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中卷（31）被岁月掩埋
在刘百岁的娓娓道来当中，从他身上生发出来的那些故事，那些被岁月与时间掩埋下去的故事，缓缓地浮现在了郑宁的眼前。
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去，夜色渐渐地从洞悉村中延展开来，缓缓侵袭到了客栈一楼的空间当中。面对这种侵袭，刘百岁的脸上依旧淡定，他只是轻手轻脚地点燃了桌子上的煤油灯，而他的故事依旧随着桌面上的花生米与白酒酒盅，娓娓道来。
煤油灯的火光是柔和的火舌，这火舌虽然看起来很是凶厉，却散发出无比温柔的光，渐渐地填满了整个一楼，也驱散了黑暗。
凶厉的火舌所延展出的温柔，慢慢地爬上了刘百岁的面颊，也逐渐攀登上了郑宁的眼眸。就在这股黑夜中的温柔里面，郑宁渐渐地沉浸在了刘百岁所讲述的那个陌生世界中，入了迷。
“你发现了吧？我和洞悉村的人有些不一样。我...比较凶？格格不入，应该可以这么说吧？那就对了。我从小开始，从出生开始，就和这里的人不太一样。”
“我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爸...或许不能称之为我爸，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不是某种意义上的走了，而是物理意义上的，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我和我妈，去南方，去西北？我不知道，总之从那之后，我的世界里就没有他这个人了。”
“其实我不太理解。按理说，在洞溪村的传承里，‘断子绝孙’是对不起祖宗的事情，我又是个男丁，按理说是可以传宗接代的，可他为什么就不要我了呢？难道说，就因为我是个跛子？”
说着，刘百岁讪讪地笑了笑，还拍了拍作为瘸子的那条好腿，“但好在，跛子只有一条腿是坏的，另一条腿还是很管用。凭借这条好腿，我每天都能走五六公里的路，来回就是二十里地，每天去上学，好像是还能过上正常人的童年一样。但我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因为我没有父亲。母亲对我的爱就算再浓郁，父爱的缺失确实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
“但就算是这样，我妈也在我十一岁的时候离开了我。怎么说呢，我完全地经历了丧葬这件事情的全部流程，主角还是我自己的母亲，但我却依稀记得，自己当时非常冷漠，冷漠无比，好像自己是一个外人一样。那三天，我非常冷静地度过了，而后正常地去上学，继续我的生活。”
“可能和我之前在学校里遭受过的偏见有关吧...毕竟一个跛子，一个有娘却没有爹的人，在我们那一代人里面所遭受的偏见，可能是你没办法想象的。她们骂我，欺负我，排挤我，最后...也导致了我这里出现了一些问题。”
这时候，刘百岁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敲在自己太阳穴上方一点的位置上，让郑宁不由得一惊，瞪大了双眼。
“老板，你的头部受过伤？”
“不不不...”刘百岁笑着摇了摇头，“我以前是个精神病。”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直接砸在了郑宁和刘百岁的中央，郑宁不由得身体向后倾倒，但下一刻她就察觉到了不妥、不礼貌的地方，立即摆正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也冷静下来。
面对这一幕，刘百岁仍只是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没事，冷静一点，所有人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会有这种反应，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你一定听说过，很多年前关于我在村子里拿着一条烧火棍来回打了一圈，几乎是把同龄人都打怕了这回事吧？”
这时候，刘百岁的眼神不由得看向身旁不远处的那条烧火棍，郑宁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就是这条吗？”
“当然不是了，怎么可能哈哈哈...”刘百岁哈哈大笑，仿佛在说生命长河中不值一提的小事情，“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紧接着他又叹了口气，“不过，大厦坍塌的时候，没有一片羽毛是无辜的，那句话好像是这么说的吧？总之，小时候在我身上发生的那些事让我变成了这种人，虽然脑子有问题，但好在后来已经好了，可生活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我也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随着刘百岁的话说下去，郑宁不停地点头，表示自己仍在继续听。
“至于我愿意帮助你们，是因为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我母亲的影子。”把一枚花生米丢进自己的嘴里，一边缓缓咀嚼着刘百岁一边说道：“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当时母亲做的那些事情还留在我心里。”
“她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在我的记忆里，她这辈子好像只想做一件事情，就是把我抚养成人，好像这就是她的毕生使命一样。你呢……怎么说，虽然不太明显，但我能感受到你的心。尽管目的不同，但你的心和我母亲，好像是一致的，所以我愿意帮你。”
煤油灯所散发出来的火光好像是有些弱了，大概是昨天没有及时添油的原因。郑宁似乎还在沉思，刘百岁轻手轻脚地给煤油灯添好了燃料，就听到郑宁口中轻轻说出的那一句“谢谢”。
“没什么，只是我能做到的一点事情而已。”刘百岁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从我的角度看来，有一句土话是这么说的：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些天我看过来，你心里好像还残存着最初的那种想法，可我的建议却是，适可而止。”
“如果你没有对胜利的十分笃定，就不要轻举妄动，而是要在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之后在谋划下一步的计划。这不是说教，不是劝慰，而是一个比你年长的人对自己经验的分享。”
刘百岁的话语重心长，一字一句都扎在郑宁的心里。
郑宁低着头，好像这一刻全世界的信息都涌入她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