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徐万春听见门响,抬起头一看是肖钢进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肖钢问:“老弟,有急事?”

肖钢关上门,走到徐万春面前,在旁边的一张老板椅里坐下来,对徐万春说:“是有事。”

徐万春问:“什么事?”

肖钢说:“总共是两件事情。一件是我自己的,一件是关于小方的安排的。”

徐万春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活络了一下筋骨,对肖钢说:“你说吧,我听着。”

肖钢说:“第一件事是关于我的,五月份石副省长有个出国访问的活动,出访欧洲几个国家,我想去那里看看,省公安厅正在起草报告,马上就会报上来。陪同石副省长出国访问的,有省司法厅长,监狱管理局局长,江城海关关长,省外办的一个副主任,还有石副省长的秘书小姜和我。费用每个人是三万四千块。整个行程是十四天时间,可以看六七个国家。费用都要各个单位出,石副省长和小姜的费用由省公安厅出。我的费用要办公厅出。我想先跟你老哥打个招呼,到时候关照一下。”

徐万春想了一下,说:“没问题,报告送上来,我会批的。你尽管放心地去吧!”

肖钢说:“那太谢谢了。第二件事是关于小方的,他现在一直在家里陪着刘省长,刘省长很关心他的安排,让问一问你到底是怎么考虑的,能不能给他安排个实职。”

徐万春问:“刘省长的意思是什么?”

肖钢说:“刘省长意思是最好给小方安排个实际职务,到哪个秘书处当处长,不要当副处长了,要一步到位。”

徐万春想了一下,说:“这个有难度,要过几天才能最后决定,因为这一次空出来的正处级位子才三个,到时候竞争肯定会很激烈。谁上谁下,我说了不完全算,还要听李省长的。”

肖钢一听,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在这个大院子里,什么都是省长说了算,其次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开口了,有时候也是管用的。其他的副省长,就看各人和省长的关系了,和省长关系不好的副省长,说不定在一些事情上,处处还会受省长的气。秘书长一看省长那样对待你,也会落井下石,抓住机会收拾你一次。秘书长有时候就是省长豢养的猎狗,让你咬谁你就得去咬谁的。要不然要你干什么!不能事事都让省长亲自出面吧。秘书长更多的时候是出来做恶人。而省长是出来做好人的。两个人配合好,天衣无缝,就可以玩弄这个大院子里所有的人。

肖钢得了徐万春这个话,就知道,接下来需要方志刚自己做些工作了。现在的官场上现实得很,人一走茶就凉,刘放明刚不做省长,在省政府大院说话就不管用了。肖钢在心里暗暗想,要不是刘放明手疾眼快,在退二线之前下决心给他肖钢弄到了正厅级的副秘书长当,说不定猴年马月他才能混到这个正厅级的岗位上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看方志刚,现在想在省政府办公厅弄个处长当当都有难度了。真他妈的笑话。

但是,这些话是只能埋在心里的,表面上还得过得去,毕竟今后大家还要在一起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搞紧张了不好。

肖钢站起来,说:“好吧,让你老兄费心了!”

徐万春把肖钢送到门口,握了握他的手说:“我尽量努力吧!”

肖钢笑了笑就告辞了。

肖钢的办公室在二楼,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很快关上门,拨通方志刚的电话说:“老弟,你的事情我刚刚在办公室向徐万春挑明了,但是,他的回答很不明朗,说的模棱两可,我看这样,你自己想方设法这两天见一见徐万春,或者去他家里看看,买些东西,进一步做些工作才行。”

方志刚一听就明白,说:“好的,你看给他送些什么好?”

肖钢说:“这个你就自己考虑了。我估计,他们家里好烟好酒肯定是很多了,那些处长、副处长的,要想提拔或者保住位子,谁不会送啊!所以我看你还是送点特别的。”

方志刚说:“那就干脆送钱吧,他敢接,事情就成了。”

肖钢说:“也可以吗!反正他只要接了,不给你退回来,事情肯定会给你办的。你的身份特殊,他不敢收了钱不办事的。”

方志刚说:“好的,我就给他送点钱算了。但是送多少合适呢?”

肖钢思忖了一下,说:“你这个情况,送个两三万,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多了不值得。”

方志刚说:“那好吧,我就给他送三万块钱。”

第二天下午,方志刚果然到了徐万春办公室,坐了几分钟,汇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临走的时候在徐万春办公桌上放了一个大信封,里面是三万块人民币。

给刘放明当秘书四年多,从来都是别人给他方志刚送钱,现在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万不得已只好向徐万春送钱。老板没有权力了,罩不住他了,自己的事情还要自己打点。

徐万春笑了笑,冲他说:“小方,,咱们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吧!拿走,拿走!”

方志刚说:“秘书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要过春节了,总得有所表示吗!今后还需要秘书长多多关照呢!”说着连忙站起来往外走。

徐万春假意推辞了一下,送他到门口微笑着说:“好,你的事情我知道了,会重点考虑的。”

方志刚走后,徐万春看也没有看,就把那一捆捆的票子放进了自己的大皮包里。春节前的这十几天,他可是没少收获,他是办公厅的党组书记,那些处长、副处长的命运,都在他手心里捏着呢。他才不管你是谁的人,县官不如现管。老子现在说了算,任你是谁,不让老子心里舒舒服服的,你就别想好。男的送钱,女的呢,你得送色。不是有句话吗,官场上,男人就得提钱进步,女人就得日后提拔。利益交换,你不付出一些东西,怎么可能得到一些东西呢?!

下午六点多了,省长李耀已经下班回家了,徐万春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文件。这个时候,他感到一阵香风迎面吹来,这是一股女人身上所散发的高级香水的味道,让人闻到会忍不住心旌摇**起来。他正感到有些诧异,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女人扭着好看的水蛇腰走了进来,边走边夸张地用很嗲的声音说:“吆,我的大秘书长,这么忙啊,真是日理万机啊!”

徐万春一看,认识,是办公厅第四秘书处的副处长钱芳华。钱芳华三十六岁,是前省长钱明贵的亲侄女,他叔叔钱明贵虽然被判了死刑,几年前被执行了,但是,被他安排在办公厅上班的钱芳华,却没有收到株连,仍然在办公厅里上班,几年过后还当上了副处长。

钱芳华长相虽然说不上十分漂亮,但是身材适中,不胖不瘦,皮肤好,五官端正,尤其是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还是很有女性魅力的,特别是她懂得打扮,穿衣很有讲究,走路也夸张,喜欢摆臀,扭着水蛇腰,许多男人喜欢在背后看她走路,在这个大院子里,她也是知名度挺高的一个人。

徐万春刚来的时候,曾经到各个办公室里视察,看望大家,到第四秘书处的时候,她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钱芳华。因为他对这个姓很敏感,就问了一下自己的秘书小戴:“小戴,那个钱芳华不会是和钱明贵有什么关系吧?”

小戴笑着说:“老板,她就是钱明贵的亲侄女。大学毕业后就被钱明贵安排在办公厅当秘书了。前几年做了第四秘书处的副处长,她老公爹你猜是谁?”

徐万春问:“谁啊?”

小戴说:“就是省环保厅的副厅长严乘风啊!”严乘风曾经在江城市做过城中区委书记,江城市副市长,是徐万春的前任。严乘风升了副市长,空出来一个区委书记的位子,徐万春才从江城市市委副秘书长、政策研究室主任的位子,到了城中区,当了区委书记。

徐万春说:“原来是这样啊!”于是就对这个钱芳华特别留意起来。

徐万春和严乘风的关系并不好,双方素无来往。等徐万春当了几年区委书记,向上面没少送钱,终于为自己买来一个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位子,那个时候,严乘风已经调走了,回到省直机关,当环保厅的副厅去了。徐万春听说过,严乘风的儿子娶了省长钱明贵的侄女,双方成了亲戚。但这个大名鼎鼎的钱明贵的亲侄女,他徐万春是一直没有见过面。没想到到了省政府,很快就和这个人见面了。徐万春看了一眼,就对钱芳华有了不错的印象,皮肤白净,眼睛顾盼生辉,一看就是一个颇懂风情的女人。

徐万春放下手中的笔,看了钱芳华一眼,说:“小钱,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事情吗?”

钱芳华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来风情万种地看着徐万春,说:“秘书长,人家有件事情要求你,不知道行不行啊?”

徐万春继续装糊涂,说:“我的大美女,你就痛快些,有什么说什么吧!”

钱芳华故意把身子往前面倾了倾,说:“我听说我们处长老刘要提拔成非领导职务,副巡视员,处长的位子马上会空出来,我副处长已经做了四五年了,我想让秘书长考虑考虑我,行不行啊?!”

徐万春说:“你的消息还蛮灵通的吗,刚报上去,批下来估计要等过完年以后了。你们处是要考虑一个新处长,你也是比较合适的人选,但是,你也知道,符合条件的人很多啊,到底用谁,要通盘考虑啊!”

钱芳华说:“我知道有难度,但是我要你首先考虑考虑我。”

徐万春说:“有难度啊!”说着,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钱芳华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两万块钱,她放到桌子上,说:“秘书长,我也不懂规矩,不知道这些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再拿。”

徐万春装作生气地说:“你这是干什么吗?收起来,快收起来,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个的。”

钱芳华有些尴尬,不知道到底是收回去还是留下那些钱好。

徐万春走过去,拿起桌子上那个信封,毫不犹豫地放到钱芳华手里,说:“拿回去,我不喜欢你给我送这个。不需要。”

两个人面面相觑,钱芳华感觉到,徐万春的眼光在她身上不断地扫来扫去,眼睛里似乎充满了别的内容。她又判断不准确,于是鼓起勇气说:“秘书长,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这个时候徐万春知道摊牌的时机到了,他于是走过去,在钱芳华肩膀上轻轻地捏了几下说:“你说呢,你说我需要你做什么?”

徐万春看钱芳华没有反对,于是就顺手摸了一下钱芳华依然细腻的脸,说:“你的皮肤真的很好,我喜欢。”

钱芳华这个时候已经知道徐万春的意思了,于是站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秘书长,这样吧,我做我该做的,你得到你该得到的,但是,你不能食言,我们公平交易,你看怎么样?”

徐万春说:“好吧,我遵守诺言。”

钱芳华说:“那好,你等我短信吧。一会儿见。”

徐万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好的,我们就这样定了。”

钱芳华走后,徐万春再也没有心思批示公文了,在屋子里如坐针毡。他上了一趟洗手间,然后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花草树木,听着窗边不知名的鸟叫声,心想,这个女人还是挺识趣的吗,看来还是有权好,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搞。

过了十几分钟,徐万春的手机果然响起短信的提示音,他拿起来一看,来了一条短信:“秘书长,我在西江饭店1626房间,等你。”

西江饭店是省政府的接待饭店,徐万春一天到晚,那个地方没少去,这个钱芳华选择在这里,估计也是为了遮人耳目,有时候,最不安全的地方往往才最安全。就是碰上什么人,徐万春可以谎称是在这里看望朋友。

徐万春拿起皮包,走到外面对小戴说:“你可以下班了,我有应酬,先走了。”

小戴是聪明人,他就是知道徐万春干什么去啦,也会为他遮掩的,做秘书的,不该问的不能问,做好保密工作,这是基本功。

徐万春下楼,司机已经发动好汽车了,徐万春坐进去,对司机说:“去西江饭店。”

司机二话没说,缓缓地就开出了省政府大院。几分钟以后,汽车在宾馆的客房部门前停好,徐万春说:“你把车开走吧,我看望一个熟人去。不用等我了,用车的时候我再打你电话。”

司机小林是徐万春从江城市委带过来的,跟了他六七年了,是徐万春最信任的人之一。

徐万春下来,加快了步子向电梯走去,这个时候他最怕见什么熟人了。好在这个时候是吃饭的时间,宾馆里的经理、副经理,一般都会出现在餐厅那边,客房部这里,他们知道这个时候领导很少会来。

电梯启动,很快到了十六楼。到了1626房间门口,徐万春按了一下门铃,刚响了一下,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钱芳华笑盈盈的站在徐万春面前,闪身把徐万春让进去,关上门,保险好。扭着身子走到徐万春面前。

徐万春看了一眼,就感到喉咙里发干,有一种紧张、激动的感觉。他干咳了一声,说:“小钱,你还没有吃饭吧?”

钱芳华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说:“秘书长,我从你看我的第一眼,就知道你看上我了,你说对不对?”

徐万春否认不对,显得自己太虚伪;承认了吧,也不对,显得自己太多情。只好装糊涂,说:“你这个小钱,真是聪明,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啊?!”

钱芳华说:“你们男人的心思,谁不懂啊!有的男人看我走路,眼珠子都要出来了。”说着,站起来,故意扭着屁股,在徐万春面前转了一圈,说:“我性感吗?”

徐万春说:“性感,很性感。你看你的腿、屁股长得多好,匀称,圆圆的,翘翘的,谁见了都会忍不住的。”

听男人夸自己,是许多女人最喜欢听的话语,因为这样可以满足她们的虚荣心。钱芳华心花怒放,她开始脱去自己的牛仔裤,一边脱,一边说:“来吧,抓紧时间,我开的是钟点房,我们要提高效率。”

钱芳华对付男人有一套的。她知道,既然想让他们为你办事情,就要付出些代价。有什么啊!你玩弄我,我也玩弄你!

对于钱芳华来说,她也是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的。她叔叔钱明贵死了,官场上没有什么靠山了,她公爹虽然有些影响力,但是级别太低,罩不住她。一个副厅长,在省里根本就摆不上台面。老公吧,对她的感情越来越冷淡,女人啊,这一生还是要靠自己。自己强大,才是真强大。男人是靠不住的。所以几年前,为了升副处长,自己也是费尽心机。现在想当处长,她知道,光靠送钱是不行的。那些男人送钱,个个都会比他出手大方。她一个小小的副处长,是没有多少贪污受贿的机会的,那几万块钱也都是自己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有的是老公给的。再说了,送钱那些男人也不喜欢哪!在官场混的女人,尤其是稍微漂亮的女人,是非常危险的。狼多肉少,老男人们个个精力过剩,他们现在除了对这些事情有热情,别的事情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啊!没办法,想在这个世界上做好人,难!一个美女想在如今的官场上洁身自好,更是难上加难!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副省长、省公安厅厅长石卫东当天晚上离开王一鸣的住处后,回到家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了。他心乱如麻,脑子里反复在思考着这样的一些问题,西江省到底有没有黑社会,黑社会产生的土壤是什么,用什么办法打击黑社会,打击到什么程度,预期的效果是什么,自己到时候怎样收场。

首先第一个问题,西江省到底有没有黑社会?

毫无疑问,西江省有黑社会,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黑社会的力量还很强大,总人数虽然没有办法完全搞清楚,但是说每个县、每个乡镇几乎都有黑社会的存在,应该是毫无疑问的。石卫东虽然没有在西江省当过基层的领导干部,但在东城市主政的十年,让他对基层工作有了一定的了解。作为市长和市委书记,他要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这些人里面,就有些黑道白道通吃的人,特别是那些从事餐饮业、娱乐业、采矿业的老板,谁不和黑社会打交道,就没办法做生意,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本身就是黑社会。

石卫东记得,当地有一条著名的大河,叫凉水河,凉水河出产一种河砂,是优质的建筑材料,在上百公里的长的河道里,一年到头,有许多挖沙船滥挖滥采,严重地影响了河道的安全,当地的水利部门、公安部门整顿了一次又一次,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为什么?因为当地的几个黑社会团伙为了争夺河砂,相互之间争斗了几十年,时不时地火并,死人是经常的事。闹得当地的警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知道这些黑社会得罪不起,你要是敢给他们论真个的,他真有办法弄死你。现在为了钱,那些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啊!所以,群众反映了一年又一年,怨声载道,根本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几个黑社会团伙你垄断一段,我垄断一段,所有的挖沙船到了他们的地面上,都要交保护费,要不然他们就来找你的麻烦,让你做不成生意。所挖来的河砂你也不准随便卖,都要以非常低廉的价格,赊给他们,倾倒在他们指定的河砂场里。谁要是敢私自卖给客户,他们就砸你的船,甚至打你的人。

那些挖沙的船主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拼命地干活,甚至什么钱也得不到。那些黑帮把河砂卖掉,钱想给你几个就给几个,稍微不从,他们就大打出手。那些船老板被逼得没办法,就到市政府告状,要求整顿河砂市场的秩序,打击黑社会团伙的垄断。他们打着条幅,上面写着“寻找包青天,打击黑社会”到市政府大楼前示威、告状,要求市长石卫东接见他们。

石卫东刚到地方上当市长,就想为老百姓干些实际的事情,于是就让他们派几个代表到市政府办公室,听取他们的意见。大家七嘴八舌,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石卫东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市水利局长和市公安局长说:“你们二位说一说怎么办吧?”

水利局长说:“这个是老问题,几十年了,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过,我们水利部门只有行政执法权,那些黑社会根本不怕我们,每一年我们水利系统的人都有被他们打伤的,被打成植物人的,还有一个在医院躺着呢!我是没办法了。就看政法部门出面了。”

石卫东看了看市公安局长一眼,说:“你什么意见?”

公安局长说:“市长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呗!”

石卫东说:“那好,你马上回去就组织精兵强将,立即出动,狠狠打击这些黑社会分子,务必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市公安局长说:“好的。”

结果过了半个月,石卫东再过问这件事情,市公安局长回复他说:“市长,已经部署人下去了,抓了几个人,他们不承认是黑社会,又没有明显的犯罪证据,只好关了几天,又把人放回去了。”

石卫东一听,心里很生气,你这不是应付我吗!但公安局长是省公安厅系统的人,垂直管理,乌纱帽的决定权在省公安厅厅长的手里,不在市长和市委书记手里。要是换了一般的市直机关的局长,石卫东肯定会找个借口,就把他的乌纱帽摘掉了,但对这些省公安厅任命的公安局长,他就是不喜欢,一般情况下也没有什么办法。

黑社会很嚣张,后来干脆给石卫东寄来一封恐吓信,里面还放了一颗五四手枪的子弹,警告石卫东,不要多管闲事,当你的太平官,发的你财好了,不然耽误了我们兄弟发财,到时候杀你全家。

石卫东接了这封恐吓信,把它立即交给公安局去查,说是一定要查出是谁写的。结果半年过去了,市公安局答复说:“没办法,差不出来是谁写的。”

从哪个时候,石卫东就知道了黑社会的厉害,最后他也泄气了,干脆不惹那些黑社会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当我的天平官,你捞你们的银子。

后来那些搞房地产开发的老板,请他吃饭的时候,还特意叫上在当地非常有影响的黑社会头子,出来和他见面,过来向他敬酒。

现在这个年头,搞房地产开发,避免不了要和黑社会打交道,碰到难缠的被拆迁户,他们就是不配合拆迁,耽误你的工期,怎么办?只能花钱找黑社会,他们的效率最高,打玻璃,砸门,砍砍杀杀,老百姓不怕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你磨破嘴皮子,还不如请黑社会的人员夜里到这里转几圈,所以,现在的黑社会很吃香,老板要用,有时候地方的政府部门也要用。因为他们出手狠,效率高,老百姓都怕。要命还是要钱,大家还是都明白的。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会有黑社会?产生黑社会的土壤是什么?

石卫东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他小时候,中国根本就没有黑社会,黑社会都被消灭了。什么土匪、妓女、黑社会,那个时候想找你都找不到,甚至小偷小摸的人都很少,大家都得遵纪守法,你干了什么违法的事情,周围的群众马上就有人站出来,批评你,警告你,大家觉悟都高得很,整个社会风清气正,干部不敢贪污,还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那还得经常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虚心接受群众的监督,夹着尾巴做人。群众就是批评错了,也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当官的不敢欺负老百姓,老百姓敢于监督当官的。

石卫东的父亲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是县化肥厂的厂长,厂里有上千职工,有一次,他把自己的小姨子提拔做了厂财务科的副科长,就有人到县革委会告他,说他任人唯亲。县革委会主任马上派人到厂里调查,认为群众所反映的情况属实,马上亲自带人到化肥厂召开全厂干部职工大会,要求石厂长向反映问题的职工诚恳地道歉,并当众宣布免去石厂长的小姨子财务科副科长的职务。石厂长公开向全体职工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向举报自己问题的职工三鞠躬,当时全场掌声雷动。那个时候,工人阶级才真正是工厂的主人翁,地位多高!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就是那样体现出来的。

所以,在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里,消灭了私有制,黑社会从根本上没有了存活的基础。中国在建国以后的短短几年,就基本上消灭了存在几千年的土匪、黑社会,并保持了二十多年,没有让这些东西死灰复燃。那个时候,中国人不知道什么是防盗门、防盗窗,家家户户甚至连门锁都用不上,妇女晚上上夜班,根本不用担心有人会绑架、耍流氓。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改开搞”的时代,似乎是一夜之间,什么都卷土重来了。整个社会风气为之一变,笑贫不笑娼。城市里的街道两边,到处是桑拿店、按摩屋,甚至在一些学校、幼儿园的大门口两边,光天化日之下,就有穿着很少,不断地向路人抛媚眼的按摩女。这些按摩女的背后,很可能都有黑社会的人员在控制。

所以说,私有制是万恶之源,允许人人经商办企业,有些人为了追求暴富,就不可避免地要组织黑社会,只有那样,才能迅速暴富。同时,一大片无业的游民,无疑是最好的黑社会的马仔和打手。几千年来,中国从来就没有完全消灭过土匪和黑社会,除了毛泽东时代的中国,就是这个道理。有私有制的存在,就必然有黑社会的存在。中国是这个道理,外国也是这个道理。放眼世界,美国有黑社会的“教父”,意大利有“黑手党”,日本有“山口组”,墨西哥的黑帮更是猖狂,可以暗杀州长和内阁的部长。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黑社会产生的土壤,就是经济私有化。在当前的大环境里,要想从根本上消灭黑社会,这个根本做不到。

那怎么样对付黑社会呢?不打击是不行了,因为王一鸣已经说了,要他石卫东打击黑社会,要不然全省人民要骂他王一鸣的娘,到时候王一鸣就会骂他石卫东的娘。你坐了这个省公安厅厅长的位子,就要有所作为,混日子是不行的。张铁成不是想混日子吗,结果被人大常委们赶下去了,很丢脸的。

石卫东想到这里就有些头疼,他不是公安厅系统出身的干部,对这个行业不太了解,他是领导秘书出身,官场上一些潜规则,他懂。但公安系统的水到底有多深,他不完全清楚。

最近这十几年,省公安厅经历了这样几个人的时代,牛振海时代,白志强时代,张铁成时代。影响最大的肯定是牛振海。他做了五年的公安厅长,最后升了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是目前西江省政法系统的最高领导。

接牛振海担任厅长的是白志强,当了四年厅长,结果得癌症死了。

张铁成从郁江市委书记的位子上,临危受命,被任命为公安厅长,刚干了三年多,结果这一次选举被选掉了。

省公安厅是大厅,厅长管着全省十个市的局长的提名,三万多警察队伍,还兼着省武警总队的第一政委,这是和平时期一个省最大的一只武装力量。

有权力是好事情,但是,有时候也是坏事情,石卫东想,自己现在就是想当天平官,也不可能了。历史已经把他推到这个位子上,不做出些成绩来,一是对不起全省人民,尸位素餐,老百姓是要骂娘的。第二,王一鸣那里没办法交待,因为他知道,王一鸣是有事业心的,是想真正干些事情的。

西江省的大环境就是这样,经济发展短期内不可能赶超东北沿海发达地区,长期位居中下游,是不争的事实。

老百姓的收入在短期内,不可能有一个很大的提高。财政的蛋糕就那么大,要投资,要建设,还要兼顾民生、稳定,他王一鸣也不会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办法。只能是继续原来的路径,招商引资,搞几个大项目,增加些税收,把GDP的数字做得好看些。

要想出政绩,唯一的办法就是扫黑,把老百姓的生活搞好些,社会治安搞稳定些,老百姓的安全感增强些。此外再美化美化环境,整顿一下机关干部的工作作风,抓几个贪官污吏,给老百姓消消气,就可以了。换自己当了省委书记,也只能是这样做。因为有些事情你一个省委书记根本没办法做,你没有那个权力,也没有那个影响力,因为决策权根本就不在你手里。

石卫东当然知道,老百姓现在最希望的是,物价不要再涨了,工资相比着物价,增加的幅度太小太小了。尤其是企业的员工,退了休的,现在一个月才一千块钱左右,在当前物价年年上涨的情况下,吃菜都成问题,别说吃肉了。有病了更是看不起。物价涨,房价涨,就是老百姓的收入不涨,人民币对内贬值,对外升值。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最根本的问题是中国内部出现了一些人。他们把中国搞成了“中美国”。什么是“中美国”呢?石卫东在网上看过一篇东西,是一个美国教授发明的,他说:“我是用这个词来描述中国加美国这样一种中美关系。一个国家负责出口,另一个国家负责进口,一个国家负责花钱,另一个国家负责储蓄。美国通过这种模式,实现了美国经济的腾飞。但是多年如此消费后,美国现今实在无力支撑这种消费模式了。中国和美国就像一个婚姻,但这种婚姻是幻觉,是不能持续的,如果长期只让你存钱他花钱,这种婚姻是持续不下去的。美国现在付不起钱却继续从中国进口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中国政府也对美元表示非常的担忧。”

在目前的全球化分工中,中国负责生产东西,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负责印刷钞票。中国用实体财富,换取他们花花绿绿的票子;他们用花花绿绿的票子,换取中国生产的物品。最后东西用完了,中国得到的花花绿绿的票子,还被他们以购买国债的形式回收过去,继续借给企业,到中国来买东西。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中国国内的东西越来越少,投放的人民币越来越多,物价越调控越涨,人民币在老百姓的手上越来越毛,人心惶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还有没有什么保障。中国老百姓用血汗创造的财富,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流向了美国等西方国家,结果就是美国人两三年家庭收入就能买一套住房,而中国一套住房要耗费三代人储蓄。为了鼓励和维持这个差别,美国把一系列大奖额外颁发发给了中国的个别官员,鼓励他们为美国经济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现在的中国人按收入比来说,住着世界上最贵的房子,拿着世界上最少的工资,开着世界上最贵的车,用着世界上最贵的油,打着世界上最花钱的手机,吃着世界上最毒的食品,而且连续八年保持着世界自杀率第一,同时还是精神病患者最多的国家。

石卫东了解到,以前,人民币的发行数量基本是和粮、棉、工业品挂钩。也就是说收成好了就多印点钞票,收成不好就回收点钞票,总之印钞的数量和物品大致相当,因此物价基本稳定,几十年不变。当时,食用盐的价格每斤上涨了一分钱,周总理都要亲自过问呢!老百姓哪听说过什么“宽松的货币政策”这个词。而且最主要的是,人民币印多少我们自己国家说了算。而现在,是美国人说了算。中国人民银行事实上成了美联储的一个下属机构。这些事情,他王一鸣即使是省委书记,有权力管吗?!

这些大事情管不了,老百姓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就一样也解决不了。所以说,根子还在上面,在大领导那里。中国的事情,出问题就在上层,老百姓该清醒清醒了。

石卫东躺在**,辗转反侧,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黑社会在当前的条件下是消灭不完的。列宁曾经说:“小生产者每时每刻都在产生新的资产阶级。”

如今的黑社会,大部分都是以村霸、市霸、路霸、矿霸、菜霸的面目出现,他们各霸一方,组织一个团伙,划分出自己的势力范围,以强买强卖、定期收取保护费的形式谋取商业利益。

少部分已经完成资本积累的,成了有相当地位的商人,他们都以合法的身份出现,有自己的公司和产业,他们还时不时地以成功的商人和慈善家的面目出现,成了当地的名人和有重要影响的人物。这些人还会通过结交当地官员,寻找保护伞,有些人还会披上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合法外衣,谋取更大的政治影响力。

老百姓天天能够感受得到的、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两个层次的黑社会,他们为了利益,整天打打杀杀,草菅人命,干了好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老百姓被打了,被砍伤了,打官司怕引来黑社会更大的报复,只能是忍气吞声,把一腔怨言都对着党和政府发来了,埋怨现在的社会没有天理,不怕黑社会,就怕社会黑。

村霸在中国到底猖獗到什么程度,七八年前发生的一件事,石卫东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石卫东在东城市当市委副书记、市长,在东城市下面的一个县,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在远离县城的一个小山村,住着上百户人家,那里的村支书姓程,叫程海涛,这程海涛在当地是一个恶霸,他前几年曾经因为在村子里强奸村民被告发,被县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期两年执行。其实判决之后他立即就被释放了。当然,他的家人为此没少花钱。做了恶并没有受到严厉的惩罚,这让程海涛在村里更加嚣张,动不动就是一句话:“法院算什么?老子是强奸妇女了,但是照样没有坐一天牢就出来了!那里有老子的人。”

他有八个儿子,个个年轻力壮,都是打架的好手。程海涛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还在缓刑期,乡里的党委书记和乡长知道在附近他是最有影响的人,于是违反程序,任命他当了村里的党支部书记。周围五六个村子,上千户人家,都归这个乡里的恶霸管。

那个时候,由于县里的财政紧张,基层政府对农民的摊牌和各种苛捐杂税特别多,多到什么程度呢?各种收费项目和罚款有一百七十多种。农民每个人也就是一亩多的耕地,除去化肥、农药、种子、耕地、收割的费用,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碰到风调雨顺的年头,还可以有一百两百的收入。碰到旱灾、水灾、风灾、虫灾,收成不好,甚至是颗粒无收,但是各种苛捐杂税却没有少,甚至层层加码,让农民简直是没办法活下去。

程海涛就这样从一个农村的强人,转变成了拥有基层公共权力和世俗权力的恶霸。他可以打着合法的名义,为自己谋取私利。在村里称王称霸,在这里,他就成了天王老子,自己制定规矩,村民们只能是任人宰割。粮食他说收多少就是多少,村民盖了房子,他收五百块,说是建房款。杀头猪,他收屠宰税50元。买一辆手扶拖拉机,他收一百元,说是农机购置税。在这里他成了一个独立王国的国王,拥有独立的课税权力。

当地村民不堪他的压迫和剥削,就选了十二个村民代表,大家凑钱,让他们到乡里、县里告状。乡里的乡长和书记都是程海涛的哥们,他们年年从他手里是落了好处的,自然口头上答应准备到村里派人清查账目,把村民们哄回去,这边很快就派人给程海涛送信,说是谁谁到乡里告你了,要程海涛提防些。

程海涛一接到消息,就在村子里破口大骂,说:“操他妈的,谁敢跟我过不去,我让你们见阎王,到时候你们不要后悔!”

他几个儿子也在村子里纷纷放风说:“这个村里有人活得不耐烦了,想找死了。”

村民代表们等了几天,乡里没有任何动静,相反,还多次受到程海涛和他家人的威胁、谩骂,大家一看,找乡里的干部是不管用了,他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于是,在一个黎明,大家悄悄地出村,像是地下党一样,进城到了县委,堵住县委大院的门口,说是要见县委书记,反映问题。

县委书记纪健康刚调来这个县没有几个月,还不了解这个县的情况,于是就在会议室里会见了这十二个村民代表,答应他们马上就会派人下去,会同乡里的干部,组成工作组,到村里调查情况。

村民代表们觉得这个县委书记还不错,没有推脱,于是就觉得不再往上上访,在家里等消息。当天下午大家就坐车回到了村里。

没想到刚过了两天,村民到县里告状的事情就传到程海涛的耳朵里,他一下子就杀心顿起,悄悄地把八个儿子召集起来,说:“现在这些人不听警告,已经告到县里了,县委书记说了,要派出调查组到我们村子里摸清情况。他们要是摸清情况了,还有我的好吗?!我不能去再坐监狱了。现在我们和他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做就做得干干净净的,把这十几个村民代表杀光,看今后谁还敢跟我们作对!”

他几个儿子看父亲这样决定了,他们都是父亲的打手,贯彻父亲的指示一贯说一不二。于是就分头去准备武器。

程海涛带着自己的八个儿子,前呼后拥地进了他们家的院子。

张志清一看就知道他们来者不善,于是站起来,说:“大清早的,你们到我的院子里,到底想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武!”

程海涛说:“你装得还挺像,我问你,为什么到县里告我?”

张志清说:“大家选我做代表,我不能不去啊!”

程海涛说:“你是想找死吗?!”回头对自己的几个儿子说:“给我打,把他弄死算了!”

他几个儿子就各自拿着家伙,冲张志清围上来,棍棒交加,把张志清打倒在地。张志清也是身高一米七八的汉子,长期干庄稼活,练出了一身的力气,于是拼命挣脱他们的包围,冲到院子里的角落,随手抓起两块红砖说:“你们谁也不要上来,谁上来我就不客气了。”

张志清的老伴也从厨房里拿着一把菜刀出来,挥舞着说:“再打,我们就拼命了。”

程海涛一看,一时间赚不到什么便宜,于是就边骂边离开了,说:“张志清,你如果有种,就出来,我们找人评评理去。”

这个时候,他们家的吵闹声早已经惊动了其他的十一个村民代表,原来大家约定好了,程海涛到谁家找事,其他的人一定要立即赶过去。他们各自跑着,到了张志清家的大门外。

张志清一看,其他的人都赶过来了,于是就放松了警惕,放下手中的砖头,走了出来,对程海涛说:“你不要欺人太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作恶太多了,小心调查组下来,你还会进监狱的。”

程海涛一听更气了,对几个儿子说:“给我上,弄死他们。正好都来了,你们一个一个地收拾,最好是一个不留。”

他的几个儿子立即就掏出身上的尖刀,向张志清捅过去,张志清猝不及防,立即就倒在了血泊中。

几个村民代表来救张志清,也被一个一个捅倒在地,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就出现了五死一伤。

其他的人赶紧奔逃,报警的报警,躲藏的躲藏。

一个小时之后,接到报警的县武警中队派人封锁了整个村子,把程海涛和他的八个儿子全部抓住了。

村民代表因为向上反映问题,就被村里的恶霸杀死五人、重伤一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县,老百姓纷纷义愤填膺,他们很快就聚集起来几千人,向县委大院出发,堵塞了整个县城的主要街道。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纪健康意识到,一场风暴正向自己袭来。这个时候,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他选择了避重就轻,安排县公安局局长,要把这个事件定性为一场乡间的打架斗殴。不能牵涉到农民负担重,地方政府横征暴敛等事实。县电视台和电台也播出了消息,说是此次事件是由于村民之间长期有矛盾,打架斗殴引起的恶性案件。让村民们不要听信谣言,围攻县委、县政府大院。

消息惊动了新华社的记者,他们派出人,到村里仔细采访了村民,写了一篇大内参,发表在直送国家领导人的《动态清样》上。当时的几个国家领导人都做了批示,抓农业的国务院副总理亲自过问这件事。

电话打给西江省的省长,省长一听,脑袋都大了,说不知道下面发生了这件事。

省长把电话立即打给石卫东,说:“小石你们东城市出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吗?”

石卫东也说:“不知道。”

省长说:“你赶快了解一下,搞清楚,要向国务院汇报呢!”

石卫东于是打电话给县委书记纪健康,问:“你们这里有个村里死了五个人,重伤一个,你知道吗?”

纪健康说:“知道,是打架斗殴。”

石卫东说:“你赶快安排人写一个报告,我们要报告省委、省政府。”

报告经过层层上报,又回到国务院。

副总理一看,不对啊,不是属于农民负担过重啊,于是就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地方政府和新华社对事情的看法有分歧,为了搞清情况,副总理拍板,派出调查组,调查真相。

国务院立即派出了调查组,亲自到西江省东城市,来调查当地的农民负担过重的问题。

他们根本就不经过省里和市里的政府部门,直接坐飞机就到了江城市,然后在国家安全部门的安排下,直接就坐车到了乡下,进村挨家挨户访问村民。

村民们一看这一次中央真来人了,青天大老爷终于到来了,于是肚子里压抑多年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

调查组来到张志清老父亲家,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年人一听是国务院调查组的人来了,顿时老泪纵横,在地上一跪不起,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不是有天大的委屈,谁会这个样子啊!这位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老人说:“我是从解放前过来的人,这些年,我们农民的日子比解放前国民党那时候还困难,还委屈。那个时候,负担没有这么重,地方上没有这么坏的人。把人逼得简直是没有活路了,我儿子仅仅是替村民说了两句公道话,就被杀死了。你说,这还有天理吗!”

把调查组的人哭得也忍不住掉下来眼泪。通过走访附近的十几个村子调查,调查组形成了一个调查报告,就是在这个村子里,农民们如果光靠种地,根本没办法活下去。每一年的收入,还不够交各种税费、提留、摊派的。农民种地不仅赚不到钱,还赔钱。现在的生活水平不如解放初期,甚至还不如解放前国民党时期。况且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现象。

石卫东就是从那个时候才明白,在落后地区的广大农村,农民们是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村霸是多么的猖狂,多么的狂妄。他们对整个社会的制度,对国家的稳定,让国民对政府、国家的认同感,构成了多么大的破坏。

这种恶霸摧毁的不仅是古老乡村的生活习惯和道德规范,而且动摇了这个国家的基础,让村民们认为这个社会没有正义,恶人当道,坏人猖狂,好人却受欺负。所以不打击不行。不打击恶人,就不能保护好人。对于这一部分人,打击的难度还不大,只要县级公安机关敢于碰硬,就可以像割韭菜一样,打击一茬又一茬。

困难的是第二个层次的黑社会,他们已经成了企业家,成功的商人,甚至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有了合法的企业,有了政治地位,有的人已经掌握了十分雄厚的经济实力,他们在各个方面都结识了不少有权力的官员,现在他们官商勾结,有些官员实际上已经成了黑社会的保护伞,这样,你打击这些黑社会团伙,就不可避免地要和一些体制内的官员发生冲突,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所以真正的危险是从这个方面发出来的。

石卫东想了想,心里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在公安系统他只是个新兵,他在这个系统没有资源,没有自己的嫡系部队,不像牛振海,经营多年,在这个系统根深蒂固,对每一个人几乎都知根知底。所以,现在就是扫除黑恶势力,他石卫东也还得依靠那些自己不熟悉,和自己没有多少渊源的人。这样的一批人能靠得住吗?石卫东可真是没有多少把握。

最难办的事情,就是扫除黑恶势力现在还不知道会不会牵出什么大鱼出来。要是大鱼足够大,大到连他石卫东都没有办法,那怎么办?不就下不来台了吗!打到什么程度?打到什么人为止?王一鸣都没有交待,现在看来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反正天塌了有王一鸣在上面顶着呢!

思考了半夜,终于下定决心,当大官的绝大部分都是急脾气,事情不过夜的。石卫东拿起床头的保密电话,拨通秘书姜春林的手机。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姜春林正在梦乡里,突然被枕头边手机的铃声惊醒了。当秘书的手机都是二十四个小时开机,领导什么时候找你,都得第一时间找得到。

石卫东说:“小姜啊,是这样,你记着,明天下午三点在厅大会议室召开厅党委扩大会议,要求各个厅领导,党委委员,各个处的处长,总队一把手和二层单位的一把手,各个市的公安局长,必须参加会议,不允许请假,特殊情况要亲自向我本人请假。听清楚了吗?”

姜春林说:“清楚了,老板。”

“好,你马上通知值班室,连夜通知下去,下面市里的局长还要赶路呢!’

姜春林说:“好的,我这就打电话。”

第二天下午三点整,石卫东在几个副厅长、办公室主任、秘书的陪同下,走进了省公安厅位于办公楼四楼的大会议室。在主席台正中的位置上坐下,秘书姜春林放好他的茶杯和公文包,石卫东抬头向下面扫视了一眼,他看到,第一排坐着的都是各个市的公安局长和省厅几个总队的一把手。后面是厅机关和二层单位的一把手。估计有四十多个人。

石卫东目光扫视的时候,看到谁,那些局长、处长都会不由自主地冲他点点头,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石卫东也还给他们一个微笑,不住地点着头。

会议由省公安厅副厅长熊镇强主持。在四个副厅长中,熊镇强排名第一,是实际上的常务副厅长。在厅机关,大家约定俗成,谁的排名仅次于厅长,谁就是常务副厅长。

熊镇强是老公安出身,在公安系统工作了三十多年,在江城市做过刑警、派出所副所长,所长,城中区公安局副局长、局长。江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后来被交流到临海市,做了五年的市公安局局长。四十六岁的时候,又回到省城,被任命为省公安厅的副厅长,经历了白志强、张铁成两任厅长后,终于熬成了常务副厅长。现在五十二岁,按他这个资历,想在公安厅当上厅长,是基本上没有那个可能了。因为这些年能当上省公安厅厅长的,都是在下面的市里担任过市委书记的人。现在组织上的用人,越来越讲究平衡。那些年龄大了的市委书记,提拔不了,就回到省城里当省直机关的一把手。在这些厅局机关里,公安厅显然是非常重要的角色,能到这里当上厅长的,都是省委书记的红人。

所以这些年,在省公安厅领导的安排上,出现了这样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把手厅长可以不是内行,但几个副手一定要是内行,是典型的科班出身。这样,可以相应弥补一把手的不足。

石卫东以副省长的身份兼任省公安厅的厅长、党委书记,这更加凸显了公安厅在省直机关的特殊地位。其它的厅局机关一把手都是正厅级,唯有省公安厅厅长是副省级,这基本上就终结了几个副厅长按部就班接一把手的可能。在其它的厅局,副厅长还有升任正厅长的机会,但在公安厅,显然没有这个机会了。就像这个熊镇强,他根本没有担任厅长的机会了。泄气吗?肯定是有一点。不平衡吗?肯定也会有。但是,这就是官场上的现实,不是每个人上升的渠道都是通畅的,越是含金量高的岗位,越是竞争激烈。

熊镇强看大家都坐好了,扭头征询了一下石卫东的意见,说:“可以开始了吧?”

石卫东说:“开始吧!”

熊镇强打开话筒,说:“好,我们准时开会了,在会议召开之前,我再一次强调一下,所有的参会人员一律不准把手机带进会场,大家再检查一下,有的同志疏忽的,现在就把手机交给工作人员带出会场,等散会了你们再去领。”

有几个同志立即把身上的手机掏出来,关机后交给工作人员,带出了会议室。

熊镇强说:“好,我们现在就准备开会了,这次会议非常重要,是我们今年以来第一次大的行动,也是我们全省公安战线上最近几年从来没有过的一次大的战役,希望大家做好保密工作,确保万无一失,圆满完成任务,好了,现在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副省长、我们的厅长、厅党委书记石卫东同志讲话。”

会场上立即响起整齐、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