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盛言臻是在正午时分赶过到盛槐林这边的,离开时已经快要天黑。下楼时碰见邻居大妈,大妈多看了盛言臻几眼,盛言臻边加快脚步,边拿出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直到坐进车里,盛言臻才发现靠近脚踝的地方有道伤口,大概是盛槐林掀桌子时,被崩裂的碎玻璃划伤的。
伤口不算浅,血迹淋漓,好在裤子是深色的,不太明显。
储物格里放着消毒湿巾,盛言臻拆了一片擦伤口,却怎么擦都觉得不干净。
他的头发和衣服,他的每一寸皮肤,好像都沾染着灰尘和霉味。
都是脏的,太脏了。
发动车子离开前,盛言臻打电话给斯霖,让她安排一个钟点工,到盛槐林家里打扫卫生。他若是不管,以盛槐林的做派,估计能一直住在那堆垃圾里。
处理完琐事,盛言臻没回家,而是去了一家拳击馆。
这个时间,拳馆已经快要打样,学员都走了,只有保洁在场地里打扫卫生、收拾护具。接待台后面站着个年轻男人,大概二十岁出头,黑色短袖下小臂肌肉紧致扎实,一看便知是常年健身锻炼的。
盛言臻迈步进来,招呼也不打,直接进更衣服换衣服,然后拎着绑带和拳套上了训练台。
台子上挂着圆柱形的沙袋,里头填充铁砂。盛言臻咬住护齿,一拳砸过去,响声沉闷厚重。他似乎觉得不太过瘾,挥起手臂又是几拳,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一双眼睛暗得深邃,冷得彻底。
负责接待的女孩听见动静,伸头看了看,低声说:“老板,盛老师是不是心情不好啊?表情好吓人。”
拳馆老板就是那个穿黑色短袖的年轻人,姓沈,叫沈祁东。
沈祁东没说话,脚尖一勾,挑起一副黑色拳套夹在腋下,也上了拳击台。
盛言臻面色不佳,一看就知道不是来锻炼的。沈祁东趁他调整呼吸时,调侃了一句:“热身都不做,直接上台,也不怕闪着你那把水蛇似的小细腰。”
沈祁东故意恶心人,盛言臻咬着护齿不方便说话,松肩转身,一记勾拳直奔沈祁东面门。
沈祁东十岁进体校,先学摔跤,然后是散打和柔道,一身专业格斗技巧,盛言臻那一拳自然扑了个空。沈祁东戴上拳套,原地蹦了两下,放松肌肉,笑眯眯地说:“跟沙袋较劲多没意思,我陪你练,谁先趴下谁请客吃晚饭。”
盛言臻没言语,一记斜上勾拳,依旧直逼沈祁东的面门。
沈祁东笑了笑,说:“盛老师对打脸真是非常执着啊,我这么帅,你也下得去手!”
盛言臻咬着护齿,挑眉做了个表情,意思是,我不是想打脸,而是想打掉你的牙,让你少说点废话。
沈祁东也不生气,呵呵笑着挥拳迎战。
和沈祁东相比,盛言臻体重偏轻,力量不足,但是灵活度高,出拳迅猛。而且他聪明,每一拳的角度都很刁钻,用沈祁东的话说就是一肚子坏水儿!
打烊时间已经过了,场地内安静空旷,能清晰地听见拳套砸在身体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剧烈运动让盛言臻出了很多汗,黑发被浸湿,脖颈处一片淋漓的水痕。他觉得身体里像囚了一只巨兽,那畜生不住地嘶吼翻滚,想要挣脱牢笼。
一场友谊赛打了将近二十分钟,盛言臻体力迅速流失,身体越是疲惫,眼神越是凶悍,埋在骨骼深处的野性在拳套相碰的瞬间被唤醒,被囚禁的巨兽嘶吼着露出獠牙。
要是江意在这儿就好了——
盛言臻一拳挥出,汗水坠落的间歇里,他冷笑着想——
让那个天真的小姑娘好好看看,看清楚盛言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天生一副刻薄心肠,冷血和阴暗才是他真实的样子,什么风光霁月,什么温文尔雅,全是假的,全是伪装!
他不过是只蟑螂,碰巧沾了些金粉,就误以为可以脱胎换骨。
盛言臻惯用勾拳,他咬牙榨干最后一丝体力,对着沈祁东接连攻击。沈祁东毫不慌乱,并起双肘正面封挡,还抽空喊了声“好”。
这种蛮不讲理式的打法,让盛言臻很快力竭,露出破绽。他毕竟是个戏曲演员,沈祁东没忍心打他的脸,瞅准机会一拳捣在他肚子上。盛言臻无处可避,只觉胃部一阵绞痛,身形猛地一歪,摔倒在拳台上。
这一拳挨得不轻,打散了盛言臻脑袋里那些阴暗的念头,也让那只咆哮的巨兽重新被圈进牢笼。他蜷起身体,一手抵着伤处,用读秒的方式熬过最疼的那一阵,周身汗水不住掉落,几乎在他身边圈出个“人”形。
沈祁东摘下拳套在盛言臻小腿上踢了一脚,说:“你起来走走,这么躺着容易抽筋。”
盛言臻累得太狠,喘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说话,他问沈祁东:“我这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沈祁东这人看上去不太着调,其实骨子里很有分寸。他认识盛言臻三年,从不打探私事,听见这样的问题,只是一笑,说:“坏情绪需要定期发泄,不然它们会把你变成一个疯子。”
盛言臻还要说话,搁在场地边的手机响起,沈祁东走过去,拿起手机丢到盛言臻身上,自己则进更衣室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