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鸠占鹊巢

“寒哥哥?”

听到周瑾寒说的话,簪烟一愣之后骤然开口喊了他一声。她有一瞬间是想要直接质问的,然而搀扶着她的婢女挽春却悄悄在她手臂上拉了一把,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簪烟冷静了一下,将怒气压了回去,重新摆上她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拿手帕掩着嘴,像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般,又颤声叫了周瑾寒一遍:“寒哥哥,这……这是怎么回事?”

凌辰和罗与就站在门口,闻言,凌辰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装什么装?王妃都怀孕了,还能是怎么回事?自然是王爷和王妃情投意合恩爱缠绵,这才有了爱的结晶啊!

可惜簪烟显然是没有听到凌辰的腹诽。她被挽春扶着,一步步朝周瑾寒走过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跟姐姐……你们……”

周瑾寒方才气血上涌口不择言,根本没想到簪烟就跟在他身后进了屋。此时眼见对方被自己这话刺激到了,他的理智倏然便回来了,松开了捏着穆清葭后颈的手与她拉开距离,转身面对着簪烟。

眼前的人正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眼泪,一张小脸煞白,看起来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周瑾寒面露愧疚地张了张口:“簪烟……”

“寒哥哥,你明明说过你不爱姐姐的,你明明说过你的心里只有我的……”簪烟往后跌了一步,泣不成声地控诉道,“你明明不爱她,为什么还会与她有了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簪烟……”周瑾寒看着簪烟因气急攻心而摇摇欲坠的模样,忙跨过去一步将她揽进了怀里,哑声道歉说:“对不起。”

“呜呜……寒哥哥,那我算什么?我以后要怎么办?”簪烟靠在周瑾寒胸口,哭得肝肠寸断,“我只有你了寒哥哥,你知道我只有你了……”

“王——”

两人当着穆清葭的面旁若无人地相拥,看得覃桑和覃榆不免都来了气。覃榆刚开口想要维护她们王妃,穆清葭却先一步在她手背上按了按阻止了她。

簪烟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扎在穆清葭的心口,让她本就伤痕累累的心越加鲜血淋漓。

可簪烟说的并没有错啊……周瑾寒不爱她,从来都不爱,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

然而就算她看得再清楚再明白,当被人当众揭穿出来的时候,仍旧像是扒皮抽筋一样痛。痛得她双手忍不住轻颤,刚忍下去没多久的反胃感再次涌了上来。

穆清葭拿手帕掩了下嘴,皱着眉头强行将想吐的感觉压了下去。

她在周瑾寒与簪烟身上深望了一眼,在泪光涌出来之前将视线收了回去。

嫉妒也好,伤心也好,从昨夜周瑾寒与她摊牌的那一刻起,都已经成了多余。她很快就不再是曜王妃了,以后周瑾寒的怀抱要留给谁,同她都没有关系了。

该多看看的。穆清葭心道。看得多了才能让心死得更彻底一些,才不至于在周瑾寒片刻的温柔与关怀中重新生出不该有的奢望。

穆清葭深吸了一口气,向周瑾寒微微福身,淡道:“王爷与簪烟姑娘想必有话要谈,那妾身便先告退了。”

话说着,她便在覃桑的搀扶下朝屋外走去,将整个空间都留给了身后二人。

“可是王妃——”覃榆愤愤不平地跟在穆清葭身后,转头怒瞪周瑾寒与簪烟。

鸠占鹊巢!明明这里是王妃的东院,凭什么要她们把屋子让出来给这个狐狸精啊!

“王妃。”

守在门口的凌辰也有些不落忍,在穆清葭迈出屋去的时候抬手拦了拦。

他真的闹不明白了,明明王爷心里有王妃啊,怎么还忍心让王妃一次次地受委屈呢?

这些年来,哪一次王爷有伤病不是王妃片刻不离地在一旁伺候着?就算王妃是国师安排进来的吧,但她也是掏心掏肺地在对待王爷啊,哪里做过一件对不起曜王府的事?那簪烟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王爷宁可冷落王妃也要疼着她?

簪烟还靠在周瑾寒的怀里哭泣。听着周瑾寒温声柔语地安抚她的话,穆清葭只觉得心口越发堵得慌。情绪强忍着,憋得她眼眶赤红,可她就是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只叹了一声,跟凌辰道:“烦劳,让开。”

门口挡风的厚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寒气正飒飒往里灌。穆清葭就站在风口,清瘦的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丛凌风傲雪的竹。

气氛僵在了当下。

要走的人不愿回头,而身后的人也没有出声挽留。只有簪烟抽噎的哭泣声隔着周瑾寒的衣料闷闷地传来,如同响在耳边的诅咒。

“哟,王妃怎么站在门口?可把老奴吓了一跳。”

就在穆清葭准备让覃榆推开挡路的凌辰跨出屋去的时候,门外的帘子忽然被人掀起了。一个头发半白气势干练的老妇走了进来。

她穿着属于下人的深灰色无纹饰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上面简单上了一根玉钗。然而在她出现的那一刻,门口的罗与和凌辰二人都不免端端正正地弯下身去向她行礼,恭敬称道:“辛姑姑。”

一屋子的下人都齐身向她行了礼:“辛姑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曜王府里资历最深的老仆,从前宫里跟在周瑾寒母妃身边、将周瑾寒一手带大的掌事姑姑,辛竹。

后来周瑾寒被封曜王,开府建邸,宫里的一切他都没有要,只带走了一个辛竹。对周瑾寒而言,辛竹不是一个下人。他由辛竹带大,在他心里,辛竹便是他的半个母亲,是他如今唯一能够真正称为“亲人”的亲人。

穆清葭也在见到辛竹的时候向她福了福身,唤了声:“姑姑。”

“可使不得。”辛竹连忙将穆清葭扶起了,笑眯眯道:“王妃是当家主母,怎能对老奴一个下人行礼?况且您如今可是怀着咱们曜王府小主子呢,身份尊贵得紧,可不是寻常阿猫阿狗能够比的。”

她扶着穆清葭转身往屋里头走进去:“王妃赶紧去歇着吧。听下面的人说,您今日害喜严重,老奴特地让人熬了酸梅姜汤来,您喝一些,能舒服点。”

辛竹的声音响亮,两句话落下来就像是特地说给满屋子的人听的。可偏表情却是收着的,直扶着穆清葭进了里屋才仿佛看见周瑾寒一般,松开搀着穆清葭手臂的手,向他福身道:“老奴请王爷安。”

行云流水一通操作,让人完全挑不出错处来。

只有簪烟被气得半死,愤愤揪着自己的手帕,心骂了一句:老妖婆!

从辛竹进门的那一瞬间,周瑾寒就已经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并拉开了一段距离。此时她站在周瑾寒的身后,面对着一屋子下人,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丢尽了。

辛竹说的那番话,明里暗里的不就是在内涵她么?穆清葭是曜王府的王妃,当家主母,是这宅子里除了周瑾寒之外唯一的主子;而她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外人,受周瑾寒恩惠才能住在王府里,可不就只是个下人么?

不,甚至连下人都还不能算,她就只是“阿猫阿狗”而已。

辛竹这么直白地说出了口,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故意的,就是要当着这么些下人的面打她的脸!

可偏她却不能当场驳斥。毕竟一来,周瑾寒还在这儿,她不能破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二来,辛竹在这王府里的地位尊崇,是唯一的长辈,她惹了谁都不能惹了这尊大佛。

于是簪烟只好忍下了这口气,用帕子拭了拭眼泪,权当没有听出辛竹的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