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突变

沈临鑫瞪着眼睛,面部狰狞,眼底猩红邪笑着,恶臭的鼻息喷在幼宜脸上,幼宜吓得一惊,正要后退,却不想头顶上猛冲下来一个邪物。

巨大的兽爪冲着幼宜的天灵盖抓去,幼宜急忙闪身,却不想那邪物速度极快,电光火石之间,生生挖下来幼宜肩上的一块肉。

幼宜后退到院中,这才看了个清楚。

这邪物,正是她与荀娘初见那天,在沈家祠堂扑杀荀娘的獒犬。

此时趁着月光,幼宜将这獒犬看了个清楚,它非但体型怪异庞大,身上更是腥臭难闻,瞳底透着隐隐绿光,可见根本不是寻常人家用来看家护院的,而是沈临鑫用邪术催生的妖兽,生食血肉,煞气极重。

幼宜握紧手中刀,眼底凶光闪过,快步上前,冲着那獒犬的要害就是一刀。

这一刀用尽了幼宜九成的力气,饶是那獒犬速度再快也避闪不及,刀刃从它肩头插入,沿着脊背一路划到下腹。

獒犬吃痛,它万万没想到,幼宜出手就这么凶恶,用尽全身力气,招招直冲命门,只是如此下去,不消几个回合,只怕她便再无气力了,只要熬尽了她的力气,剩下的,便是任人宰割。

架根本没有这么打的,她这哪是打斗,分明是玩命。

幼宜显然杀心已起,还不等獒犬反应,转过身来又是一刀,这一刀是冲着颈间来的。

獒犬被逼得发狂了,左爪抬起,亮出趾间锋利的指甲,防守在颈间,谁知这刀半路转向,冲着它眼睛狠狠刺去——

獒犬大惊!它万万没想到她身手速度竟是这样的快!

她面向自己,刀风从胸前直刺变成抬手**,此举无异于将她最脆弱的腹部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守!

獒犬来不及反应,知道自己这只眼睛必然保不住了,便心下发狠,想着与她同归于尽,一招黑虎掏心,冲着幼宜没有防守的腹腔掏去!

幼宜这一刀用尽力气,便再也没有余力避闪了,刀尖狠狠刺进獒犬眼中,眼瞅着那狗爪子往自己的腹腔掏来,便闭上眼睛,不再挣扎。

【哐啷——】

一抹银光破空而出,闪着凛冽的杀气,刺进獒犬的胸口。

幼宜惊恐回头,是一柄泛着青光的盘龙宝剑,那柄剑从獒犬的前胸刺入,穿过肺部,由另一头刺穿出来——獒犬轰然倒地,四爪蜷缩,身形佝偻,时不时抽搐一下,从喉间涌出一股腥臭无比的黑血来。

这獒犬彻底死了。

幼宜心里想着沈临鑫这老贼仍在荀娘房中,甚至没回头看一眼是誰将她救下,便一脚踹开荀娘的房门。

房中空空****,床后的一扇暗窗被打开,冷风灌入,冻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临鑫翻过暗窗逃走了。

荀娘躺在**,被子脱落下来,脸色冻得发青,但呼吸如常,脉搏平稳,只是睡得沉了些。

幼宜暗骂一声,给荀娘盖好被子,望向床头的香囊,那香囊被人掉了个包,幼宜取下,放在鼻端闻了闻,味道很冲,闻之瞬间,便头晕眼花起来。

这沈临鑫,在荀娘床头放了迷药,看样子不像是为色,那是为什么呢?

他要想取荀娘性命,趁着昏迷,一刀了结了岂不省事?又站在这床头许久,是在等什么人吗?

难道是在等那獒犬?幼宜恍然,难怪当日与荀娘初见,那祠堂之中,獒犬不扑别人,只冲着荀娘扑去,难不成这獒犬是沈临鑫豢养,要以荀娘为食?

幼宜皱着眉,将迷药揣进口袋,转身出了房间。

这沈家人行为古怪,幼宜百思不得其解,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一家子人,都想要荀娘的命。

【宛娘,怎么前世今生,你身边的人都这样对你呢?】幼宜将敞开的后窗关上,将房中散落的物品一一码好,一边收拾着,一边望着**的人,自言自语。

【这是我第几次救你了?你看,还是我对你好吧。】

说罢,望着荀娘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儿,却又凝固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勾起的嘴角渐渐变得苦涩。

她轻叹一声,走出房门,见方才那砍杀了獒犬的盘龙宝剑此时仍**在门框上,便蹲下身,细细研究起来。

这獒犬被邪术所化,寻常武器根本伤不了其本身,足以见得眼前这柄盘龙宝剑来头不小,大抵是道家宝器。

只是这道家法器,怎会凭空出现,还恰好救了她一命?

【这是?】幼宜凑近了看,只见剑柄上镶着青玉,玉上明晃晃刻着三个字——

沈清乾!?

【沈清——】幼宜惊呼出声,可惜话说到一半儿,身后猛地出现一人,捂住了她的嘴巴,声音低沉却温柔坚定。

【小点声。】

幼宜回过头去,只见沈清乾低垂着睫毛,发上,肩上都落满了雪花,或许是急忙赶来的,胸口正剧烈地起伏着,鼻端喷出一团团潮湿温热的热气来,扰得她耳后痒痒的。

【你怎么来了?】幼宜微微瞪大了眼。

沈清乾皱着眉,看向她血肉模糊的右肩,眼底情绪翻涌,竟有片刻的失控,他一把将幼宜护进怀里,沉声说,【对不住,我来晚了。】

言辞间,尽是心疼与失而复得的庆幸。

幼宜在他怀里微微一怔,沈清乾的怀里好暖,是隔着棉衣都能感受到炙热,【咚咚——咚咚——】,什么声音?是他的心跳吗?怎么跳得这样快?

幼宜缓缓伸出手,覆盖在沈清乾的胸膛处。

前一世,纵使是她的爱人,怀抱她时,也未曾有过这样炙热的体温,和这样慌乱的心跳。

他的怀里,未免有些太暖了,暖得她,脸都要红透了,心底酥酥麻麻地,好像有一株藤蔓渐渐破土而出,在这雪中,越长越大,满满地爬上她的心房,开枝散叶。

【哥哥——】幼宜喊他,声音很轻很轻,像雪片一样,落到了沈清乾的眉头。

他猛然一惊,松开幼宜,他在想什么,这是他妹妹!

沈清乾的脸瞬间变得滚烫,他背过身,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冬夜的寒气像一盆冷水,从他的头顶浇下,把他心底掩盖了很久,却依旧莹莹不灭的火光熄灭了。

回过身时,他的目光,变得像往常一样,清澈理智,他笑了笑,对幼宜说,【方才被那獒犬吓破了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是我多虑了,第一天见你就该知道,你功夫很好的。】

幼宜看着他,眼睛比星子还亮,【阿娘没事了。】

她说着,伸出手去够沈清乾的袖子,攥着他的袖口,轻轻摇晃着。

沈清乾睫毛微微颤了颤,眼底像有潮汐,汹涌而上,却瞬间退的干干净净。

他抽出手,躲开了。

雪一直下到后半夜,才渐渐停了。

院子寂静无比,那死了的獒犬依旧开膛破肚,躺倒在院中,说来也怪,活着时足足两人高的獒犬,死了竟然只有人的半个身子长短。

幼宜忍着恶心,凑近了去拨弄那团毛茸茸的死狗,准备拖着它的腿将它扬到河沟里去,倒也干净。

只是拨来拨去,也不见这怪物的腿在哪,幼宜心里纳闷儿,便凑近了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她心都凉了半截子,直愣愣坐到了雪地里。

【怎么了?】沈清乾扶起她。

【这——这不是狗!这是个人!】

幼宜哆嗦着,指着那獒犬说道,她原以为这獒犬本身是普通的家犬,后来不知沈临鑫用什么邪术,催化成了犬样的巨型怪物,可今日才明白,这獒犬压根儿就不是犬。

而是人,是一个浑身长满了毛的,没有四肢的人。

【人?】沈清乾的眼底是掩不住的惊骇,人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难道这世间真有古书上写的邪术不成?

雪下了半夜,几乎将那獒犬的尸身埋住了一半儿,沈清乾吹开碎雪,拨开毛发,细细研究着,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会长出兽毛来。

只见皮毛连接处,是一道道刀疤,外加被炭火烫伤愈合后光滑的畸形的皮,从头顶到腹腔,已经没有一块好肉,那些毛发就从这些疤痕下头破皮而出。

与其说是长出来,倒不如说,是他们将人手脚齐齐砍断,趁人还没死,将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划开,将兽毛活生生填塞进去,等到伤口愈合时,皮毛自然一体。

有些伤口的兽毛脱落了,他们便耐不住性子,直接用烙铁,粘着兽毛,烫在皮肤上,伤口溃烂发脓时,再铺上一层,这么一层一层下去,好好的人,就活生生成了犬。

幼宜立在寒风之中,头一回觉得,人心,恐怕比妖要可怕得多。

沈清乾颤抖着手,看向大房的位置,若不是今天亲眼所见,任凭对他说,那个满口仁义礼智信的大伯,能做下如此荒诞乃至恐怖的事,他都不会相信的。

深宅盘踞在风雪中,黑夜像墨一样泼洒下来,将这座深深宅院,渲染得更加阴沉难测,它像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饥肠辘辘地盯着食物。

谁是他的食物呢?

是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可以做人皮灯笼的阿娘吗?

沈清乾站在院中,一点一点将脑海里的信息拼凑出来,如果说,大伯想要复活安宜阿姐,那么他除了需要人皮灯笼照路之外,还必不可少的,需要一个新的身体。

就像古滇王陈列在殿前的美人尸一样,魂魄归来,要有所依附,谁又是那个容器呢?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向了院中的沈幼宜。

此刻,沈幼宜正从厢房中拖出一块草席子,盖在獒犬身上,预备将它好生安葬了。

她小小的身子,一点一点向院外挪去,路过之处,獒犬的血将地面染得鲜红。

【幼宜——】沈清乾口中缓缓念着,【他要用幼宜的身子,复活阿姐。】

【哗啦啦】

雪下得太大,枝杈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在风中被折成了两截,积攒了半宿的雪,一瞬间坍塌下来。

*

大房中,沈临鑫发着疯,几乎砸了半个屋子,这獒犬费尽他半生的心血,从将人做成人彘,到后来一层一层黏上兽毛,稍不留神,人就咽了气,尸体像流水一样抬出去,好容易这獒犬成了形,竟阴沟里翻船,栽在了这个小丫头身上!

今夜,按着计划,獒犬剥了荀娘的皮,就可以杀了沈安宜,开始借尸还魂的仪式了,届时自己便可以将魂魄附身在一个又一个年轻的身体上,自己离长生不老只差一步,却到头来落得个一场空!

那时候,还会担心,沈家没有儿子吗!那时候,他有了神力,还会畏惧什么蛇仙庙的诅咒吗!

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

沈临鑫暴怒着,一脚踹开房门,欲向沈安宜的房间走去。

孙氏躲在门外,捂着嘴落泪,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房门大开,沈临鑫怒气冲冲地欲要出门而去。

孙氏见状大惊,上前跪趴在地,死死抱住沈临鑫的小腿,哭着哀求,【老爷!安宜前些日子被吓得几乎昏死过去,我求求你,饶了她——啊!】

沈临鑫转过身,一把薅起孙氏的头发向墙上撞去,【你和你那病秧子的闺女,一个两个,都是些没用的废物!你还想要求情?你以为少得了你吗?】

孙氏心里知道,她和安宜,一个也跑不了。

她生不出儿子,是没用的废物。

沈临鑫想要儿子,想到了几乎发疯的地步。

而每一次发疯的末尾,都是将她与安宜打得皮开肉绽作为结束。

但这一次,安宜真的再也禁不起折腾了,额头上的血流进眼睛里,孙氏眼前一片猩红,面前的沈临鑫随同身后的世界,在孙氏眼中一起扭曲了。

孙氏攥着沈临鑫的手,喃喃出声,【不就是一盏人皮灯笼么——这还不简单。】

孙氏笑着,眼底渐渐流露出癫狂,【你忘了,教给你这借尸还魂之术的,那条黑蛇了么?他想要安宜的身子,想了十五年了——你把安宜给了他,他自会想办法,帮你凑齐这一盏人皮灯笼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