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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可苦了那些电视台的记者了,记了一大堆,但到了电视台,发现一句话也不敢向全省人民直播。只好选了几个镜头,老人笑呵呵的,接过鲜花,慰问金,和王一鸣坐在沙发上聊天,其乐融融的。
老人的谈话一点也没有见报,也没有在电视台新闻联播里播出,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这些事情,只可以私下里议论,不能公开宣传的,生活在这个时代,什么都是有规矩的,如果无视新闻纪律,播了不该播出的节目,那有些人的饭碗,是要砸锅的。现在工作这么难找,谁也不会轻易和自己的工作过不去。所以,你和我好,欢乐祥和,成了新闻从业者们每天营造的东西。社会的矛盾,都被他们有意识的掩盖起来了。
接下来的两天,是慰问几个省级老领导,他们当年在西江省里,都是风云人物。有的当过省委副书记,有的当过组织部长,都是响当当的实权人物。现在退休了,他们的生活,比着一般人,也是滋润的很。别墅住着,有司机,还有秘书,家里还有省委老干部局为他们配的管理员,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他们吃不愁,穿不愁,看病都是实报实销。他们的晚年,国家花钱把他们养了起来,生老病死,全归国家管。就那,逢年过节,省里的主要领导,都要登门带着礼物,亲**问。每逢大型的会议,像全省的党代会,人代会,政协会,他们都会被请出来,坐在第一排,电视里也要特意给他们几个镜头,他们满头银发,眼窝已经塌陷了,脸上的皮肤,鼓起了一个个泡,老的已经一塌糊涂了,但这些都不影响他们的精神,他们依然一本正经的拿着笔,在一个笔记本上画着,神情庄重,好像还要拼命理解体会上级精神似的。
每逢西江省的领导出现了重大变动,该考核谁当省委书记或者省长,或者推荐正省级干部的时候,组织部门都要特意征求这些老同志的意见。这个时候,老同志们的一句话,就有可能改变组织部门的看法。所以,谁到西江省当省委书记和省长,如果不注意和这些老同志搞好关系,那他的任期内,肯定是非常麻烦的。这些老同志,就会千方百计的在各种场合,造你的舆论,说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所以,在台上的省级干部们,谁也不会刻意去得罪这些老同志。老同志有什么要求了,还得千方百计的去解决。老同志喜欢锻炼,你就要建设标准的健身房。老同志喜欢打球,你就要建设标准的羽毛球馆,乒乓球室。原来历届领导都是这样做的,为了满足了老同志们的要求,学校可以不建,继续靠希望工程的捐款,但老干部活动中心,却不能不建。因为学生们上不起学,他们只能怪自己命不好,生在一个没本事的爹娘家里,并不影响省里的官员高升。但老干部们没有活动中心,他们玩的不过瘾,退休后的精力没办法打发,他们就会不平衡,无事生非。反正他们已经退休了,没有了权力,看现在这些当官的,一餐饭都要好几千甚至上万元,自己当年,哪有这样腐败过,于是就气,就骂。
省委领导表现的低调了,经常看望看望他们,带点礼物,帮他们办些具体的事情,像解决子女的提拔问题了,解决公款旅游参观问题了,他们满意了,还好说,就会为你说些好话,等中组部考核你的时候,他们为你捧捧场。心里不舒服了,他们就会撕破脸皮,和你闹到底。虽然你是省委书记或者省长,但这些老家伙,都会倚老卖老,你还真是没办法。
所以,现在的社会,从中央到地方,谁当政,都不敢惹老同志。你没看中央领导,每年也得举办老同志的迎春晚会,在老同志面前,再大的官,也得放下架子,和他们握手言欢。
这是王一鸣来西江省的第一个春节,许多老同志,他还都是在参加大型会议时,和他们见过面。具体谁叫什么,他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当然,那些老家伙们,都认识他。他们都是老江湖了,知道这个王一鸣,来头不小,看起来今后会前途远大。
王一鸣带着礼物,鲜花,慰问金,挨个走访了四个老领导,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老领导们看王一鸣亲自登门慰问,也觉得有面子,当天晚上,省里的电视台,都播出了新闻画面。
王一鸣走访了一遍,发现这些老领导,生活水平远远高于一般人,他们的晚年,都是无忧无虑的。他们有别墅住着,儿女不是当官的,就是做生意发大财的。当年的秘书,也都走上了领导岗位,不是这厅长,就是那市长。这些老同志,真正是安享晚年。按说,他们的工资、奖金和各种福利,已经让他们的生活,一点问题都没有。普通人遇到的问题,他们根本遭遇不到。从这个角度上说,其实他们是领导们最不应该关注、最不应该倾注精力的一部分人。因为没有任何人过问,他们的生活水平,不会有丝毫的下降。他们掌控的资源,直接和间接的,已经足够他们安逸的过完这一生了。比着那些下岗的职工,没有家没有任何收入的流浪汉,一年到头在外面奔波打工的农民工,那些连学都上不起的孩子,那些因为没有钱、交不起巨额的医疗费,被医院停药停医、奄奄一息、坐以待毙的病人。这些老干部的日子,简直是在天堂里。他们已经受到了太多的关注和照顾了,就像一块地的树苗,有一片已经干枯多少年了,但还是有人,不停的浇水;而旁边大片还返青的树苗,本来有足够的水,是可以度过旱季的,但却没有人,愿意向它们的身上,淋上哪怕是一小瓢的水。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不公平,有的人得到太多,有的人却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不具备,在这个世界上,坐以待毙。这是典型的马太效应。
晚上十点,王一鸣到酒店里看望了一个到西江出差的老同事,在坐车回家的时候,经过一个路口,他看到,在一家银行的门口,睡着两个流浪汉。
这是阳历的一月下旬,西江这里,虽然地处热带,没有像北方那样的冬天,到处是冰天雪地。但是,今年的冬天,气温非常低,连续十几天,都不见太阳,外面的气温已经是零上六七度,这个气温,在北方不算什么,但在西江这里,因为湿度大,让人感到非常冷。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风刮在身上,刺骨的寒。坐在汽车里,小邵都要开着暖气。王一鸣在车子等红绿灯的时候,透过车窗,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身材和穿着的衣服上,他判断,这个正在向地下铺东西的人,是个女人。这样寒冷的夜晚,一个女人,竟然要在这个银行的门口,身上盖着一条破棉絮,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王一鸣感觉到,自己的心里顿时一震,他连忙让小邵把车子停在路边,带着小龚,下来车,向台阶上走去。
正在铺东西的女人,腰弯着,根本就没有留意有人接近她,她习惯了,每天生活在人们异样的目光中,接受着人们的不屑和鄙视,她只能默默的低下头,不往心里去。你要是计较,只能是死。或者跳楼,或者跳江,就是死了,也没人可怜你,谁让你是个生活的失败者。没有工作,没有家庭,没有立锥之地。
王一鸣和小龚站在她身后,怕吓着她了,只能轻声的说:“同志,你冷不冷?”
那女人听见有人和她说话,并且叫她“同志”,忙直起腰,看了王一鸣和小龚一眼,看到的是两个穿着大衣,穿着黑皮鞋的人,一看这样的人,她就以为是城管大队的人来了,于是连忙收拾自己的行李说:“你们要干什么?不要打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王一鸣说:“同志,你别着急,我们不是来驱赶你的,你把行李放下吧,继续住。我是想问问你,这里这么冷,你怎么受得了?你没有家吗?”
那女人用茫然、无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重复着说:“不要打我,我就走,我就走。”说着麻利的卷起自己的铺盖,抱着,一路小跑,向前面的店铺走了过去。
王一鸣判断,这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他以前可能遭遇了别人的多次驱赶,只要有生人接近她,她就走开,躲避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这个可怜的女人,在世上活着的每一天,对她都是折磨。这样寒冷的夜晚,她连一口热水也喝不上,真是太悲惨了!
王一鸣看她跑远了,怕自己追上去,更会吓着她,于是就到了旁边一个正睡着的流浪汉旁边。
这个流浪汉已经睡着了,脸上胡子拉茬的,头发有一尺长,披散着,盖的棉絮,脏兮兮的,旁边放着几个塑料编织袋,里面放了几十个矿泉水瓶子。他的鞋子,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是一双看不清颜色的皮鞋。后跟踩平了,被他当成了拖鞋来穿。
王一鸣站在旁边,弯下腰,对着他的耳朵,轻轻的喊了一声:“老乡,老乡,醒一醒!”
那流浪汉睁开了眼,看到两个男人站在自己身边,一下子坐了起来,做出很生气的样子,说:“怎么?你们要干什么?”
王一鸣说:“不干什么。我就是想问一问你。”
那流浪汉平静了一下,说:“问啥?”
王一鸣说:“这里冷不冷?你受得了吗?”
那流浪汉说:“你这个人,你傻啊你。你说冷不冷?我们就是怕冷,有什么办法?”
王一鸣问:“难道你不会去收容遣送站?那里应该有吃住的地方吧!”
那流浪汉说:“不去,去了死的更快,他们那帮人,坏透了,说不定就把你送到哪里干活去了,累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王一鸣说:“有这等事?”
那流浪汉说:“怎么没有?我就差点被他们送进去,我装疯卖傻,才躲过这一劫,再也不去了,他们真是坏透了。”
王一鸣看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帮助他了,只好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票子,递给那流浪汉大哥说:“这是一百元钱,你买点吃的吧,喝口热汤,别冻坏了。”
那流浪汉愣了,他可能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曾经有人给过他这么大的票子,迟疑了一下,忙接了过来,说:“谢谢你了,好心人,你会得到好的报应的。”说着一轱辘爬起来,对王一鸣鞠了一躬,说:“我好几天没有喝一碗热稀饭了,天天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现在冷的受不了,得吃点热东西去。”说完,头也不回,一溜烟的跑到胡同去了。
王一鸣抬头看过去,几十米开外的地方,灯火辉煌,那里有著名的小吃一条街,整个夜晚,都有店家在营业,估计这个流浪汉,去那里大快朵颐去了。一百块钱,他如果省着点吃,能吃几天的热饭了。
王一鸣看着他留在地下的破棉絮,塑料编织袋,心里发出感慨,这些流浪的人,才真是一无所有啊,百分之百的无产阶级。在取得了巨大成就的今天,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一无所有?他们流浪在街头巷尾,没有吃,没有穿,每天靠翻垃圾桶找吃的,他们过的生活,其实已经不属于人类,甚至和有家有口的狗都不能比。这样的人生,真是悲剧啊!活在世上,却要受这样的罪。是我们的国家没有钱吗?好像不是,我们是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了,那些大型运动会,经贸洽谈会,明星演唱会,几乎每天都有,一年下来,要花多少钱,没有人算得清。为什么老是爱搞那些没用的东西,老百姓都要坐以待毙了,那些亲民的官员们,却没有几个人真正想着为这些人,最应该关注的人,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让他们像人一样,在世上活着。
老干部们什么都不缺,却还有无数的人要去慰问;流浪汉什么都没有,去连一个人看他一眼也没有。他们好像不是人类,是死是活,大家都司空见惯了。这个社会,真是让人寒心,这还是社会主义大家庭吗?在这个家庭里,人人还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吗?看到这一幕,每个有良知的人,都应该承认,这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社会,人们的冷血,无以复加。执政者无耻的挥霍着民脂民膏,但对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却置若罔闻,真是让人感到非人间的悲凉!
看着流浪汉远去的身影,王一鸣觉得,自己还真是没办法,为他们一揽子解决问题。心里的无力感,自责感,惭愧感,顿时涌上心头。好像这些人的处境,都是他造成的似的。坐在车里,他感到闷闷不乐。他问小龚,网上最近有没有关于收容流浪汉的消息。
小龚说:“老板,这事情遍地都是,不是我们西江省独有。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发达地区,到处也是流浪汉。大桥下,地下道里,到处都是。你就是想救,也救不完。我从网上看到,现在的各级收容遣送机构,由于经费紧张,谁也不把这些人,当做自己应该照顾的对象。平常里谁也不管他们,你爱到哪流浪就去哪流浪。生病了就是死在街头,也没人管。到时候有人报了警,作为无名死尸,让殡仪馆拉走,就行了。到上级检查或者要创建卫生城市、文明城市的时候,嫌这些人破坏市容市貌,有碍观瞻,就由专门的人员,把他们抓上车,一口气拉出去几百公里,扔到荒郊野外,冻死饿死,也没人管了。反正你要想再回到原来的城市,逃荒要饭,也需要一年半载的。全国各地,都是这样处理的。这样还算是好的呢。有的更过分的,收容遣送站的工作人员,干脆把那些智商有问题的,还有的劳动能力,卖给那些私人的砖厂,为他们打黑工。一年到头,就管几顿饭,也不要工钱,他们这些人,都是傻子,什么也不懂,基本上就等于是劳动机器,为老板一年到头的干活,什么也得不到,病死了,累死了,就扔到荒郊野外,也没有人知道。”
王一鸣一愣,说:“现在的社会,竟然还有这等事?朗朗乾坤,这不是比奴隶主还坏吗!”
小龚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网上都拍的有照片了,那些干活的傻子,都是蓬头垢面的,几年都没洗过澡。吃的饭,都是和狗一个盆,看着真让人惨不忍睹。”
王一鸣问:“难道有关部门就不管,公安部门就没有查处?”
小龚说:“反正是没有下文了。再说了,中国那么大,你不让在这干,他们就换到别的地方干。反正,现在这些事情,从根子上禁止不了。”
王一鸣不说话了,他只感到,心里堵的谎。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时代吧,新闻媒体上宣传的,和现实社会中活生生的事实,简直是天壤之别。人欲横流,丑陋百出。让人看了听了,唏嘘感叹,仿佛不是活在人间。
接下来的几天,是长驱几百公里到郁江市慰问。
王一鸣带了一个工作组,成员有省委、省政府办公厅的工作人员,有省总工会,民政厅,扶贫办,妇联、团委等单位的领导,前后是十几辆汽车,前面是警车开道,浩浩****,向郁江市开来。
传真早就发到郁江市委、市政府了,市委书记和市长,听说王一鸣带队来慰问,都非常重视,把迎接慰问组,当成了这几天一个最重要的工作来抓。
住的地方,是市里最高档的四星级宾馆;吃的地方,是一顿饭在一个地方,顿顿有特色。十几辆车,几十个人,一天下来,光是吃住一项,也需要几万块。当然这些钱,有的是当地政府出,有的是慰问组自己出。
到哪里慰问,市委书记和市长都陪同着,电视台的记者都跟着,王一鸣把一个装有三两百元的信封,递到要看望的老党员、五保户、退伍军人手里,他们都是千恩万谢的,笑着说:“感谢党,感谢政府,还是党好啊,社会主义好啊!”
电视台的记者们,忙把这些东西,拍摄在镜头里,晚上在新闻里一播,就算完成了任务。
随后,跟随的工作人员,忙向慰问的对象,递上一桶油,一袋米,整个慰问活动,就算完成了。每年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各级领导不学就会了。
回到宾馆里,自然是高档的宴席,好酒好菜,一餐饭要花的钱,都是几千上万块。
躺在宾馆里的**,王一鸣辗转反侧,他觉得,这样的办法,真是劳民伤财。一大帮人长驱几百公里,带的东西,还没有自己消耗掉的多。
如果不来慰问,把该发的钱直接划拨到当地的政府账户上,由他们直接发给需要慰问的人,多省事啊!自己和省里的这几十号人,不用鞍马劳顿了,光是汽油费,高速公路的过路费,就省了不知道几千甚至上万块。市里还能省下一大笔接待费。把这些节省下来的钱,都发给需要救助的对象,他们得到手里的钱,就不是那三两百块钱,一桶油,一袋米了。
但这样做不行,不上电视,全省的老百姓,怎么知道省委领导,曾经亲自到基层,看望了老百姓呢!看来在这个问题上,要算政治账,不要怕花钱,要重视宣传的效果。
几十个慰问组下来,王一鸣算了算,又是几百万灰飞烟灭了,一年一年,我们的政府,就是这样干的,官员们实在是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明知道大家都累,迎来送往,占用了不少宝贵的时间,但这些纯粹是做表面文章的事,各级官员,还要乐此不疲的干下去,真是无聊至极啊!
这样纯粹属于搞形式主义的慰问活动,对于王一鸣来说,他是找不到任何快感的,唯一的收获是,可以多走几个地方,了解一下民情,和当地的官员有了一些直接的接触,可以获得一些基本的印象,在以后考察干部的时候,有一点直接的判断。
最后一个项目,是慰问江城市福利院的孩子们。对这个,王一鸣还是非常乐意的。本来,省民政厅和江城市民政局,已经准备了慰问金和慰问品。王一鸣作为省委领导,他只要出出面,和孩子们握握手,上上电视,就完成任务了,根本不用他出一分钱。
但是,王一鸣还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孩子们做些事情。一来他很早就有了这个心思,收的那些退不了的购物卡,他本来就计划用在孩子们身上,为他们买些需要的礼物。二来前些天从网上看到的一则新闻,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王一鸣在小龚的影响下,也时不时的从网上看新闻,从那些论坛上看帖子,以了解民意。
一天,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说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陪自己的母亲上街了,看见水果摊子上摆着卖的苹果,问自己的母亲:“那是什么?好吃不好吃?”
小女孩的母亲是个农村妇女,丈夫死了,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日子过得是紧巴巴的,从小女孩出生到现在,家里就从来没有买过水果,孩子们没有吃过,所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小女孩的母亲听了女儿的话,心里一酸,于是就拿出身上仅存的几块钱,买了一斤多苹果,拿回家去,给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人吃了两个。看着八岁的女儿和六岁的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这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越想越心酸,自从丈夫病死之后,欠下了几万块钱的债。巨大的经济负担,都落在她这个家庭妇女头上。她从天明忙到天黑,在那四亩土地上拼命的干,但一年到头,所打的粮食,除了留下三个人的口粮,其他的都卖掉,也没有换多少钱。孩子们有个头痛发热,到乡里的卫生院看一次病,不是卖粮食,就是卖喂养的鸡鸭。作为农民,她一个人养着两个孩子,还要种地,没办法出去打工,所以几乎一分钱的额外收入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每过一天,简直是煎熬。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现在一分钱也没有。每到年底,要账的都要上门来催债,都知道她困难,还不上,但人家还是要来,逼她,给她脸色看,用难听的话刺激她。更过分的,有的男人,还对她有所企图,说:“你一个女人,逞什么强呐!你跟我睡一觉,欠我的钱,我就不要了。”
女人是个要强的女人,好面子,和一些不明不白的男人干那事,她拉不下自己的那张脸。人活一张脸啊,那样以后她还怎么做人啊!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个**,裤腰带松,男人只要给钱,她就让人家上,儿女长大,该怎么看待她这个当母亲的吧。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没有活路,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了她,于是心彻底凉了,她就想死,但想到两个孩子,还要活在这个世上受罪,父亲没了,母亲也没有,成了孤儿,她就一咬牙,把家里仅存的几百斤粮食卖掉,换了几百块钱。她割了几斤肉,买了鱼,把家里养的鸡也杀了,包了饺子,做了一顿从来没有这么丰盛的晚餐。她还破天荒的为自己和孩子们,一人买了一身新衣服。
两个孩子,穿着新衣服,吃着从来没有吃过的好饭好菜,脸上兴高采烈的,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那个妇女,一边吃,却一边哭。孩子们不懂,问自己的母亲:“娘,你咋这么不高兴啊?”
母亲顿时哭了,抱着自己的孩子,说:“都是娘不好,没本事,让你们在这个世上活受罪。娘想好了,这个世上不给咱们活路,咱就走吧,早走早托生,下一辈子,你们千万不要给我当儿女了,娘穷,也拖累了你们。娘对不起你们啊!娘在今天的饺子里,放了剧毒的老鼠药,再过一会儿,就该发作了。到时候疼起来,你们别太喊。喊了也没用。来不及了。”
两个孩子虽然不太懂事,但已经知道母亲的意思了,肚子里这个时候,也开始剧烈的疼痛了,于是在地上抽搐着说:“娘啊,救救我吧,我不愿意死啊。”
看着两个孩子在地上疼的打滚,做母亲的,又不忍心了,她挣扎着起来,走到外面,拍打邻居的门,向人家求救。
邻居连忙拨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半个小时后,等县医院派的救护车,赶到村子里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停止呼吸了。那妇女还有几口气,但到了县医院,抢救了一夜,也没有活过来。
王一鸣看了这则网上的新闻,在卧室里哭得泪流满面。他只感到,心里钻心的痛。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哽咽着,生怕自己的声音,传了出去。因为隔壁住着的是省委副书记李耀和宣传部长李志斌,自己这样失态,这个样子,是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的,就是秘书小龚,也不能让他看到。
人心都是肉长的,作为一个经历过艰难困苦的生活,从草根成长成为高级干部的人,王一鸣对穷人的困境,感同身受。将心比心,他只感到,这些人间悲剧里,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自己没有能力,拯救这么多的人。真是无能,无奈,无力!
在取得巨大成就的今天,还发生了一幕幕这样的人间惨剧,说明了我们这个社会,真是有很大的问题。
许多人选择了逃避,麻醉,得过且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的官员甚至今日有酒今日醉,抓紧时间,腐化堕落,而王一鸣,他是一个有着远大理想的人,他有责任感,敢于担当,他的存在,就是为了人民生活的更好,更幸福,更有尊严。他只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更大了。任重道远,作为一个有远大目标的政治家,在没有充分的发言权时,只能是从自己身边的星星点点的事情做起,保护自己,求得生存发展的空间、时间,也力所能及的照顾自己可以关照的人。
提前几天,王一鸣就让小龚和司机小邵,跑到百货大楼,选购给孩子们准备的礼物。他特意交代,要给福利院的五百多个孩子,买十几箱最好的苹果,一个孩子要保证能够吃上一个,到时候当场开箱,发到每个孩子手上。这样做可以保证物品不会截留,要不然你送来了十几箱苹果,前脚刚走,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要是一个发一箱,搬回了自己家,那孩子们还不是空欢喜一场。
另外,因为今年的天气冷,为每个孩子要准备一双手套,一双新棉鞋。再买上几箱巧克力,让每个孩子都有一大块。还有其他的文具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连采购带搬运,小龚和小邵忙活了大白天,从办公厅借了一辆面包车,才拉得完。购物卡用了五万多,平均每个孩子,光是王一鸣自己送的礼物,就价值一百元。再加上省民政厅和市民政局的现金三万元,够孩子们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了。
腊月二十三下午三点,王一鸣就带着一帮人,到了江城市福利院,慰问孩子们来了。
汽车一进院子,几百个孩子,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已经整整齐齐的站在院子里,手举鲜花,嘴里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迎接王一鸣带领的慰问团。
王一鸣从奥迪车里下来,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男孩,就站在他面前,举起手,向他敬了个礼,然后把一大束鲜花,送到他手里。
王一鸣笑着把鲜花接过来,然后递给自己的秘书小龚。弯下腰,抱了抱这个看着只有四五岁的小姑娘,亲了亲她的脸,把她放下来,又接着抱了抱那个小男孩,也亲了亲。
电视台的记者们,连忙把这一幕,都拍摄到摄像机里。
福利院的领导和工作人员,站在旁边,也热情的迎接王一鸣和其他领导。
王一鸣和大家一一握手,说:“你们辛苦了,辛苦了!”
大家说:“谢谢领导关心。”
寒暄完毕,福利院的院长就提议,说:“王书记,你第一次来,是不是和孩子们说句话,这些孩子,知道你要来亲**问他们,有的兴奋的一夜都没有睡觉。”
王一鸣说:“好。”旁边的工作人员,连忙把一个话筒交到他手里。
王一鸣站在院子的中间,看着这站成十几排的五百多个孩子,有大有小,大的有十几岁,小的四五岁,沉吟了一下,说:“孩子们,我今天代表西江省委、省政府,来看望大家了。眼看春节就要到了,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孩子们在各位工作人员的精心照顾下,吃的饱,穿的暖,看着你们精神抖擞、兴高采烈的样子,我感到非常欣慰。在此,我代表省委、省政府,对各位工作人员的辛苦劳动,表示最诚挚的感谢!你们说应该不应该啊?”
下面的孩子们齐声说:“应该!应该!”
王一鸣接着说:“我们的国家,就是一个大家庭。孩子们,你们虽然各人有各人的不幸遭遇,有的父母双亡,有的身有残疾,一出生,就被家庭抛弃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们的党和政府,永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是你们永远的家长。我们绝不会抛弃你们,你们每个人,都永远拥有一个温暖的家。这个家就是我们社会主义的大家庭。只要生活在这里,大家的生活,都是有人管有人问的。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锻炼身体,长大以后,争取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也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好不好啊?”
孩子们大声说:“好,好!”
王一鸣说:“天冷了,我这一次来,除了带来了三万元的现金,为你们春节购买年货用之外,我还给每个孩子,准备了一双棉鞋,一双手套,两外,你们每人马上就可以得到一个最好吃的苹果,一块巧克力。把苹果好好的洗干净,你们吃着苹果,想着我们伟大的祖国,可以生产天下最美的水果,我相信,你们长大后,一定会更加热爱我们这个伟大的国家的。现在就为大家分发东西,请孩子们不要拥挤,以班为单位,领回去,立即发到每个人手中。”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对发东西,都很有经验了,他们立即分了几组,半个小时,就把东西全部发到每个孩子手中。
看孩子们欢天喜地的,拿着自己的礼物,蹦着跳着,回了各自的房间,王一鸣感到很欣慰。
在院长的陪同下,他参观了孩子们的宿舍,食堂,活动中心,图书室,和工作人员座谈了几十分钟,问了一些需要解决的问题。他安排陪同的省民政厅的厅长,要筹措资金,解决福利院提出的问题。
民政厅长只能是一连声的说:“好,好。”
慰问,联欢,一个活动接着一个活动,在西江一直忙到大年二十九,王一鸣才坐上飞机,回了北京,和家人团聚,欢度春节。
按照惯例,每逢春节,王一鸣只要在北京过年,他都会接到赵经天兄妹的邀请,让他和赵老一起,欢度春节。十几年了,大家都处的像是一家人了,彼此之间,没有那么多客气的。
大年三十的晚上,王一鸣夫妇就带着孩子赶到赵家吃团圆饭。
今年的春节还是像往年一样,赵家的孩子都回来了。有从美国回来的,有从香港回来的,一个大家庭,祖孙四代人,加在一起几十口子,都同时出现在一个大院子里,院子外面停满了汽车。经天、经华、经英、经杰,都带着各自的配偶、孩子,聚会在一起。一年到头,这也是难得的一次。平常里都是天南海北的,各忙各的,只有到了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候,大家才会聚集得这么齐。
子孙满堂,赵老就很高兴,这是天伦之乐啊!
王一鸣夫妇到来的时候,大家还是非常重视,都到院子里去迎接。
王一鸣看赵老,带了两箱酒,几盒子茶叶,一些西江的土特产,咸鱼、干货之类的东西。最昂贵的,就是那一盒子的冬虫夏草了。王一鸣觉得,这些东西送给赵老,也是应该的,老人吗,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是应该好好补补了。
王一鸣和大家各自握手,在大家的簇拥下就进了屋子,跟着经杰顺着楼梯上了赵老的书房。
赵老嫌大厅里人多嘴杂,想在书房里,和王一鸣单独谈一谈。经杰把王一鸣送到自己爸爸的书房里,看赵老还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于是说:“爸爸,一鸣哥来了。”
赵老喔了一声,抬起头,看王一鸣走进来,忙站了起来,做了一个特意迎接的姿势。王一鸣知道,赵老这个人,特别的平易近人,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家乡的那些村民,到北京找他,到他家里,他也是站起来迎接,人家走的时候,他都是亲自送到大门口。越是基层的人来找他、看他,他越是对人家客气。
王一鸣连忙紧走几步,双手握住赵老伸出的手,使劲的晃了晃说:“赵书记,您身体还好吗?”
私下里,王一鸣还是习惯叫赵长东“赵书记”,这个称呼,说明了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赵老说:“好,好,大的毛病没有,但小毛病现在不断了,哎,到底是老了,不服老是不行了。”
王一鸣说:“注意休息,劳逸结合,不能再像年轻时看书了。一天下来,也是挺费神的。”
赵老说:“不看寂寞啊,一天不学习,心里就感到空****的,毛主席说,活到老,学到老,知识的海洋,是无穷无尽的,我现在就觉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根本就不够用。现在想起来,年轻时,好多时间,还是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掉了,如今后悔啊!”
两个人坐下来,王一鸣说:“您老还是这样,对自己要求的高。据我观察,现在好多高级干部,一天到晚,就是喝酒应酬,没有几个人,认真看书学习的。能够认真思考问题的,更是罕见了。”
赵老说:“不看书学习,不思考问题,怎么当领导干部?不管别人怎么样,你不行,还是要看,要学,要想啊!你现在下去快一年了,我问你,当初我布置给你的几个问题,你思考得怎么样了?”
王一鸣猜,到了他这里,他就该问这些问题了,好在和魏正东聊过了,这一年,他也在下面亲身经历观察了许多东西,更有许多切身的感受,所以回答起来,有点底气了。
他说:“您老人家布置的这三个问题,我都认真思考过,现在也有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现在给你汇报一下。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老百姓贫穷的还那么多。我通过看各种数据,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就是我们的发展速度是很快的,按照约定俗成的说法,就是蛋糕做得已经足够大了。许多产品,我们都是世界上的第一,我们仅仅十几亿人,却生产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产品,不但可以满足我们用,还可以满足一半以上的地球人用,难道现在这个蛋糕做得还不够大吗?如果不大,哪怎么才算大?是不是全球都停止工业和农业生产,只靠我们中国人生产就够了的时候,才算足够大!不是这个道理吗。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就是我们中国人,辛辛苦苦,所创造的物质财富,绝大部分,都被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从中国免费弄走了。他们用花花绿绿的美元、马克、英镑,从我们手中,轻松的换走了一船船的物质财富,而我们拿到手的美元、马克、英镑,还没有暖热,就被他们以各种债券、股票,从我们手中回收走了,名义上是属于我们的投资,但由于我们不用,等于是用自己的物质财富,换来了一堆废纸。甚至连废纸也省略了,成了电脑里的一串符号而已。我们把钱又借给他们,他们就不停的用从我们手中借到的钱,买我们生产的物品,工厂、土地、房子。反正等于是白送。这样,我们出口的产品越多,赚的外汇越多,那借给外国人的钱就越多,他们就拿着我们自己的钱,把我们卖了一轮又一轮。从实质上,我们中国人是自己把自己卖了无数次,这样一直循环下去,中国人越勤劳,生产的东西越多,我们就输出的东西越多,得到的仅仅是一串阿拉伯数字,到头来,人民币一升值,外币一贬值,再加上有些买的是了垃圾债,最后的结果是货没了,钱也没了,被骗的一干二净。”
王一鸣说:“第二个问题,我们现在的政策,是有利于外国人,还是有利于中国人?这和第一个问题是连在一起的。本来,如果我们的政策,没有出现这个重大失误,形成一个中国人不断向西方发达国家输血的循环圈。我们不贱卖我们的产品,不白送我们的产品,主要满足于国内老百姓的需求,对国外出口的,不以换取没有任何使用价值的洋鬼子的钞票为目的,而是用出口的东西,换取国外的资源,先进的技术,我们是不会输的这么惨的。互惠互利,还是有可能达到的,但现在这个中美经济循环圈,却把一个悲惨的现实,摆着了全世界人民面前。我们出口了产品,污染了自己的国土,耗费了自己的一切资源,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输的这样惨,不是战败国,却像战败国一样,源源不断地向国外免费贡献物质财富,全世界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
赵老听了,气得脸色都变了,说:“这些王八羔子,卖国啊,卖国!千刀万剐,早有一天,他们会被千刀万剐的。”
王一鸣继续说:“第三个问题,我们,是干什么的?这个问题,确实好多高级干部,都没有概念了。他们都是上级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报纸电台,也不敢旗帜鲜明的说,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了。现在的情况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群体性的迷失,丧失了信仰。多少高级干部,都是千万富翁了,他们的家属,更是亿万富翁了。高干成了权力和财富的代名词。许多人当官,都是为了发财。钱成了这个社会绝大部分的人追求的唯一目标。不知道无数的革命先烈,地下有知,当作何感想!他们是不是应该后悔,自己白白牺牲了,早知如此,历史还是来了这样一个大循环,又回到原点,何必当初呢!一切不都是一场梦吗!”
赵老听了王一鸣的这一番话,脸色凝重得不得了,他痛苦地闭上眼,坐在沙发里,静静地沉思着,沉思着。他的脑子里,风云激**,想起那战火纷飞的年代,无数的英雄儿女,为了建设一个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