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任何时刻任何一个异常的发现都伴随着抉择。因为，异常本身就意味着对原有一切的背叛。是继续维持表面的和平，还是把事情的原本面目毫不保留地呈现在当事人面前。这无疑会引发无尽的左右摇摆，或者痛下决心。

让我们把时间线校正，回到此时此刻，2008年的夏天，一个少有的有些潮湿的夏季。

“昆汀，你能告诉我这幅画的名字吗？我很陌生，也很好奇。”基于对昆汀的不信任，贺小满选择了痛下决心。

“你往城里面看，就是那片地方，没有高楼大厦，灯光也有些昏暗。”昆汀没有回答贺小满的问题，而是让他把视线从照片上挪开，去看看眼前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中的一个略显昏暗的角落，或者说灯火辉煌中容易被人忽视的一个细节。“最伟大的艺术品和最巨额的财富一样，往往非常的低调，低调到即使就在你眼前，你也不一定能留意到它的存在。”

说完这句，昆汀笑着揽住了贺小满的肩膀，指着远处，有些语无伦次，又充满了真诚和某种不言自明的恳求：“在那片区域里有好多老式四合院，答应我，别再问那幅该死的仕女图的名字和来历了，先把它画出来，我带你去其中一座四合院，见一个人……”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按我说的做，你会有答案的。”昆汀在贺小满的肩头拍了拍，松开了手。“兄弟，你说我要是在这里升起一架热气球，会不会十分的抢眼，哈哈。”他显然转移了话题。

贺小满看着昆汀一半置于华灯之下，一半被黑暗彻底吞没的面庞，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收起了那四个信封。昆汀不愿意说出实情，自己又没做好退出的准备，事情暂时只能这样了。

两周之后，又是一个阴雨天的早晨。昆汀带着贺小满，以及贺小满三天前画到他满意的那幅仕女图出了门（其实，昆汀满意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和照片中的每一个细节完美吻合。这是贺小满刻意反思前面那两幅临摹作品验收的过程，总结出来的经验。事实上，自从贺小满对昆汀产生了怀疑，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做着这样的反思，并且有意地用反思得出的结论去应付昆汀，结果竟然没有一次失手的）。

“我们这是要去那处四合院吗？”贺小满望着车窗外水墨画里常有的世界问。这时候他们已经坐上了出租车，并且出租车穿过厚实的城门洞后，已经在植满槐树的街道上行进了一会儿了。

“没错，我想让你见见那个人，也许你会更加理解我。”昆汀笑着回答。他这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却释放出一个强烈的信号：他们即将见到的那个人很可能会颠覆贺小满的某些猜测，甚至让他由反感转而去认同昆汀的某些不道德的行为。然而，这可能吗？

贺小满没再说话，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向了窗外的街道和迷蒙烟雨。这样的天气很容易让他再一次想起了被他丢在路边的伤心新娘。她此刻正在做什么，还没从被人抛弃的阴影里走出来吗……贺小满心中暗想，一股由自责引起的忧伤，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以至于出租车已经停了下来，他竟然没有觉察到。

“地方到了，下车吧。”昆汀撑着一把黑伞，在雨里催促。

在他粗短的身材没有遮挡住的木门框右侧，贺小满看到了一只石鼓门墩，那门墩上雕刻着麒麟的图案。麒麟是一种能带来祥瑞的神兽，好多古画上都有类似的题材，贺小满见过许多形态各异的麒麟，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事实上，关于麒麟的思考，很快就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世界。不等昆汀再催促下去，贺小满下了车。

“哐哐！”

昆汀走到木门跟前，抓起左侧那只铜狮子嘴巴里的铜环拍打了起来。与此同时，贺小满注意到门框两侧有一幅笔力遒劲的楹联：

镜花水月

烟雨逆旅

“请进。”

贺小满还没来得及看楹联的横批，两扇紧闭的黑色木门打开了。一个唇红齿白，皮肤白皙的高挑女子随着门缝的扩大，一点点的出现在了贺小满两人的眼前。昆汀看到这个女子，下意识倒退了两步，贺小满则有些发呆。从他们下飞机到现在已经见了无数的华夏女子，但是眼前这个高挑女人，无疑是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特别是她穿的那身天青色旗袍，更是将东方女人独有的韵致完美的呈现了出来。

“老师已经等候两位多时了，请吧。”女子说。

贺小满痴痴地望着她精致的面庞，发现她在说话时，会不自觉地扬起那两道向上斜飞的眉毛。当然了，被两个陌生的男人如此贪婪地盯着，她竟然没有丝毫不适和局促，也让贺小满对她充满了好奇。

“辛苦。”昆汀望着女子点点头，迈过了几乎要到膝盖位置的木门槛。贺小满也从梦中惊醒，跟着迈过门槛。三人绕过一面雕刻着松树、仙鹤和几个席地而坐的古代人物的青砖照壁，昆汀终于忍耐不住了，他的眼珠动了动，堆出了最灿烂的笑容。“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这也是贺小满此刻最关注的问题，因此，昆汀一问出口，他也本能地跟着紧张了起来。然而，女子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三人继续向前走，穿过院子里种着莲花，养着红色鲤鱼的肥大水瓮，走进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客厅。“稍等，我去请老师。”安排贺小满两人坐进两张老式靠背椅里后，女子笑笑，离开了。

目送着女子离去，直至消失，昆汀和贺小满同时感到空落落的，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走进这座古城墙里的四合院。

“哪位是昆汀先生？劳您漂洋过海来到古城西安，实在不好意思。”功夫不大，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屏风后传了出来。昆汀本能地整了整西装下摆，扶了扶领带，坐正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