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常说生活是一面照妖镜

一听到孙子吼叫，贺金海立刻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咋咧，有啥话好好说，你学诚叔又不是坏人，不能跟人家喊叫。”

贺金海一边劝孙子，一边给震惊的商学诚笑，尽量地赔情，尽量地帮着商学诚捡起丢掉的脸面。儿子和商学诚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要是因为孙子的一声吼，两人断了往来，那可就太可惜了。

另外，人常说养不教，父之过，孙子性格这么极端，一定是在成长过程中缺乏严父管教的原因，贺金海笑着笑着忽然又有些心酸。

“他还不是坏人，他要不是坏人，那你告诉我，是谁为了几根破烟囱搅得咱家，咱家……”贺小满情绪激动，实在说不下去了。说实话，要是今天只有商学诚几人登门拜访这一件事，他兴许还不会如此爆发。事情坏就坏在，在商学诚几人登门之前，贺小满已经因为门外那人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一开始商学诚还在想，自己到底因为什么事做得不对，得罪了这个素未蒙面的侄儿，现在他听贺小满一说，立刻全明白了。

“哈哈哈!”

就在众人以为商学诚会愤然离去的时候，他突然发出了爽朗，甚至有些狂放的笑声。

“娃呀，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坏人，当年就是我勾着你爸，要不然他也不会抛下你们母子不闻不问，你要恨，就恨我，恨我就对了。”

商学诚那两道浓眉向上挑了挑，有几分伤感，也有几分凛然。

“今天既然把话说开了，叔不妨告诉你，你妈，你爸都是无辜的，都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最命苦的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记住我这个仇人，对你妈你爸一定要好……”

“老商，你又胡说啥呢，我家的事不要你乱掺和！”

商学诚的话音还没落完，贺山河快步绕过照壁，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他手里拎着两个肥鼓鼓的塑料袋子，里头装的全是吃食。

“就是啊，老商，你这么说实在没有必要。”白子舟在一旁劝说。贺小满来了这么一出，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今天大家来原本是庆贺贺山河父子团圆的，经过这么一闹，恐怕马上就要不欢而散了。

“哎，这是我欠老贺的嘛。”商学诚苦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别胡说，你谁也不亏欠。”

贺山河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继续向前走。

作为父亲，他真的想说儿子几句，可是自家的情形确实有些复杂。而且好朋友都在，要是当着这么多人说他，儿子脸上肯定挂不住。

“小满，不管怎么说，你商叔叔都是咱家的客人，你那么对人家吼叫实在不合适，你听爸的话，给你商叔叔道个歉。”差不多要走进客厅的时候，贺山河还是没忍住，温和地劝说了一句。

“道歉，我凭什么道歉？”贺小满浑身都在颤抖，激动地说：“最该道歉的人恐怕是你吧，你怎么不去给我妈道歉！”

“爸爸也想过给你妈妈道歉，可是最近实在走不开。”贺山河解释说，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了门边的椅子里。

“走不开，二十五年了，你一天也走不开吗？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就不在乎妈妈，根本就不把我们，对不起，对不起……”

贺小满摆了摆手，径直朝着院门外走去。他虽然答应过周怡，一定要把这个儿子当好，可是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想继续欺骗自己了。

“你就不能少说一句嘛。”贺金海痛心疾首，瞪了儿子一眼，小跑着追了出去：“小满，小满！”他边跑边喊。

然而，贺小满刚刚走到照壁跟前却停了下来。

端木雯和一名戴着眼镜的瘦高男孩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贺小满，你是一只刺猬吗？”端木雯故意盯着贺小满的眼睛问。这时候贺小满早就因为情绪失控，眼中溢满了泪水。可是，当他被端木雯如此直视时，却硬生生把眼泪噙住了。

“你管我呢。”贺小满说，想要绕开端木雯两人。

“如果你不是一只刺猬的话，怎么会见人就扎？”端木雯似乎没有听到贺小满说的话，继续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质问。

“我没有，是他们欠我的。”躲又躲不开，贺小满只好把头转向了别处，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情。

“欠你的？”端木雯翻了个白眼，幽幽地说：“别忘了你也有二十五年时间，这二十五年，你又做过哪些努力？”

“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贺小满彻底结巴了。是啊，自己也有过大把的时间，如果当真觉得父母之间的矛盾需要解开，那也应该做些努力的。可是，事实上，除了无休无止的怨恨，他什么也没做。

“其实贺老师人挺好的，师弟你和他接触的不多，对他还不了解。”看到贺小满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站在端木雯身旁的林潇潇赶忙劝说：“你和他相处一段时间试试，我保证你会改变以前的看法的。”林潇潇和端木雯一样都是贺山河的学生，对贺山河向来敬仰有加。不过，这种敬仰也是经过长期接触养成的。因此，他相信贺小满只要肯试着接受贺山河这个爸爸，对他的态度一定会有所改观的。

“就是啊，人常说生活是一面照妖镜，是人是鬼，花些时间照一照，不就出来了。”刘拴虎插了一句。他的手里端着一碗米汤，人还站在厨房门口，这是从刚才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

“我虽然和你爸认识，算是熟人，可我这话说得绝对不偏不倚，小伙子，你要是个胆大的，那咱可以试一试。”说完，刘拴虎把米汤碗往高处一端，就着碗沿吸溜吸溜喝了起来。

“听话，别怄气了，爷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呢，可是咱不能做个愣头青，光会耍脾气，让人看扁咧。”贺金海悄声劝说，抓住了孙子的手腕。说实话，这已经是他仅剩的本事了。

“潇潇，把路让开，让他走。”

端木雯忽然说，闪到了一旁。

“哎，你不是，咱不是……”

林潇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听了师姐的话，让到了一旁。其实，端木雯这是欲擒故纵。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到了贺小满自己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然而，不等贺小满有任何反应，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贺小满盯着端木雯那对明亮、灵动，又有几分强硬和不屑的眼珠子，掏出了手机。

电话竟然是妈妈打来的，贺小满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