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妾室奉茶

我顿时气笑了,“我接近你?当初是你跪在顾府门口,赶都赶不走!是你八抬大轿将我抬回了沈家!”

“是吗?若是我告诉你,顾罗钤战场通敌,如今重伤被押送回京,难道你不会求着我豁出一切去救他?”沈司明好整以暇的坐下,瞧好戏似的看着我。

我浑身发冷,不敢置信,“我兄长乃先锋官!怎么可能卖国通敌!这是污蔑!”

“污蔑?你兄长与人通敌的证据确凿!加之他如今又是重伤,神智不清,夫人,官家已经下令将顾家三族押入大牢! 你若不信,大可问一问青枝,此事今日在京都早已人尽皆知!”

我僵在原地,慌了神,不成的,嫂嫂刚生了孩子才多久?小侄儿才三月余,那样冰冷的牢里,怎么呆得!我不由望向沈司明。

我知道,他不会应允的,这个时候,若是给顾家求情,无非就是将自己往上凑,若是惹怒了官家,保不齐要一同问罪。

在我矛盾时,沈司明理了理衣袍,原先我只觉得他的朝服被得他愈发的挺拔威严,可如今,却只觉得冷。

“夫人,此事事关重大,我若娶了星柔,便可脱开干系,你在沈家,才能继续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他伸出伸来碰我的脸。

我顺势握着他的手,嗓音哽咽,“夫君,我父母战死沙场,如今只剩一个兄长了,你是兵部侍郎,定是有法子的,对不对?你想想法子,救救我兄长吧。”那些儿女情长,在这一刻都被抛之脑后。

沈司明冷冷的凝着我,忽的掏出手中的书信,砸在我的脸上,“你到如今还要替他说情?你眼里究竟有没有顾家?这些信你仔细看看!若是落入了他人之后,如今一同入牢的,就是我顾家一脉!”

我看着哥哥写给我的家书,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一边是兄长,一边是我的夫君……

我将信一封封打开,兄长在里头讲的无非是北蛮之地的近况,以及我同兄长讲的一些自己在京都的近况,本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出挑的,可是坏就坏在如今他被扣上了通敌的名头,使得那些查案的人草木皆兵!

“这些信,不过是平日里的闲话家常而已……”

“他是你兄长,你自然处处包庇他!你可曾想过顾家!”沈司明猛的甩开我的手,目光冷冽的走了出去,外头的寒意钻了进来,钻得我深身发冷。

我踉跄起身,撑着伤痛追到了院里,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夫君,求你救救我兄长吧,只要能救他,什么法子都好。”

入了夜的初入霜寒露重,沈司明回头见我跪着,神情愈发的冷!

他恨铁不成钢的将我拉了起来,双手掐着我的肩膀,“顾罗衾!如今沈府才是你的家!你可有半点将自己当作是沈家人!”

“我嫁了你,自然是沈家人,可我娘家,就只有哥哥了,夫君,你我夫妻一场,我从未求过你什么……”我实在没有法子了,这些年嫁入沈家,我对外几乎没有露过面,更别提要认识些什么样的能人了。

沈司明气急败坏,“我与你的情份,你就是这么用的!”

“他是我兄长……”我泪眼朦胧得看不清他的脸,双手抓着救命稻草般的拉着他。

他忽的扬手便给了我一巴掌,我顿时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他居高临下的凝着我,咬牙切齿,“夫人身体抱恙,明日就不必出席婚宴受茶了!好生在院里呆着!”

我不甘心的死拽着他,顾不得脸上的疼,“夫君,我也是没有法子了……”

沈司明凝着我,静了静,“你若是要救他,也有一个法子。”

他微微弯腰,凑近我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我僵在原地,他的眼神很是复杂,“你不必着急答我,我等着。”

他一点点的扯开我的手,消失在渐起的寒风里。

青枝吃力的将我扶起来,一脸懵,“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法子。”

我浑身失力的靠着青枝,艰难的开口,“他……让我自降为妾。”

我的夫君,为了娶高门嫡女,让我自降为妾,呵,当初竟是我瞎了眼,以为那几句温声软语,那雪地里跪过的三十日,便是爱情!

兄长的事情,一时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北蛮兵败,所有的人都很颓然,他们急切的想要找着一个宣泄口,而我兄长,就成了那个宣泄口!

我的院子外头,来了三分之一的家丁,我知道,沈司明知道我的武功,所以派了这么多人来守着我!倒还真是,看得起我!

我坐在软塌上,焦虑不已,将能想的人都想了个遍,实在不知,眼下还有谁能救一救兄长。

外头喧天的罗鼓与烟火声,与我这冷清的院子隔开来,如同两个世界,青枝说,到底是相府的嫡次女,这出嫁的前一天晚上,都搞得跟普天同庆一样,哪像我当初成亲的时候,连酒宴,府中的老太太也不过请了寥寥数桌。

我紧了紧手中的杯盏,想就着杯子里的茶,暖暖心。

“青枝,你去告诉夫君,只要哥哥平安无事,我……甘愿作妾。”如今连情爱都没有了,作妻还是作妾,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青枝错愕的瞪着我,“小姐!她是嫡女,你也是嫡女,你还是八抬大轿先抬进来的,怎么能作妾!这娶回来的妻,哪里有自降为妾的道理!若是大公子知道了……”

我的指尖按在茶水中,稍稍有了一丝的暖意,“青枝,只要能救兄长,旁的,我顾不得这么多了!你快去。”哥哥如今重伤在狱,若没有及时救治,往后会怎么样,我不敢想!

他初带个外室回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天都要塌了,可到了如今,我已经无力再想其他。

青枝将话转给了沈司明,沈司明却只让她回了句,明日大婚,记得向主母奉茶!

青枝气得要吐血!骂骂咧咧了一整宿,而我,听着外头喜庆喧闹的声音,心揪着疼了一整宿。

初冬的天灰蒙蒙的,府里的热闹持续了一整天也未曾消散,我虽然从妻变成了妾,住的依旧是原来的院子。这院子最能听见外头的动静了!那迎亲的锣鼓声不绝于耳!

我当初是自己嫁过来的,可是这个外室不一样,她是由沈司明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去接的。

青枝一边给我梳发,一边愤愤不平,我其实松了一口气,只要沈司明答应我的,他一定会做到,这点毋庸置疑。

我在院里静坐,冷风灌进衣里,一抹大红的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我视线看得有些模糊,青枝挡在我跟前,防备的瞪着来人。

贺星柔来到我跟前,见我衣衫单薄,便拿了随侍的斗篷要给我披,“几日不见了,姐姐,我好想你。”

我冷冷的凝着她,念及兄长,咬着牙忍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来我这儿作什么。”

她替我系斗篷的带子,我抬手便将那斗篷扯开,“如今我不过是个妾,你还想做什么!”

贺星柔一双清亮的眼里满是愧疚,“到底我是第三者,心里过意不去,我与明郎也是老夫老妻的了, 这在乎这花烛夜,我是听说了你兄长的事情,放心不下你,特地来瞧瞧。”

我紧握着的拳头松了些,“瞧完了,夫人可以走了。”我原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可如今,却不得不收起曾经的心气,对厌恶的人,温声细语。

“姐姐,在我心里,你永远与我一样,是明郎的妻子。所以你兄长的事,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你只管告诉我。”贺星柔不在意我是否生气,也不意我给她脸色看,她始终自顾自的说着话。

我甚至觉得,我无论怎么对她,都不过是一根针,扎进了棉花里。

贺星柔迟迟未走,她坐在我身旁,陪我一同瞧着灰蒙蒙的天,絮絮叨叨的说着她曾在梦里见过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听得烦了,要将她请走。

老太太忽的领着沈司明过来了,她横了我一眼,冷斥道:“星柔是个心地纯善的,她如今大喜的日子,你一个妾室,哪来的脸面,让她一个新娘子来你的院里给你奉茶!”

我僵在原地,来不及解释,贺星柔亲昵的挽着老太太的手,嗔道:“母亲,别生气了,我是自己来的。”

沈司明冷冷的扫了我一眼,“你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老太太冷哼着进了我的屋里,边走边道:“既然都来了,星柔,你也该受一受府里妾室的茶才是,你放心,府里头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欺负我的孙儿,你呀,就只管将我的好孙儿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老太太对这肚子格外的看重,她特意问过了,这一胎,可是个男孩儿!这是沈家的嫡长孙!

贺星柔被老太太按在椅子上坐着,我拖着身子进了屋,老太太身旁的嬷嬷端了盏茶塞进我手里,“顾姨娘,给夫人奉茶吧。”

我接过滚烫的茶盏,只觉得手指头火烧火撩的疼。

老太太横了我一眼,面露鄙夷,“怎么?规矩都不懂了?”

我咬了咬牙,捏着滚烫的茶道:“夫人,请用茶。”

沈司明给贺星柔递了颗糖渍梅子,“敬茶,也该有个敬茶的样子!”

我烫得手发抖,最终跪了下去,贺星柔抬手要扶我,被沈司明按住了,“她不过一个妾室,你不要失了自己的身份。”

我僵硬的跪在地上,寒意爬上膝盖,贺星柔没有接我的茶,她被这一群人拥簇着,离开了院子,青枝将滚烫的茶盏拿开,瞧着我烫得红肿的手指,泪盈盈的。

可我的内心,从这一刻起,已经再没有波澜了。

罢了,这两年多的时光,权当是,喂了狗,如今我只要兄长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