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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他们两口子是准备利用中午孩子不在家的时间,好好玩耍一番的。赵曼丽正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精力旺盛,对那个事情,上心得很。游金平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满足不了她。通常情况下,游金平已经累了,而赵曼丽还在哼哼唧唧的,刚进入状态。大部分时间,赵曼丽都对游金平的表现不满意,说:“早知道你们男人一上了年纪,这样不经折腾,我当初就该找个年龄相当的男人,这样可好,不上不下的,真难受!”
游金平很惭愧,就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她,于是就安慰说:“我这是太累了,整天忙着处理材料,写公文,把身体都熬坏了,当初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怎么样?你还向我求饶呢!说我折腾的时间太长,受不了。我休息休息,等身体复原了,再满足你。”
赵曼丽能怎么样?她儿子都七八岁了,还能因为得不到满足,就和自己的老公离婚呐!那不可能,况且离了婚,自己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上哪里再找这样一个正厅级别的男人呐。女人一过三十岁就不值钱了,不像男人,五十岁了,只要身体好,有权有钱,照样可以找二十岁左右的黄花大姑娘做老婆。有的老头子,就是喜欢老牛吃嫩草。七十多岁了,还喜欢玩年轻女人。而女人,上了年纪,要找男人,一般情况下,都要找比自己大一二十岁的老男人。同龄的男人,没人要你了。
中午,他们两口子习惯在省委机关的大食堂吃午饭,然后就走回家属区自己的家里休息。从办公楼到家属区,也就是一百多米的样子,走几分钟就到了。方便得很。
他们家住十六楼,是一套五房两厅的房子,面积有一百八十多个平方。这栋楼刚建成三年多,位于省委家属区的中央,是最新的一栋高层住宅。
这里原来是一块很大的草坪,前几年为了改善机关工作人员的住房条件,就投资兴建了这栋三十层的家属楼,作为省委副秘书长,游金平分得的是一套大户型。因为在办公厅,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已经算是领导了,下面处长、副处长的一大堆。有的刚进来的工作人员还排不上号呢!他们家这个住房条件,在省城里算是很不错的了。
游金平心急火燎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把赵曼丽等烦了,于是就光着身子,随便披件睡衣,就从卧室里冲出来,冲他埋怨道:“你磨蹭什么吧?没有料了是吧?害怕缴公粮啊你!”
游金平平常里都是让着自己年轻的妻子,这个时候,突然觉得底气足了,俗话说,官大脾气长吗!现在虽然没有升官,但是当市委书记,比当这个狗屁副秘书长,还是风光多了,于是就瞪了自己的老婆一眼,压抑着嗓门说:“你嚷嚷什么?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我要当市委书记了,你相信吗?!”
赵曼丽一听,立即惊得脸色都变了,张大着嘴巴,说:“天哪,你不会是骗我吧!真有这样的好事!”
游金平说:“谁骗你了,你刚才没听见,组织部的林处给我打电话,说明天就开始考核我了。组织部已经传达了,提名我当桂江市委书记,接况远征的位子。”
赵曼丽问:“那况远征去哪?”
游金平说:“那不是很明显吗,到省城来,兼任江城市委书记。’
赵曼丽高兴得一下子扑上来,抱着游金平说:“太好了,老公,你真棒!我祝贺你。看,我当初不顾父母的反对,跟你没有错吧!我就知道你会有出息的。”
游金平现在的心情好得简直是不得了。他抱着自己的老婆,看到她睡衣里是空空****的,真是非常诱人。
游金平把她推倒在卧室,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快就**,两个人放肆地发泄着自己的欲望。游金平发现,自己今天非常的神勇。赵曼丽也配合得很。看起来权力有时候就是最好的**。男人有了权力,腰杆立马就硬起来了。
两口子玩痛快了,躺在**说话,游金平说:“这个事情还不稳当,我想了,咱们还得给王一鸣送些礼,表示表示自己的心意。”
赵曼丽说:“对,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要是一点也不表示,就太失礼了。但是,我们送什么给王一鸣呢?送烟送酒,王一鸣好像都不会稀罕。送钱吧,最方便,但又不知道王一鸣到底收不收?”
游金平说:“现在只能送钱了,其他的也来不及了。况且,其他的王书记什么也不缺啊。我这个市委书记,要是用钱来买的话,像原来谢青松和钱明贵在西江主政的时候,没有两百万,你想都不要想。就那那些厅局长,想当市委书记的还排不上号呢!现在王一鸣书记把这么重要的位子给我,我们却连一瓶酒都没有送给他过,可见王书记的为人是多么正派。我们送给他钱,有个象征性的意义就行了。”
这两年,逢年过节,游金平就很头疼怎么给王一鸣送礼。现在的官场上,当部下的最头疼的,不是干活,而是怎么样千方百计,和上级领导搞好私人关系。和领导的私人关系没有搞好,你干活就是累死,也是白死,没有人会为你的前途考虑的。
干好活容易,只要自己努力就行了,大不了少休息点,多加点班。但搞人际关系却非常令人头疼。因为做下级的要想走进上级领导的生活圈,是非常不容易的。要让领导从感情上接纳你,认为你是自己人,却需要很长时间的感情投资。最关键的是,领导和领导不一样,有的领导爱钱,除了钱他六亲不认,这样的领导你还好对付,送钱给他,他就笑逐颜开了,有什么要求,大家明码标价,都可以接受,就成交了。你花钱,他办事,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的。
最难打交道的就是王一鸣这种领导,你摸不准他的脉。他有什么爱好,你根本不懂。你送钱吧,他不要;送礼物吧,他这么大的官,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可以报销,你送什么他也不稀罕;你送女人吧,更是希望渺茫得离谱,你根本没机会把他约出来一起玩。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逢年过节,游金平只能是挑选几瓶好酒,亲自送到王一鸣的住处,算是个意思。
但王一鸣一次也没有要。每次看到游金平提着礼物来,他就笑了,说:“金平,我们天天见,你也搞这个,过了过了。”
游金平尴尬地笑着说:“王书记,你这么照顾我,我做部下的,总得有所表示吧,这不过节了吗,我们中国人都兴这个。我也可以借机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王一鸣说:“你来了就行了,东西你还提走,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你看,那里不是堆了一大堆吗,我还没办法处理呢!我再给你拿几瓶,你把这些都拿回家,给老父亲喝去。”
游金平嗫嚅着,说:“王书记,这,这,不太合适吧!我送的东西你不收,反而拿你的东西。我不能要。”
王一鸣说:“我又不是送给你的,是送给你老父亲的,拿着,有时间了我还要亲自看看他呢!”说着就把游金平推出了屋子外,说:“走吧,你的心意我领了,今后好好干工作就可以了。”
王一鸣这个做法,让游金平感动得几乎要掉泪了,他从政以来,还从来没有伺候过这么有人情味的领导。几十年来,都是他给上级领导送礼,却从来没有上级领导给他送过礼。所以,游金平才对自己的老婆说,这两年王一鸣连一瓶酒都没有收过他们的。
其实他们不知道王一鸣的真实想法,他这个人是非常大器的,他知道,获得部下的真心爱戴,比获得部下的金钱要有成就得多。你看历史上的那些大英雄,成就大事的,哪一个是锱铢必较的吝啬之徒。他们为了获得部下的真心拥护,有的时候还给部下送礼呢。三国时候,曹操为了获得关羽的真心拥戴,上马金,下马银,赐予“赤兔马”,并授予关羽“汉寿亭侯”的爵位,关羽什么都没有主动要,他硬是要主动地送,目的就是为了收买人心,延揽英雄。虽然关羽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曹操,但从内心里,却对曹操充满了感激。
当大领导的,你获得了他人的真心拥护,才能得人死力。今后连天下都是你的了,你还要那么多的金钱干什么。哪轻哪重啊?这个道理王一鸣懂。
赵曼丽问:“你说我们送多少?”
游金平想了想,说:“送三十万吧。多了,王一鸣会害怕,也显得我们太有钱。送十万、二十万的,太少了,拿不出手。”
赵曼丽说:“我们现在到哪里去弄三十万现金呐?我们装修房子,买家具,积蓄基本上都用完了,我算了算,我能够拿出来的,就是五六万块而已。你这个副秘书长,除了吃点喝点,又没有什么实权,没有人给你送礼,我们那点积蓄怎么拿得出手呢!”
游金平说:“我们借吗,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徐建设,让他给我们准备三十万现金,他是大老板,手里随时都有钱的。”
赵曼丽知道,徐建设是游金平的表哥,西江省第三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平常里游金平没少为他办事,这个紧要关头,向他借三十万,肯定不成问题。
游金平于是在**就打通了徐建设的电话。
徐建设一看是游金平的,虽然此时正在酒店里,搂着自己的一个女秘书睡觉,他这样的大老板,现在谁手下不是一堆漂亮的女秘书环绕着,想睡谁就睡谁。反正他们手中有的是钱,你让睡了,就给你好处。不让睡,或者服务得不够好,找个借口,就把你打发走了。反正大街上找不到工作的年轻女人多得是。随便打个招聘广告,能骗来一大堆。说是总经理的女秘书,其实稍有姿色的,都被他玩弄过了。现在这些老板的日子,就像生活在天堂里一样。手中有花不完的钱,身边的女人也玩不完。他们有钱,和他们来往的都是这个社会的大人物。有钱就可以结识有权的人,钱权勾结,赢家通吃。女人生活在这样的社会,也是没办法,职场上的老板,不少是公开的流氓,他们对你骚扰,你还不能反抗,只能是半推半就,或者是主动投怀送抱。他们可以公开地耍流氓,又不用受到处罚,因为《刑法》已经把流氓罪废除了吗!你说他们如今活得潇洒不潇洒。
女秘书正在徐建设身上忙活着伺候他,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徐建设不耐烦地看了看来电显示,一看是游金平的,连忙摆了摆手,让女秘书从自己身子上下来,才坐起来接了电话,问:“原来是金平老弟啊,有什么事情?”
游金平说:“表哥,有个十万火急的事情,你那里有没有三十万现金,我急用。”
徐建设立即痛快地说:“不就是三十万吗,你什么时候用?”
游金平说:“晚上,你最好下午为我准备好,算我借你的。”
徐建设说:“我们兄弟,什么你的我的,好,我这就安排,下午给你送过去。”
游金平说:“好的,我到时候打你的电话,约个地方。”
徐建设说:“好的。”
随后两个人就把电话挂了。
徐建设立即打通自己的财务总监的电话,说:“你下午五点之前,准备好三十万的现金,放进一个密码箱里,准备好。”
财务总监这样的事情办多了,轻车熟路,答应一声:“好的。我这就去办。”
下午六点,游金平打来电话,让徐建设亲自开车,把钱送给他。
在一个停车场里,徐建设把一个装有三十万现金的黑色密码箱,递给了游金平,什么也没问,两个人就分手了。
晚上九点半,龚向阳陪着王一鸣,在西江宾馆里散完步,刚准备回房间,就接到了游金平的电话,说:“龚秘书,老板现在有时间没有,我想见见他,汇报一下情况。”
小龚接了电话,请示王一鸣说:“老板,游秘书长要来汇报工作,你看行不行?”
王一鸣一愣,立即就明白游金平来干什么来了,现在的社会,已经没什么秘密可言了。别说省级领导的人事决策,就是中央领导的人事决策,也是刚做出不久,还没有正式向外公布,外电和海外的报纸、网站,却已经提前公布了。大家日后一对照,发现他们的预测往往是很准确的。让人觉得,我们国内一定有他们安排的间谍或者线人。
而像游金平这样正厅级干部的工作变动,只要一出了王一鸣的办公室,就有可能走漏风声。所以王一鸣估计,游金平一定是知道什么风声了,这样的情况是很正常的,你也不好追究什么。王一鸣于是说:“好吧,让他来吧!”
小龚连忙回复说:“老板说了,让你来他房间。”
其实这个时候,游金平的车子已经停在了西江宾馆的大门口。他挂了电话,连忙自己开车进了宾馆的大院子。在贵宾楼前的停车场里停好车子,掂着一个黑色的密码箱,上了二楼,直接就去了东头的王一鸣的房间。
摁了一下门铃,响了一声,就见龚向阳打开了门,笑着说:“秘书长,请进!”
龚向阳看游金平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密码箱,就知道他是干什么来啦!一般这样的箱子,都是用来装现金的,而且不是个小数目,最少都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龚向阳是个聪明人,虽然他知道,王一鸣一般是不会收什么人的钱的,但是,现在王一鸣是省委书记了,观念变没有变,他搞不懂,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财,现在王一鸣是封疆大吏了,随便动一个干部,就可以收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万的礼。他要是想发财,不出一年,就是千万富翁,甚至是亿万富翁了。因为一个省里,想升官的人实在是多了去了,他们最发愁的,不是没有钱拿来送,而是有钱送不出去,因为关系没有到位,送给王一鸣,王一鸣也不会收啊。
小龚热情地把游金平让到沙发上坐下来,倒了杯水给他,连忙知趣地拿上自己的包,走出了房间,关好门,回了对面自己的房间里。做秘书的,得有眼力价。领导们谈私密的事情,你最好回避一下。
游金平局促不安地在那里坐着,一会儿,王一鸣换了睡衣,从里面走出来。游金平连忙站起来,满脸带笑地冲王一鸣打招呼说:“王书记好!”
王一鸣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笑着问:“这么晚了,金平你找我有事情?”
游金平更尴尬了,笑着说:“是这样,王书记,组织部里有个朋友,告诉我了,说是明天下午要到办公厅里考察我,王书记你提的名,准备让我担任桂江市的市委书记,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王一鸣点了点头,说:“是真的,我安排的,不过还没有正式上省委常委会讨论,不知道能不能最后通过,所以我就没有正式和你谈。”
游金平说:“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要说,王书记,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恩人!这一辈子对你感激不尽。”
王一鸣摆了摆手,说:“这个就不多说了,这两年,也辛苦你了,你这个人,我还是有基本的了解的,工作能力没问题,思路也有,也有干事业的**,年龄也合适,我就想了,这是个机会,就让你去试一试。干得好了,也为我争争光。对你自己,也是个大锻炼,大提升。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办公厅里,做个大办事员呐!那样也太委屈你了。”
游金平更感恩戴德了,一个劲的点头说:“是,是,王书记说得对!”
王一鸣说:“当然,事情还没有最后定。估计没什么大问题。就看十几个省委常委里,有没有人和你过不去。要是反对的人太多,我也没什么办法了,只能是先停一停。”
游金平想了一下说:“我平常里没有得罪过谁,他们都是大领导,我们做小兵的,谁敢得罪他们啊。”
王一鸣说:“现在的事情,不好说,也有人会认为你是我提拔的,会不痛快,故意在常委会上投反对票,也说不定。”
游金平说:“那是,那是。现在的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谁也说不清的。”
王一鸣说:“反正你做好两手准备吧!要是成了,到了桂江市,就好好干,干出名堂来,把自己的抱负好好施展施展,在厅级干部里,做出个表率。要是不成,还好好在办公厅里,搞好你那一摊子事情,为我搞好服务,等有了机会,我另外给你考虑考虑。”
游金平更感动了,说:“好,好,太感谢王书记了。成与不成,我都心满意足了。能跟着王书记工作,我已经知足了。”
王一鸣看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就冲游金平说:“好吧,没什么事情了吧,我看会儿书。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游金平连忙站起来,说:“王书记,你为我办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大钱我没有,小钱我还是得拿几个的,这是规矩。”说着把黑色的密码箱放到茶几上,说:“这里有三十万现金,王书记千万别嫌少,就是我的一点意思。”
其实王一鸣一出来,就看见他身边的黑色密码箱了,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今晚来的目的。现在官场上,不送钱,好像说不过去。人家为你办成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是送上百万,也是值得的。况且这个钱,收的人没有心理负担,送的人也心甘情愿,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各取所需。
王一鸣多年来养成了一个习惯,从来不收下级超过五千元以上的现金,因为超过了五千元,就等于违纪了。五千元以下,你说是礼尚往来,还说得过去,现在一收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这个性质就变了,这是犯罪啊!王一鸣更看重的是自己的人格,自己干事业的机会,至于钱不钱的,他从来没放在心上。自己都当了省委书记了,吃喝拉撒睡,都不用自己花钱,都可以用公款报销。这一辈子,官当到正省这一级的,你什么都不用愁了,看病不愁,养老不愁,你还要那么多的钱干什么!所以,他在金钱上,没有太大的欲望。
他根本就没打算收游金平的钱,摆了摆手,说:“这个,你赶快拿走。我有规矩的,这个规矩不能破。你的心意我领了,好了,就这样吧!”
游金平看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了,于是只好悻悻的把密码箱拿在手里,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还是不太合适吧!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吧。”
王一鸣说:“好了,把工作干好,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回去吧,我也该休息了。”
游金平只好步履沉重地走出了王一鸣房间。
龚向阳听见门响,连忙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就见游金平提着一个密码箱,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知道王一鸣下了逐客令。游金平手里的钱又没有送出去。
龚向阳和游金平打了招呼,说:“秘书长好走啊!”
游金平尴尬地笑了笑说:“龚秘书,多谢你了!”然后摆了摆手,就一个人下楼去了。
龚向阳说:“秘书长走好,我就不送了。”然后就去了王一鸣房间,看还有没有什么事情。
王一鸣看小龚进来了,说:“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也去休息吧。”
小龚答应一声,把他房间里的门从里面保险好,轻轻地关好,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游金平提着那三十万,坐进汽车里,放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思前想后,现在是没有什么办法送出去了。这么多钱,放在自己车上,或者家里,都不安全。还是立即还回去最好,做人还是要守诚信。虽然徐建设是他表哥,但三十万,毕竟不是小数目,当初说的是借的,现在不用了,就该还给人家。
于是他就打了徐建设的电话,徐建设此时正和几个朋友喝茶,接了电话就问:“金平,有事情啊?”
游金平说:“表哥,钱我没用,现在就还给你。”
徐建设虚情假意地说:“什么钱不钱的,你拿着用吧!”
游金平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放我这里,确实没什么用处了,我还得操心,你还是收着吧!”
徐建设看他真是想还,于是就不再客气地说:“好吧,你在哪?我去拿。”
游金平说:“在西江宾馆门口。”
徐建设说:“你到滨江路的清风茶楼来吧,这里离那里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两个人约定好地方,游金平开车,把密码箱又还给了徐建设。游金平让徐建设打开看看,徐建设豪爽地说:“看什么看?你我是什么关系,连你都不能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我还有可以相信的人吗!”
游金平说:“谢谢你了表哥!”
徐建设一听他去西江宾馆了,估计他是给王一鸣送礼去了。徐建设也知道,王一鸣自从来到西江省,大部分时间,是住在西江宾馆的贵宾楼里。于是他就拍了拍游金平的肩膀说:“兄弟,用得着老哥的时候,尽管说。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全力支持!”徐建设现在还不知道游金平要到桂江市担任市委书记的消息。这个时候,游金平还不好意思给他明说,那显得自己没有城府。估计考察结束后,整个省城里都会知道了,现在一个市委书记的变动,在省城里,都是特别引人注目的新闻了。
回到家里,他老婆赵曼丽一见他,就焦急地问:“事情办成了吗?”
游金平摇了摇头,说:“人家不收。”
赵曼丽说:“这就有点玄了。要是收了,你这个事情,基本上就板上钉钉了。”
游金平说:“不过我看有希望,王书记这个人,不看重钱。他要是想要我的钱,一定会提前向我透一点信息,让我争取争取,现在他不声不响的就安排了,说明他不是那样的人。”
赵曼丽也是干部家庭出身的子女,在省委大院里又混了十几年了,什么样的规矩都听说过。现在那些贪钱的领导,每到要动干部的时候,都会提前放风出来,让那些想进步的下属主动上步。他们惯用的伎俩就是,旁敲侧击地给你说:“不好办哪,竞争激烈啊,找的人多啊,上级领导打招呼的人不好回绝啊。”让你知道,你不抓紧时间,争取这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怎么办?只能是主动给他送钱。一次不行,两次,直到达到对方的要求,你才能达到目的。双方是公平交易,一个出钱,一个批发乌纱帽。一般情况下,只要对方愿意接你的钱,你的事情,基本上就八九不离十了。
但现在王一鸣不要钱,弄得游金平两口子,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赵曼丽说:“王一鸣是不是害怕我们啊?他不要钱,是怕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们牵连了他。他觉得收了这三十万不划算。我看这样,干脆我们给他买些别的东西,什么冬虫夏草啊,高档烟酒啊,花个十几二十万的,这些东西,都属于礼品,就是查处了,也不算什么错误的,可以解释为礼尚往来,现在哪一个高级干部家里,没有这些东西啊。这些东西,收了不算犯法,他们不想用了,到街上的商店里,就可以倒卖了,随时可以换成钱。省城里那些高档礼品商店,都在做这个生意。我明天去看一看,价钱合适的话,我就买一些。”
游金平想了一下说:“你先看看,先不用买,等我的任命通知下来了,我去了桂江市,这些东西,今后多得是。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我当上了市委书记,这些东西有大把的人要送,到时候我们选些好的,档次高的,给王一鸣送去,我相信他会收的。礼尚往来吗,谁也不能免俗。现在就去送,也显得太仓促了,很快就要开常委会了,估计周五结果就出来了。我们还是等一等吧!”
赵曼丽想了一下,老公说的有道理,于是就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王一鸣坐车就出发了,他的车子穿过熙来攘往的街道,八点半,准时到达一个大院子的门口。这里从外面看,其貌不扬,大门也是普普通通的,和一般的机关大院没有什么两样,大门口也没有什么标牌,门口醒目的地方,在一块石头上,刻了一串号码,上面写着几个阿拉伯数字。普通老百姓从门口经过,如果不留意,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只有细心的人,才会观察到,这个大院子有扛枪的武警专门守卫,一天二十小时,都有武警值班。他们警惕地盘查过往的任何一个行人和车辆。一般不熟悉的人,要进入这个院子,都要经过门口警卫的电话请示,得到里面的人同意后,才会放行。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省委老干部区一号大院。在这里居住的人,都是曾经在西江省政坛上叱咤风云过的人物,里面有十几栋别墅,有的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筑,有的是七八十年代的建筑,都是清一色的三层灰色小洋楼,掩映在一棵棵参天的大树中。这里的树木,有的有上百年的树龄了,生命力还十分旺盛,一棵一棵,枝繁叶茂,或在道路边,或在中心的池塘边。这里有假山,有池塘,有草坪,有篮球场,网球场,就是一个位于市中心的世外桃源。在这里居住,一天到晚,都能听得到鸟叫,就像是生活在公园里一样。
这个院子,王一鸣这两年已经进去过几次了,都是逢年过节,代表省四家班子的领导,慰问一下老同志。今天以省委书记的身份来,更是不一样的感觉了。今天他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坐在车子里,王一鸣就看见,大门口已经站了一群人,为首的人是秦书海、秦大龙和郑天运三个省委常委,其他还有十几个人,有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黄远,省委老干部局的局长杜成,其他的一些人,有的王一鸣看着面熟,但叫不出名字。有的他根本不认识,估计是省委组织部和省委老干部局的一些处级干部。还有几个扛摄像机、拎照相机的,估计是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大家看着他的车子缓缓停稳,都满面笑容,做好了迎接的姿势。
不用说,他们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和小龚联系过了,大家一起在这里早早的等着王一鸣。对这些人来说,今天这就是头等大事。陪新任省委书记王一鸣看望老同志,晚上“西江新闻”里一播放,谁陪着,谁就很有面子了。
车子停稳,小龚连忙下去,为王一鸣打开后面的车门。
本来秦书海站在旁边,上前一步,他就可以亲自为王一鸣开车门,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这样做。因为秦大龙和郑天运在旁边看着呢,大家都是省委常委,你做这么低级的事情,就有些自己看不起自己,在别人看来甚至有些下贱了。开车门这样的小事情,还是交给他们的秘书做合适些。
于是大家都微笑着,看着王一鸣,频频点头。
王一鸣下来,和他们挨个握了握手,秦书海介绍了一下几个同志的名字和职务,人多,王一鸣一下子也记不住,只知道他们有省委组织部的,有老干部局的,还有省警卫局的。
大家于是就一起上车,这个时候,大门早已经敞开了,门口站岗的武警战士,有五六个,都站成一排,身子绷得紧巴巴的,冲他们这一群人敬着礼。
小汽车总共有十几辆,一溜烟的进了院子,沿着池塘边的小路,缓缓地开过去。
坐在后面车子里的警卫局的干部,已经通知了秦光明的家人,让他们做好迎接的准备。
车子绕过池塘,在一座别墅前停好。大家纷纷下了车子,在别墅的大门口聚集。随行的工作人员,有的手中拿着鲜花,有的提着果篮,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开始摆弄手中的设备,准备照相,拍摄。
一会儿,别墅的门开啦,从里面走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身材不高、头发花白的老同志,但走起路来,腰板挺直,不紧不慢,还是很有精神的,一看就有点老军人的派头。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料子很好,一看就是高档货,旁边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随时陪伴在他左右。他脸上的皱纹,沟沟坎坎的,一看就是饱经风霜,有长期的革命斗争经验的老领导。不用问,他就是当年一跺脚,整个西江省里都要抖三抖的省委书记覃光明了。
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八十岁左右的老太婆,个子矮矮的,也是头发花白,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毕竟已经快到元旦了,西江省这里,这几天天气特别冷。气温下降到零上三度左右。这样的温度,在北方可能不算是什么,但是西江这里,空气中的湿度大,气温一旦下级到十度以下,就感觉非常寒冷了,晚上走在大街上,风透骨的寒。对于年纪大的老人,特别难熬的。
后面男男女女的,还有五六个人,王一鸣也认不清,估计都是他们的家人或者保姆什么的。
王一鸣连忙走上前去,双手握着老人的手轻轻地晃着说:“覃老,您老身体还好吧?”
覃光明一连声地说:“好,好着呢,快去屋里坐吧!外面冷。”
王一鸣又握了握覃光明老伴的手说:“阿姨,您身体也好吧!”
覃光明老伴说:“没什么大毛病!你们工作那么忙,还来看望我们,实在是太感谢了!”
王一鸣说:“我们做晚辈的,应该的,应该的。”
大家于是就簇拥着,一起进了屋。
客厅不大,也就是三十几个平方的样子,这是老房子,那个时候,这已经是最好的条件了。客厅的中央,放了一对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放了一大束鲜花。两边放了两个长沙发,中间有两个玻璃钢的茶几。整个的摆设,很是朴素。地板还是老式的瓷砖,有的地方都磨损了,估计用了几十年了,还没有更换。
整个屋子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墙壁四周,挂了不少领导同志和覃光明的合影。有几个还是曾经担任过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大人物,还有一些是国务院的副总理,全国人大的副委员长,或者全国政协的副主席什么的。一看照片,你就能明白,覃光明当年是很风光过一阵子的。
覃光明是东北人,解放前就参加了革命工作,原来是东北野战军的团政委。东北解放后,开始转到地方上工作,做过县委副书记,书记,地区专员,地委书记。1966年之后,受到冲击,下发农场劳动。1976年后,恢复了领导干部职务,在东北某省,当上了副省长,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最后当上了省长。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调任西江省,担任了省委书记。他在西江省做了五年的一把手,在他的任期内,工业、农业、第三产业,都有很大的发展,兴建了一批大企业,西江省的工业总产值,第一次突破1000亿元大关,超过农业对全省的贡献。这在当时,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西江省一贯是农业大省,就是在他的任期内,实现了工业超越农业。
他在西江省的干部群众中,有相当高的威信。大家对这个老头的评价是正直,廉洁,为人坦**,是一个久经考验的老革命。但也有的领导干部对他不感冒,认为他爱放炮,什么都敢讲,不在位置了,心态失衡,喜欢讲怪话,有的时候说话很尖锐,让人接受不了。
西江省的政坛上,都有这样一个传闻,八年前钱明贵刚当选西江省长的时候,出于礼节,到覃光明家里拜访。老头子当着众人的面,一点也不客气地说:“小钱呐,我听说社会上,对你的议论,可不少啊!”
当年覃光明刚到西江省当省委书记的时候,他钱明贵才是下面一个地级市的市委副书记。当时另一个市的市长出现了空缺,围绕这个位子竞争的人,有十几个,最后覃光明力排众议,说服了其他十几个省委常委,提拔了四十多岁的钱明贵当了市长。他认为钱明贵聪明,能干,性格内敛,长相也好,是个有培养前途的干部。此后钱明贵时来运转,就坐上了升迁的快车道,从市长,市委书记,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最后在五十四岁的时候,终于当上了西江省的省长,可以说钱明贵人生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覃光明把他提拔到市长的位子上,所以在当省长以前,见了覃光明,钱明贵总是很谦虚的,一口一个覃老,老书记。
覃光明也不客气,总是喊他“小钱。”
钱明贵自从当上市委书记后,大权在握,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当时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社会上吃喝玩乐、腐化堕落的风气,已经很厉害了,各级官员,胆子大些的,已经开始拼命地捞钱、玩女人。请客吃饭,吃的是龙虾、鲍鱼,山珍海味,喝的是茅台酒、五粮液,抽的是中华、玉溪等名牌香烟,好像不这样,就显得不够档次似的。吃完饭还要安排到歌厅唱歌,每人都有一个穿着暴露的小姐陪着,你可以搂着跳舞。双方谈妥价钱了,还可以一起到宾馆过夜。大街上一夜之间,到处都是桑拿店、按摩店。每到夜晚,搔首弄姿的失足妇女,站在霓虹灯下,不断地向路过的男人们抛媚眼,一时成了各个地方的风景,就是到了偏僻的小县城,也是这个样子的。人们像发疯一样,追求着自己的感官刺激。什么包小三,卖**嫖娼,吸毒贩毒,杀人越货,什么社会问题,都屡见不鲜了。
钱明贵那个时候,也受不了那么多的**,有的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向他使美人计,他也就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了。玩弄的小姑娘,小媳妇,多的数不清,反正只要有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出差在外省,他甚至还会找当地酒店里的特殊服务。他的秘书被抓后,就交代说,曾经在外地亲自到夜总会里,为自己的老板挑选漂亮姑娘,到酒店里供他嫖宿。
那些巴结他的商人们,为了在生意方面求得他的关照,也千方百计,投其所好,想玩女人了,给他安排;想要钱了,大把的送上。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这么多问题,还能够一路升迁,自然是引起了不少同僚的嫉妒,那些人就千方百计,散布不利于他的小道消息。
有些事情被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真的一样,自然有些事情,也传到了覃光明耳朵里。他一向是把钱明贵当自己的后辈看的,自然出于好意,提醒提醒他。
钱明贵很尴尬,只能是硬起头皮,说:“覃老,现在的工作难做啊!你不知道,现在官场上,比您老当政的时候,复杂多了。不干事情吧,没有政绩,人家说你站着茅房不拉屎;干的事情多了吧,人家说你逞能,最关键的是会得罪许多人,人家不满,就到处散布你的谣言。说你怎么怎么样了!你要是都在意了,简直是没办法活下去了。”
覃光明一听,就知道他是在推脱,就有些不高兴了,于是就加重语气地说:“俗话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为什么关于你的传闻那么多,而人家的传闻就少得多呢?这说明你还是有些事情做的太过分了吗?”
覃光明的话让钱明贵一下子感到脸上挂不住,他当时刚当上省长,春风得意,是不喜欢听这样刺耳的话的,心里非常不痛快,于是,他假装看了看手表,说:“覃老,我还有一个重要的客人要会见,你这里,我有时间了再来吧。”
说完,站起来,和覃光明连手都没握,就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坐进汽车里,一脸怒气,逮着自己的司机和秘书,骂了个狗血喷头,发泄着心中的不痛快,等车子开了,他还在一字一句的交待说:“记住,这个不识抬举的老头子,我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他了。倚老卖老,欺人太甚!”
又过了几年,钱明贵真的出了事,被最高人民法院核准了死刑判决,立即执行。这个时候,,大家才想起他说过的话,果然一语成谶,他命归黄泉,再也无法见到老头子了。
这两年王一鸣也曾经看望过其他老干部,但覃光明家里,他还是第一次来,因为以前,像覃光明这样的正省级干部,都是当时的省委书记杨春风和省长刘放明亲自登门看望。王一鸣当时还是省委副书记,轮不上他。
覃光明和王一鸣的老板赵长东都是八十年代的省委书记,当年一起在中央多次开会,双方都认识。赵长东后来升了国务院副总理,也到西江视察过几次,两个人打过交道。王一鸣是赵长东的秘书出身,这个在西江省的政坛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覃光明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见了王一鸣,自然是很有亲切感。
大家都知道,现在关键是听老头子和王一鸣讲话。陪在旁边的其他领导,郑天运,秦大龙,秦书海,一个一个,脸上带着笑,看着覃光明和王一鸣,他们俩不说话,他们谁也不敢首先说话。
王一鸣说:“覃老,您老是老革命了,德高望重,经验丰富,新班子上台了,还需要您老一贯的支持啊!”
覃光明头扬了扬,说:“那没问题。你知道,我和赵老,那是有交情的,你看,第六幅照片,就是赵老当年到西江考察的时候,我陪同他到下面转了三天,临走的时候,我提议,我们就在西江宾馆的大门口,合了张影,一转眼,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他身体还好吧?”
王一鸣说:“他的身体很好,几天前我还到家里去看望过他,他还提起你,问候了你的身体情况。”其实刚才王一鸣已经看到那张合影了,王一鸣到赵老家里去的时候,赵老也确实问了一下覃光明的情况,毕竟都是老领导了吗,虽然没有多少机会见面了,但相互之间,还会互相打听一下对方的情况。
覃光明说:“你转告他,我的身体也很好,现在就是有些高血压、心脏病什么的,问题不大,等有了时间,还请他到我们西江来度度假,看一看我们这里的大海,山水风光,他来了,你一定要通知我,我要陪陪他。”
王一鸣说:“好的,他只要来,我一定通知您。”
王一鸣问:“家里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决的吗?孩子们的工作情况怎么样?”
覃光明说:“没有什么问题,我什么都不缺,非常满意。孩子们也没有什么问题。我三个儿子,两个姑娘,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北京工作,大儿子五十八了,快退休了,现在在国家电力总公司,也是司局级干部了。二儿子在国家财政部,是副司长。大姑娘在广州,是一所大学里的教授。在西江省里,只有小儿子和小姑娘跟着我,在这里落户了。他们的工作都很好,我对组织上的安排,非常满意,不再提任何要求了。”
覃光明的小儿子叫覃永辉,是省民政厅的副厅长;小女儿叫覃素梅,是省财经学院的副院长,都是副厅级领导干部。他们这样的家庭,从政有天然的优势,大学一毕业,参加了工作,就进入了升迁的轨道,过个三五年,总会动一下,不费什么劲,就是厅级干部了。因为许多领导,当年都是他父亲的部下,就是不打招呼,他们也是要关照一下的。王一鸣看过全省厅级干部的花名册,知道覃永辉和覃素梅的社会关系。
覃光明知道,王一鸣说的是刚建成的凤凰山省级干部别墅区,对外叫“凤凰山老干部疗养中心”。位于凤凰山山脚下的一座丘陵上,高低错落,依山而建,风景非常好。
原来一年多前,当时的省委书记杨春风和省长刘放明,考虑到自己很快就要退休了,要在西江省这里养老,总得有一个幽静的风景宜人的地方,于是就让省老干部局出面,说是搞一个省级干部的别墅区,按照在职的省级领导的人数,设计建设几十栋别墅。考虑到领导干部经常变动,于是就设计了四十六套。多余出来的,为后来的领导干部做好了准备。当然,在那里,王一鸣也分得了一套三百多平方米的独栋别墅。
那些别墅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没有考虑退休的老干部的,因为退休的老干部,本来每人都已经有一栋别墅住着了,只不过有的建筑年代久一些,现在如果全部考虑进去,省级干部退休的加上在职的,要一下子盖一两百栋,那根本不可能。于是那些已经退休的老家伙们,许多人就非常有意见,说杨春风和刘放明这一届领导班子,是吃苦在后,享乐在前。
在当时的省委常委会上,王一鸣也没敢说什么反对意见。因为大家一看就明白了,杨春风和刘放明已经达成了协议,两个党政一把手决定要干的事情,你一个省委副书记,就是有不同意见,也只能是自讨没趣。况且,也有你一栋吗!
对于要不要这栋别墅,王一鸣没有像其他的省级干部那样,表现出迫不及待,志在必得。因为王一鸣觉得,自己养老,最大的可能,还是回北京去。自己还年轻,离退休还远着呢!现在就考虑养老的问题,为时尚早。现在自己主要的努力方向,是自己的仕途,只要官当得越来越大,何愁没有房子住!
省委书记和省长决策要干的事情,自然是很快的,哪个部门敢不配合啊!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基本建成了,马上就分到户,进入设计装修阶段了。王一鸣的那套已经在选设计方案了,王一鸣没有时间管这个事情,一切都是游金平找人设计的,反正徐建设是他表哥,第三建筑公司下面,有建筑设计公司,有施工队伍,到时候他们负责装修,工程质量上有保障,价钱上他们也不敢多要。既然大家都有,王一鸣也没必要推辞,毕竟在西江省工作,到底呆多久,现在谁也说不清,在这里,总得有个住处吧!省委大院家属区那栋别墅,是为省委常委准备的,都只有使用权,而没有产权。
覃光明对于杨春风和刘放明为自己退休之前盖别墅这件事,非常有意见,再说了,他住这个地方,位于市中心,干什么事情方便,想逛街了,自己带着警卫或者秘书,两个人就出去了,逛逛商场,看看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和老百姓聊聊天。现在出去,一般的老百姓都不认识他是谁了。他退休多年了,现在的打扮,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年人,走在大街上,谁也不会留意这个老人就是当年的省委书记。他很享受目前这个状态,可以看许多新鲜事,得到许多真实的信息,老百姓也敢于和他说实话,在路边看别人下棋,或者听一些退休的工人聊天,在小胡同里转一转,才真正是生活在群众中间。
到了郊外的凤凰山下,出了院子,就是林地,草坪,山坡,到了晚上,想一个人溜达溜达,出了大院子都不安全。
所以,压根覃光明就没想去。
他回答说:“不用了,我住这里挺好,接地气,生活在老百姓中间,听他们谈论现在的社会,挺有感触!”
王一鸣顺着他的话,说:“您老谈一谈,都有什么感触?”
覃光明说:“那多了,我现在经常出去,在大街上溜达,看到了听到了许多新鲜事,如今的社会,从表面上看,比着三十年前,物质是极大丰富了,到处是高楼大厦,灯红酒绿,一般的老百姓,再也不用为穿衣吃饭发愁了,只要你身体健全,愿意掏力气,混一口饭吃,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啦,但是要想通过合法的劳动,改变自己的命运,过上富裕的生活,对一般的劳动者来讲,应该是希望非常渺茫的。因为啥?工资低呗!到饭店里当个洗碗工,每个月才四五百块前。当个公务员,科级干部,一个月才多少钱?两千出头。我是正省级,每个月才多少钱?五千都不到吗?现在马上就进入2003年了,我们的工资水平还是发达国家的几十分之一,和非洲那些最落后的国家差不多。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毛主席还活着的时候,那个时候,工资是低,一般的职工,每个月才三四十块钱,但是那个时候,物价几十年保持基本上不变啊,国家从来不滥发货币,银行里的存款,利息也高,有的时候,利率达到了百分之八了,比现在的贷款利率还高。那一块钱才是一块钱啊,一块钱能到商店里买不少东西呐!到大街上吃碗粉,才八分钱。现在你看,多少钱一碗?少于四块,你吃不到了。喝瓶矿泉水都要一块多钱。农民工到城里打工,一个月才几百块,要租房,要吃饭,怎么活?
“我和几个路过的老年人聊天,他们说,不稀罕,这样的情况,司空见惯了。现在的人,黑着呢!什么样的坏人都有,良心简直是大大的坏了。什么样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有人去做!这个社会简直是乱透了,原来根本就没想到,这个社会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原来穷是穷点,但人多好啊,到处是好人,人帮人,人爱人,到处是助人为乐的,邻里之间,大家互帮互助,有什么事情了,都可以商量着办。现在呢,谁也不会搭理谁,你爱干什么干什么,谁越狠,越恶,让人害怕,越有人巴结你,你混得越好。大街上到处是小偷,骗子,你到集贸市场上买个菜,一不小心,钱包就被偷了。到街头遇到陌生人搭讪,问你几句话,你一接他们的话茬子,就进了他们设计好的骗局了,他们院子里有一个退休的老干部,还是处级,接了一个诈骗电话,就把自己的存款全部转走了,损失十几万。老人又气有恨,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的民警说,这样的诈骗案件,全国每天不知道有多少起,劝他别想了,能追回来的希望不大,这些诈骗团伙,都是跨国犯罪,说不定几分钟,就把钱转走了,老家伙听到这个消息,一着急,一口气上不来,就突发了脑溢血,送到医院里去抢救了半天,也没有抢救过来,被活活气死了。
“你说这个社会还像话吗!现在走在大街上,我看就是流氓、无赖多。你看那大街小巷里,多少年轻的女人,穿的衣服少少的,坐在店里,搔首弄姿的,到处是干这个生意的,你说你这么年轻,干点什么不好啊?!你干这个!不就是卖肉吗?过去解放前的时候,干这个的都是家庭非常贫穷的,穷人家的孩子,被父母或者人贩子卖在妓院了,干这个。现在你看,笑嘻嘻的,她们都是好吃懒做,为了钱才主动干这个的。这不是自甘堕落吗!我们中国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三十年前的中国人,勤劳、善良、淳朴、自尊,助人为乐,与人为善,到处是雷锋,王进喜;现在却到处都是潘金莲、南霸天!记得八十年代,我到北京参加中央会议的时候,有些老同志议论说,改革会导致中国走上资本主义道路,年轻人羡慕西方腐化堕落的生活方式,会不由自主地改变社会风气,这样的结果是,无数革命烈士的鲜血算是白流了,我们这些老家伙算是白革命一回了。小平同志也很重视这个意见,他说:‘不会的,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是还在吗!如果出现了两极分化,那我们的改革就失败了;如果又出现了一个什么新的资产阶级,那我们就是走上邪路了。’
覃老头放了这一通跑,谈的问题非常尖锐,敏感,把在座的人,都弄得非常尴尬,特别是秦书海,心里更是那个苦啊,他在心里不断地骂自己,怎么没有提前打招呼,让这个老头子随便讲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就行了,其他的敏感问题,就不要多讲了。怕王一鸣第一次下不来台,会回去怪罪他秦书海安排的不妥当。
王一鸣坐在那里,一开始脸上还笑着,但越听脸上的表情越严肃,以至于老头子话都结束了,他还在思考着他讲的问题,和自己的观察和思考一对照,是那么回事,老头子确实讲的是真话,大实话,有老革命的风度,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吞吞吐吐的。真正的党员,就是这个样子的。
坐在他身边的老伴,怕他再多说什么了,弄得王一鸣下不来台,于是拉了拉他的衣服,挤眉弄眼地暗示了他一下,他很不高兴,说:“你这个老婆子,拉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用不着你提醒的!”
王一鸣接过话茬子说:“覃老,您老人家说的对,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您看问题很深刻,也很全面。我这一趟没有白来。听到了你的许多真知灼见,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党员的风采。你们那一代老革命,就是这个劲头,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无私无畏,你知道,我在赵老家里听他谈话,也是这个样子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听得进去,我有这个思想准备。我也很喜欢听你讲话,你说的这些社会现象,确实存在,是我们今后的工作中要加紧完善的地方,我认为,党风政风社会风气,要想从根本上得到好转,必须从领导干部做起,毛主席说,治国就是治吏,只有我们领导干部风清气正了,整个社会风气才能从根本上得到好转。你说对不对?”
覃光明看王一鸣虽然年轻,是整个西江省的历任省委书记里最年轻的一个了,原来还以为,这个后生就是运气好,后台硬,个人不一定有非常了得的本事,现在通过近距离观察和谈话,他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他对王一鸣高看起来,认为他有胸怀,有见的,是一位有思想的领导人,西江省这样的领导干部,还是不多见的。于是他开始笑着回应王一鸣起来,说:“你说的对!就是要从领导干部做起。我们国家,现在之所以出现了这么多的问题,最关键的一条,就是官员的腐败问题没有解决好。原来当官的,谁敢贪污?谁敢受贿?你弄个几千上万块,被组织上发现了,送到法律机关,往往一条小命就没了。那时候法律多严格?说杀就杀了。而现在,贪污受贿几千万,甚至几个亿,还死不了,判个死缓,风头一过,就保外就医了,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老百姓怎么议论我们的政府?其他的贪官一看这种情况,谁还会害怕?更加有恃无恐吗!大贪特贪,反正也死不了,弄到手的钱,只要发现不了,都是自己的。好官自然是没有多少人干了,大家都是相互攀比的,你一个厅长,弄上千万;我一个市长,不能比你少了。官场上风气不就坏了吗!买官卖官,行贿受贿,屡禁不止,就是这个原因吗!现在不是有这样的议论,当一个乡党委书记,没有几十万,你想也别想。那县长、县委书记,卖一个多少钱,怎么着也要上百万吧。那市委书记、市长,厅长、局长呢?一个要收几百万吧。当年钱明贵和谢青松犯错误,不就是这个问题,批发乌纱帽,最后把小命都丢了。钱明贵到我家里来,我还提醒过他,要收敛些,结果他不听,最后怎么样?”
“这需要时间,慢慢完善,现在中央给各个省份的指示是,大胆探索实践,摸索出行之有效的经验,然后再大面积推广,现在我们省,也需要进行一系列的改革,尤其是在干部的选拔任用上,我们要有大动作,我的意思是,制度比人靠得住。制度好了,坏人也不敢干坏事。好人更不会干坏事了。这样我们的社会,才会越来越和谐。”
覃光明说:“对,是这个理。”
王一鸣看了看表,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下面还有几个老同志在家里等着呢,于是就站了起来,对覃光明说:“覃老,时间有限,这一次我就不打扰太久了,我下面还有几个老同志要看望,下一次,我专门来,听你好好聊天。”
覃光明说:“好的,你去忙吧。”说着站起来,亲自把王一鸣等人送到大门口。摆了摆手,才回去了。
众人簇拥着王一鸣,步行穿过一片竹林,走了几十米,就到了另一栋别墅门口,这里住的是前省委书记高建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