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险象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有好事者,竟不顾形象,站起身子来看热闹,楼上凭栏处,也都三三两两挤满了人,众人寻常只听过萧小将军作战如何神武,一手银枪如何凌厉,却从未听过萧小将军是如何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这天大的热闹出在眼前,怎有不看之理?

苏南书皱眉,【就算护院过分,他也不该借你名号,你平白与外人结了梁子不说,名声也败坏了,不行,决不能让你——】

苏南书说着,便要站起身来,却忽觉身侧一沉,原来是萧城拉住了她的手,他唇边挂着笑,宽慰她,【罢了,他借我的名,也不过是为了脱一时之困,让他用去便是。】

【可这事儿要传出去,坏的可是你的名。】

萧城擦了擦手,拾起桌上热腾腾的蒸蟹,一边细细剥着,一边说,【功、名、利、禄,于我而言,没什么重要的,行走天地间,不该被这些外物束缚,有钱、就来明楼吃上几个螃蟹,没钱、就回家去熬粥喝,这有什么要紧?】

他气定神闲,将剥好的蟹肉放进苏南书的盘子中,笑着对她说,【快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这对我来说,可比他究竟是不是萧小将军重要得多。】

苏南书咬着蟹肉,无奈摇头,【你未到而立之年,倒活出些知天命的味道来了。你就不想知道,他身上那块令牌,究竟是不是真的?】

萧城垂着眼睛,【是真的。】

【那他若真是逃兵,怎会有孙老将军的令牌傍身?】

萧城没有说话,抬起头,视线缓缓投过去,【萧——他姓萧——还是——肖?】

苏南书听得一头雾水,不觉也偏过头,看向门口,只见那护院拿起令牌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掂量,眉头皱成个死疙瘩,只是他就算把这令牌看出个洞来,也琢磨不透眼前人究竟是不是萧城。

他若不是萧城,自己却还点头哈腰地迎他进去,这日后传出去,堂堂明楼护院竟让个江湖骗子诓骗至此,自己岂不是声名扫地,可若他真是萧城——

今日得罪了他,,只怕再赔上十个自己,也赔不起。

护院拿着令牌,额头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睛都瞪酸了,也没想出个好主意,众人却也不散去,围在四周,皆目不转睛,等着看这场闹剧怎么收尾。

正僵持着,忽然间,异香拂过,不知从楼上何处,竟缓缓飘下一块金丝手帕。

那手帕质地轻软,烛光映射间,隐约有金丝闪过,极为奢华,飘在空中时,似美人缱绻,身姿婀娜,众人视线皆被此吸引,随着那帕子飘飘****,向门口飘去。

将要落地时,那肖姓男子伸出手去,将那帕子一把接住了。

众人这头如梦方醒,却见三楼上走下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一副外族人打扮,粗粗的辫子,腰间系着各式各样的银器,低垂着头,轻声走下楼来,缓缓走到肖姓男子身前,躬身行礼,用生疏的汉话说道。

【萧公子,我们郡主有请。】

那男子皱着眉摆手,【不,我不是——】

【吱呀——】

三楼上朱门轻启,款款走出一个年轻姑娘,那姑娘像极了她的帕子,体态丰腴,形容婀娜,脸上罩着白纱,只露出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来。

她慵懒地靠在凭栏上,柔弱无骨,【早就听得孙家的长枪出神入化,今夜恰好有些兴致,萧公子总不会不给面子吧?】

她这番话声调不高,可话里话外,甚是倨傲,众人听在耳朵里都不免咋舌,这是多大的派头,将孙家的枪法,将萧家的长子,竟当做消遣一般,想见你,不过是今晚有些兴致罢了。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转到了她身上,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着这是谁家的千金,竟将门口的护院忘了个彻底,那护院也机灵,将令牌一扔,赶忙带着人溜之大吉。

【这——这好像是古滇郡主——】

人群中不知是谁轻声说了一句,像是点燃火药的导火索,人群中一下子沸腾起来。

【古滇?古滇人怎么到相州了?】

【当真?当真是古滇郡主?快起开,让我看看!】

【我听闻这古滇郡主此次进京,为的就是讨一门称心的亲事,这小子难不成真撞了狗屎运,得郡主青眼,飞黄腾达了!?】

【嚯,你瞧瞧,方才外头闹得这热大,郡主也没露个面,一听这是萧小将军,手帕子都飞下来了,难不成——这郡主就是奔着萧将军来的——】

【我瞧着没什么不行!那古滇王武将出身,最好少年英杰,萧将军年纪轻轻战功赫赫,配得郡主也是绰绰有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自顾自地八卦个痛快,却不见桌角的萧城,脸都铁青了。

眼瞅着门口的护院都散了个干净,那肖姓男子也提枪正要上楼,想来热闹是没了,萧城被这闲言碎语烦得够呛,又担心苏南书听去了多想,便匆匆结了账,拉着她的手便要回家去。

只是人还未到门口,却不想又生变故,门口处乌泱泱涌进来三五个壮汉,手持双板斧,一水儿的铁青褂子,不顾伙计的阻拦,抬手掀翻近前的桌案,冲着楼梯上的背影便是一声怒喝。

【萧城!给老子滚下来!】

这一声喝掺着三分酒气,两分腥气,剩下的五分皆是难掩的杀气,这一声怒喝下来,原本嘈杂的明楼一瞬间鸦雀无声,众宾客面面相觑,打量着堂上三五成群的壮汉,皆吓得噤声。

若说方才的护院凶煞,那也不过是欺行霸市,偷鸡摸狗,顶天了算是个打架斗殴,左右逃不过官差的五指山,可如今再看堂上来人,一个两个的竟皆是亡命之徒了。

【这是——是武馆的人哪。】

厅堂上有人认出了他们的来路,吓得再也顾不上没动几筷子的珍馐,赶忙唤来店家草草结账,贴着墙根儿出了门去,不一会儿的工夫,明楼已经空了大半。

看热闹归看热闹,沾了血任凭谁都嫌晦气。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正此时,霜降与柳虎怀中抱着大包小包,逆着人流,猫着腰悄悄从门边溜了进来,柳虎一边斜睨着堂上的壮汉,一边砸着嘴,【坏了坏了,今早出门忘了瞧黄历,当真是冤家路窄了!】

【这是谁呀?】霜降挽起苏南书的胳膊,轻声问柳虎。

柳虎两手一摊,低声说,【这都是武馆的人,那武馆的领头是相州城人人避之不及的恶霸,早年间靠与人赌拳发家,手黑心狠,比武时三拳打死了老师傅,自此那身豹拳四海难敌——

单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是那死在少爷手里的——那个刘元的亲弟弟!这可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