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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八点整,在省公安厅指挥中心里,穿着警服的副省长、省公安厅长厅长石卫东,对着话筒说:“现在我命令,‘一号行动’正式开始!”
于是,大屏幕上显示出一个个画面,各个市、县的公安局民警、防暴警察一车一车地出动,有的公安民警牵着警犬,在飞快地奔跑。全省十个地级市、八十多个县的数万公安民警,这一个夜晚肯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早上八点,统计结果出来了。全省的“一号行动”取得了重大阶段性成果,全省公安机关一个夜晚共抓获黑社会分子一千八百多人,缴获大量的砍刀、匕首、猎枪、散弹枪和十几把“仿五四”手枪,狠狠地打击了全省黑社会分子的嚣张气焰。
石卫东马上让秘书姜春林拨通了龚向阳的电话,龚向阳接了电话,石卫东说:“龚秘书,王书记在吗?”
龚向阳说:“在,我让王书记接电话。”
王一鸣这个时候刚到办公室,于是接了电话说:“卫东啊,什么事情啊?”
石卫东说:“王书记,按照您的指示,我们全省公安机关昨天晚上八点统一行动,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扫黑除恶斗争,整个行动共抓获黑社会分子一千八百多人,收获了很多管制刀具,还有猎枪、散弹枪、砂枪、仿五四手枪,这样全省老百姓可以平平安安地过上一个春节了。”
王一鸣说:“很好,很好吗!我对你们所取得的成绩表示衷心的祝贺!这样吧,你们赶快搞一个展览出来,过几天我带着所有的省委常委参观你们的展览,为你们鼓劲。也算对你的工作表示支持吗!”
石卫东说:“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安排人做去。感谢王书记对我工作的一贯支持。”
放下电话,石卫东连忙安排姜春林把办公室主任叫来,筹备扫黑除恶展览的事宜。
腊月二十六下午五点钟,于艳梅和王礼乘坐的航班降落在江城机场。十几分钟后,他们拿着行李,走出机场大厅的时候,就看到瞿丽雅已经在那里迎接了。
瞿丽雅和于艳梅已经很熟悉了,一见面,瞿丽雅就送上一束大大的鲜花,说:“于老师,欢迎你和王礼来西江过春节。”
于艳梅说:“瞿总,又麻烦你了!”
瞿丽雅说:“于老师,你又见外了,您能来,是我们西江人民的荣幸,王书记工作那么忙,照顾好他的一切,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工作。”
王礼也非常有礼貌地说:“谢谢您瞿阿姨!”
瞿丽雅说:“王礼,个子有一米八了吧,成了一个帅小伙了。谈没谈女朋友?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王礼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准备出国留学吗,就不在国内谈了。”
瞿丽雅边走边说:“也好,到国外找个洋姑娘回来,我们中国的美女总是流失,你为中国男人争争脸。”
在大门口上了面包车,车子一路呼啸,就开到了西江宾馆的贵宾楼前。
王一鸣和于艳梅、王礼通了电话,说:“你们在宾馆里吃饭,听从瞿总安排就可以了,我晚上九点回,在外面有宴请。”
原来今天晚上是西江省委、省政府和西江省军分区领导的联欢,在军分区大院子里举行,这也是一年一次的例行活动。
晚上九点,王一鸣回到了宾馆住处,推开门,一看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在房间里看电视。瞿丽雅坐在旁边,陪着于艳梅说话。
一看王一鸣和小龚进来了,瞿丽雅连忙站起来,说:“王书记,我该告辞了,别打扰你们一家团聚。”
王一鸣笑着说:“坐吗,丽雅同志。”
瞿丽雅说:“不了,不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说着就往外走。于艳梅把她客气地送出来,说:“谢谢你了瞿总。”
瞿丽雅说:“于老师,你有什么事情,随时打我的电话。”
于艳梅说:“好的。”
龚向阳把王一鸣的公文包放下,和于艳梅和王礼打了招呼,也锁上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一鸣陪着于艳梅和王礼坐在沙发上,聊了一会儿天,问了问家庭里的情况,问了问王礼的学习情况,出国的事情办得有什么眉目了。
于艳梅说:“美国那边,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有二姐于艳红在那里办,情况进展得很顺利。等那边的一切手续都办好后,就可以到美国驻北京大使馆办理签证手续了。估计七八月份能够办下来。”
于艳红是于艳梅的二姐,上世纪八十年代到美国留学后,就留在了美国,在一所州立大学当教授。他老公也是留学生,在美国的一家大公司当高管。两口子晚婚晚育,在美国生了一个儿子,现在美国读高中,比王礼小六七岁。
王一鸣破例今天晚上没有出去散步,早早地洗澡,两口子就上床休息了。
王礼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上网看新闻。
于艳梅非常善解人意地帮王一鸣洗澡,两口子从对方看自己的眼光,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腊月三十中午一点钟,一架专机降落在江城机场,飞机沿着跑道缓慢地滑行到停机坪。舷梯放好,机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级大约在七十岁左右的老人。只见他冲下面欢迎的人群挥舞了几下手臂,停留了几秒钟,让拍照的记者抓拍了几个镜头,就在身后警卫的陪同下,缓缓地走下了舷梯。
下面大红的地毯两旁,站满了迎接的人群。为首的自然是王一鸣,老人个子不高,精神很好,笑着冲王一鸣伸出手来。
王一鸣连忙双手握着老人的手轻轻地晃动着说:“首长,一路辛苦了!”
首长微笑着点了点头,一路走过去,和大家挨个握手,依次是李耀、何杰、郑天运、秦书海等人。
舷梯上又陆续下来十几个人,有国办的副秘书长,各有关部委的副部长、副主任,首长的秘书郭小东等,都是首长的随行人员。
王一鸣和他们分别握手寒暄。
大家前呼后拥地陪着首长进了机场的贵宾室,休息了二十多分钟,行李什么的都装运完毕,工作人员过来通知说,可以出发了。
于是大家分头上车,最前面是一辆开路的警车,中间是两辆进口的丰田中巴,王一鸣和李耀陪同首长上了第一辆中巴车,何杰、郑天运、秦书海陪同那些副部长、副主任上了第二辆中巴车,紧随其后的是一辆拉行李的越野车,最后面是七辆黑色的小汽车,都是各个领导来的时候坐的小汽车。这个车队在警车的引导下,向东郊的帝豪大酒店方向开去。
按照安排,大家下车到餐厅里陪着首长吃了中午饭,自助餐,也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大家又分头上车,在警车的引导下出了江城市区,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向西城市开去。
首长坐在中巴车里,透过车窗,看着高速公路两旁葱绿的山峦和不断涌现的造型各异的奇峰怪石,对王一鸣说:“西江这个地方好啊,到处是山清水秀,北方现在正是千里冰封的季节,白茫茫一片,到处看不到什么绿色,你看这里,依然是生机盎然,真是好啊!”
王一鸣说:“首长,您有多少年没有来西江了?”
首长说:“十三年了,我还是在中办当副主任的时候,陪同最高领导到西江视察,来过一次。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该退休了。”
王一鸣说:“三月份您老退休后,就轻松了,到时候您什么时候想来,就给我打电话,我来安排。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陪着您到处走走看看。”
首长说:“好啊,我倒是觉得,冬天在你们这里过,挺舒服的。”
王一鸣说:“我们这里靠海,临海市和海城市现在每年冬天都要接待大批的北方老人来这里过冬。这里气候温暖,空气也好,非常适合老人生活。”
大家谈笑着,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多小时就到了西城市。刚出了高速公路的收费站,就见前面停了十几辆越野车、小汽车,为首的是西城市委书记窦宏伟和市长林立功。
在前一段的全省地市领导班子调整中,西城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做了调整。原来的市委书记孔明亮升了省政协副主席,市长窦宏伟就接了市委书记,空出来个市长的位子,就由桂江市市委副书记林立功接任了。
中巴车停稳,窦宏伟和林立功走过来,恭候在车门旁,首长下车和他们两个分别握了手,寒暄了几句,然后就挥了挥手,说:“走吧,我们继续出发。”
按照计划,今天这个除夕夜,首长是要到国境线旁的一个少数民族村寨里,和那里的老百姓一起过除夕。
于是大家分头上车,离开西城市区,往西南方向的边境线开去。这里都是三级公路了,路况不好,坑坑洼洼的,中巴车也颠簸起来,一上一下,像是坐在船上。
王一鸣怕首长年纪大了,受不了,让司机慢慢开。
越往前开,路越来越窄,有的地方就是行走在悬崖峭壁上,两边是连绵的群山,一眼看不到头。车子走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到了一个叫白家寨的地方。
车队拐进了一片平地,这里已经停放了十几辆汽车,都是县里干部和乡镇干部的,他们已经早早地等候在这里了。
首长下车,和乡镇干部、县里的县长、县委书记分别握手。这个县叫明林县,属于边境县,和东南亚某国有七十多公里的边境线。王一鸣去年曾经到过县城里,和这里的县长和县委书记都见过面,他们陪着王一鸣吃了几次饭,所以都认识。
县委书记和县长都热情地围过来,和王一鸣握手,说:“王书记,欢迎您来我们明林县视察。”
大家寒暄完毕,陪着首长一起就沿着山路,步行往上走,走了几百级台阶,就进入了所谓的白家寨的寨门。
这里的百姓绝大部分都姓白,整个寨子有三十多户人家,一百多口人。寨门口张灯结彩,整个寨子的人几乎都出来了,站在两旁,迎接远道而来的尊贵的客人。
寨子里的男男女女穿着节日的盛装,女孩子们头上戴着银器,亮灿灿的,走起路来哗啦啦地响。
当地的村干部迎上来,向首长和王一鸣献了花环,然后领着大家往自己家里走去。
到了他们家的院子,桌椅板凳已经摆放好了,并排放着的几个长条桌上,放着水果、花生之类的东西,大家于是围着首长坐下来,聊着家常。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们,选好位置,摆放好设备,开始录音、录像和拍照。
首长和乡亲们坐在一起,和蔼地问大家:“老乡,你们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啊?”
村长说:“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很好,我们家水稻收获了三千多斤,包谷有两千多斤,够吃了,剩下的包谷还可以喂头猪,今天上午刚杀了,等一下就可以让首长尝尝我们地道的农家菜了。”
首长问:“粮食够吃了,但平常里花钱怎么办?”
村长说:“青壮年劳力都出去打工了,有的去县城,有的去省城,最远的都去了上海、浙江那边了。在广东的最多,反正大家一年到头,也能挣个一万多块钱,够老婆孩子吃穿用了。”
首长问:“你们这里,平均一个人的年收入是多少?”
村长说:“乡里让我们报的是八百三。实际上没有那么高,我们乡下人,自己都不知道一年挣多少钱,养头猪也不卖,都是过年的时候杀了自己吃。你说这头猪值一千块,我们也没办法。”
首长笑了笑,说:“不错吗,现在过年吃肉是不愁了吗!”
旁边的几个村民插话说:“我们这里,家里户户都养猪,养羊,喂鸡子,就是为了自己吃着方便。现在吃的是没问题了,就是花钱有些难。现在出去打工,碰到好的老板还可以,碰到不好的老板,白干一年,到春节前他跑了,或者干脆说工钱没有结,他没有钱。所以,现在有些人出去一年,累死累活的,连个路费都没有,想回家过年都回不来。还有的虽然有路费回家,但是一家老小就等着你拿回些钱回家过年呢,结果就拿回来几百块钱,老婆、孩子都受不了,于是家里人就生气,有些女人看自己的老公这么不行,就生气喝农药自杀了。我们这里去年就有一户农妇自杀的,结果送到县医院,已经没气了,留下了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最小的才四岁多。”
首长听了面色凝重起来,说:“拖欠农民工工资是个大问题,全国性的问题,我们的政府确实有责任,工作确实没有做好,对不住老百姓了!回去我们国务院要召集各有关部门,迅速出台方案,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老乡们听了,立即鼓掌欢迎,说:“好,感谢领导。”
首长说:“大家继续说,我就是来听乡亲们的意见的。不要有任何顾虑,再过一个多月,我就该退休了,让我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于是有大胆的村民说:“首长,我提一个意见,我们山里的孩子现在上学太难了,我家的孩子现在每天要走几十里的山路,每天早上六点钟就得出发,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学校。现在许多山里的孩子,特别是女孩子,根本就不读书了,都是文盲,不知道上面知道不知道这个情况?”
首长问:“最近的学校离你们村子有多远?”
村民说:“顺着公路有十几里,但有汽车,经常出车祸,所以孩子们为了安全,宁愿走山路,这样路程近点,但是翻山越岭,也要走一个小时。遇到下雨天,路滑,就更难走了。”
首长皱了皱眉头,说:“是不方便。”然后看了看王一鸣,说:“你们地方官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王一鸣说:“在我们西江省,这也是一个带有普遍性的问题,我们有一千多万的少数民族,他们有几百万的人口是住在大山里的,是历史遗留问题,他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他们搬迁,下山,确实有难度,有些人根本不愿意下来。上学难,主要指的是这些生活在大山里的少数民族的孩子。”
首长问:“目前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没有?”
王一鸣说:“一个是移民搬迁,让这些大山里的群众下山集中居住,目前资金上还有很大的缺口,估计全省每年这一项,就需要投入十多个亿。还有一个应急的措施,就是开办寄宿制学校,每个乡镇都搞一个,让山里的孩子集中居住,到周末回家一次。从小学就开始,这样省得孩子们天天跑了,这个投入少一点,全省正在做。每年的投入也是五六个亿。”
这个时候明林县的县长插话说:“我们县的资金已经到位了一千多万,今年一年可以基本上解决边境线上七个乡镇的问题。到时候孩子们就住在学校里,不用天天翻山越岭了。”
首长说:“这很好吗,要抓紧时间办!”
有个年纪大的村民说:“领导,我说两句吧,我们现在吃饭不愁了,挣钱想出去打工,不怕累,也能挣到钱,就是害怕得病,现在看病太贵了,进了县医院,就是看一个感冒,没有一百多块,根本下不来。我们看不起,所以,村子里好多村民都是小病扛着,大病才到县医院检查。都是小病拖成个大病。最后看不起,在家里等死。现在有些家庭为了看病都举家外逃了。”
首长问:“外逃?往哪里逃?”
村民说:“到边境线对面的外国去了,他们说,那里的政府对老百姓好,所有的边民不仅不要你的税收,还每年发补贴给你,种地补贴化肥、农药,看病全部是公费医疗。个人不用花一分钱。我们这个寨子里有一个孩子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到了县医院检查,说是需要花十几万,还不知道能不能治疗下来。孩子的父母没有钱,就抱回来了,说是不治了,在家里等死算了。结果孩子的爸爸通过做生意,认识了一个对面国家的朋友,对方听说了这个情况,就把孩子带走了,说是自己的儿子,在对面那个国家里,不仅到省城里的大医院免费做了手术,连路费都是国家出的,个人住院时吃的饭都不要钱。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这个情况了,边境上的许多村民就越境跑了,他们说那边国家对老百姓好,所以他们不愿意再做中国人了。我想问一问首长,这样的情况你们上面的大领导知道吗?为什么人家的国家那么穷,还对老百姓这么好;而我们国家却做不到呢?!”
这个问题简直是太尖锐了,让首长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王一鸣连忙出来打圆场,说:“个别情况,不能以偏概全。我们国家大,情况复杂,国家一时半会也照顾不过来这么多人是吗!”
首长却认真起来,他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的问题,他看着当地的县长和县委书记,不容置疑地说:“你们这些父母官,说实话,你们县跑了多少人啊?”
县长和县委书记面面相觑,知道也隐瞒不了了,只好说:“据统计,这几年我们县跑出去的已经有三千多人,我们县还算是好的,邻近的一个县跑出去一万多人了。他们在当地落了户,根本就不回来了。”
首长说:“这样啊,原来有这么多的老百姓逃离了我们这个国家了,看起来我们的政策确实是出了问题,尤其是这负担重,上学难,看病贵,确实是伤害了许多老百姓的利益,老百姓现在用脚投票,对我们的改革政策说不了,看起来我们上层领导也要反思反思了,不能乱改下去了。”
王一鸣坐在旁边听着,心里却在想着前一段在北京和魏正东聊天时,魏正东提供给他的一条信息。
魏正东说:“一鸣,你关注过俄罗斯的普京吗?知道为什么俄罗斯人那么拥护普京吗?姑娘们唱歌就唱‘嫁人要嫁普京那样的人’为什么?你懂吗?”
王一鸣问:“你说是为什么?”
魏正东说:“我看就因为这句话,他在《真理报》上说,‘一个把老百姓的居住权、健康权和受教育权拿来拉动经济的政府一定是个没有良心的政府!真正为民执政的政权,一定要把这三种东西当作阳光和空气,给予人民。因为这是一个人的基本需要。一个国家不能变成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有人占几十套房,有的人住不起房--真要那样,执政当局没有任何脸面赖在台上,因为民生问题,就是政治问题,就是执政者的责任。一个国家的执政文明,就表现在对弱势群体的关怀上,而不是表现在富人有多富,也不表现在经济增长的数据。’你看俄罗斯,人家是名符其实的资本主义社会,就那人家在进行‘休克疗法’的时候,也没有废除人民享有的住房、医疗、教育、养老的各种福利。而我们,按照网民的话说,就是:房产改革口袋掏空,教育改革父母逼疯,医疗改革提前送终,企业改革下岗停工。物价一天天上涨,工资收入却不见相应增加。
“底层的老百姓已经处于这样极端悲催的境地了,有些经济学家却屡屡有惊人之语,有人说:‘为了达到改革的目标,必须牺牲一代人,这一代人就是3000万老工人。8亿多农民和下岗工人是中国巨大的财富,没有他们的辛苦哪有少数人的享乐,他们的存在和维持现在的状态是很有必要的。’
“还有人说:‘经济学家就是为利益集团服务的;经济学家就是应该不讲道德。不要担心贫富两极分化,财富分配应该以老百姓不造反为底线。’你听听,真正是雷死人不偿命啊。毛主席当年曾一再告诫说:‘立场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现在那些人站在什么人的立场上说话?他们不是说得明明白白了吗,是利益集团!
“而民间老百姓是怎么说的呢,我们是物价向美国看齐,收入向非洲看齐。其实,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我们的物价比美国还贵,收入比非洲还要低。有经济学者做过这样的计算,把全国人的工资收入加在一起,除上这个国家的GDP,得到一个数字:欧美最高,大约是55%,南美洲平均38%,菲律宾、泰国是28%,伊朗、土耳其大概是25%,非洲国家在20%以下。90%的人都说,我国跟非洲一个水平,你们简直是太乐观了,告诉你,我们中国是8%。全世界最低!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就是苦了全中国的老百姓,都成了无产阶级!祖孙三代干一辈子,在北京还买不来60平方米的一套房子。
“现如今,中国人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神、没有祖宗,我们只认两样东西:权和钱。中国的成功之路变成了两道窄窄的门缝:一个是权;一个是钱。不能从门缝中挤进去,你就会活得很凄凉。而挤进这两道门缝的技术,卑鄙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中国正在经历出卖人格和泯灭人性的疯狂时代。这种情况,人类历史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是空前绝后,不知道后世子孙面对历史,会如何看待我们今天的中国人。”
王一鸣听了魏正东的话,当时是如醍醐灌顶,无言以对,只能是轻声地叹息。
由于刚才的话题过于沉重,县长连忙引导村民们说一些高兴的事情。于是大家又开始谈笑风生,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寨子里的上空被一团云雾笼罩着,到处是鞭炮的响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看着电视,围坐在一起,开始吃年夜饭了。
村长家今天专门找了几个帮忙的老乡,这个时候也开始收拾桌子,一盘一盘的鸡鸭鱼肉、野菜山珍,很快摆满了几个大桌子。
工作人员早已经准备好了白酒、红酒、饮料什么的,为每个人倒满,大家于是一起举杯,共同欢度除夕。寨子里此时鞭炮声齐鸣,这是王一鸣第一次在一个边境线上的寨子里,陪着国务院领导在这里欢度除夕。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村长家的院子外已经站满了人,有几十个便衣警察在那里维持着秩序。寨子里此时灯火通明,村民们举着火把,沿路排成了两行,为首长送行。
王一鸣陪着首长走出了村长家的院子,一看这种场面,也很感动。山里的老百姓啊,还是那么淳朴,你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对你感激不尽。这个白家寨可能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大的官、这么多的官,所以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出来了。几个年纪大的,估计有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一看首长要走了,不住地拿袖子擦眼泪。
首长显然也很受感动,连忙迎上去,握着一个老头的手晃了晃,问道:“老哥哥,您高寿啊?”
老头哽咽着说:“八十二了。”
首长说:“来,我和您老单独照张相,做个留念,希望沾一沾您老的光,我也七十岁了,希望能像您老一样健康长寿!”
老头说:“您是大贵人,是我这把老骨头沾您的光,我活了一辈子,能和您这样的大干部握个手,合个影,就是死了,这一辈子也值了!”
首长说:“别那么说,我也是人民的勤务员吗!就是为你们老百姓服务的。”说着首长摆好姿势,旁边的摄影记者连忙抓拍了镜头,镁光灯闪烁,把首长和老人的形象定格在镜头里。
拍完照,首长特意安排身边的摄影记者说:“记者同志,千万要记着,把相片冲洗好,装裱一下,给老人寄一份。”
记者说:“没问题,首长放心吧。”
首长沿路和村民们不断地握手、寒暄,等上了车,村民们还簇拥在车子的两旁。车子启动,缓缓地开出了人群的密集处,首长冲车窗外的人群不断地挥手。
此时大山深处已经是万籁俱寂的黑夜。车队小心翼翼地行驶在悬崖峭壁旁。为了安全,车速很慢。透过车窗,王一鸣看到,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交警在维持秩序,今天本来是除夕夜,为了保证首长的安全,整个西城市不知道有多少公务人员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车队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明林县城。今天晚上,首长就下榻在这个边境小县的县委宾馆里。
明林县虽然地处边境,但是由于境内有储量丰富的煤、钨、锰等矿产资源,县域经济发展得不错,现在每年的财政收入也有两个多亿了,在西城市也属于中等程度的县了。县城里虽然只有区区七八万人,但是也修建了宽敞的大马路、上百亩面积的休闲广场,主要的街道两旁也搞了亮化工程,今天晚上为了迎接大领导的到来,全部开放,所以离老远就可以看见,县城里华灯齐放,到处是霓虹灯闪烁,家家户户的门前挂着大红的灯笼,很有节日的气氛。
县委宾馆有六栋别墅式的建筑,还有一栋五层高的主楼。首长和他的随行人员,国办的副秘书长,随行的副部长、副主任们,被分别安排进了六栋别墅里。其他的人员和西江省的领导、工作人员都被安排在这栋有一百多个房间的主楼里。
王一鸣的房间在三楼的一个豪华套间里。李耀、何杰、郑天运、秦书海等西江省陪同的领导,都分别被安排在不同的楼层。实在是安排不过来,要在同一个楼层,就一个安排在最东面,一个安排在最西面。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领导会见客人的方便,说明西城市的领导还是动了脑筋的。
到达驻地后,县里还安排了夜宵。
王一鸣陪着首长坐在包厢里,简单地品尝了几口点心、云吞之类的东西,首长也很节制,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回去休息了。
王一鸣和李耀一帮人把首长送到别墅的门口,首长和其他的人握了握手,然后对王一鸣说:“一鸣,你留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大家都知道,首长要和王一鸣进行私密的谈话,于是都知趣地离开了。
首长这栋别墅,今天就住三个人,首长本人,秘书郭小东和一个贴身警卫。
王一鸣随着首长进了别墅的大门,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郭小东忙着给首长端茶杯,为王一鸣倒茶。首长的警卫去了卧室,整理床铺、衣服去了。
虽然一天来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首长也是七十岁的老人了,长途跋涉,坐了飞机坐汽车,也是辛苦得很,但是,从首长脸上看不出他非常劳累的样子,说明他身体还是很不错,这个时候坐在沙发上,还是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对这一次的行程他显然很满意,此时还沉浸在和乡亲们话别的气氛中。
首长喝了一口水,对王一鸣说:“一鸣,我看西江这里不错,很有发展前景。”
王一鸣笑着说:“还需要您老今后多关心,多支持。”
首长说:“再过一个多月,我就该退休了,想支持你也没有能力了!”
王一鸣说:“哪能啊,您老的影响力还在吗。您德高望重,说句话比什么都强。”
首长说:“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还有人听没有啊!”
王一鸣说:“肯定会有人听的。”
首长说:“是这样,我这次来,一来想到西江省走一走看一看,我好多年没有来这里了,在退休之前,也算是还了我一个心愿。二来呢,我还想啊,有一件事情要托付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一个忙啊?”
王一鸣说:“首长您见外了,您有事情找我,是我的万分荣幸,有什么事情您千万别客气。”
首长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郭小东,对王一鸣说:“就是他,小郭,得给他安排一个地方了。”
郭小东这个时候冲王一鸣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王一鸣很诧异,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首长是想在西江省解决他的秘书的位子问题。
按照惯例,中央首长在退休之前,都会为自己的秘书找好一个位子,以免自己退休了,没有什么权力了,再说话就没有现在灵了。
王一鸣问:“首长的意思是郭秘书想到我们西江省工作?”
首长点了点头,说:“正是。小郭不错,跟了我七八年了,现在正厅级也解决一年多了,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在中办、国办两个大衙门里混了十七八年,都是从事的秘书工作。他这样的干部,留在北京,也是没有优势的。不到基层锻炼锻炼,是不行的。他也看上你们西江了,尤其是你一鸣同志,是个好人,把小郭托付给你,我也放心。”
王一鸣扭头看着郭小东,郑重其事地问了一句:“郭秘书,你再慎重考虑考虑,西江这里可是贫困地区,比不了东部那些发达地区,你到这里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啊!”
郭小东笑了笑说:“王书记,我已经考虑好了,跟着你干,我什么都不怕。”
王一鸣说:“那好,你这样的人能来,我求之不得的。说吧,看上哪个位子了?”
郭小东笑了笑,说:“干什么都可以!”
王一鸣说:“您是首长身边的人,安排得差了,人家会说我不给首长面子的。”
首长笑了笑说:“到时候你随便安排吧。有个位子给他干活就行了,到县里当个县委书记也行。”
王一鸣说:“那就屈才了,小东是正厅级,怎么着都应该安排个市长的位子了。但是,现在还不能一步到位,因为你还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这样吧,你三月份来,我先给你安排个市委副书记的位子吧,就在江城市,等过个一两年,我把江城市的市长调整一下,你来接市长。在省城当市长,位置重要,有了机会,首长说句话,就给你解决个副省长的位子了。”
首长说:“这样很好了,小东,还不快谢谢王书记。”
郭小东忙站起来,冲着王一鸣鞠了一躬说:“多谢了王书记,我一定会好好工作,像对待首长一样对待您。”
王一鸣说:“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兄弟吗。”
谈话完毕,首长把王一鸣送到门口。郭小东亲自把王一鸣送到宾馆的大厅里。此时龚向阳正坐在沙发上和西城市的市委书记窦宏伟、市长林立功、明林县的县长、县委书记聊天,等王一鸣。
大家一看王一鸣进来了,连忙站起来迎接。王一鸣让明林县的县长和县委书记把郭小东送回去,然后在窦宏伟和林立功的陪同下,坐着电梯上了三楼。
在楼道里,窦宏伟拉了拉林立功的手轻声说:“林市长你先回,我有些事情要单独向王书记汇报。”
林立功点了点头。
把王一鸣送到门口,林立功说:“王书记,我先回去了。祝您晚安。”
王一鸣说:“好的,辛苦你了立功。”
王一鸣这样称呼林立功,让林立功心里感到热乎乎的。
王一鸣忙了一天,有些累了,本来想立即洗澡,上床休息,但看见窦宏伟进来了,知道他有事情,只好陪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龚向阳知道两个领导要聊天,放好王一鸣的公文包,为两个领导倒好茶水,就回了对面自己的房间。
王一鸣问窦宏伟:“宏伟,有事情吗?”
窦宏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从随身携带的大大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到茶几上说:“王书记,实在是不好意思,前几天本来是想去省城,亲自去拜访您,但是,接到首长要来视察的消息,我就忙这边了,没时间进省城了,您那里也没有去,我就想啊,反正你也要陪首长来,我就在这里意思意思吧。这些年,王书记对我没少关照,而我一直没有做出过什么表示,确实心里过意不去。这一次人事调整,我真的没想到王书记会让我接任市委书记,我还以为让我回省城,安排个厅局长就非常满意了。我要特别感谢感谢王书记。这些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谢。”
窦宏伟原来是前省长刘放明欣赏的人,他原来是省发改委的副主任,因为是前省长刘放明的小兄弟之一,所以刘放明为他说话,让他到了西城市担任了市长。这一次干部调整,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大的希望了,结果却接任了市委书记,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之所以要用他,是因为王一鸣觉得,这个人还有能力,王一鸣本人和刘放明的关系也不错,王一鸣自己又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铁杆部下,没有可靠的人,只能论资排辈,谁的人都用了。
王一鸣看了看他放下的信封,问:“里面有什么?”
王一鸣郑重其事地说:“宏伟,拿回去,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是,我做人有底线的,钱这东西不能碰。你拿回去,不然我会翻脸的。”
窦宏伟看王一鸣是认真的,也怕了,只好把信封拿回去,站起来尴尬地说:“那好,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王书记今后有什么事情用到我,千万别客气,我窦宏伟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王一鸣说:“好好干吧,把工作干好,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好了,跑了一天,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窦宏伟说:“好的,打扰王书记了。”
说着就站起来告辞了。
林立功从王一鸣那里回来,一路走还在一路想,窦宏伟现在这个时候单独拜见王一鸣,左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公文包,他到底是想干什么。不用问,肯定是去送礼的了。
在西江省官场上,大家都知道,窦宏伟是前省长刘放明的人,这一次干部大调整,他能够接任市委书记,确实出乎很多人的预料。现在大家都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刘放明的省长不当了,退出了西江省的政治舞台,他手下的那些人马自然会被边缘化。现在官场上的游戏规则是谁用谁的人。现在的西江省,王一鸣和李耀就是大老板和二老板,是他们线上的人,你才有受到重用的机会。
而窦宏伟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说明了这个人确实非同一般。至少有一点,他获得了王一鸣的认可。在后台老板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情况下,还能够保持自己上升的势头,这确实不简单。
林立功此时在心里对窦宏伟有了一丝的佩服。
以前他和窦宏伟没有接触过,不知道这个人的能力和水平,通过这一个多月的观察,他觉得,窦宏伟别看只比自己大了五六岁,但是为人处世非常老道,这或许是他被大领导看好的原因。
回到自己的房间,林立功一边洗澡,一边思考着自己要不要也像窦宏伟那样,到王一鸣房间里送些什么礼物去。到底送什么好呢?!这是一个颇费思量的问题。送钱吧,送多少合适呢?一万两万肯定不行,人家是省委书记,你送这些钱,是看不起人吗?送个十万二十万,是可以拿得出手了,但是,人家王一鸣会收吗?西江省的干部都明白,王一鸣是不收钱的,烟酒礼品他可能会收下一些,但是,钱的主意你想也不要想,人家根本不收。林立功想,是不能送钱,送钱王一鸣肯定不会收,换了我林立功,我也不收。四十七八岁,都当上省委书记了,还要钱干什么?!混到这个份上,就不能贪钱了,重要的是政治生命,是前途,说不定有一天,都当上国家领导人了,整个国家都是你的,还要钱,那不是没有出息吗!
这一次全省厅级干部大调整,林立功也是受益者之一。他之所以能够当上西城市的市长,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背后有人,有声名显赫的大人物为他说话,这个人就是李文俊,是西江省的老领导,正省级干部。
李文俊是西江省郁江市人,上世纪七十年代,曾经在基层做过公社书记,此后一路升迁,先后做过副县长,县委副书记,县长,县委书记,地区副专员,桂江地委副书记,龙江地委书记,省委常委、宣传部长,省委副书记,最后做了省政协主席,荣升正省级干部。
林立功就是李文俊当省委副书记时的秘书,后来随着李文俊去了省政协,一年以后当了省政协的副秘书长,李文俊退休之前,把他安排到桂江市当了副市长。从此,林立功在桂江市一呆就是七年,从副市长到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最后熬到了市委副书记。终于在这一次干部大调整的时候,资历也到了,年龄也合适,四十六岁,上面也有关系,为了他的提拔,李文俊曾经专门给王一鸣打了电话,说:“王书记,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如果有可能,把立功的事情就给办了吧,这小子素质还是不错的,回省城当个厅长也行,到市里安排个市长也可以。请王书记千万给我老李一个面子。”
官场上,面子大如天。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况且李文俊已经七老八十了,这样的人,一旦开口说话,无论是谁,都是要慎重考虑一番的,所以,王一鸣就顺水推舟,安排了林立功到西城市做了市长。
对于这样的安排,林立功很高兴,李文俊自然也是很高兴的,大家皆大欢喜。老干部是一股不能得罪的力量,王一鸣立足未稳,他还想借助这些老家伙为自己说些好话,所以,只能答应他们的要求。
所以,林立功当上这个市长,自己基本上没有花什么钱,没有向王一鸣和李耀送过什么大礼,只是逢年过节向省委几个主要领导送些高档的烟酒什么的,这些都属于礼尚往来,就是有一天哪个领导出了什么事情,也牵涉不到他林立功的,只要你不送钱,把握好这个底线,谁出事跟你都没有关系。
所以,林立功这些年在官场上混,把握了这样一个底线,就是烟酒礼品都可以送,就是钱不能送,因为这个有危险。谁也无法保证对方不出事。一旦出了事,如果有金钱上的来往,对方就会把你牵连进去,到时候就划不来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大家陪着首长就上了车回到西城市,先向西江解放纪念碑献了花篮,然后参观了西城起义纪念馆。中午吃了午饭,首长到宾馆里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下午两点半车队准时出发,离开市区,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向海城市开去。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两个多小时,进入海城市的地界,出了高速公路收费站,王一鸣就看到,一大排车辆等候在道路的边上,前面是几辆警车,路边站了一大帮人,个个都是衣冠楚楚,一看就是官员的摸样,不用问,这是海城市本地的官员在这里迎接车队了。
车队靠着路边停稳,几个官员忙冲着第一辆中巴车走过来,为首的是一个中等个子、长相非常标志的男人,看年龄也就是四十岁出头的样子,他穿着深蓝色带条纹的西装,满脸带着微笑,这是新任的海城市委书记蓝自强。
这一次,海城市的领导班子在全省来说,是变动最大的。原来的市委书记农晓光升了省高级人民法院的院长,市长孙玉梅升了省政府的副省长,党政一把手全部出现空缺,在全省的地级市中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蓝自强作为海城市的市委副书记,现在能一下子迈过市长这个坎,升任市委书记,这虽然出乎许多人的预料,但是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为什么?因为蓝自强是北京下来的干部,人家上面有深厚的关系网,在高层有人脉,这在当前的官场上是最有利的。
蓝自强是两年前来到西江挂职的,此前他是中央某重要机关的正司局级干部,他大学毕业就进了北京的一家中直机关,从科员做起,副主任科员,主任科员,副处长,处长,一路升迁上去,最后做了司长。他这样的干部,属于典型的“三门”干部,出了家门,进了学校;出了学校门,又进了机关的大门。在大机关里靠着自己的聪明和勤奋,一步一步,得到了大领导的赏识,所以才从一个平民子弟升迁到正司局级。这在北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因为上世纪八十、九十年代,能够大学毕业进入北京的国家机关的,都是一些在高考中成绩非常拔尖的学生,他们在千军万马中,通过了高考那个独木桥,当时的高考还没有扩招,全国一年的录取数也就是四十多万人,能够考上重点大学的更是凤毛麟角,像在北京的那些名牌重点院校,一个省能够考取的也就是区区十几个人,所以那个时候能够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学的,都是智力非同一般的人。那个时候,这是平民子弟得以上升到高层的唯一通道。许多这个年代在中国扮演了非常重要角色的人,其实都是那个时候通过这样的渠道,才走进了大机关,积累了足够的人脉和资历,最后才得以脱颖而出,升到权力的高层。
从这个现状上看,能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考上中国的大学的那批人,是非常幸运的,他们赶上了一个好的时代,社会相对公平,不用拼爹,考上大学毕业后国家就给分配工作,只要你在学校的学习好,排名靠前,大学毕业分配的时候,中直机关到学校要人,你进中办、国办的机会还是有的,昨天还是一个穷学生,大学毕业一分配,就进了中南海,天天可以见到国家领导人,做他们的小秘书,按部就班地混,十几、二十年过后,都是司局级干部了,运气实在是好的,混到副部级的也有可能。这在许多人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这确实是那个时代天天都会发生的故事。
蓝自强就是这样的幸运者。大学毕业,他以全年级排名第一的成绩,从北京一所名牌大学毕业,正好碰上某中直机关到学校挑人,他成绩好,长相帅气,学校第一个推荐他,用人单位的领导一看,小伙子各方面没什么说的,就要他吧。
于是就这样,他一步登天进了中南海,成了某重要机关办公厅的秘书。消息传到他的老家--中部某省的一个小县城,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轰动了整个县城,连县委书记和县长对他的父母都刮目相看,因为进了中南海,这在建国后的几十年,在整个县里,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衙门大,升迁的机会就大,因为这里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中南海就是出官的地方,三两年一个台阶,就上去了。从科员做到正司局级,也就是区区十七八年的事情。要是到了县城里,这样的年龄,四十岁出头,能当上科级的局长就算是很不错了。
但这样的干部,也有一个发展的瓶颈,就是缺乏基层工作的经验,不了解基层的实际情况,理论水平可能很不错,但是,还是标准的书生,这样的人当个幕僚还可以,提拔起来,拿来治国,就有些开玩笑了。古语说,“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组织部门也认识到这些问题,所以这些年,加大了中央机关干部到地方交流的强度。几乎所有进入组织上的视野,成为后备干部的,原则上都要到基层锻炼,到艰苦的地方去,到边疆去,锻炼自己的本领,培养和基层群众的感情,只有这样履历完整的干部,受到提拔重用的机会才能增大。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挂职期满,蓝自强面临着人生又一次非常重要的选择。是回北京继续当自己的司局长,还是留在西江省,当个市委常委、副市长,从挂职改为任职,从此以后,就做个西江人。这是个颇费思量的问题。
回北京吧,有好处,工作环境熟悉,人际关系熟悉,老婆、孩子都在身边,就是按部就班地混日子,和以前一样,说是司局长,其实也就是管管材料,安排领导的日程,陪着下去走一走,看一看,全国各地搞调研,写什么调查报告啊,经济情况分析啊,还是幕僚的身份,说白了,也就是个大领导身边的跑腿的,大办事员一个。很多事情还要亲力亲为,从严格意义上说不算是官,只能算是个吏。如果运气好了,混到五十岁左右,还有可能升到副部级;如果运气不好,一辈子就这样了,以司局级干部退休的,大把的人。老前辈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不回北京吧,就留在这西江省里,有利也有弊。
有利的地方,就是自己起点高,才四十一岁,就是正司级干部了,留在省里,级别保留,就是正厅级。虽然还做副市长,但是,有了市长的空缺,自己的优势就非常明显了。还有一点,自己上面的关系都还在,随便哪个伺候过的大领导说句话,自己的事情就解决了。升副省长现在看来还有些远,但是,当个市长或者市委书记,还是非常有把握的,也就是三两年的事情。能够在地方上当市长或者市委书记,就是回了北京,那也是非常光彩的事情了。现在每个地级市在北京都设有办事处,所谓的驻京办。有车有宾馆,想办什么事情,方便得很。再说了,当上了一把手--市长或者市委书记都行,就是实权派,手下管着上千的处级干部、几百万的老百姓,每年的财政收入一个市最起码几十个亿,再紧张,也不会少了市长和市委书记的钱,你想怎么花就可以怎么花,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是名符其实的土皇帝,比在北京当个司局长,风光多了,也气派多了,这才是官的生活。
而面临的困难,最主要的还是家庭的问题。两口子都是四十岁出头,身强力壮,长期两地分居,时间长了,几个月见不了一次面,男人受不了,女人也会受不了。现在的社会,男男女女的思想这样解放,这样下去,时间长了,感情就会越来越淡,离婚就是迟早的事情了。所以,现在的婚姻经不起两地分居的考验,连农民工都知道,出去打工的时候要找个情人姘居,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一个正厅级干部想要在感情方面不出任何问题,除非这个人是个超人,或者是功能退化了,成了太监。
但你想留,西江省就留下你了,你以为你是谁?在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人不缺,想当官的更不缺了。留下一个外地的厅级干部,事实上就挤占了本地干部的位子,所以,想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又不是科学家,国家的拔尖人才,留下你,西江省就可以某些方面取得突飞猛进的发展,可以立竿见影,转变成科技成果。那样的人,来多少西江省会要多少,还会给你上百万的年薪,几千万的科研经费,只要你是中国工程院的院士什么的。
但蓝自强是官员,你留在西江省,随便安排,都是一个厅级干部的位子,没有省委书记的点头是不可能的。这需要运作,需要高层有人为你说话,要不然当时的省委书记杨春风根本不会看得上你。
为了自己的前途,蓝自强把自己服务了十几年的老领导搬出来了,老领导现在是国家一个重要部门的一把手,正部级干部,在杨春风到北京开会的时候,由老领导出面,请杨春风在北京的某个著名饭店里吃了一顿饭。饭局上敲定了蓝自强的安排,留在西江省,安排为海城市的市委副书记,保留正厅的级别。
这样,蓝自强就留在了海城市,当上了第三把手,在市委领导的排名中,在农晓光、孙玉梅之后,市委书记和市长随便有一个的工作出现了变动,他都有希望更进一步。
也该他运气好,农晓光和孙玉梅这一次都被提拔了,把市委书记和市长的位子全部空了出来。按说,他接任市长也可以了,毕竟他刚来西江省才两年的时间,并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贡献。但是,他想一步到位,因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要是当市长,万一有人当了市委书记,排在了他的前面,他就要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下。在官场上,别看都是正厅级,市长和市委书记差别可大得很。市委书记是名符其实的一把手,市长是二把手,市委书记不提拔,市长提拔为副省级的概率,是小而又小。除非有特殊情况,像孙玉梅这样的,妇女干部,省里正好缺一个。你又赶得上点子了。
为了一步到位当上市委书记,蓝自强又找了自己的老领导出面,给王一鸣打了电话。
王一鸣恰好现在急需用人,手下又没要多少自己的嫡系部队,乐得顺水推舟,送这些大人物一个人情,所以,就一口答应了。
于是,蓝自强当上了海城市的市委书记,别人是请客送礼,说不定要花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才能得到这个市委书记的位子;他呢,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这就是关系的重要,上面有大人物为你说话,这是最关键的。
朱家豪今年四十六岁,他这个年龄正是大有可为的阶段,可进可退,还在省直机关当厅局长,工作相对清闲,也不操那么多的心,但是,升迁的机会就基本上没有了。
这几年在地方上,省直机关的厅局机关基本上成了年纪大的官员们养老的地方,在地方上当了一届的市长或者市委书记,表现平平,省委主要领导对你不满意,但是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算了,就给你找个安稳的地方,养老去吧。
对于那些年轻有为有培养前途的厅局长,一般都要放到下面的地市里,担任市委书记、市长什么的,目的是锻炼培养干部,给你将来的升迁积聚资本。
所以朱家豪到海城市担任市长,属于是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