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的百分之一，我的百分之百
郭兴读了这么多年的理工科，获得的一个认知就是：对于一件事物施加的压力只要超过它所能承受的阈值，它就往往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样子。
比如弹性形变和范性形变之于绳索，击穿电流之于绝缘体。
又比如，陈晋昨晚对自己的极限施压。
在一瞬间，郭兴觉得自己已经破防了。
于是，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只允许你主动进攻，我被迫反击，不允许我高挂免战牌，闭门不战吗？
在陈晋以争取授权为由而挂掉电话之后，他干脆直接关了机。
然后洗洗睡了。
经历了高强度的用脑之后，他反而睡得十分香甜。
早上爬起来，重新开机，他看见好几条关机时来电的提醒短信。
郭兴忍不住嘴角上扬。
“看起来，这个陈晋昨晚没睡好呢......”
既然都是博弈，我就博一把大的，今天你必定还是会联系我！
到了办公室，白穆和苏悦已经在那儿。
他们俩跟自己一样，总是来得最早的那批人。
郭兴简短地将昨晚发生的情况跟白穆讲了讲。
“因为太突然，而且时间挺晚，我也不知道你在谁的**，所以就没联系你，自己做主了啊。当然，我没有贱卖公司。”
“......我们......昨晚不是一起加班到快十点的吗？”白穆一脸黑线，“不过，这么惊心动魄的时刻，我没有跟你站在一起，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没什么，有你过去的言传身教，我发现自己在商务谈判这块已经有很大进步了。最后我干脆关了机，晾他一晚上，让他知道，到底是他更需要我们，还是我们更需要他。”
“你这......说得好听，叫艺高人胆大。”
“说得不好听呢？”
“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管他呢！你是不知道我承受了多大压力，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我虽然没有身临其境，但是感同身受，充分理解你，也支持你，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而且，其实你们并没有达成一致，你也没有出卖公司的估值，很不容易了。一旦他的闪电战未能奏效，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当然，大前提是，他们依然对我们有着浓厚的兴趣。”
“是的，成败就在今天。如果今天他们不联系我，我们就继续跟其它那几家保持接触。”
“好，你今天就专心干这事儿吧，还是那句话，不管谈成多少，我都全力支持。我待会儿跟苏悦盘一盘公司未来几个月的大笔支出，然后更新一下我们的目标市场和客户信息——既然战略方向转变，业务拓展方向也要调整了。”
“李柘一呢？”
“我刚问了问朱涵，他说李柘一已经给他们排了一周的培训。”
“嗯，我们的研发和生产团队需要尽快适应新的打法。我们也正好观察一下，李柘一的整体能力怎么样......”
两人三下五除二就安排好了工作，然后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郭兴还未收到陈晋的电话或消息。
他的心底略微起了一丝波澜。
不过，当他从办公桌边往自己公司那几百平米的开阔地望去时，看到白穆与苏悦正在桌边小声讨论着，李柘一则带着十几号研发和生产人员在产线旁边那个开放式的会议桌边认真讲解着动力电池，一边讲，一边在会议桌边的白板上写画着。
一副忙碌紧张的样子。
但每个人都极度专注。
他能感受到这片空间里那种破土而出的冲动，这种冲动与窗外万象更新的春光下遍布大地的生机，并无二致。
怕什么！我们还有几个月的现金流，大不了把房子押上，只要能撑个大半年，等我们的产品自己造血，哪怕没有融资，我们也一样能活下去。
正感慨着，他的电话响了。
果然是陈晋。
郭兴深吸了一口气，等到电话响了三声之后，才慢条斯理地接通，同时往小会议室走去。
“郭总，你太不够意思了！昨晚说好了把这件事情敲定，我还吭哧吭哧地去找我们合伙人，打扰他晚上休息，争取更多授权，结果你倒好，干脆把手机关了！你到底有没有诚意？”
没有悬念，电话一接通，陈晋便是一通抱怨。
郭兴心中暗笑：这戏演得......
但他回答的语气还是十分稳定：“陈总，不好意思啊，昨晚跟你通电话的时候，没注意到手机电量已经快要耗尽了，挂上电话我就去洗漱，那时候手机就自动关机了，我也没有注意，洗漱完就去忙别的事情。后来左等右等没等到你的电话，还生气呢，这才发现手机自动关机，就赶紧充上电。但那个时候已经很晚，我就不想打扰你了，想着今天上午我们再聊不迟。”
“郭总啊......你真是要感到庆幸！昨晚我从合伙人那儿拿到了一些授权空间，他也关照我别急，今天再定也不迟......你要知道，平时他可从来不这样，如果给了我授权，就必须当晚敲定的！如果昨晚他保持这个一贯风格，我们今天就没必要打这个电话了！”
请继续你的表演......
郭兴也十分配合：“那真是太不容易了！陈总，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们今天可一定要聊点东西出来，否则，我倒没关系，毕竟是老板，兄弟们就算不舒服，估计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就不同了......昨晚半夜拿到授权，如果还搞不定......”
就当心你的饭碗！
他的台词和潜台词都完整无误地被陈晋接收到了。
陈晋尴尬地笑了笑：“郭总，我有十足把握把这件事谈定。”
“好啊，那你们合伙人的新授权是怎样的？”
郭兴单刀直入。
他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9000万投后估值，如果你们愿意出让20%，我们可以支持1800万。”
陈晋也一样。
但是，他还想最后讨价还价一下。
“陈总啊......你大半夜去骚扰你们合伙人，就拿到了500万？如果我认识他，可能还真的会给他打个电话，好好损损他。”
“那郭总出个价吧。”
球踢回到郭兴这边。
郭兴的目光穿过小会议室透明的玻璃，他的团队依然在忙碌着，每个人都心无旁骛。或许除了白穆之外，没有人知道几米开外的小会议室当中正在发生着什么。
而小会议室当中的结果，将从某种意义上决定他们的未来。
我必须为他们的未来负责。
想到这里，郭兴一字一句地说道：“陈总，投后1.1亿，我们最多出让15%。”
陈晋沉默了几秒钟，回复道：“郭总，我已经知道你的底价了，我的授权也恰好能包住，我们就凑个整吧，投后1亿，我们投1500万。”
郭兴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数字是他可以接受的底线了。
显然，也是他跟陈晋的最大公约数。
他觉得可以答应。
不过，他决定增加一点条件。
“陈总，我们都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对于投后1亿，出让15%，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再讨价还价了，我们就这样往前走吧......”
陈晋眼前一亮，他只觉得嗓子眼发干。
谈定了！
他正准备激动地说几句烘托气氛的话，却听见郭兴又说道：“不过，我希望你们今天之内能出TS，我们尽快签署，签署TS之后，两周之内你们就要完成尽调。如果尽调没有颠覆性问题，三周之内我们签署SPA，签署SPA之后，十天之内交割。”
“......”
对于郭兴来说，这些细节却至关重要，因为，白穆曾经给他详细地普及过一整套流程可以多耗费时间。
他不想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耗在这上面。
他想尽快乘风破浪。
陈晋在电话里斟酌片刻，回答道：“郭总，TS的签署没问题，但之后的每一步是否能满足你们的要求，还有客观因素的影响，并非我们秦晋资本能完全掌控的......”
“我知道，但是这是我们签订TS的条件。”
过了良久，陈晋回答道：“好吧，我尽量去说服我们的法务......可以问问，为什么吗？你们现金流是不是马上要断了？”
“不，因为对于你们来说，我们只是你们的百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都不到，但是，对于我们，你们就是我们的百分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