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爱情令智者变蠢

得了穆清葭的问,陆长洲也才想起来这回事。到了衍州之后,公务一桩接着一桩,他倒完全将这事忘到了一边。

“是有眉目了。”陆长洲点头。

他已经将穆清葭送到了房门口,便停了脚步同她道:“今日太晚了,待明日手头的事安排好了,我再来与妹妹详说。”

他稍稍抬手:“进去吧,早点睡。”

穆清葭便没继续追问,稍稍欠身应了:“兄长留步。”

其实以她现在的身份,本不该再继续多管曜王府中的事了。

可是除了周瑾寒外,那深宅里终究还有她在意的人,有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覃桑、覃榆、辛姑姑……以后他们都要在簪烟手底下讨生活,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够替他们多筹谋一些的。

转眼天明。

陆长洲和罗与等人召集村民去清除了山道。受这次雪灾影响,倒塌的房屋不少,好在南方多丘陵,可以上山伐木来重建房屋。

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楚云遏这个假冒的曜王爷累到腿都快抬不起来。

胡太医正在院中亭子里给穆清葭诊脉,说她的身子比之前好多了,体内蛊虫看起来也像是休眠了,让她的石化之症有所缓解。

“王妃可是得到了楚神医的治疗?”胡太医问。

“并未。”穆清葭诚实地摇头。

虽然楚云遏答应过要替她取出蛊虫,但因为周瑾寒目前不在,衍州的一应事宜都少不了他这个假王爷出面,所以一直都还没来得及开始给她治疗。

倒是胡太医,明明是司空鹤安插进来的人,却会主动提起她身上双生蛊的情况,颇令人感到意外。

穆清葭对此疑惑,便也直接问出了口。

胡太医笑笑,慢吞吞收拾他的医箱:“下官虽然在替国师办事,但也是个大夫。这世上没有哪个大夫会对病人的病情视若无睹,更何况国师给下官下达的指令中,也从未强调过不许提及王妃身上的蛊虫。”

他收拾好了医箱就起身作了个揖:“下官目前还弄不清楚原因,得回去仔细斟酌斟酌才行。安胎药晚些时候会送来,下官先告辞了。”

胡太医走出亭子正与陆长洲和楚云遏迎面撞个正着。

他的脑子里还想着穆清葭的身体究竟是为什么有了好转,骤然见到楚云遏顶着周瑾寒的脸走过来,不免一下变了脸色,差点把手中医箱都扔了。匆匆同二人见了个礼,弓着腰忙不迭离开了。

“他这什么情况?见鬼了?”楚云遏抬步走进亭子里,指着胡太医逃也似的背影问穆清葭道。

“胡太医只是很奇怪,为何他明明开的是与张太医一样的安胎药方,可我如今的身体却比之前好了不少。”穆清葭没有向他们说破胡太医的身份,只这样回道。

果然楚云遏一听就感兴趣了:“是吗?手伸过来,我瞧瞧。”

穆清葭依言将手腕递过去。

陆长洲也一错不错地盯着楚云遏给穆清葭诊脉。

“倒还真是。”楚云遏也觉得奇了,“就这几天工夫,体寒要比之前缓解了许多。”

“可是那胖太医给你吃什么了?”

穆清葭摇头:“除了安胎药没别的了。”

“你那安胎药也不过是比寻常的方子多加了几味温补的药材,都是最常见的东西,怎么突然多了这样的奇效?”

陆长洲没听明白:“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倒是没有不妥。她如今看着恢复得快,是因为从前身子寒了太久,一时用上了合适的药便显得很有用,等到身体再适应一段时间,药效就又趋于平和了。”楚云遏回答,“我不解的是,如果药方没错,那为何之前迟迟不见起效?”

“而且这些年来,到王府来给你请平安脉的太医应该也不少。像这种最简单不过的温补药材,每一张调理身子的方子里都不会少。怎么以前对你来说都没用,如今却突然有用了?”

楚云遏的话说完,穆清葭和陆长洲都陷入了沉思。

陆长洲问:“会不会是那些方子有问题?”

“这我就不知道了。”楚云遏拢着手,实话实说,“那些方子我没看过,吃进嘴里的跟方子上写的是不是一致我也不清楚,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可说不好。”

陆长洲看着楚云遏不甚在意的模样皱起眉:“你不是曜王爷的至交吗?难道三年来都没有给王妃诊过脉?”

楚云遏得了陆长洲的问,最开始还觉得有些赧然,但又不好直言其中的那些隐晦,只好梗起脖子:“这话问得可是奇怪。我是王爷的至交,又不是王妃的至交。我愿意替谁看诊不愿意替谁看诊都看我的心意,你管得着么?”

“你!”陆长洲被这副无赖样气到,尤其是对方还顶着周瑾寒的脸,说这话就更像是周瑾寒完全不在意穆清葭的死活一般。

让人火大的程度同直接将原因说破也没什么区别了。

眼看陆长洲不平到不行,穆清葭对楚云遏道:“神医方才不是说累了吗?不如先回去歇息吧,之后想必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出面。”

楚云遏不上套。

他在穆清葭和陆长洲脸上来回望望:“赶我走啊?怎么,你俩有什么悄悄话要背着我说?”

他收起表情,重新端上“周瑾寒”的架子:“如今对外,你可仍旧是曜王妃。青天白日在这里与其他男子密会,叫人看到不太好吧?”

穆清葭回视楚云遏,不冷不热地笑笑:“神医若想留下来听一听倒也无妨,只不过我怕有些事情,你知道得太多了,日后不知该如何面对王爷。”

“巧了,干我们大夫这一行的,保守的秘密可太多了,也不差多这一桩。”楚云遏道,“不妨说来听听。”

陆长洲自是不知穆清葭与楚云遏私下做的交易的,闻言不赞同道:“葭妹妹……”

楚云遏听这声称呼听得一激灵。

他自然也是不知道穆清葭与陆长洲是旧相识,心下不由大骇:怎么还哥哥长妹妹短的?周瑾寒那厮知不知道这回事?

“兄长不必担心。”穆清葭向陆长洲解释,“楚神医身为王爷的挚友,知道的秘辛比你我二人更多。既然他感兴趣,不如就说给他一同听听。”

“说吧。”楚云遏笑眯眯,“我听着。”

穆清葭看起来胸有成竹,陆长洲便也不再坚持,将之前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十五年前顾家被抄家后,户部断了相关的记载。好在我与礼部的一位同僚交好,以公务需要为由去礼部衙门查了档案。”

“查到了?”

“查到了。”陆长洲点头,“那一年被因罪罚入教坊司的女子只有二人,其中一人便是顾家的这位姑娘。”

如穆清葭所说,楚云遏是清楚周瑾寒与簪烟的关系的。陆长洲的话说完后,他的表情就冷了下来:“你们在调查顾家?”

“并非。”穆清葭冷冷静静回视,“只是簪烟。”

楚云遏狐疑地盯着她的眼睛:“为何?”

“神医应该知道我与簪烟之间的恩怨。”穆清葭挑眉,“这三年来,我碍于王爷的面子对她处处避让,可她呢?假意示好让我不适,美其名曰送糕点向我赔罪,实则却是用食性大寒之物害我和我的孩子,说不准其他伤我身体之事也都有她的份!她想要我死,难道我就应该坐以待毙吗?”

“你要报复她?”

“如今还谈不上。”穆清葭实话实说,“只不过我总得弄弄清楚她的底细,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敌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楚云遏闻言沉默了片刻。

“那你查到了什么?”他问陆长洲。

“顾姑娘当年的的确确进的教坊司,和所有自小罚入教坊司的女子一样,由司监根据个人的资质分到不同教习姑姑手下听课受教。”

“她分到了专舞的常姑姑手下,自此成为教坊司的一名舞妓。根据礼部的记录,顾姑娘进教坊司三年后便开始随团献舞,不仅去过朝中几名大员府上,在御前也有表演。”

穆清葭听完微微提了下嘴角:“看来她跳得不错。”

“或许吧。”陆长洲对此不予置评。“问题就出在八年前。”

“八年前陛下续弦当今皇后,为示普天同庆,京中各风月场所都需要派人来宫中献艺。教坊司各部便都派出了教头至外教授技艺,顾姑娘就是那时候开始与流云榭产生交集的。”

“她是被派往流云榭的舞艺教头,在外呆了两个月。虽然后来流云榭的舞蹈被筛下来了,顾姑娘并未因功得到恩赏。但就在那一年之后,教坊司再向各府献艺,顾姑娘就鲜少再出现了。半年之后只留下一笔‘至外公办’的记录,接着便再也没有她的踪迹了。”

“所以说,就是那年的两个月外派时间,为她后来去到流云榭做了铺垫。”穆清葭道。她的双手拇指慢慢地互搓,“那她应该是得到了什么契机,有某个人在中间替她斡旋,这才能够做得这般悄无声息。”

穆清葭抬眸望向楚云遏:“神医可知道什么内情?”

“我能知道什么?”楚云遏翻了个白眼,“虽然我是与周瑾寒交好,可这毕竟是他的私事,他哪儿能同我说得那么细?”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下巴,“不过之前他倒是提了一嘴,说簪烟从前生过一场大病,差点就病死了的那种,直到进流云榭后才慢慢养好。”

“什么病?”陆长洲问。

“这就更难说了。”楚云遏说到这里皱起了眉,颇有些无奈地道,“就她待过的那些地方,什么病都有可能染上。她的身子早已从内里开始亏空了,这几年我受王爷的托为她调理,也不过是治了表,她的根本已经救不了了。”

能够这么直白地将病人的隐私当众说出来,可见楚云遏对簪烟的观感着实是很一般。

陆长洲这样的君子听完不由皱眉。

“要做成这件事,首先涉及到三个人。教坊司司监、管舞妓的常姑姑、流云榭的管事。”穆清葭分析道,“但有一点,簪烟之前常随团表演,不说在御前或者那些朝中大员面前有多得脸,至少那教坊司的司监应该是脸熟她的。”

“而且教坊司隶属宫中,常姑姑一年也出不去一次,反倒是那司监属于朝廷正式官职,在外有自己的宅邸,若要与流云榭管事之人牵上线,机会要更多一些。”

“你怀疑是那司监干的?”楚云遏问。

“对。”穆清葭点头,“而且比起‘得了重病’这一解释,我更相信是教坊司司监与流云榭的管事达成了某种交易,特地将簪烟送过去的。”

楚云遏抱起手臂:“这又是为何?”

“因为流云榭是开门做生意的。”穆清葭道,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即便在流云榭教授舞艺的那两个月发生了什么,让管事的愿意冒险将簪烟从教坊司中救出来。但簪烟到底不过就是个身在罪籍的舞妓,若是已经病得快死了,她对流云榭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更何况簪烟不明不白消失于教坊司这么多年都不被人在意,可见对于教坊司中这些官妓的管理本就存在漏洞——或者应该说,对上位者而言,她们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哪怕中间丢了几个死了几个,随便用个借口就能蒙混过去。”

“既然如此,堂堂教坊司的司监,又何必要平白地落人一个话柄,冒着他日可能被人揭发的风险也要费心打通各路关窍,大费周章地将手底下一个快死了的人送到流云榭中?”

穆清葭哂道:“是这簪烟对司监来说重要到不能死?并且她的病因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蹊跷?甚至于流云榭于教坊司司监而言是个极为隐秘又信得过的地方?”

“得了大病,在流云榭中才养好的?”穆清葭冷笑道,“这样的鬼话竟也真有人会信。”

而周瑾寒竟然一信就信了四年,倒也真担得起一句“爱之深,愚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