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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连忙打了电话,通知高建勋的警卫员,说:“王书记快到了,请高书记出来迎接一下吧。”
警卫员告诉了高建勋,高建勋放下手中的报纸,取下老花镜,披上毛呢大衣,在警卫员、秘书、老伴和儿子高军法的陪同下,走到大门口,迎接王一鸣一行。
高建勋是河北省人,是解放前入学的清华大学生,大学毕业,已经是解放后了,他被分配到中部某省的省会城市,做市计划委员会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以后被主任看中,做他的专职秘书,做了几年,就提拔为计划委员会的办公室副主任。后来他被下派到基层,从副县长做起,后来做了县委书记,副区长、区长,区委书记。
1966年以后,他受到冲击,下放农村劳动改造,在基层当过农场工人,扫过厕所,当过农场的学校教员,在基层呆了整整十年。一直到1976年,大批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得到了重新启用,他迅速出山,做了省会城市的副市长,以后就做了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市委副书记、市长,省委常委兼市委书记。一直到最后,升任省委副书记,八十年代中期,省委书记覃光明退休后,中央调任他来西江省,接任覃光明的省委书记职务。他在西江省担任了一届的省委书记,退休后,就留在西江省养老了。
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姑娘,八十年代都随着他调进了江城市,大儿子高军力,现在是西江省农业银行的行长。大姑娘高军美是省妇联的副主席。二姑娘高军丽是江城市的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最小的儿子叫高军法,是省司法厅的副厅长。四个孩子,一个正厅级干部,其余的三个都是副厅级干部。
昨天高建勋接到王一鸣要来家里看望自己的消息时,就考虑了一下,特意交待自己的小儿子高军法,明天一早就到家里来一趟,在这里等着和王一鸣见见。
高军法今年四十五岁,当省司法厅副厅长已经两年多了,是高建勋亲自找杨春风打招呼,才为自己的小儿子解决了一个副厅级的位子。现在省委书记是王一鸣了,他就想,把自己的小儿子好好栽培栽培。如果能够解决正厅级的级别,做司法厅长也行,到市里做个市长也行。
其他的三个孩子,大儿子已经是正厅级别,况且是在农业银行,属于条条上的干部,提拔到中国农业银行总行做副行长,升副部级,这非常有难度,因为老高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不是在任的省委书记了,有些事情,说话就不灵了。况且老高好面子,不愿意为了自己子女的事情,低三下四的,到北京到处找人。他已经七十多了,懒得为自己的儿女去跑官了。在西江省里,打个电话,说说情,这样的事情,一般情况下他也是不愿意做的。
两个姑娘已经是副厅级了,以后到底怎么样,就看她们各自的造化了,只是小儿子最年轻,他也最疼爱,觉得可以顺便引荐一下,所以今天他特意安排小儿子在家里陪自己,等着王一鸣来,到时候认识一下,有什么机会了,也好向王一鸣开口提。
高建勋是个大高子,足有一米八零,现在虽然老了,还是非常帅气,他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里面是灰色的夹克,黑色的西裤,脚上是一双黑皮鞋,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大门口,向着王一鸣来的方向,走了十几米,迎接王一鸣。
王一鸣离他还有十几米远,就笑着和他打招呼,说:“高书记,您身体还好吧?”
高建勋冲他摆着手,笑着说:“好,大的毛病没有,小毛病少不了了,反正已经老了吗。”
王一鸣走上前去,握着他手说:“您才七十多岁,还精神着呢!不老。我到您这个年纪,如果有您这样的身体,我就非常满足了。”
高建勋说:“会的,会的,王书记这么年轻,现在的生活条件又好,到时候身体肯定比我强。”
说着他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王一鸣说:“这是我的小儿子军法,在省司法厅当副厅长。”
高军法连忙两个手握住王一鸣的手晃着说:“王书记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王一鸣看了看他,说:“看着这么面熟,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吧?”
高军法补充说:“见过,见过,去年王书记到司法厅视察,我们在办公室里握过手的。”
王一鸣一下子想起来了,去年三月,省司法厅的厅长甘广仁到王一鸣办公室汇报了一次工作。本来像司法厅这样的单位,从工作分工上,不归王一鸣分管。司法厅属于双重管理单位,从工作性质上,要归口于省委政法委。从部门序列上,又归口于省政府,属于省政府组成部门。甘广仁真正需要经常去汇报工作的,其实是这样几个人,第一,省长刘放明,因为他是省政府的老大。第二,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牛振海,因为他是全省政法机关的老大,分管公、检、法、司四大家。第三,就是副省长李震乾,他是分管政法工作的副省长。甘广仁想汇报工作,应该找他们才是。
其实甘广仁平常也是这样操作的。隔三差五,到几个领导办公室里露露脸。出国考察回来,不忘给几个领导送些从国外带回来的稀罕礼物。领导有时间了,他就把领导约出来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逢年过节,亲自到领导家里去一趟,送些稀罕的土特产,或者名烟名酒什么的,当然机会合适了,也会送钱或者购物卡什么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分管的领导对自己的工作满意,不故意找茬子。
在官场上,一级有一级的难处。别看甘广仁五十多岁了,省司法厅的厅长也已经当了四五年了,在省司法厅这个自己的地盘上,是说一不二的老大,但到了省长,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这些官场大佬面前,他就是个小虾米了,那些人不高兴了,就可以把他喊过来,到办公室里训一通。说到激动的时候,骂他的老娘也说不定。他要是犯了什么明显的错误,那就更不得了。省长或者政法委书记一句话,他这个厅长的乌纱帽,说不定就没了。
所以,现在的官场上,即使当到正厅这个级别的官员,在一般人眼里,算是级别不低的官员了,他们仍然过得不轻松,平常里仍然要挖空心思,和官职比他们更大的官员搞好关系。只有关系处融洽了,你的工作大环境才能舒心。你的乌纱帽才能避免随时被摘掉的风险。
怎么维持和大领导的关系,实在是一门大学问。好在官当到正厅这个级别的人,基本上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他们总结出一条规律,多请示,多汇报,多接触,多送礼,投其所好,没有办不成的事,没有攻不破的堡垒。
所以,能混到正厅这个级别的官员,大都是心理素质特别好的一批人,他们都有一种牛皮糖的精神,对官比他们大的领导,他们该粘就粘,能靠就靠,反正你抬手不打笑脸人。我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那么低,在你面前,已经够下贱的了,你还要怎么样?用这种心态在官场上混,才能混得下去。
王一鸣虽然不分管司法厅,但他分管全省厅级干部的提拔、交流、任用,所以,他无形中就成了全省厅级干部重点交接的对象。甘广仁才五十多岁,他知道王一鸣在西江省今后的分量,万一王一鸣当了省委书记,如果和王一鸣搞好了关系,自己说不定还有下去当市委书记的机会。就是下去当几年市长也好啊,级别虽然一样,但位置却重要得多。省直机关的厅局长,在仕途上,还有无限的可能。运气好了,一步到位,可以做副省长;下派到市里,可以做市委书记或者市长。北京要是有人,调到北京城里,一下子可以做司长。就看你会不会做,有没有活动能量了。
为了巴结王一鸣,创造让王一鸣熟悉自己的机会,甘广仁就让自己的秘书联系上了龚向阳,亲自对龚向阳说:“龚秘书吗?我是司法厅老甘啊!”
龚向阳平常里没什么事情时,经常翻看省委办公厅印刷的内部通讯录,就是为了熟悉各个领导的名字,各个厅局长,各地市的市长、市委书记,他们的名字是必须记住的,这是做省委领导秘书的基本功。所以他一说自己是司法厅的老甘,龚向阳就知道他是谁了。
龚向阳说:“甘厅长你好!”
甘广仁说:“龚秘书,我想向王书记汇报一下工作,不知道现在王书记有没有时间?”
龚向阳想了一下,说:“厅长,这么吧,我先请示一下王书记,等一会儿再给你回电话好吧?”
甘广仁说:“好的,好的,谢谢你了龚秘书,拜托老弟了!”
龚向阳放下电话,到王一鸣办公室汇报说:“老板,司法厅的甘厅长来电话说,想来汇报汇报工作,你看可以吗?”
王一鸣正在看文件,抬起头,问龚向阳:“这个老甘,好像没有到过我办公室吧?”
龚向阳说:“没有来过。”
王一鸣说:“那让他来吧。”作为管干部的副书记,王一鸣想多认识一些厅级干部,多接触一下,你才能有个初步的了解吗。
于是,甘广仁终于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机会,到王一鸣办公室汇报了半个小时的工作。甘广仁口才不错,把省司法厅的工作汇报得井井有条。临走的时候,顺便邀请王一鸣有时间了到司法厅检查一下工作。王一鸣爽快地答应了。
几天以后,在甘广仁的一再邀请下,王一鸣带着游金平等人,到司法厅转了一遍,整个司法厅的工作人员,把这当成了当天的头等大事。全体工作人员在头一天晚上就被通知到了,每个人要穿正装,男男女女,一律深蓝色的西服,打领带,在大院子里的台阶上,排队迎候王一鸣,那阵势,像是迎接国家领导人似的。王一鸣和大家握手寒暄,还由专门的摄影师照了合影。那次场面搞得很隆重,所以王一鸣印象深刻。
这次见到高军法,王一鸣经他一提醒,一下子想起来了。
王一鸣喔了一声,说:“当时人多,没来得及和你专门说话。原来你是高书记的公子啊。你早说啊!”
高建勋说:“以后还需要王书记多关照呢!”回头又对自己的儿子说:“记着啊,今后要多向王书记汇报工作。”
高军法笑了笑说:“一定,一定。”
王一鸣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父子的意思,这个场合,只能是随便应承着说:“好好干,没有问题。”
高建勋又和郑天运、秦大龙、秦书海等同志握了手,大家簇拥着,才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就看到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盆景、奇石,原来退休了,高建勋有了观赏奇石、养花弄草的爱好,当年的一些老部下和子女、秘书们,为了讨他的欢心,就从各自的渠道,为他买来许多珍贵的花草盆景。有的一块石头要几万块。有的盆景要几千块。这些东西摆满了院子,搞得像是园艺博览会似的。王一鸣特意留步,观察了几分钟,不住地点头说:“好,有品位,你这个爱好,高雅,有情调。这样晚年的退休生活才有意思吗!”
高建勋笑着说:“我也就是随便摆弄摆弄,谈不上什么品位,都是小石他们几个,跟着我时间久了,知道我有这个爱好,就给我随便弄了几个来。”
王一鸣知道,高建勋所说的“小石”,就是现在的东城市委书记石卫东,他是高建勋的秘书,从省外一起跟过来的,调到西江省省委办公厅的时候,就是省委办公厅的副主任了。跟着高建勋,又做了三年多的省委书记秘书,就提了正厅级的省委副秘书长。在高建勋退休之前下派,到东城市做了市委副书记、代市长。现在石卫东在东城市已经差不多十年了,做了一届的市长,又当了一届的市委书记,中组部几个月前考察干部的时候,已经把他作为副省级后备干部考察过了。听说这一次,他当副省长的呼声很高。
省政府现在除了代省长李耀基本明朗之外,其他的七个副省长,到年龄要退二线的,有三个。他们是副省长黄海萍,李震乾,徐明朗,他们或者去省人大,或者去省政协,当副主任或者副主席什么的,这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其他的四个副省长,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郑天运,因为这一届仍然当选了省委常委,所以他变动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中央特别想动他,到最后关头,把他调出去,或者回北京当副部长;或者交流到别的省份,当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什么的。那就是特殊情况了。
其他的三个副省长,胡方达,赵宇,农化文,基本上留任。
大家现在特别关注的是,由于副省长黄海萍的去职,西江省马上就会空缺出一个女副省长的职位。
现在各省的省委常委和省政府省长、副省长中,一般都要求至少要有一名女性。现在西江省委班子成员中,有唯一的女常委刘美娟,他兼任省委统战部长。省政府这边,肯定要有一个人接任黄海萍留下的空缺。大家掐指一算,现在的海城市长孙玉梅最有可能接任这个位子。因为放眼全省,她是唯一的女市长。省直机关里虽然也有几个正厅级的妇女干部,但是,她们不是省妇联主席,就是什么大专院校的校长、党委书记什么的,和市长这个位子,还是没办法比。所以,大家觉得,孙玉梅当选副省长的可能性最大。当然,那些“无知少女”中,也有可能会出现一匹黑马。所谓的“无知少女”,是指无党派,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妇女干部。这样的人在当今的官场上,也有升迁的优势。
相比较而言,还是男人们之间的竞争激烈些。因为狼多肉少,位子就那么几个,而有资格竞争的人,却有上百个。
至于石卫东最后能不能如愿以偿,当选副省长,目前看来,决定他命运的有两个方面的主要因素。
一个就是他上面的关系到底够不够硬。中组部那里有没有大领导为他说话。如果有,那就非常好办了。下面的人跑断腿,也比不了上面有大领导说句话,这是中国官场上的现实。
另一个就是他和王一鸣的关系到底怎么样。等中组部派员听取王一鸣的意见时,如果王一鸣中意他,就会说,石卫东行,比较合适,当副省长没问题。
如果王一鸣对他印象不好,就会说,还是选择另外的同志吧,他这个人,有不少问题,用了他,群众意见比较大。还是把他放到省人大或者省政协合适些。这样,石卫东好歹还会落下个副省级的位子,就是提前到省人大或者省政协养老去了。
最差的结果是,中组部那里没有什么大领导为他说话,而王一鸣这里,也不喜欢他,不希望他升迁到副省级的位子。王一鸣就会说,这个同志还是先放一放,群众中争议很大,许多问题还需要查清楚。于是,他石卫东只能是原地不动,说不定连市委书记的位子都保不住,王一鸣此后找个由头,就把他换掉了,到了省城里,安排个厅局长的位置给他,就算是对得起他了。
这两年,王一鸣和石卫东也没有过多接触,对他这个人也不完全了解。石卫东这几年,主要是巴结杨春风。在一个省里,只要讨好了一把手--省委书记,让他对你比较满意,其他的人,你一般情况下过得去就行了。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对你满意的,也没有那个可能。你的精力不允许,物力、财力也不允许。
再说了,省委书记和省长,两个人一般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你巴结上了省长,成了省长的铁杆兄弟,那省委书记肯定要冷落你。官场上最关键的是站队。队伍站错了,其他的就被动了。省委书记和省长,两相比较,还是省委书记实权大,可以左右下面的市委书记的命运,所以,他们只能是先巴结省委书记了。谁当省委书记,他们就巴结谁。这叫善于抓住主要矛盾。在官场上,主要矛盾决定一切。其他的你做得再好,也没有用。
今天,高建勋特意把自己秘书小石的名字点出来,就是想刻意提醒王一鸣一下,让他知道自己和石卫东之间的关系,在关键的时候,不要为难石卫东。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他高建勋好歹还是有些分量的人。王一鸣如果识趣,会给这个面子的。
王一鸣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十分清楚的,于是说:“卫东不错。”
高建勋一本正经地说:“还需要你在关键的时候,提携提携啊!”
王一鸣只能是随口应承说:“会的,会的。”
大家说笑着,就进了客厅。
他们家屋子里的布局,和覃光明家差不多,比较突出的差异是,他们家的客厅看着豪华舒适多了。客厅里从新装修过,地板砖是防滑的,沙发都是真皮的,很大很舒适。茶几是紫檀木的,长长的大大的,四周雕刻着人物、花鸟,一看就是高档货,估计光是这一个茶几,没有十几万块钱,根本买不来。估计他也是不用买的,或者是自己的部下,或者是自己帮过的老板,送给他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高大的立柜式空调,向外面不停地吐着暖气。整个屋子里很温暖,很舒心,感觉和覃光明的生活水平不在一个档次上,这个高建勋水平高多了。
都是退了休的省委书记,两个人的退休金差不多,但实际上的生活水平,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差距呢?
首先是思想观念问题。覃光明是解放前参加工作的老革命,艰苦朴素惯了,不爱享受,也不会享受,满足于粗茶淡饭的生活。而高建勋是知识分子出身,懂得生活情调,会享受,懂得怎么享受,他也确实有享受的条件。
其次,两个人目前在西江省的人脉也不一样。覃光明那个时候,官风民风还比较正,他在用人问题上基本上做到了公道正派,坚持五湖四海的原则,在西江省里,没有刻意提拔一些跟自己关系好的人,大家基本上都是论资排辈,到了时间,就提拔重用了,各个省委常委,都有说话的份。那些厅局长、市委书记、市长们,并没有因为自己当上了官,就对他覃光明特别感激,承他的情。覃光明还在台上的时候,他们出于礼貌,逢年过节还到家里坐一坐,送些烟啊酒啊保健品之类的礼物过来,胆子大的,还会送些红包,当然,那个时候,送礼都是非常谨慎的,一个信封,里面放上三五千块,就是送给省委书记,也是能够拿得出手的。就那覃光明还非常在乎,大家送的钱,他一概不收,都当面退回去。时间长了,大家知道他这个习惯了,就不敢给他送钱了。等他省委书记不当了,逢年过节,真正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别说送钱了,就是送烟酒的,也没有多少了。他现在每个月干巴巴的,就靠自己的退休金过日子,虽然曾经是省委书记,但论钱,是很稀松的,现在西江省的工资水平还没有调整,虽然是正省级干部,每个月也就是四五千块钱,现在物价这么贵,光靠工资生活的人,能好过到哪里去?!
而高建勋就不一样了,他在台上的时候,西江省的社会风气已经兴起了一股请客送礼风。官场上的礼数越来越大,逢年过节,下级除了要向上级送烟酒外,还要名正言顺地送红包,一般是一万两万了,有的出手阔绰的,三五万,十万八万,一下子就出去了。
高建勋当省委书记的那几年,每年到家里拜访的各级干部,人来人往,逢年过节,简直是接待不过来,好多人都是扔下红包,水也来不及喝就走了。一年下来,光是红包的收入就有上百万,还不算那些烟酒啊、高档保健品啊之类的东西。
在用人方面,高建勋用了不少自己喜欢的人,有些是自己的秘书、部下,有些是自己的亲戚、故交。光是经过他亲手提拔的厅级干部,就有上百个。他自己的儿子、女儿,也都纷纷占据非常重要的岗位,有的在他的任内,就成了厅级干部。如今他退休十几年了,但是,安排的部下许多还都在岗位上,有当市委书记的,有当厅局长的,个个手中都有实权。逢年过节,那些人还都会专门来家里,带着礼物、金钱看望他。他自己的几个孩子,也都有好的岗位,都是厅级干部了,个个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的,你说这样的家庭,什么会缺吧?想吃什么有什么,想玩什么有人安排。真正是这个社会生活在金字塔顶尖的一群人。人家的工资基本上不用,什么都有人安排好了。
这就是差别。虽然同是担任过省委书记的,会做不会做,等退休之后,差别就出来了。
王一鸣坐在他们家客厅里的沙发上,陪着高建勋聊天。
王一鸣说:“高老,我这次来,除了探望您老人家之外,还要听取您对新一届省委领导班子的意见和建议,您老德高望重,有丰富的执政经验,对西江省也曾经做出过重大贡献,虽然退休了,仍然关心着西江省的发展进步。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虚心做一个小学生,听听您的高见。”
高建勋不想谈这么沉重的问题,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秘书石卫东提拔的问题,只要自己的秘书当上了副省长,这对于他,就是一个大的胜利。自己老了,秘书上去了,有出息了,自己在西江省政坛上,才有持续的影响力,至于现在西江省怎么发展,他就不操这个心了,退下来了吗,现在无官一身轻,多么逍遥自在啊!西江省今后怎么发展,那是你们现任领导的事情,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你们年轻人,不要拿这些东西,来折磨我们这些老家伙了吧。我们已经安度晚年了,现在这些东西,已经不关心了。
于是他笑着摆了摆手,说:“我老了,脑子也考虑不了这么重大的问题了,我现在想的就是安度晚年,逍遥自在,其他的事情,没有精力了。我看你们这一届,年富力强,很好啊,希望你们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有出息,把西江省的事业发展好。”
王一鸣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一个老滑头。没有什么真知灼见,都是冠冕堂皇的假话,空话。于是只好和他应酬着,说:“您老对现在西江省的发展现状,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高建勋说:“有。就是现在的工资水平太低了,我现在正省的级别,一个月才多少钱?四千多块,还比不上北京、上海、深圳一个科长拿的多?其他的科级公务员,像我的勤务员,一个月才两千出头。在企业工作的,像那些超市的员工,一个月千把块钱的稀松平常,这怎么行?在省城里,要吃要用,还要租房子住,这些钱哪里够?我们西江省的工资水平实在是太低了!这么多年了,我们实在是对不起广大的劳动者。要赶快调整,就是发展慢一些,少上点面子工程,也要先把工资涨上去。现在我们和发达地区的差距简直是太大了,北京听说去年已经搞了‘三五八一’了,就是科级干部每个月三千,处级五千,厅级八千,省级一万,这个水平还说得过去吗!毕竟大部分人还是需要靠工资吃饭吗!”
王一鸣说:“是,是太低了,我们这一届班子,马上就着手这件事,赶快出台标准,给大家兑现。财政就是再困难,也要首先保证把大家的工资涨上去。完全赶上发达地区,可能还有些难度,毕竟我们省的财力还十分有限,但每个人平均增加个一千多块钱,我看问题不大。”
王一鸣说着,回头看着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郑天运说:“天运,你说说,你是一直分管财政的,有问题没有?”
郑天运一本正经地说:“每个人涨一千块,问题不大,省财政还负担得起,再多,就不行了,有些大的标志性工程,就做不下来了。我们这几年,大钱都花在政府工程上了。像西江会展中心,西江体育馆,规划展览馆,博物馆什么的,每一年在这个方面的投资,就是十几个亿。如果财政吃紧,这些工程只能是先等一等了。”
王一鸣说:“工程就是少上几个,也要先把工资调上去,这也算是我们这届省委班子第一件要解决的事情吧!其他的,先往后放一放,你回头和李耀同志商量一下,省政府尽快拿出方案,上省委常委会研究。具体的由你负责,随时向我汇报。”
郑天运说:“好吧。”
此后王一鸣和高建勋又拉了一会儿家常,问了他其他几个孩子的情况,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站起来准备告辞了。
高建勋知道他们还要看望其他的老同志,就站起来,送他们到大门口。
大家挥手告别,往其他老同志家走去。
按照安排,王一鸣又依次看望了李文俊、何健全、范金山、孙盛四位老同志。和他们握手,聊天,照相,送上鲜花,水果,和他们的家人寒暄着。情况大同小异,说的都是官场上的应酬话,大家笑呵呵的,认真走完过场了事。反正这些老家伙们,这些年也已经习惯了,每换一个省委书记或者省长,他们都要接受一番拜访。说是征求这些老家伙们的意见,其实大家都知道,这都是做的表面文章。你要是敢说实话,说不定就弄得对方下不来台,或者不高兴。他们虽然是老干部,已经退休了,无所畏惧,但他们的儿女、秘书,还在官场上,需要这些现在的当权者照顾呢,他们要是完全不顾忌这些,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官场上,假话多,空话多,谎话多,大家看着是乐呵呵的,其实都是各自心怀鬼胎,各人打各人的算盘。
看望六个老干部,用了几乎一上午的时间。晚上的“西江新闻”里一播放,经过记者们的剪辑,还真是那么回事。老干部们个个笑容满面,握着王一鸣的手,相谈甚欢。覃光明提的那些尖锐的问题,一句也没有播出。谁都明白,那些问题可以私下里议论,但是,不能作为新闻堂而皇之地播出的。那些都是社会的阴暗面,我们现在的新闻节目,说是要尊重客观事实,说实话,但是,说实话是有风险的。那些编辑、记者们,也要吃饭,他们知道这样的阴暗面如果播出,万一弄得哪个领导不高兴了,他们的饭碗就砸了。所以你看,我们的新闻节目,从中央台到地方台,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国内喜事多多,好事连连。外国的霉事多多,问题多多。比较起来,我们是风景这边独好,外国是水深火热。报喜不报忧,是我们一贯的作风。好在现在有互联网了,大家可以在互联网上,看到一些真实的情况。所以有的人说怪话,说现在有两个中国,一个是新闻联播中的,在那里,所有的中国人都是幸福的;一个是在网络上,在那里,你会发现另一个不同于新闻联播的中国。
晚上,“西江新闻”播放的时候,王一鸣正在西江帝豪大酒店一个豪华包厢内,陪刘放明吃晚饭。
上午他看望老干部的时候,刘放明就让他的秘书方志刚联系王一鸣,想请他吃晚饭。
现在刘放明虽然名义上已经到全国人大任职了,但是,绝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西江,他凤凰山下的新别墅正在装修,他是准备在那里养老的。
他虽然不当省长了,但是,由他出面邀请王一鸣吃饭,还是足够分量的,王一鸣是绝不会推辞的。对于这些已经退居二线的老干部,作为在职的领导,就更应该表示出非同一般的尊重。
龚向阳上午正在陪同着王一鸣,一看是方志刚的电话,立马就接了,说:“兄弟,你好!”
方志刚是刘放明的贴身秘书,平常里和龚向阳经常有电话联系。大家都是省里主要领导的秘书,相互之间都非常熟悉。
方志刚说:“龚主任,你好!我是小方。”
论年龄,方志刚比龚向阳也就是小几个月,但是,方志刚是正处级,而龚向阳现在已经是副厅级了。原来方志刚和龚向阳可以称兄道弟,现在人家龚向阳已经是省委办公厅的副主任了,他方志刚就只好自贬身价,不太敢和龚向阳称兄道弟了。
现在方志刚这个位子,比较尴尬。做秘书的,最怕领导退二线了,那样就没有实权了。几天前他还是风光无限的省长秘书,现在转眼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在他一天到晚,就在刘放明家里,陪着刘放明,连省长楼他都很少去,反正那里已经没有他什么具体的工作了。
现在那里最风光的,是代省长李耀和他的秘书范志鹏。范志鹏取代了原来方志刚的位子。新省长已经开始工作,方志刚这个旧省长的秘书,再在省长办公楼出现,就显得有些多余。他现在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没有,去那里干什么?
省政府秘书长薛志恒对他说:“小方,反正现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了,你就好好陪刘省长休息几天吧,等过几天,办公厅里调整后,你到了新的岗位,再上班不迟。”
方志刚现在就是等,薛志恒已经答应,准备安排他做省政府办公厅第四秘书处的处长。过几天,等李耀代省长过目后,就开始调整一下办公厅的干部。李耀刚来,省政府这边,还没有多少熟悉的人,所以薛志恒还是能够说得上话的。
作为前省长的秘书,方志刚现在只能是如此了,能在省政府办公厅主要的处室做个处长,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了。他现在正处刚解决一年多,想提拔副厅级,根本没有到年限。况且刘放明现在已经不是省长了,在关键时候,使不上劲了。虽然都是给刘放明担任秘书,他的命运和前任肖钢的命运,就没办法比。
肖钢是刘放明做副省长时的秘书,那个时候,正是刘放明政治生命的上升阶段,这个时候给刘放明当秘书,就非常赚便宜了。刘放明此后很快升了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为了肖钢的发展,就让他做了省政府办公厅第二秘书处的处长,第二秘书处还是为刘放明直接服务的业务处室。等刘放明当了省长,直接就用肖钢担任了省长办公室的主任。这样肖钢就等于经过了多个岗位的锻炼,在组织部门考核的时候,就非常容易通过了。果然肖钢在刘放明的一手操办下,先是当了办公厅的副主任,临退二线前,还给他安排了个省政府的副秘书长,现在是正厅级了。
而方志刚,因为到刘放明身边时间不长,提拔得慢,现在这个条件,显然没办法提拔为副厅级,只能是熬时间,等以后有了机会再说。你看,都是给一个省长当秘书,人和人的差别,咋就那么大啊!究其原因,还是你自己命不好,谁让你是在领导走下坡路的时候,坐上这最后一班船的呢!这就是他方志刚的命,他也没办法。好在大领导都是讲情义的,在关键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为你说话的。方志刚现在的应对办法,只能有一个,就是好好为刘放明做好服务,让他满意,自己回了办公厅,做了处长,除了干好本职工作以外,还要时刻和刘放明保持好关系,不能冷淡了刘放明,千万不能因为他不当省长了,就刻意疏远他,要是那样,他方志刚这一辈子,就算是全完蛋了。因为刘放明一生气,不理你了,或者随便给主要领导同志打个电话,就可以把你一辈子的前程给毁掉。要知道,大领导就是大领导,什么时候和小人物的分量都是不一样的。他们随便说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你只要和他们保持好关系,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们的一个电话,仍然可以为你解决大问题。
方志刚目前只能是寄希望于刘放明和王一鸣搞好关系,等过几年,自己有了提拔的机会时,让他和王一鸣打个招呼,自己能上了副厅级这个台阶,一切就万事大吉了。现在他也不想多了,在省直机关能当个副厅长,他就非常满足了。和龚向阳更不能比了,说不定过一段往下面一放,就是市委副书记。三两年就是市长或者市委书记了,人家的老板王一鸣现在是一把手,用自己的秘书,天经地义。
小龚接了电话,看方志刚这么客气,马上也不好意思起来,说:“大家都是兄弟,还是不叫主任好!”
方志刚说:“应该的,应该的。”
小龚问:“兄弟,有什么事情吗?”
方志刚说:“是这样,我老板说了,想请王书记晚上吃饭,你汇报一下,看王书记有没有其他的安排?”
小龚说:“好的,等会儿有时间了,我汇报后再给你回电话。”
方志刚说:“好的,多谢龚主任了。”
等王一鸣看望完老干部,坐车回西江宾馆吃午饭的时候,小龚抓紧时间汇报说:“老板,刘放明的秘书小方来电话,说刘放明晚上想请你吃饭,问你有没有其他的安排?”
王一鸣一听是刘放明请吃饭,于是就沉默了一分钟,想了一下,这个刘放明,是从来没有请过他单独吃饭的。这两年时间里,两人最亲密的一次,就是刘放明曾亲自到王一鸣办公室里,坐过半个多小时,两个人谈了谈他秘书肖钢提拔的事情。其他的时间,有什么事情了,两人也都是电话联系。现在刘放明竟然提出专门请王一鸣吃饭,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现在的中国官场上,吃饭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事情,绝不像老百姓那样,亲朋好友聚会了,就是图一个欢乐,好吃好喝,填饱肚皮。
官员们吃饭,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他们是利用这个饭局,联络感情,商量事情,往往特别重要的人事决策,就在饭局上敲定了,所谓的酒杯一端,政策放宽,就是这个道理。
吃饭只是一个由头,最关键的是聊天,沟通,只要说痛快了,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问题,所以在官场上,和谁吃饭是个大学问。请吃饭的人费尽思量,被请的人也满腹狐疑。大家都不知道对方手中的牌,只能是随机应变,到时候再自由发挥。
王一鸣问小龚:“晚上还有其他的安排吗?”
小龚说:“有,本来胡副省长说请你吃饭,安排在今天晚上七点。”
王一鸣想了一下,自己和胡方达这些年没少吃饭,少了这一次不少,于是就说:“你通知他,延期吧,明天再联系。”
小龚说:“好的。”
王一鸣说:“你通知小方吧,我们今天晚上出席刘省长安排的活动,老刘刚退二线,要照顾他的感情。”
晚上七点,小邵开着那辆黑色的奥迪,缓缓地停在了西江帝豪大酒店的门口,坐在前排副驾驶位子上的小龚,老远就看见,门口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是省政府秘书长薛志恒,他身边站着刚提拔的省政府副秘书长肖钢和酒店的总经理刘树斌,后面还有一些人,都是美女,穿着红色的套裙,站姿笔挺,露出黑色的丝袜,这么冷的天,她们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估计都是酒店的服务人员。
王一鸣的车子停好,小龚从副驾驶的位子上,一咕噜下去,为王一鸣拉开车门,王一鸣从里面缓缓地出来,站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抬起头,笑着看着大家,冲周围的人不断点头。他看到,四周站了很多人,有不少酒店的工作人员,大家都认识他,冲他不住地笑。
薛志恒和肖钢、刘树彬围过来,说:“王书记好!”
王一鸣冲他们伸出手,随便握了握,说:“刘省长已经到了吧?”
薛志恒说:“到了,已经在包厢里了。”
王一鸣没有再说什么,就在他们的陪同下,上了电梯,往三楼的包厢走去。
电梯一开,一个美女迎上了,鞠躬致敬说:“王书记您好,这边请!”
说着就屁股一扭一扭的,在前面带路。
小龚跟在王一鸣的后面,看这个美女穿着高跟鞋,个头足有一米七五左右,身子的线条很好,那五官长得简直是没话讲,两个眼睛大大的,黑黑的,像是一汪清水,鼻梁高高的,皮肤白皙,鸭蛋脸,胸部高耸,臀部丰满,是一个标准的美女。这样的女人,都是这家五星级酒店的脸面。她们的云集,彰显着这家酒店的档次。
小龚看着她的屁股,心里莫名地有了冲动,毕竟他年轻气盛,夫妻两地分居,**根本没有保障,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有的时候,一两个月还不能回北京见自己的老婆一次,憋得久了,难免见了别的漂亮的女人,会有想法。
美女把王一鸣一群人送到一个叫“锦绣山河”的包厢,里面的服务员连忙把包厢的门打开,王一鸣走进去,看到靠墙的沙发上,坐着刘放明和他的秘书小方。
刘放明看王一鸣走进来,连忙站起来,往门口迎接了几步,伸出双手,做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说:“王书记,欢迎啊欢迎!”
刘放明六十五岁,头发几乎全部掉光了,大大的脑袋,脑门光秃秃的,上面已经看不到几根头发了。身材胖胖的,个子也就是一米七左右,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毛料夹克,下身是深蓝色的裤子,黑色的皮鞋,咖啡色的羊绒毛衣,箍在大肚皮上,看着还是气宇轩昂,和当省长时没有多少区别。
王一鸣握着他的手,使劲地晃着,说:“老哥哥,你还好吧?”
在私下场合,在刘放明到王一鸣办公室亲自看望,或者双方在电话上沟通什么事情时,相互之间就称兄道弟,刘放明喊王一鸣“老弟”,王一鸣喊刘放明“老哥”。
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刘放明不是省长了,而是全国人大某个专门委员会的副主任,按说该称呼他“刘主任”才是但那就有些生分了。还是叫“刘省长”好,显得亲切。
而王一鸣现在已经不是副书记了,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省委书记,这个时候,他刘放明虽然比王一鸣大十几岁,但是在公开场所叫王一鸣“老弟”,就显得有些托大了,会让别人感觉不舒服,你都已经退休了,还这么显摆啊!原来他是省长,正省级,王一鸣是省委副书记,副省级,这样叫没问题。现在王一鸣是封疆大吏了,比他刘放明当年的地位还高,所以,现在王一鸣没有称兄道弟之前,他刘放明得懂得规矩,喊王一鸣“王书记”,特意彰显王一鸣的官衔,这表示了他对王一鸣的尊重。官场上就这样,弯弯绕特别多,什么都需要用心体会。
刘放明看王一鸣这样称呼自己,心里也很受用,于是笑着说:“托你老弟的福,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服务员上了茶水、瓜子、点心之类的东西,其他的人,自己找自己的位子。大家环绕着两位大领导,听他们聊天说话。
这个场合自然是没话找话,应酬而已。
王一鸣问:“老哥,退休后是在北京还是西江这里养老?”
刘放明说:“我想了,还是在西江这里好,气候好,温暖湿润,最关键的是,这里的水好,没有多少污染。北京那里,有沙尘暴不说,依我看,今后生活用水会越来越紧张,水质也没有保障。南水北调工程虽然已经开工了,到时候可以解决些问题,但问题是,到时候南方一旦缺水,从哪里调水北上啊?!工业化越大发展,用水越多,污染越多,今后北京城二千多万人,到哪里找干净的水喝,我看是大问题!西江省这里,经济发展水平虽然落后些,但自然风光还好,空气干净,水干净,比北京城里还是强多了。我愿意住在这样的地方养老。我的房子已经开始装修了,等装修好,我就搬过去,天天到凤凰山里散步去,或者去打高尔夫球,干了一辈子,也该好好放松放松了。”
王一鸣说:“是啊,还是这里生态环境好些。最起码,水资源还是比北京干净些。我知道,有些条件好的家庭,在北京,已经基本上不用自来水做饭了,他们都买瓶装水。自来水只用来洗澡或者洗衣服,冲厕所,因为里面有些东西的含量,如硝酸盐的含量,已经接近国家规定的标准了。我曾经和研究水资源保护的专家聊过天,他们说,北京城建国后建成的官厅水库,在七十年代以前,是国家一类水的标准,达到德国的一类水的标准,可以直接喝,一点没有问题。现在的国家标准调低了,现在的一类水的标准,也就相当于当年的三类水的标准,像北京这样的超大城市,又建设在水资源特别匮乏的地区,那么多人,保证干净的饮用水,现在确实是个大问题了。”
王一鸣问他,几个孩子都在哪里工作的。
刘放明说:“一个儿子,一个姑娘,儿子安排在省财政厅,现在是审计处的处长。女儿安排在省卫生厅,现在是人事处的处长。哪天我请客,单独邀请你到家里去,尝一尝我老婆做的家常菜。让孩子们也认识认识你这个大书记。”
王一鸣说:“好的,有时间了一定去。”
大家又聊了十几分钟,服务员提醒,可不可以上菜了。
刘放明说:“可以上了。”
大家站起来,在刘放明的安排下各自入位。刘放明坐了主陪,王一鸣坐了主客。薛志恒靠着王一鸣坐下,肖钢靠着刘放明。其他的人被安排在隔壁的包厢里,都是秘书、司机什么的。这里龚向阳坐了主位,他的左边是方志刚,右边是小邵,对面是刘放明的司机郭师傅、薛志恒的司机李师傅和肖钢的司机刘师傅。
秘书和司机这一桌,是方志刚点的菜,水平自然是和王一鸣那一桌档次是没办法比。
王一鸣那一桌,每个人的最低消费是一千八百八十八的,主菜有龙虾三吃、红烧鲍鱼、清蒸石斑鱼、木瓜炖鱼翅、牛扒、鹅肝等,都是这里的招牌菜,喝的酒是薛志恒特意从家里带来的三十年的茅台,烟上的是软中华。
龚向阳那一桌,在这里就是档次一般般了,每个人的最低消费是四百八十八,只能点一些一般的菜,但鸡鸭鱼肉,茅台酒、中华烟,还有靓汤,是没有问题的,做秘书、司机的,天天不掏钱,能吃到这个水平,就算是很不错了。
吃饭的时候,龚向阳看到,那个做迎宾的美女,几次走到他们这个包厢,和服务员交流着,安排菜、酒水什么的,并不时地用眼睛偷瞄着这些领导秘书和司机们。
龚向阳判断,她是这里的领班。于是就冲她招了招手,说:“美女,来这里敬我们一人一杯酒吧!”
那美女立即就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到了龚向阳身边,端起一个酒杯,倒满酒,对龚向阳说:“这位领导,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方志刚在旁边笑了,一本正经地看着那个小姑娘,说:“美女,你连他都不认识啊?他是省委王书记的秘书,大名鼎鼎的龚大主任啊?!”
美女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刚来的,真是不认识。”
方志刚说:“现在的女人,可不能随便说自己是刚来的,现在派出所抓那些失足妇女,抓住谁,谁就说自己是刚来的,是第一次做,就被抓住了。”
美女听了,脸不自然地一红,说:“人家真是刚来的,我从省旅游学校刚毕业几个月,参加了招聘,在这里刚上岗一个多月。”
龚向阳说:“你敬我酒,总得让我们知道你叫什么吧!”
美女听了,放下酒杯,走到门口的桌子上,拿起一个明晃晃的名片夹,从里面掏出一张名片,弯下腰,冲龚向阳鞠了一躬说:“请龚主任多多关照!”双手递给龚向阳。
她一低头,脖子下面空出一片,分明可以看见她高耸的轮廓,让龚向阳看了,心里又是一阵**。
龚向阳接过名片,看到上面写着“西江帝豪大酒店餐饮部业务经理郑爽”,下面有一个手机号码。
龚向阳接过名片,说:“好,你的名字真好。”
郑爽一听,就知道这个大秘书又往别处想了,于是脸更红了。
郑爽把名片一人给大家发了一个,大家一看,立即明白了龚向阳的意思,于是都乐了,起哄说:“还是龚主任高,这样的美女不爽,要怎么样才爽啊?!”
男人们在酒桌上见了这样的美女,按捺不住,是会说些调情的话的。郑爽虽然刚来不久,这样的情况也碰到过不少,她知道怎么对付了。
郑爽发过名片,开始向大家要各自的名片或者联系方式,说是有客人了,可以提前给她打电话,她会精心安排的。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大领导身边的人,他们的应酬一定是很多的。作为一个业务经理,这样做,可以为酒店多招揽客人,她的奖金和各自的业务量是挂钩的。
本来对于一般的人,龚向阳是不愿意给对方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的,但今天,这个郑爽显然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他有进一步和她发展的意思,于是龚向阳就从包里把自己的名片掏出一张,递给郑爽。郑爽尊敬地双手接过去,认真地看了一遍。
龚向阳几天前刚印了新名片,上面的官衔是“西江省委办公厅副主任”。郑爽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这个长相清爽、相貌堂堂的男人的分量。原来他就是省委书记王一鸣的秘书啊!估计年龄也就是三十岁出头,显得成熟而稳重,对郑爽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于是郑爽就端起酒杯,挨个向大家敬酒,然后就出去招呼其他包厢的客人了。她的职责,是负责这十几个包厢的客人。她虽然刚来酒店一个多月,但因为个子高,长相好,很得酒店总经理刘树彬的喜欢。
刘树彬原来是省委办公厅抓后勤保障的副主任,专门负责省委领导的吃喝拉撒睡的。五年前杨春风刚调来西江省工作的时候,住在西江宾馆的贵宾楼里,为了照顾杨春风的生活,刘树彬一天到晚,事必躬亲,每天早上的早餐,都是刘树彬亲自送到杨春风房间里的。等杨春风吃完了,他再亲自端出去。
在这里当一把手,真是舒服死了,每年酒店的经营收入就有一个多亿,餐饮、歌厅、桑拿应有尽有,各种设施都是省城里的顶级水平,这里的服务员,都要比其他的地方漂亮得多。每年自己的合法非法收入,刘树彬少说也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最关键的是,在这里能结识无数的漂亮年轻的女人,正派的不正派的,应有尽有。那些酒店的三陪小姐就不说了。光是手下的服务员,就有两百多个,他要是看上谁,根本费不了多少力气就搞到手了。这几年被他玩弄过的女人,他自己也算不清了。
这个郑爽就是他嘴巴的猎物,只是等着火候一到他就开始行动了。这些年,只要他想上的女人,基本上还没有失手过。
郑爽走出包厢后,到王一鸣他们那个包厢转了一会儿,给领导们倒倒酒,整理整理台面上的东西,看有什么不妥当的,安排一下服务员。这里的领导们已经开始喝汤了。西江这里,在吃饭喝酒之前,有先喝一碗老火汤的习惯。这里的老火汤是非常出名的,今天上的是“海陆空”,就是用养殖的天鹅、老鳖、山鸡三种动物肉作为原料,在砂锅里熬制很长时间,出味了再放上其他的佐料,喝上一碗或者几碗,对人体是大补,滋阴壮阳,养颜美容,强身健体,是非常有好处的。
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把汤水端上来,刘放明微笑着看着王一鸣,说:“老弟,我们先喝汤吧?”
王一鸣说:“好的。”
大家于是拿起自己的汤匙,舀起汤水,慢慢品着,一边不断地赞叹着:“好,味道醇厚,回味悠长,就是不错。”
出席这样的饭局,有的时候就要没话找话,因为这些高层领导出席的饭局,表面上看是吃饭,其实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大家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都是想利用这短暂的时间,达到自己的目的。
刘放明是今天这个饭局的召集人,他要利用这个饭局,达到这样几个目的。
首先,密切和王一鸣的关系,进行感情上的投资。他现在已经不是西江省的省长了,要想在西江省政坛上继续发挥影响力,只能是和王一鸣搞好关系,让王一鸣为他办他想办的事情,借力打力。
最后,刘放明知道,在西江省的政坛上,自己已经是昨日黄花,退二线了,没有实权了,但有些事情还没有解决完。自己的两个孩子,儿子刘小明,女儿刘小丽,现在都是处级干部,三两年之内,都要面临提拔升职的机会。怎么办?只能靠王一鸣了。王一鸣不说话,什么组织考察,群众评议,统统都是屁!评议再好,群众再拥护,也比不上省委书记的一句话。他说你行,提拔个厅级干部,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两个秘书,肖钢现在虽然是正厅级了,但是在省政府办公厅不能呆一辈子啊,这样一辈子就到顶了。总得下去,到市里当个市长什么的,锻炼锻炼,说不定哪一天运气好了,就上去了,当个副省长什么的。等刘放明年老了,自己的秘书有权有势,还可以继续风光。小方过几年,也要给他弄一个副厅级,这个小伙子也不错,照顾刘放明,比自己的亲儿子还尽心。这样的人不用,还用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