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世态炎凉
俞奶奶化疗过后，出现了呕吐反应，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往下落。
这天，俞奶奶梳头时，一大把头发掉了下来，瞬间成了一个秃顶老太。
俞奶奶尴尬地笑着：“茉茉啊，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太丑了？”
“俞奶奶才不丑呢！您的五官宛若精雕细琢，不用头发加持也非常漂亮。”
“哈哈，咱们茉茉是个小马屁精！”
虽说俞奶奶当着她们的面，从没表现出难过的情绪。
但她们都知道，掉头发对于爱美的女人简直是一场灾难。
“佳慧，我这气色呀，估计鬼看了都会害怕！”
“别瞎说，你好看着呢！茉茉，你说世界上有像你俞奶奶这么好看的鬼吗？”
顾茉笑着说：“当然没有，我俞奶奶就是人间小仙女儿！”
两人每天就这么逗俞奶奶开心，俞承君心里知道自己的状况，也配合着她们表演乐观。
只有夜深人静时，听见顾茉和佳慧的微鼾声，这个年迈的女人才会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几天后，俞奶奶的侄子侄媳妇又来了。两人这次做足了打亲情牌的准备，带着即将小升初的儿子过来了。
侄媳妇小慧就从包里拿出了一顶帽子，“姑妈，您化疗会落发，这是我熬了几个通宵才织好的帽子，您试试合不合适？”
赵奶奶一看那工工整整的针线活，就知道是在外面买来忽悠承君的，硬是将话咽了下去。
小慧又将儿子拉到了身旁，“小明，快叫姑奶奶！”
小明有些腼腆，喊了一声：“姑奶奶好！”
俞奶奶见到孩子，眼神柔和了下来。
小慧趁热打铁，继续说：“姑妈，小明就要小升初了，我们住的小区周围没有好的学区。
我们愁得夜里都睡不着觉了，手上没钱换一套学区房。姑妈，您忍心看着小明输在起跑线上吗？”
俞承君虽然病重，但是脑子十分清醒。侄子家的情况，她多少知道一些。
凭他们夫妻俩的能力，虽说换学区房有些吃力，但不至于要靠她的遗产。
说到底，这两人还是贪婪，想利用小明来劝说她修改遗嘱。
她心中苦笑了一声，临了被人惦记着，却不是一件多值得骄傲和欣慰的事情。
俞奶奶慈爱地看着小明，“姑奶奶给你留十万块钱，这笔钱是给你的教育金。”
五年级的小明扑进了姑奶奶的怀里，十万元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他根本没发现身后的父母，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侄媳妇一脸不悦：“姑妈，您给小明的十万块钱，就按照您说的给他当教育金。
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走以后的身后事、墓碑等，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你就只给十万块钱，这也太少了吧！”
顾茉听见这话，再也忍无可忍：“俞奶奶都病重了，你们满脑子想着钱钱钱！
俞奶奶还健在呢！你们作为她的亲人，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小慧指着顾茉的鼻子骂道：“乡巴佬，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不要多管闲事！
一个伺候人的护工，真把自己当根葱，这里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顾茉气得眼眶热了：“俞奶奶住进养老院三年，你们来看过她一次吗？听说俞奶奶病重了，你们吓得不敢接电话。
现在知道俞奶奶有几百万积蓄，就屁颠地过来了，你们就是惦记俞奶奶的钱。”
两人恼羞成怒，俞奶奶的侄子大骂了几句难听的话。
躺在病**的俞奶奶，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都别吵了，我还没死呢！你们都滚！”
两人带着儿子气急败坏地离开了，病房里面才恢复了安静。
俞奶奶闭上了眼睛，苍白的嘴唇吐出了几个字，“我困了，先睡会！”
以后的日子里，顾茉时常会想起这个傍晚。窗外天色已经近黄昏，一抹斜阳洒在俞奶奶的脸上。
一天之中，最后的夕阳余晖像极了俞奶奶最后油尽灯枯的样子。
那一刻，她很想伸手抓住俞奶奶的手，将她从残阳中拉回阳光明媚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里，俞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她让顾茉请张院长来一趟医院，顾茉知道，俞奶奶可能预感到大期将至，这是要交代后事了。
在老家，村里老人会提前给自己打好一口棺材，说不定哪天爬进了棺材安详地离开了。
从前她不相信人可以感应到死亡的来临，从俞奶奶的身上，她意识到人对于生命是有感知的。
“张院长，我的身后事就麻烦养老院办理了，除了给我侄孙儿的十万元，其余都捐给养老院吧！”
张院长停下了手中的笔，“您确定不把钱留给您的侄子吗？他们做得再不好，也是您的亲人，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俞承君摆了摆手，“不了，就这么定了，亲人算个什么，不是血亲啊，关系都假得很。
我会在遗嘱上写清楚，把遗产捐赠给康福养老院。
张院长，我丈夫的墓穴是双穴，可以放两个骨灰盒，麻烦你将我们夫妻合葬吧......”
说完，俞奶奶脸上露出了笑容，顾茉有一种快要抓不住她的感觉。
“茉茉是个好孩子，护工里面我们最喜欢她，这阵子多亏了她服侍我。
能够遇到她是我和佳慧的福气，这孩子您可要好好培养......”
聊了一会儿，俞奶奶体力不支，昏沉地睡去了。
张院长离开时，顾茉追了上去，“张院长，王奶奶最近怎么样啊？”
“慕沁这孩子其他都挺好的，就是没你有耐心。
王奶奶你也知道的，重度失能老人，大小便失调。
那天薛曼之查房，发现王萧毓老人房间空调开着冷气。
慕沁这丫头说房间味道大，竟用这种方法。我批评了她几句，她就闹着要辞职，我没同意。
你先在这里安心照顾两位老人，王萧毓老人我会亲自盯着的......”
张院长离开后，顾茉回到了病房。
俞奶奶正在睡觉，美人白头，苍老的眉头紧蹙着，气色看起来行将就木。
赵奶奶歪在隔壁的床铺上睡着了，原先她的身材比俞奶奶圆润许多，如今旗袍看着已经不合身了。
顾茉心里不禁担心起来，如果哪一天俞奶奶真走了，赵奶奶会不会......
转念间，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该冒出这个想法，赵奶奶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熄了灯，她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刷到了发小徐瑶深夜怀里抱着发高烧的孩子。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徐瑶说，“我们几个都很羡慕你，你爸妈对你再不好，他们让你读到了大学毕业。
我们初中读完了就进厂了，都没有去看过外面的世界。”
顾茉发了个尴尬的表情，“他们希望我赶紧嫁一个暴发富，帮他们在镇上买套学区房，以后再多帮衬着我弟。”
“茉茉，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气。我们父辈都没有走出去，眼界低，你怪他们也没用。
听说你妈给你介绍了镇上一个跑药的，你国庆节回来相亲时，咱们几个正好聚一聚......”
两人聊到眼皮子睁不开，才互相说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