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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三点,江意睡了一路,从车上下来,还有点没醒透,被盛言臻牵进了大堂。走到一半,盛言臻想起落了东西在车上,让江意等他片刻。

江意坐在大堂的沙发上醒神,忽然听见电梯那边传来一阵笑闹,还有高跟鞋踩过地面的声音,夜深人静时分尤为刺耳。

江意扭头看过去,几个年轻男女神色微醺,勾肩搭背地从电梯里出来,看样子是刚结束一场通宵派对,要换个地方继续找乐子。那几个人江意很眼熟,都是常年混迹酒吧夜店的富家公子。其中一个女孩在吊带裙外罩了条小披肩,背影妩媚至极。江意多看了几眼,女孩恰好在此时转身,两个人目光相撞,同时一愣。

孙枕秋拢着披肩走到江意面前,垂眸打量她片刻,微微一笑:“真巧。”

这一动作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有个金发男语带诧异地嚷着:“江意?你怎么坐在这里?”

孙枕秋不太痛快地扫了金发男一眼:“你们认识?”

金发男从人堆里跑出来,一屁股坐在江意旁边,笑嘻嘻地向众人介绍:“何止认识,这是我女神呢!只不过女神不爱理我,约她吃饭、泡夜店,约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孙枕秋嗤笑一声:“那是你级别不够,入不了你女神的眼!人家喜欢的是青年才俊艺术家,盛言臻那类的。你会涂脂抹粉,会唱戏腔、甩水袖吗?”

一句“涂脂抹粉”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江意蹙了蹙眉,正要开口,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方禹成,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这是什么德行!下次再碰见你哥,别怪我跟他告状!”

方禹成就是金发男,闻声回头一看,立即满脸堆笑,说:“言臻哥,好久不见!”

盛言臻没理方禹成,径自走到江意面前,朝她伸出手。

江意握住盛言臻递来的手,借力站起来,盛言臻顺势搂住她的肩膀,当着众人的面,接着训斥方禹成:“上次见到你哥,我还夸你成熟了,越来越稳重,你可真能打我的脸!”

方禹成依旧笑嘻嘻的:“我真不知道言臻哥和江小姐是……朋友,多有冒犯!要不,我给江小姐道个歉?”

说到“朋友”二字,方禹成故意顿了顿,颇有些意味深长。

“你大哥准备送你出国,正在物色学校,”盛言臻看他一眼,神色淡淡的,“你安分些吧,不然,有你受的!”

说起出国,方禹成似乎憋了一肚子委屈,拽着盛言臻好一顿抱怨,一口一个言臻哥,叫得亲近且熟稔,明显有着多年私交。

方禹成在圈子里是有名的混不吝,无法无天,孙枕秋没料到他在盛言臻面前竟然如此乖觉,越想越心惊,不由得变了脸色。

正说着,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揣度着气氛,双手递上一张房卡,对盛言臻说:“盛先生,您要的观景套房已经准备好了。”

孙枕秋嘴巴走在脑子前头,语气很冲地说:“不是说观景套房已经售罄?我们要的时候没有,他们要就有?这是薛定谔的房间?”

她刚一开口,方禹成就翻了个白眼,暗骂她脑子有坑。

经理倒是笑容不变,客气道:“孙小姐别误会,酒店内有几间套房是专为股东和投资人准备的,不对外销售,所以……”

“辛苦了。”盛言臻打断经理的话,接过房卡,“我这边不用你照应,去忙吧。”

方禹成嫌弃孙枕秋给他丢人,不想多留,跟盛言臻打了声招呼,转身要走。一群人都跟在他身后,像是簇拥着一个即将亲政的小皇帝。

盛言臻看着这群人,忽然开口:“孙小姐,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合约是签给了孟绍霆名下的画廊吧?孟先生与我私交不错,据我了解,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话多和搬弄是非的人。孙小姐若想长久发展,搏个好前程,还是改改爱嚼舌根的毛病吧。”

孙枕秋正要跟着方禹成一并离开,听见这话,脚步一顿,回头看过来,神色里多了几分慌张。

“你正在筹备的那本画册涉及版权纠纷,”盛言臻脸上带着浅淡的笑,眼神却是冷的,温声说,“短时间内,恐怕出不了了。孙小姐还是多想想怎么和孟先生解释吧,他一向很讨厌业内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说完,盛言臻再未理会这些人,带着江意进了电梯,身后传来几声轻呼,似乎是孙枕秋在叫他,还有方禹成冷笑的声音:“让你嘴贱!也不掂掂自己几斤重,什么人都敢得罪!”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盛言臻一只臂弯处搭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牵着江意,始终没有放开。冷白光线落在他的衬衫上,浮起一种霜雪似的质感,看上去分外洁净。

江意有几个问题想问,想问盛言臻为什么会认识方禹成那个纨绔,又为什么会是酒店的投资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盛言臻一眼便能洞悉她的心思,主动说:“方禹成是方家的小儿子,出生时他爸都快六十了,老来得子,让家里惯得少根筋。他谁都不怕,就怕他亲大哥,三天两头挨揍,鸡毛掸子打折好几根,我跟方家长子私交很好。”

江意听他说得有趣,弯着眼睛笑起来。

“这间酒店筹建的时候资金上遇到些问题,大家都不看好这个项目,我投了笔钱,权当是帮朋友的忙。”盛言臻说,“没想到正式营业后情况居然不错,我也就成了半个投资人。”

江意刻意压低声音:“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盛老师是有钱人?”

“盛老师不是有钱,”盛言臻配合她,也将声音压低,“而是很有钱,主业副业都赚钱!”

“那你给我交学费吧,盛老师,”灯光下,江意满眼的笑意,“你出钱供我读书,毕业后我就可以直接跟你走了!”

盛言臻哭笑不得,揉了揉江意的头发。

电梯运行到指定楼层,厢门开启时,江意听见盛言臻说:“傅清源的话你不要相信,一个字都不要信。我不需要什么背景,也无须旁人扶持。”

当年那个无依无靠连名字都要自己取的小男孩长大了,现在,“盛言臻”三个字就是他的背景,他本人就是自己最强大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