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中卷（28）转向与否

“你们就没有想过，就连你们住在我客栈里的这段时间，喝的水都是自来水么？”

带着怒气，刘百岁对郑宁说出了这句话，却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一般，直接在郑宁和许博远的心头同时炸开。

或许不是炸弹，而是当量两千万吨以上的核弹或者氢弹，对这对男女的认知形成了极为恐怖的摧毁与重塑。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他们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并且用一种极快的速度理清了正确的思路，当然也认识到了之前彻底忽略的地方。

从饮用水这部分开始重新整理思路，一切就变得一目了然。

现代化进程的发展，自然不至于让农村依旧饮用井水。尤其是洞溪村这种相对发达的乡村，家家户户早就接上了自来水管道，又何需从水井中打水饮用呢？

从根底上来说，就算水井里的水检测出了超标的污染物，也完全无法作为南水陶瓷厂影响洞溪村村民们生活与身体健康的证据，因为基本互不相干。

另一方面，水井中的水是取自于地下水，并非直接从江水中引来的。地下河的水流或许会通过某条支流汇入到江水当中，但江水中因为含有多种微生物以及其他物质，所以是不可能被直接拿来饮用的，打井人自然也不会蠢到做出这种类似的判断。

可是，洞溪村村民们身上出现的各种慢性症状，又是真实存在、无可辩驳的。

只是与刘百岁简单交谈了几句，郑宁与许博远就大致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并为之震撼，同时感叹自己的基础知识之薄弱，几乎难以在乡村生存下去。

尤其是许博远，他心中甚至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原来“知识分子”这个概念，实际上竟然也是相对的。在大学里教书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老教授，也有可能在来到农村后变得一无所知、没有生活常识，那么这种“知识分子”，自然也就不能被称之为知识分子。

洞溪村村民们身上之所以会出现类似慢性中毒的症状，其中的原因说起来复杂，可本质上却非常简单粗暴：

洞溪村种稻谷，但因为种植人员较少的原因而导致了产量少，这种稻谷一般都被村里内部消化，是村人们自己食用的。

洞溪村的村人们虽然不会引用江水与井水，但却会引来江水直接灌溉稻田，这是祖上就传承下来的灌溉之法，一直沿用到今天。

在刘百岁的猜想中，极有可能是南水陶瓷厂所产生的污染物污染了江水，而村民们引来江水灌溉，污染物进入到稻谷当中，并被洞溪村的村民们所食用，最终影响到了洞溪村村民们的身体健康。

当讨论进展到这里，刘百岁身上所展现出的知识储备之清晰、逻辑思维之严谨，让郑宁与许博远都不由得为之惊叹不已。

惊叹之余，许博远几乎是没有使用大脑一般，问出了一个突然想到的问题：“刘老板，您的学识这么丰富，怎么如今...”

这是一句没能说完的话，只是半句话，但就是这半句话，瞬间让许博远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

但刘百岁明显是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含义，但也只是想了想，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做出了自己的回答：“我虽然一辈子都呆在洞悉村里，但并不是不读书、不看报的。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好奇的那些事情，我没什么可说的，只能说……时也运也吧！”

看着刘百岁脸上明显表现出来的黯然表情，郑宁赶忙站起身开口，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刘老板，谢谢您，您今天对我们说的话实在是太有用了。没有您，我们可能在原地转圈呢。”

“不用客气。”刘百岁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毕竟你们是我的客人，能帮忙的地方，我尽量。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要问你们：洞溪村和南水陶瓷厂的事情，你们大概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当然，刚才我说的那些东西，只是我的推断而已。我没上过大学，很多事情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你们，真的准备继续查下去么？”

“如果是有某种必要性的话，我不拦着你们；但如果是为了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江豚，我想，还是算了吧...”

听着刘百岁的话，郑宁看向许博远，发现对方眼神中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可接下来刘百岁说的那句话，则瞬间让她们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个人的力量，是难以和资本的力量相抗衡的。对你们来说，一个资本，哪怕只是一个小资本或者地方资本，其能调动的资源、金钱、人脉以及人力，都远远是你们不可能比肩的。为了你们好，我只多说这一句，你们要考虑清楚：别再继续深挖下去了，尽快把自己摘出去，这样你们才是安全的。”

“我只是一个客栈老板，能帮你们，却不一定能保护得了你们。可能，我和你们说这些话都是多余的，但毕竟只要你们仍是我的客人一天，我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走入危险的境地，懂么？”

刘百岁说出来的这些话，其中三昧已经非常明显了：在你们还是我的客人的时候，我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帮助你们；但如果你们不是我的客人，那么一切就全都听天由命了。

听着刘百岁的话，郑宁与许博远也不由得陷入到了沉思当中。思虑的忧愁一直盘旋着，她们告别刘百岁，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这个晚上，她们都没有和对方说话，更不知道对方都在想着些什么。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星斗流转，又到了太阳轮值上岗的时间。郑宁房间的门被打开，与此同时，许博远也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二人同时站在了走廊上，也同时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四目对视的瞬间，她们竟然发现互相的眼神都有些浑浊，那是失眠的征兆与表现，可其中隐藏的某种坚定意志，却是疲惫无法掩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