要在厅机关开大会,传达王一鸣书记对全省教育工作的最新指示精神。

跟着王一鸣采访的省电视台和《西江日报》的几位记者,有的正在录音,有的正在摄像、拍照。估计今天晚上对于他们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领导们休息了,这些记者还要连夜赶稿子。这些跟着大领导视察的记者也是真不容易。新闻工作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经过记者们的努力,估计明天早上的《西江日报》上,这些东西都会在最显著的地方出现。电视台就更快了,记者们马上会把新闻视频传回到电视台,今天晚上的《西江新闻》肯定会作为头条发布的。

经过《西江日报》、省电视台、广播电台这样一搞,从明天开始,说不定全省不少地方的领导马上会开会学习王一鸣的最新讲话要点。这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我们的革命工作,就是大领导讲话,下级领导学习、传达讲话,更下一级的领导边学习讲话,边在工作中落实。这也是中国特色。

座谈会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几个教师代表也做了发言,谈了一些具体的问题,集中在教师的待遇问题、住房问题上。教育厅厅长黄志强做过说明后,王一鸣又一一做了表态。

时间很快就要到下午五点了,秦书海靠近王一鸣,征求了一下王一鸣的意见说:“王书记,差不多了吧?还有几十公里的路要赶呢!”

王一鸣说:“好,那就这样吧!”

魏校长提出教师们想和王一鸣合影留念。

王一鸣说:“可以,可以。”

于是就在学校的大门口,王一鸣和大家合影留念。

离开江左县城的时候,王一鸣一路都在仔细地打量着这座山区的县城,也记住了这个县的县委书记胡润东的长相。总之一句话,这个县委书记挺能干的,是个人才,应该提拔。

你说秦大龙他敢不用吗!

用不了多久,胡润东就被提拔了。

有时候,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大人物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个人一飞冲天!

进入龙江市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四十分了,这个时候天边出现了一大片的红霞,非常艳丽,在落日的映照下,龙江城的高楼大厦流光溢彩,分外妖娆。车子走在龙江大桥上,王一鸣看到一江碧水静静地流淌着,一艘艘货轮在江里穿梭着,江边修建了一座座新的广场,市民们在那里三三两两地散步、锻炼,整座城市给人的感觉是安静而悠闲,和省城的喧嚣和拥挤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几年来,王一鸣已经数次到过龙江市区,有时候是自己专门来考察,有时候是陪同中央领导或者其他省部级干部考察,此前他的身份是省委副书记,而这一次不一样了,他是省委书记、省人大主任,是名符其实的西江省的老大了。

老大就应该有老大的派头,就应该有老大的权威,现在的王一鸣从内心来说,真的是活得特别地敞亮,特别地放松,和他当省委副书记的时候,绝对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那个时候他要时时刻刻夹着尾巴做人,防备着省委书记杨春风的挤兑和敲打,对杨春风心里就是再不满意,也要委曲求全,曲意逢迎,绝对不能和杨春风发生任何冲突。

因为杨春风那个时候是一把手,他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王一鸣的前途和命运。那个时候,千方百计地和杨春风处好关系就是最大的政治。熬过这个坎,等王一鸣顺利上了位,一切就都好办了。

韬光养晦啊,王一鸣学得深,学得好,活学活用。

韬光养晦三年多,终于换来了今天的扬眉吐气,值得!

现在的王一鸣心里的包袱已经完全放下了,目前在西江省还没有谁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权威,他是老大,这种一言九鼎的感觉,真他妈的好。怪不得在官场上混的人都想当大官。他们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君临天下的感觉,正应了古人那句话--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此时此刻,王一鸣已经彻底走出了杨春风的阴影,在西江省可以挥洒自如地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了。这是我们这个体制的好处,权力集中,一个省的省委书记就是封疆大吏,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上,可以为所欲为。

这种当老大的感觉真好,真痛快。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活着了,再也不必顾忌有人对自己的工作掣肘了。看不惯的人,一句话,不换思想就换人,马上给我滚蛋!

作为省委书记,王一鸣知道,自己现在肩负着带领西江省六千多万人民勤劳致富奔小康的伟大使命。西江省是落后地区,欠发达地区,这些年和东部发达地区的差距不是越来越小,而是越来越大。

怎么办?只能加快发展,弯道超车。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全省人民都看着他王一鸣呢,看他王一鸣有什么新招数、新办法,可以把西江省的资源优势变成实实在在的经济优势,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坐在车上,虽然是一路奔波,身心俱疲,但是王一鸣还在凝神静思,心中激流涌动。当大官也是不容易啊,一刻也不得消停。

车队在警车的引导下,一路呼啸,引来路边很多停下脚步纷纷围观的群众。大家看着几十辆高级越野车、轿车呼啸而来,警车的喇叭此起彼伏,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在交警的指挥下纷纷躲避。许多人心里就明白了一大半,我靠,一定是有什么大人物到我们龙江市来了。这派头,最少也是个中央委员一级的。

按照安排,车队进入了龙江宾馆的大院子,小邵把越野车稳稳地停在龙江宾馆主楼的大门口,饶战胜连忙下车,毕恭毕敬地为王一鸣打开车门,王一鸣整理了一下衣服,就从车里下来了。

这个时候闫俊杰、岳宝峰连忙一路小跑从后面赶过来准备迎接王一鸣。等王一鸣和闫俊杰、岳宝峰握手寒暄后,在宾馆这里坐镇半天了,等着迎接王一鸣的龙江市委副书记尤心刚连忙凑过来,双手握住王一鸣的手夸张地说:“欢迎,欢迎,王书记,我是尤心刚,王书记还记得我吗?去年在省党校学习的时候,我的发言王书记还表扬过呢!”

王一鸣看了他一眼,马上想起来了,点点头说:“记得,记得。”心里说,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要是不记得你,这个市委副书记的位子会轮得到你来坐吗!

原来去年三月省党校有一个短期培训班,参加培训的都是全省副厅级以上干部,作为省委党校的校长,王一鸣有选择地参加了几场学员的讨论会,会上王一鸣用心观察,听取学员们的发言,看学员们的长相、气质,对那些印象深刻的学员,王一鸣都会在省委组织部调整干部的时候,给予特殊的关照。

这也是一个观察干部、了解干部的大好机会。

尤心刚当时作为龙江市的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一看王一鸣在场,就抓住自己发言的机会,展现了自己对县域经济的了解,对龙江市作为资源富集区,怎么样加快发展,把资源优势转化为产业优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此前在龙江市下面的几个县当过七八年的县长、县委书记,熟悉县里的工作。

几个月前,全省厅级干部大调整,龙江市需要提拔一位新的市委副书记,当时符合条件的有十几个干部,最后王一鸣一锤定音,他对省委组织部长秦大龙说:“尤心刚这个同志值得重用,他懂经济,熟悉地方工作,是个可造之材。”

一句话,尤心刚就脱颖而出,把许多同僚甩在了后面,当上了龙江市委副书记。当时的地级市,一般配置三位市委副书记,市长是第一副书记,下面是抓组织的副书记,抓宣传的副书记。

而现在尤心刚在龙江市委里排名第三,是名符其实的第三把手。能够坐上这个位子,今后当市长基本上是顺理成章了;就是当不上市长,回到省里到哪个厅局当一把手,也是非常可能的。按照官场上的规矩,只要不出事,这一辈子混上正厅级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一次王一鸣到了龙江市考察,他尤心刚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表现一番才是啊!所以今天下午他带着一帮子人在龙江宾馆里忙活着,亲自看了王一鸣的住处。

王一鸣依然被安排在龙江宾馆贵宾楼的总统套房里,那里的每一个角落尤心刚都仔细看过了,觉得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帖了,他才走出去,安排服务人员要尽心尽力为王书记做好服务,一定要把这项工作当成政治任务保质保量地完成,不能出任何差错。

忙完了住宿,他又亲自到厨房后台看大师傅们的操作,食材他也全部看过,安排食堂的师傅和管理人员,一定要把好质量关,用最好的最新鲜的食材,做出可口的饭菜,一定要拿出我们龙江市餐饮业的最高接待水平。

等所有的地方都安排妥当了,他才放心地来到大厅,等待着王一鸣和其他省领导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