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被安排的人生
张恒宁是瞒着自己的父母，报名参军的。
父亲是中学的语文老师，还算深明大义，平时都很尊重他的决定，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和出格的行为，一般都不会出言反对。
母亲就不一样了。
张恒宁的母亲长期在财政厅工作，已经官至预算处处长，工作能力强，见多识广，在单位和家里都非常强势，在家里说话更是一言九鼎。
她对孩子从小就要求异常严厉，补什么课、发展什么兴趣爱好，都是她说了算。
母亲在做孩子一生规划这项重大课题时，出发点和立足点都很简单：公务员考试需不需要？进央企需不需要？
对于经历过上山下乡、历经千难险阻、奋力拼搏十几年才在政府机关谋得一席之地的她来说，铁饭碗，绝对值得一生追求和相守。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总结的最宝贵的人生经验，而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把这个铁饭碗作为传家宝，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玄铁恒久远，一碗永流传。
所以，张恒宁的梦想，必须要由她来亲手打造；
张恒宁的人生路径，也必须要由她来亲身引领。
乖巧的张恒宁，多数时候都是在女皇的监督下奉旨行事，就算偶尔脾气上来了，在朝堂上大着胆子顶撞女皇，甚至拂袖而去，女皇陛下都能立刻派钦差大臣老爸出马，让高呼“女皇万岁”的老爸充当“理解万岁”的说客，极尽宽慰之能，以迂回战术再传女皇口谕，直至张恒宁走上正轨。
就这样，在老妈势如破竹的指引下、老爸身不由己的助攻下，夫妻双双把张恒宁送进了名牌大学的名牌专业。
不过，让张恒宁值得欣慰的是，外语本就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个专业，在这一点上，竟与老妈不谋而合。
唯一的区别是，张恒宁是因为自己喜欢，而老妈是因为社会喜欢。
“宁宁，在大学一定要好好学习，妈都给你规划好了，毕业出来后，就考公务员！听妈的绝对没错，妈在政府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给你探路、铺路？商务厅、外经贸厅都需要外语出色的人才。”当老妈依依不舍地把他送进大学校园后，满含热泪地叮嘱道。
张恒宁轻轻地点了点头，至于老妈的眼泪，他始终不明白是因为舍不得放他，还是舍不得放手。
“管她呢，反正我自由啦！”张恒宁一想到从此往后，便脱离了母系社会，远离了权力的中心，身处江湖之远，心里就忍不住地开心。
“她要是知道我放弃学业，去当了兵，龙颜大怒后，会是凌迟处死还是白绫赐死？”
自从当兵以后，张恒宁一直在想着应该挑一个怎样恰到好处的时机、用什么合情合理的方式给老妈一个交待。
从洒满阳光的正道，拐进荆棘丛生的小路，是绝对不会被老妈接受的。
毕竟“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句谚语，在社会上广为流传。
张恒宁当兵，是他第一次忤逆了老妈的安排，也是第一次自作主张的决定。
绞尽脑汁考虑了很久以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骗。
大学期间，他每周都会给老妈打一个电话，按时汇报自己的学习、生活情况，哄老妈开心；暗示自己经济上的拮据，哄老妈打钱。
当兵后，每周打电话的条件就完全不具备了，手机被班长收走了，说是新训结束后再还给大家。
而团里的外线，每半个月才允许新兵给家里打一次电话。
这种规定，也是合理的，和家里频繁联系，一会影响训练，二会影响情绪，不利于新训工作的开展。
男人嘛，总要剪掉情感上依赖的脐带，才能学会自己长大。
对于打电话时间间隔的变长，张恒宁给老妈的说辞是，大二了，学习任务比较繁重，他又报了很多感兴趣的选修课程，周末还接了家教，空闲的时间非常少，只能每两周抽时间汇报情况。
老妈很开心，没有丝毫的怀疑，还夸奖道：“我们宁宁长大了，学习更加刻苦了，还知道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赚钱了。不过，也要注意身体，要劳逸结合。”
放在以前，张恒宁是绝对不会打出“家教”这个幌子的，那不是在老妈面前自断财路吗？
当兵以后是无所谓了，反正什么都不用花钱，还有津贴，而且自己身处荒凉的边境，有钱也没处花。
而自己现在躺在这儿，别说财路，生路都快要断了。
这个时候，他才无限想念自己的家，想念那个把一切都给自己安排好了的妈妈。
在家里，他始终都像躲在温暖的襁褓里的婴儿，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
而在这里，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茫茫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虽然船舵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但危机四伏、暗流涌动的大海，时刻都能将他吞噬。
他找不到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只能随波逐流。
门被推开了，两个人走进了这冰冷而昏暗的房间，也结束了张恒宁的胡思乱想。
老马赶紧站起身来，敬了个礼：“营长好！”
“营长？”张恒宁试着想努力坐起来，但无奈做不到。
营长赶紧走了上来，阻止了张恒宁的再次努力，说道：“你不用起来，就这么躺着，刚醒，要好好休息。”
张恒宁这才看清营长的容貌。
黑瘦的小脸像被刻刀镌刻过一样，颧骨高耸，棱廓分明，额头和眼角处还被粗鲁地刻上了几道深深的皱纹，让他看起来像个历经沧桑的小老头。
“小伙子，现在感觉怎么样？”营长的声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
“营长，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很好，你什么都不用想，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休息，尽快恢复过来。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是好样的，你们班也是好样，小马，你做得对！”营长扭过头来，对马文明说道。
林章峰皱了皱眉头，脸色很难看，心想：“营长这是什么意思？马文明做得对，那就是我做得不对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几个人面面相觑，竟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营长指着林章峰的裤袋说：“你的手机！”
林章峰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一边掏手机，一边说：“山上没有信号，这玩意儿就是个摆设，平时就看看时间，根本忘了它还会叫！”
大家都笑了起来。
林章峰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刚按下接听键，一个暴跳如雷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林章峰，你特么想干啥？是不是不想干了？想玩命，玩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