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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秦大龙带着省委组织部的一帮人,马不停蹄,跑了几个城市,宣布省委的任命文件,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况远征、马正红、范一弓、游金平都到新的工作岗位上走马上任了。全省关系政治的老百姓,也从电视、报纸和网络上,知道几个市的市委书记,工作已经进行了调整。

游金平自然是欢天喜地到桂江市上任去了。当然晚上他的任命通知打印下发后,秦书海提议,省委办公厅给他开了一个小型的欢送会。晚上在一家饭店里摆了四桌酒席,参加的都是办公厅各处的处级以上干部。大家向他敬酒,说了很多祝贺的话。

游金平很激动,但是考虑到第二天在桂江市他还有个重要的讲话,所以就很节制,喝了十几杯应酬了一下就行了。

回到家里,他老婆赵曼丽也很兴奋,自己的老公终于有出息了,现在当了桂江市的市委书记,美梦成真,这充分说明了自己当年的眼光是多么准啊。她当初之所以愿意接受游金平,并下嫁给他,就是看上了游金平聪明,相貌堂堂,肯定在官场上有大的发展。

晚上在**,两口子情意绵绵,赵曼丽**四射,主动伺候起游金平来,他想让她怎么伺候,她都服服帖帖的,善解人意得不得了。游金平抱着自己老婆丰满的身子,精神抖擞,冲锋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筋疲力尽,瘫软在**。

赵曼丽考虑到,今后两口子就两地分居了,从桂江到省城,中间隔着四百多公里,坐火车要三个多小时,虽然有高速公路,游金平也有自己的专车,但一忙起来,游金平说不定十天半月也回不了省城一次,两口子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都能够见面了。

从结婚到现在,两个人最长分开的时间,也没有超过半个月过,于是她就有些对自己的老公不放心,怕他官大了,有权力了,又在外面搞起了别的更年轻漂亮的女人,现在不是有句顺口溜吗,说的是:“干部交流,浪费汽油;老婆辛苦,老公风流!”老公有权力了,能办事情,巴结他的人自然就多了,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今后也多得是。

赵曼丽想到这里,就郑重其事地提醒自己的老公说:“老游,你可记住,在外面不能沾花惹草的,你有这个老毛病,不能见了年轻漂亮的女人就心猿意马。”

游金平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这些年什么时候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赵曼丽说:“什么时候?你当初是结过婚的人,不是照样勾搭我吗?我要不是年轻漂亮,又没有心机,怎么会上了你这个老鬼的当?”

游金平说:“那说明我有魅力吗!要不然你会跟我?”

赵曼丽说:“算了吧,你这个老流氓,就是对付涉世未深的女人有手段。我当初就是年少无知,才上了你的当。”

游金平笑着说:“你后悔了?你当初不也可以反悔吗!”

赵曼丽挥起拳头,象征性地在游金平胸脯上打了几下,说:“你说的倒轻松,你玩弄过我了,还想让我放过你,没那么便宜!我就是要粘住你。今后你要是敢在外面玩女人,再碰上一个我这样性子的,你甩不掉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游金平经她这么一提醒,还真是有些怕了,说:“我不敢的,你这么有魅力,其他的女人我看不上的。”

赵曼丽说:“你想玩女人了怎么办?”

游金平说:“我忍着,你看人家王书记,老婆在北京城里,不是照样在我们西江呆了几年了吗!”

说起王一鸣的私生活,赵曼丽就来劲了,她说:“外面有人议论说,王一鸣在西江省也有女人,电视台的那个马芳和西江宾馆的瞿丽雅,听说都是他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游金平说:“别人议论是别人,你可不能在外面胡说,我是王书记信任的人。你这样说,万一传出去,别人就会以为是我说的,那样问题就严重了。”

赵曼丽说:“是,是,今后我一定注意。”

游金平说:“你们女人就爱嚼舌头。其实王书记到底在西江省里有没有女人,我也不知道,知道内情的,估计就小龚秘书一个人。他不说,谁也不知道。所以,外面的人都是瞎起哄,捕风捉影,没有什么根据的。”

赵曼丽问:“你说王一鸣在西江这里,会不会有女人?他老婆常年不来,他一个人怎么会憋得住?”

游金平说:“你怎么知道他老婆不来,逢年过节,他老婆只要有时间,都会来西江专门陪王书记的。他儿子也来,我见过的。”

赵曼丽说:“喔,这么说,王一鸣书记还是一个相当有家庭观念的人。不错,不错。”

游金平说:“他老婆于老师我见过,非常美丽,四十多岁了,看着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体态丰满匀称,一看就是非常有魅力的女人,估计王书记对他老婆还是挺喜欢的,所以,王书记在西江省找女人胡搞的事情,不太可信!”

赵曼丽说:“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了,是那些人嚼舌头。现在的领导干部,只要身边有几个漂亮的女人出现,马上议论就来了,所以啊,你今后也要小心些,免得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

游金平说:“我不会,我们之间就这么几百公里,省里的会又那么多,我最多半个月就可以回来一次的。”

星期六早上七点半,王一鸣吃过早饭,就去了江城市国际会展中心工地视察。对于他这个级别的领导人,是无所谓双休日、节假日什么的,他们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们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节假日对于他们往往是工作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下去视察就是休闲。他们不会像普通老百姓那样,星期天了,就在家里陪陪老婆,逛逛街,吃顿饭,洗洗碗什么的,他们是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的,他们也没办法逛街,不安全不说,还会带来交通阻塞。

江城市国际会展中心是西江省的重点工程,选址位于江城大道延长线的东部,靠近凤凰山下的一块丘陵上。这里原来有一个土丘,方圆有三百多亩,周围是几个村落,都是菜地或者林地什么的,前几年,被江城市政府征用了,拆迁了农民的房子,平整了土地,找来了国外一流的设计队伍,搞了几个方案,最后选定一个方案,投资五六个亿,说是用来打造西江省最高水平的会展建筑。

现在全国各地,领导干部为了尽快出政绩,为政一方,都喜欢搞一些投资大、设计新颖、规模宏伟的标志性建筑,像规划馆、博物馆、体育馆、科技馆什么的,这些标志性工程,动辄投资几个亿、十几个亿、甚至几十个亿,这些建筑在城市里,显得特别耀眼,出类拔萃,一下子把一个城市的档次提高了不少。

外地人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看到这样的建筑,都是充满了好奇,他们在这里参观、留影,这些标志性建筑成了一座城市的最显著的景观。

本市的市民也不知道这样的建筑究竟要花多少钱,反正政府的钱再多,也都是由官员们支配,和老百姓关系不大,所以他们拿来搞城市建筑,总比吃了喝了强,至少把这座城市搞漂亮了。放假了有个可以参观游览的地方,外地人来了,可以向他们吹吹牛。

当官的更需要搞这些建筑了,第一,可以迅速出政绩,搞这个短平快,只要财政上舍得出钱,三五年,一个城市就大变样了。多修几条宽敞的马路,多搞几个标志性的建筑,整个城市的形象立马就变样了。城市搞漂亮了,老百姓的美誉上来了,官员的政绩也就出来了。这比搞那些工业、农业、教育、民生项目,见效快得多。那些项目你投入几个亿,短期内根本看不到什么效果,看不见摸不着,谁也不知道你究竟干了什么。

第二,搞这些项目有油水可捞。这些建筑动辄投资就是几个亿,甚至十几个亿,你控制一个,就一辈子吃不完用不完了。现在搞什么工程,那些包工头不要花钱送礼啊!表面上看,一切都是正正规规的,大家按照程序走,公开的招投标,公平合理,但是,大家都知道,能够拿到这样大的项目,中标方和主要的领导干部之间都会有交易。没有关系的人,你根本想也别去想,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现在全国各地,不少城市把发展会展业,作为城市的一个重要的形象工程,千方百计上了不少项目,大大小小的会展中心,据说全国建设了几百个,是全世界最密集的。

西江省虽然是落后地区,但在杨春风做省委书记的那几年,也把会展业的发展提上议事日程。江城市作为省会城市,更是雄心勃勃,要做全省会展业当之无愧的领头羊。李耀做江城市委书记的时候,已经着手做这件事了,前期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省财政也已经根据工程进度,拨付了三个多亿的工程款,现在工程已经初具雏形,主体建筑已经完成了大半,整个就是一个大工地。

王一鸣的车子到的时候,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郑天运,省委常委、秘书长秦书海和江城市长范照斌,省财政厅厅长阮建军,省发改委主任张和平,省建设厅厅长刘景涛等一大批官员和随从,都等候在那里了。

设计方、施工方的领导、技术人员,也来了几十个。

省电视台、电台和省报的记者,再加上江城市各家媒体的记者,也到了十几个,现在的一个省委书记出行,场面就是这样大。

车子停稳,小龚连忙从前面的副驾驶的位子上下来,给王一鸣开门。王一鸣下来,穿着黑色的风衣,深蓝色的裤子,里面是毛衣、夹克衫,今天外面的气温低,零上五度,北风吹来,凉飕飕的。

王一鸣微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施工方通达建筑公司的董事长赵铁锤笑得嘴咧着,夸张得都有些变型了,他双手握着王一鸣伸过来的手,点头哈腰地说:“王书记,欢迎啊欢迎!”

赵铁锤王一鸣是认识的,省委新党校的整个工程项目,就是给他的公司做的。当然,这个赵铁锤背后的大佬,是老省委书记杨春风。

关于赵铁锤和杨春风的关系,西江省流传着这样一个小道消息。

说是当年杨春风还没有发迹的时候,在K省A市下面的一个县当县委书记。赵铁锤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小包工头,刚从农村出来,带了几十号人马,在县里做工程。

那个时候大家的钱都不多,社会风气刚开始改变,请客送礼也开始在官场上流行起来。赵铁锤当时承建了县里的汽车站施工工程,因为工程款的结算问题,和业主方县交通局出现了矛盾,有二十多万的工程款没有拿到手。眼看要过年了,农民工等着要钱回家过年,天天围着他,他上厕所都有人跟着,怕他跑了不给钱。

那个时候,二十多万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一个科级公务员的工资,一年到头,也就是区区六七百块钱。赵铁锤被逼得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托人打听到县委书记杨春风家的地址,晚上买了一箱苹果、一箱雪梨送到杨春风家里。那个时候,官风、民风还都很淳朴,杨春风刚好那天就在家里,听说有客人来看他,很高兴,就让自己家的小保姆开了门。

赵铁锤放下手中的两个箱子,一看,杨春风正坐在客厅的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你谁啊?我们见过面吗?”

赵铁锤不慌不忙地说:“我是赵铁锤,杨书记您曾经到我施工的工地上视察过,我见过您,但您不一定记得我。”一个县城就那么大,五六万人,几条主要的街道,没有多少人不认识杨春风。杨春风看了看赵铁锤,看他个子高高的,虽然是农村小老板的打扮,但相貌堂堂,一点也不猥琐,于是就感觉有些印象。前一段杨春风是和一帮子人去过县汽车站的工地上视察。

杨春风说:“坐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赵铁锤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说:“杨书记,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你要是不说话,我这个年就没办法过了。”

那个时候,拖欠工程款这样的事情,还不是很多。官员和老百姓的关系,也还说得过去。杨春风说:“兄弟,站起来,有什么事情坐下说。”

赵铁锤于是就把自己遇到的难处,一五一十地讲给杨春风听。杨春风听完他的话,觉得这还是个挺明白的小老板,于是就对赵铁锤说:“你说的情况,我要了解一下,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明天见一见交通局长,听一听他的意见。”

赵铁锤说:“好,那就太谢谢您了。”

第二天,杨春风果然让县交通局长到自己办公室跑一趟。

交通局长一听县委杨书记找自己,脑袋都大了,他风风火火地赶到杨春风办公室。杨春风见了他,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这样几句:“大过年的,人家农民工出来打工也不容易,该给人家的,就不要为难人家了,都是本乡本土的,要是万一闹出来什么事情,大家都不好看。”

就这样云里雾里的几句话,让交通局长吓得够呛,因为他弄不明白,这个赵铁锤到底和杨春风是什么关系,连忙点头说:“好的,好的,我回去马上安排人,重新结算,尽快办结。”

就这样,当天下午财会人员就通知赵铁锤,可以领钱了。二十多万一分钱也没有少。发完大伙的工钱,赵铁锤算了算,自己这一年赚了两万多块钱,成了名符其实的万元户。那个时候,有一万块钱,可以在县城里买一片宅子,盖五间大瓦房了。

赵铁锤思前想后,一定要感谢感谢杨春风,于是在春节前,去了杨春风家里一趟,带了一箱子酒,送了一个手提袋,里面放了五千块钱。钱都是十块一张的,五捆,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百元的人民币。

杨春风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叫赵铁锤的包工头。从此以后,县里的那些大工程,就由赵铁锤来做了。两年过后,他就发了,据说人送外号“赵百万”。

杨春风官运亨通,不久就做了A市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后来又做了市委副书记。在市长一职出现空缺的时候,他和一些人竞争市长。在这关键时候,赵铁锤来了,送给他五十万的现金,说:“大哥,你先用着,不够了,你吭一声就是了。”

杨春风用这些钱到省城里为自己跑官,很快就当了A市的市长,过了几年又做了市委书记。后来到了省城里,做了省委常委兼市委书记,正式进入副省级干部序列。

此后的几年,他步步高升,先是做了省委副书记,后来又当上了省长,成了正省级干部。

在杨春风的关照下,赵铁锤的公司由小到大,先是成了省里一家著名的建筑公司,然后在全国都有了一定影响,成了一家有名的建筑施工企业。赵铁锤现在的身家,听说有十几个亿,已经是名符其实的大老板了。

王一鸣在大家的陪同下,先听了技术人员的解说,看了看项目的模型和施工平面图,又到施工现场看了看。他戴上安全帽,在工地里转了转,和几个工人师傅聊了聊天,问他们家是哪里的,在这里打工,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什么时候放假,回家过年的火车票好买不好买。

这个时候,工地上工人们正在紧张地施工,几百个工人都在那里绑钢筋,搬模块,各忙各的。和王一鸣说话的那个农民工,上身穿了一件军用毛衣,上面有很多的斑点,也说不出是油漆还是水泥。下身是一件脏兮兮的裤子,说灰不灰色,说蓝不蓝。鞋子是一双解放鞋,胶皮底子。看年纪有五十多了,头发花白了一片。

王一鸣问他:“师傅,你是哪里人?”

那人笑呵呵地说:“我是桂江市郊区北山乡的。”

王一鸣问:“在这里打工,工钱有没有拖欠?”

那人说:“没有,我们这里每个月都结算。每人一张卡,都打到卡里了。”

王一鸣问:“你一个月可以挣多少钱?”

那人说:“一天五十,一个月休息四天,也就是一千三左右。”

王一鸣问:“你对工钱还满意吗?”

那人说:“满意,满意,虽然比不过在广东打工的收入,但这里离家近,农忙的时候,还可以回家帮忙干活。”

王一鸣问:“什么时候放假?回家的车票好买吗?”

那人说:“这个还不知道,听说都是整月初十左右放假。火车票不好买,往年都是大家轮班,派几个工友到火车站彻夜排队,才买得到。要是实在是买不到火车票,到时候只能坐汽车回家了,汽车票贵,还不安全。”

王一鸣扭头对旁边陪同的赵铁锤和省委秘书长秦书海说:“赵老板,你和秘书长出面,把农民工的火车票解决一下,让他们安全返乡。”

赵铁锤说:“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安排,一定给大家搞到火车票。”

现在每到春节,就是农民工返乡的高峰,他们一年到头在外面打工,不得和老婆、孩子团聚,只有在年关的时候,他们才能休息几天,过几天人的日子。但是,由于中国在外的流动人口太多,陡然出现的春运高峰,让中国的铁路系统,无法保证把每一个人按时送到家里,这些农民工,为了买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甚至需要几天几夜不睡觉,在火车站的售票大厅通宵排队。他们身上披着军大衣,或者披着棉絮,几天几夜不洗脸,不刮胡子,为了买一张火车票,和野人基本上差不多了。有的体力不好的,或者有病的,当时就晕倒在火车站售票大厅里的,年年都有。

去年江城市火车站售票大厅里就死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听说是排了三天三夜的队,又累又困,心里一急,就突发了心脏病,躺下就死了。等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后来直接就送去了殡仪馆。这件事在新闻媒体上曝光后,引起了省长刘放明的注意,他亲自批示,要求有关部门,做好农民工的返乡工作,在各个农民工集中的工地上,开展送票上门的服务。这些措施,确实解决了一部分农民工回家的车票问题。

现在那些路程不太远的,有的甚至选择骑摩托车回家过年。西江省是劳务输出大省,每年在广东打工的农民工,号称七百多万,每到春节邻近的那一段时间,在广东和西江省的交界处,都可以看到浩浩****的摩托车大军,不分昼夜,像潮水一样涌满了各个交通要道。那些骑摩托回家的农民工,有的是单独一个小伙子或者是中年男人;有的是小两口,男人骑车,后面坐着自己的女人;有的是拖家带口,中间坐着小孩,后面坐着妻子。由于回家过年的时候,都是天寒地冻的时节,气温低,路况差,又长时间骑车,如果不注意休息,往往造成摩托车手手脚麻木,四肢僵硬,判断力降低,再赶上下雪或者下雨,出车祸的概率非常高,这条本来应该是温馨的回家之路,往往变成了灾难之路、死亡之路,每年到底有多少人消失在这条回家的路上,没有人做过完整的统计,人们只是从新闻媒体偶尔的报道中,才得以窥见一斑。

去年年关,西江省电视台和东城市电视台,联合做了一个报道,栏目叫“温暖回家路”,王一鸣在住处看新闻,才知道这些情况。从电视画面里,他看到那些骑摩托车回家的滚滚铁流中,一个个摩托车手全副武装,戴着头盔,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棉手套,脚上腿上,绑着一层塑料布。摩托车后面的行李架上,绑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估计都是买的回家过年的物品和行李。有的是一家三口,乘一辆摩托车回家。

记者采访了一个小伙子,他是一个人骑车回家,问他为什么选择骑摩托车回家过年。小伙子说:“方便,火车票不好买。”

记者问:“你家是哪里的?”

小伙子说:“龙江市江左县的。”

记者问:“你要骑多久才能到家?”

小伙子说:“还不好说,走走歇歇,估计得三个白天。夜里我不走,路上都是大货车,灯光太刺眼,不安全。我不急,慢慢走,安全第一,累了我就找个旅店住下来,休息一夜,等天亮了再走。”

记者问:“你一个人还是有伴?”

小伙子一指旁边的几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说:“我们是十几个,一个车队,大家都是老乡,走在路上,相互有个照应。”

过了几天,还是这个栏目,报道了在西江省东城市外环路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车祸,一辆拉沙石的泥头车,在一个路口拐弯的时候,把一辆正常行驶的摩托车,卷在了车轮下,摩托车上的三个人,当场毙命。泥头车后面的两排车轮,从这辆倒下的摩托车上面碾过,三个人一个被从头部碾压,两个被从胸腹部碾压,现场的画面惨不忍睹。

后来经交警查实,摩托车上的人是一家三口,夫妇两个都才三十多岁,在广东东莞的一家鞋厂打工,他们夫妇两个,带着一个八岁的男孩回家过年,从广东东莞骑摩托车,已经走了四百多公里的路程,眼看着马上就到家了,他们家是东城市郊区下面的一个乡镇的,离他们的出事的地方,只有区区十几公里路程了。

看了这个报道,王一鸣感同身受,止不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想到,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考上大学,说不定自己的命运就是这个样子的。几十年,我们的国家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出现了许多有钱人,他们可以和国外的富翁相比,一点也不逊色了,可以天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一掷千金,丝毫也不吝惜。

但是,在广大的农村,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有这样一大批人,他们收入低,或者干脆没有固定的收入,靠捡破烂或者小偷小摸为生,得了病没有钱看,小病往往会拖成个大病,最后凄惨地离开这个世界。他们一天一天,挣扎在死亡线的边缘。

有的在外面打短工,那些又脏又累没有人干的活,他们干。为了挣钱糊口,他们下煤窑,挖矿山,在地下几百米的巷道内,每天和死神擦肩而过。他们过着奴隶一样的生活,说是当牛做马一点也不过分,网上有个笑话,调侃农民工的日子,说是一天一天,吃的比猪都差,干的比牛都累,活的连狗都不如。他们是新时代的“包身工”,是“芦柴棒”,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弱势群体。

他们无声无息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又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他们是天量财富的创造者,正是由于他们机器人一样的劳动,中国才成为了世界第一的制造业大国。他们辛勤的劳动,创造了城市的高楼大厦,霓虹闪烁,还有百货商店里那堆积如山、琳琅满目的商品,但是,他们又是命运的弃儿,他们微博的工资收入,不能够带来命运的根本改变,他们省吃俭用,一年的收入,竟然买不起城市里的一平方米楼房。他们只能像候鸟一样,辗转在城乡之间,直到年老了,再也干不动了,他们就回到属于自己的破败的乡村,在那里,度过残生。他们这个时候,已经是年老体衰,甚至是满身的伤痛,他们被城市所抛弃,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这就是中国几亿打工者今天共同的命运。

每每想到这一点,王一鸣就心如刀割,他困惑,他迷茫,他无奈,他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走出这个迷局,为什么中国人这么勤劳却不能致富。少数人暴富,多数人贫穷的社会,怎么能够永远和谐?有一次在北京,和魏正东聊天的时候,他问魏正东:“正东兄,你是研究经济问题的学者,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魏正东郑重其事地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问题,都是一天一天积累下来的,伟人的表述就是‘摸石头过河’。至于过程中究竟要过什么样的河,河里有险滩或者暗礁怎么办?什么样的石头可以摸,什么样的石头不可以摸,摸不着石头怎么办?莽撞地硬过河溺死了怎么办?呛水了还过不过?对这些必然会出现的问题,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严谨的论证,也不许论证。只是说‘要大胆地试,大胆地闯’。所以,中国就像一列按照惯性高速运转的火车,越开越快,速度第一,其他的都靠后。几十年下来,积累的问题越来越多,到了今天,成了连环套,一个套着一个,想解决这个问题,那个问题就带出来了。你看,农民工打工这一项,就牵涉着农民增收难,农村土地有限,人均不到一亩耕地,靠种庄稼连维持基本的生活都困难。不出去打工,根本揭不开锅,要看病吧,要买农药化肥吧,要应酬红白事吧,子女上学,老年人养老,都要靠出去打工挣钱。青壮年劳力出去了,村子里都是老弱病残的天下了。这样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就出来了,农民工融入城市的问题,城市的房价太贵问题,农民工两口子的夫妻**问题,子女的教育问题,城市的嫖娼问题,社会治安问题,甚至火车票问题,等等等等,一系列问题都来了,怎么解决?牵一发而动全身,扯起葫芦连着瓢,你光解决一个问题,根本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都是治标不治本。”

王一鸣问:“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糊里糊涂,让时间去解决吗?我们混日子,不用发挥一点主观能动性?那还要我们这些官员干什么?我们是干部,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宗旨吗!”

魏正东说:“当然,在当前体制下,改变中国的面貌,最主要的还是要靠各级官员,因为他们是中国政策的制定者和具体的执行者,如今的世界,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是全方位的,单独靠一家或者几家公司,参与国际上的竞争,而没有国家政权强有力的支持,要想在世界竞争中占到便宜,几乎是不可能的。下一步当紧要做的事情是,我们一定要改变官员的发展理念,不能光想着GDP的增长,只要数字好看,自己能出政绩,升官发财就行了。让外国人在中国赚大钱,中国人打工赚小钱,老老实实,甘做西方国家的打工仔,辛苦一百年不动摇,这样的贱人思想是不行的,是对后代极其不负责任的。中国人一定要去除贱人思维,自信、自尊、自强,才是一个人正常的思维。”

王一鸣说:“老兄,你也知道,现在当官的也难啊!现在地方领导的责任,一个是发展,一个是稳定。发展是第一要务,稳定是第一责任。还要坚持改革开放。哪一样做不好了,考核都过不了关,这都有考核的指标体系的。”

魏正东说:“我再强调一下,你说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从字面意义上理解,都对,但是,我所认为的发展,和你平常所理解的,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我所谓的‘发展’,绝不是断子绝孙式的发展,以牺牲中国的资源和环境为代价,满足国际垄断资本的利益;我所说的‘改革开放’,也不是像他们所说的,老老实实做一个国际上的‘包身工’,为西方垄断资本打工,长期被锁定在国际生产链的最低端。以牺牲本国人民的福利和健康,满足发达国家人民的物质需要,这样的发展是不行的,也是得不到世界各国认同的,到时候就会成为整个世界谴责的对象。因为地球只有一个,我们没有权力糟蹋她。”

魏正东的那些话,引起了王一鸣深深的思索。所以他上任以来,就一直想为弱势群体做些事情,才有了今天刚上任不久,就到几个重点工程的建筑工地视察,和农民工聊天这件事。

看完了江城会展中心的工地,王一鸣在大家的陪同下,又视察了省博物馆、体育中心、规划展览馆工地。这些都是上一届省委领导杨春风和刘放明拍板决定修建的,整个项目总体投资三十多个亿,这些标志性工程建成后,将极大地改变江城市的城市面貌,提供一批举办大型活动的基础设施,让江城市从一个大城市向超大城市发展,成为整个华南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城市,商贸业发达的重要的商业中心,物流基地,金融、文化和政治中心。

晚上六点半,王一鸣在西江帝豪大酒店的会见大厅,会见了来西江省调研的国务院M部党组书记、副部长苏鹏飞一行。

苏鹏飞是西江省江城市下属的一个县--坡头县人,属于正宗的西江老乡,在京任职的西江籍的高级干部中,他属于知名度最高的人物之一了。他早年在江城一中读书,当过两年的下乡知青,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中直机关,从科员做起,经过三十多年的仕途攀登,从主任科员、副处长、处长,做到副司长、司长、副部长,五十四岁的时候,终于荣升正部级干部,做了M部的党组书记、副部长。

苏鹏飞这次回西江,阵容庞大,陪同他到西江省调研的,有M部的一个副部长,一个部党组成员兼办公厅主任,八个司长,六个副司长,再加上秘书,随行的工作人员,总共有二十二个人。他们是坐同一班飞机来西江的。

西江省委、省政府对苏鹏飞这次回西江非常重视,省委书记王一鸣和代省长李耀都亲自看了接待方案。

星期六下午四点十分,苏鹏飞一行到达江城机场,到机场迎接的有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郑天运,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秦书海。郑天运是代表省政府,秦书海是代表省委。

下午六点半是王一鸣的会见。

代省长李耀的会见被安排在第二天晚上。第一天的晚宴是王一鸣主陪。第二天的晚宴是李耀主陪。

接待方案是省委秘书长秦书海和省政府秘书长薛志恒、省接待办主任翟俊明共同商量制定的。这个安排照顾到了各方利益,给苏鹏飞做足了面子,也符合王一鸣和李耀的心意。

国务院的一个部委大员到西江省视察,省委书记和省长分别出面接待了,省委书记陪第一天,省长陪第二天,会见,吃饭,该做的工作都做了,这样客人来了,也有面子。

而省长为了突出自己,一般是不愿意和省委书记同时会见一个客人的,因为那样,省委书记永远是中心,有时候一场会见下来,省长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完全成了陪衬,这样省长心里也不舒服。官当到这个层次,大家都有机会摆谱了,谁也不愿意给谁当陪衬,都想当主角。除非万不得已,有中央非常重要的大领导来西江视察,省委书记和省长必须同时出面接待,因为中央大领导时间紧张,人家根本不会给你一个下级摆谱的机会,这个时候就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有机会参加会见,握握手,陪吃一顿饭,就是很大的面子了,平常的日子,想找这样的机会和大领导接触接触,还没有机会呢!

会见照例是在西江帝豪大酒店的会见大厅进行的。

王一鸣站在那里,他的身后,是省委副书记何杰,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郑天运,省委常委、秘书长秦书海,其他的那些参加会见的各个厅局的厅长、局长,早早地就站在后面,排成了一排。等苏鹏飞带领一批人走进来的时候,大家开始鼓掌欢迎,电视台的记者开始录像,报社的摄影记者开始按动手中的相机快门,整个房间里,都是咔嗒咔嗒的拍照声。

王一鸣和M部的客人们分别握手、寒暄,然后大家分宾主坐下,王一鸣和苏鹏飞坐在正中的两张大沙发上,开始讲话。

王一鸣看了看摄像机的镜头,冲着苏鹏飞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双方交流了一下眼光,说:“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们正宗的西江老乡、西江人民的骄傲--苏鹏飞书记荣归故里,在这里,我代表西江省委对苏书记一行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大家一起鼓掌欢迎。

王一鸣简要汇报了西江省近期的发展情况,感谢苏鹏飞和M部,对西江省各项事业一贯的关心和支持,并表示,欢迎苏部长一行多回家乡走走看看,为家乡的发展出谋划策,继续大力支持家乡的发展。

苏鹏飞发言,对王一鸣和西江省委的接待表示感谢,并对西江省的工作做了充分肯定,并表示,时刻牵挂着家乡的发展,会为家乡的发展不遗余力。

会谈气氛是热烈和融洽的,双方交流了思想,通融了感情,建立了友谊,大家都觉得,达到了预定的效果。

会谈结束,是盛大的欢迎晚宴。在西江帝豪大酒店的宴会大厅里,摆了四张巨大的圆桌,中间是花团锦簇。西江省的陪同人员和M部的工作人员,坐了满满四大桌。大家喝酒,吃菜,然后是敬酒,一轮又一轮。

宴会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大家给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表达的感情表达了,大家都很尽兴,于是酒宴就结束了。

从酒店出来,王一鸣陪同苏鹏飞上了第一辆中巴车。按照接待方案,王一鸣要把苏鹏飞送到三号别墅的总统套房里,两个人要坐一坐,说说知心话。

这也是礼节,更是一个难得的交心机会。虽然刚刚过去的两个多小时,双方已经说了不少话,但那都是在公开场合,说的也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应景的,不牵涉多少私人利益。领导干部之间,只有在私人场合,说出的才是自己真正要说的话。要办什么事情,想要对方为自己做什么,在这个没有第三人出现的场合,才真正是可以敞开心扉的。

总统三号别墅,是一栋可以用来接待国家领导人和外国元首的别墅,里面有一套总统套房,四个商务套间,十个标准间,八个单间,整个M部的一行二十多人,都被安排在这栋高级别墅里。

总统套房在三楼,有电梯直达。王一鸣陪同苏鹏飞进了总统套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个人侧面而坐,中间是一个茶几,工作人员为他们两个人倒上茶水,就带着龚向阳和苏鹏飞的秘书姜致远,去了对面的一间标准间,他们关上门,好让两个领导人说话。

王一鸣几年前就和苏鹏飞熟悉,两个人虽然没有建立什么私人关系,在北京,却都是国务院关键部委机关的主要领导人。王一鸣是S部的常务副部长、党组副书记;苏鹏飞是M部的常务副部长、党组副书记,两个人在国务院会议室里,经常开会,碰到过多次。

M部也是国务院重要的组成部门,权力很大,有重大工业项目的一部分审批权,每年掌管的资金项目,也有几百个亿,所以各个省市,没有不巴结他们的。因此,现在苏鹏飞到了下面的各个省里,没有哪个省委书记和省长不重视他的。他今年才五十六岁,满打满算,可以干九年的一把手,说不定干几年部长,哪个中央的大领导说句话,他就下派了。国务院关键部委的部长、主任下派,一般都是出任地方省、区、市的一把手,担任省委书记的多,担任省长的也有。反正只要下去,都是地方大员。说不定干上三五年,就升了国家领导人了。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全国人大的副主任,全国政协的副主席,这些国家领导人的岗位,从省委书记职位上上来的,特别多。

对于苏鹏飞的分量,王一鸣在心里是清楚的,对这样有实力的人,王一鸣还是很给面子的,王一鸣判断,这个时候苏鹏飞选择回家乡视察,绝不仅仅是衣锦还乡这么简单。他一定会有更重要更私密的事情,需要亲自出面。具体什么事情,要对方开口,王一鸣才会知道。因为西江省是苏鹏飞的老家,他在这里关系盘根错节,找他办事的人肯定是非常之多。

两个人在这样私密的场合,说的话就比较贴心了。

苏鹏飞喝了一口水,对王一鸣说:“王书记,王老弟,我这次回来,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的。”

王一鸣知道,这才是王鹏飞这次回家乡最重要内容,于是就笑着说:“老兄,你我认识的时间,也有七八年了吧,你就不要客气了,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办的,绝不推辞!”

苏鹏飞说:“那太感谢了老弟!我就开门见山了,我这次来,一来是确实想回家乡看看,我已经三年多没有回来过了,家乡的变化,看电视知道,确实很大。第二呢,我有一个表弟,他请求我多次了,说让我无论如何要回来一趟,向你说一说他的事情,我不出面,他心里总是放不下。”

王一鸣问:“你表弟?谁啊?”

苏鹏飞说:“范照斌。”

王一鸣喔了一声,说:“知道知道,有一次秦大龙告诉我,说照斌是你表弟,我记得的。照斌不错,不错。我熟悉。今天上午还陪我视察了几个工地。”

苏鹏飞说:“照斌和我是亲老表,他母亲是我亲姑姑,照斌比我小四岁,今年也五十二了,我在西江省的亲戚里,照斌是最优秀的一个。他现在这个年龄,如果这一次赶不上趟,解决个副省级的问题,再过五年,他就没有什么机会了。为他的事情,我真是没少费劲。春风同志那里,我也多次说过情的,这才把他作为副省级后备干部人选,上报了中组部。中组部那里,我也找了人,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现在最关键的,是你王书记要给我一个面子,到最后定盘子的时候,为照斌说句话。”

范照斌作为江城市的市长,已经做了五年,提拔副省级也够资格了。

王一鸣看过范照斌的简历,知道些他的情况。

范照斌原来是工人,在江城市机械厂当修理工,后来参加高考,考上了西江师范学院,读的是政治思想教育专业,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江城一中当了政治教师。这个人很精明,善于搞人际关系,获得了校长的信任,于是就提拔他做了办公室主任,副校长。做了两年,他就被调到江城市教育局,做了副局长。这个时候,他表哥苏鹏飞已经升了M部的司长了,江城市长和市委书记到北京出差,经常请苏鹏飞吃饭。有时候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了,需要苏鹏飞协调的,苏鹏飞自然会出面,帮助找人疏通关系,帮了家乡不少忙。所以,历届的省委、省政府领导,江城市的领导都很给苏鹏飞面子。

在这个表哥的关照下,范照斌被下派到江城市城北区,当了副书记,然后是区长,区委书记。四十二岁的时候,升了副厅级的江城市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然后做了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四十七岁的时候做了江城市长。

王一鸣想了一下说:“你老兄说话了,我还能不给你面子嘛!这个没有问题。但你也知道,现在是僧多粥少,我估计,这一次,我们省里能够空出来的副省级干部的岗位,也就是十个左右,因为现在还不知道到时候中央会不会从上面派人来。如果没有下派干部或者省外的交流干部,那我这里的名额就会多一两个。我给你算一下啊,我这里需要新提拔三位副省长,两位省人大副主任,四位省政协副主席,再加上省高院院长,省检察院检察长,总共是十一个副省级干部的岗位。按照照斌的条件,特别是他的年龄,现在就去人大或者政协,显然不合适。那都是六十岁左右的人去的地方。只能安排为副省长,或者省高院院长、省检察院检察长。这五个岗位,竞争也很激烈。各个市的市委书记都盯着呢!其中我们还必须安排一个女同志出任副省长。你看,我难不难?”

苏鹏飞说:“我知道找你的人很多,有很多关系需要摆平,但是,照斌这件事你一定要费心,不能推辞了。因为这一次,对于他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也坦率地告诉你,明年三月,等全国人大会一开,不出意外的话,我就是M部的部长兼党组书记了,到时候,你说让怎么支持你,我就怎么支持你。资金、项目、人才,只要部里拥有的资源,你说要什么,我就给什么。你看怎么样?”

王一鸣想好了,苏鹏飞这个面子注定是要给的,但是,要为自己挣得一些筹码,为西江省今后的发展多得一些好处。这样,事情也办了,人也结交住了,关系也维持了,整个西江省也受了益,是一个多赢的局面。再说了,范照斌那个人,还是说得过去的,在省城里干了五年的市长,也有一定的政绩了,和李耀配合得也不错,是个在政治上挺成熟的干部。

王一鸣说:“好的,老兄,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表个态。在照斌的事情上,我一定倾尽全力,争取给他安排个副省长,实在是不行,就安排为省检察院的检察长算了。你看怎么样?”

苏鹏飞说:“行,行。升了副省级,他就一万个满意了。”

王一鸣说:“好,我们就这样定了,你就等好消息吧!”

苏鹏飞伸出手,说:“一鸣老弟,你是个痛快人。这一生,能和你这样的人做兄弟,是我的荣幸!”

王一鸣说:“老兄过奖了!我一向是挺仰慕老兄的。”

苏鹏飞哈哈一笑说:“我们兄弟,共勉,共勉。”

从苏鹏飞住处出来,苏鹏飞又亲自把王一鸣送到楼下。双方又一次握手告别,王一鸣坐上车,在车子里还冲苏鹏飞摆着手。

苏鹏飞看着王一鸣的奥迪车开出了十几米,才转身在秘书的陪同下回了楼上。

到了房间里,他掏出手机立即打了范照斌的电话。

范照斌这个时候正在家里抓耳挠腮地等着消息呢。

为了自己升迁的事情,这一段他可是没少费心思。

杨春风当省委书记的时候,他野心大,曾经想弄个省委常委当当。为此,他送了一百万的现金到杨春风家里,装在一个黑色的密码箱里。杨春风也收了,答应为他努力,但中组部那里,让他找找人,因为最终谁当省委常委,还是中组部说了算。省委书记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

范照斌说:“我到北京去一趟,让我表哥找找人吧。”

杨春风也知道,他表哥苏鹏飞在北京有些关系,但是,升省委常委这不是小事情。一个省里一次就提拔一两个,竞争非常激烈,要看政绩,论资历,也要凭关系。方方面面,都要权衡。最后谁会胜出,真的不好说。

杨春风只能说:“小范,你的事情我尽力就是了,等中组部来考察干部的时候,我把你报上去。但最后你能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那要看各个方面的情况,也要有运气,所以啊,你得到了,也不要骄傲;失去了,也不要气馁,反正后面还有机会,最差了,当个省政协副主席的机会,还是有的吗!这个我把握大些,话语权多些。”

所以,这些年杨春风钱没有少弄,事情该办的也办了,却没有多少人说他什么事情,举报他的人,根本没有几个。还都是他的那些对立面,都是捕风捉影,没有确凿的证据的。就凭他们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是告不倒一个省委书记的。

相反,杨春风在他那些部下面前,还是挺有威望的,他们给他送钱,但是杨春风真给他们办事情。你想要官,他给你了;你想要项目,他给你了;你送了小钱,升了大官;或者你送了小钱,赚了大钱,你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你感激他还来不及呢!谁会出面告他啊!所以,杨春风也平稳落地了,现在看来,基本上等于是安度晚年了。

给杨春风送了一百万,加上前几年送的礼品、购物卡什么的,范照斌花在杨春风身上的,也有一两百万了。事情虽然没弄成,最后西江省提拔了两位新的省委常委,一个是龙江市委书记秦书海,一个是桂江市委书记况远征。范照斌思忖了一下,自己的条件比着这两位,是有些差距。论资历,人家都当过市长,又当了一届的市委书记。论能力,秦书海和况远征都取得了不错的政绩。龙江市和桂江市这几年的发展都不错,龙江市成了新兴的工业基地,桂江市的城市建设日新月异,在全国都有一定的名气。论关系,更不好说了。秦书海在龙江市结识了不少大老板,那些人在北京高层都认识不少人,逢年过节,他们陪秦书海到北京跑一趟,就结识了不少高官。而况远征,本来就是国务院部委机关下派的副司长,在北京肯定有关系,要不然也下不去。至于他们送了多少钱给杨春风,这个范照斌就不清楚了,他知道,现在当市委书记和市长的,谁手里都不缺钱。你想用个几百万,一句话都有人随时为你准备好了。

所以,范照斌心里服气,虽然自己没有升上省委常委,他不埋怨杨春风没有帮他,因为杨春风已经尽力了,是他范照斌自己的条件不如人。

现在杨春风退休了,王一鸣是西江省委的一把手,他的事情,又该求到王一鸣头上了。对王一鸣这个人,他没有把握。王一鸣虽然来西江已经两年了,但作风很严谨,大家都私下里议论说,王一鸣这个人和一般的官员不一样,不太好接触,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不收钱,不玩女人,不打高尔夫球,不赌博,做下级的,你基本上找不到王一鸣什么破绽。那些想巴结王一鸣的官员们,只能是逢年过节,象征性地给他送些烟酒,或者土特产、高档服装、购物卡什么的,都是礼尚往来,小意思。

他一走,如果被王一鸣发现了他送的有钱,立即就会让秘书龚向阳联系他,马上给他送回去。

次数多了,范照斌明白了,王一鸣这个人不好控制,他基本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想找王一鸣办事情,看起来金钱开路是不行的,美女肉弹也是行不通的,他根本不给你机会。你想给他送女人,你都不知道送到哪里去。

所以,思前想后,他只能把自己的表哥搬出来,这是他最后一张王牌了。虽然是亲表哥,但是,让人家下大功夫为你办事情,必要的礼数仍然是少不了的。范照斌亲自往北京跑了一趟,去了表哥家里,送上两百万现金,说:“表哥,我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成不成,就这一次机会了。我放些钱在你这里,你拿着打点关系。不够用了,你再告诉我。”

苏鹏飞当着正部级干部,每年笔尖子里审批的钱,都有几百亿,是不会在乎这些小钱的。他看重的是个面子,为人办事,总得请那些大员们吃顿饭,买些拿得出手的礼物。一套好西服,国际上的大品牌,就需要五六万。一条名牌皮带,皮带扣就需要十几万,因为是纯金的。这些东西都要花钱,虽然是为自己的表弟办事情,你让他自己掏腰包,总是说不过去的。

范照斌懂礼数,提前把该自己做的工作做好了,自然苏鹏飞也对这个表弟高看一眼,就是为他的事情费些心机,也是值得的吗!因为老家这里,有个表弟位高权重,办什么事情还是方便得多。苏鹏飞的家庭也是一个大家族,各种亲戚加起来,总有上百口人。谁家有事情了,都是找到他头上。他一个电话打给范照斌,事情就办成了。所以,对于范照斌的请求,苏鹏飞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了。

这一次,他特意回趟老家,说是来西江省考察。其实,对于他这样的部级干部,想什么时候到省里考察,就什么时候考察,到哪里人家都是欢迎的,最关键的是,在这个省里即将进行人事大变动的前夕,他的考察另有深意。

范照斌知道表哥已经到达西江了,按照安排,他明天上午才有机会陪同苏鹏飞考察江城市的城市建设。现在他在家里正在等苏鹏飞的电话。

苏鹏飞用自己的手机打过去,范照斌一看是自己表哥的,连忙就接通了。

范照斌说:“表哥,你好!”

苏鹏飞说:“照斌哪,我见过王一鸣了,在我的房间里我们俩进行了深入的交谈。你的事情我基本上为你办成了。王一鸣答应了,首先考虑你出任副省长,如果竞争激烈,不好安排,就安排你当省检察院的检察长,你看这样可以吗?”

苏鹏飞说:“估计再有半个月,就会定盘子了。你就等好消息吧。”

范照斌说:“好的,好的。表哥,你那里还需要什么吗?”

苏鹏飞说:“不需要了,我都安排妥当了。”

范照斌说:“你现在还有什么安排?”

苏鹏飞说:“没有了,等一会儿,在酒店周围的草坪里散散步,就回去洗澡休息了。”

范照斌说:“这样吧,我去接你,我找个地方,我们好好聊聊天,你看怎么样?

苏鹏飞抬手看了看表,才晚上九点钟,现在就休息,是有些早了。于是就对范照斌说:“你这里都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范照斌说:“你跟我出去就是了,小姜就不要让他跟着了。”

苏鹏飞一听,范照斌不让他带自己秘书小姜去,就明白了,范照斌一定有很好玩的地方。一般像他这样的正部级干部,到了哪里,都有随从跟着的。一是为了安全,有什么问题,秘书在,有个照应。二是也有面子,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那才是大人物的派头。

小姜是他自己选的秘书,三十岁出头,原来是办公厅文电处的副处长,小伙子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毕业,个子虽不高,但相貌清秀,仪表堂堂,文字功底很好。苏鹏飞一眼就看中了他,觉得这个小伙子不错,和自己当年刚大学毕业到M部上班的时候,那个精神劲差不多。于是就点名让他做了自己的秘书。秘书都是领导最信任的部下,所以即使让小姜出席一些私密场合,也没有问题。但现在表弟提出,不带秘书小姜了,自然有一定的道理。再说了,这是江城市,是自己的家乡,是表弟范照斌的地盘,就是不带小姜,也没有什么问题。于是,苏鹏飞说:“好的,你来吧。我在三号别墅。”

范照斌说:“好的,你等十几分钟,我马上就到了。”

范照斌放下电话,赶紧打通了自己司机小马的电话,说:“你赶快来,我们有事情出去。”

小马说:“好的。”他的住处就在江城市公务员小区内,和范照斌的住处也就是一百多米的距离,只不过范照斌的住处是一栋三层别墅,而小马的住处,是一套三房一厅的套房。

小马立即下楼,发动楼下的越野车,很快就赶到了范照斌的家门口。

范照斌换好衣服,对自己的老婆说了声:“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表哥来了,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他老婆潘萍已经习惯了老公的生活方式,对范照斌的事情,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过多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