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苦肉计
第二日云瑾从摄政王府出来,脸未洗头未梳,身上的衣衫也蒙了一层灰,看起来狼狈极了,但她没回家,而是步行去了朱雀街。
朱雀街,丞相府门前,当刚刚下早朝回来的周丞相看到跪在路边的云瑾时,连忙叫停车夫,亲自下马将风尘仆仆的云瑾扶起来。
“哎呀,云世侄,你怎么弄成这个模样?”
在丞相周晏心中,这晟都年轻一辈里最有风仪的就是云瑾,平素一举一动皆是谪仙一般的人物,难得看到他这样憔悴。
一路将人搀扶着进了内厅,周丞相是爱才之人,云瑾人又风雅,他一度想拉拢成门生,只是碍于他避世多年,担心有人说他结党营私才作罢。
是的,身为丞相的他竟然是避世,可见在晟朝摄政王傅佑霆是多如日中天,文武百官谁敢冒头。
周丞相为了不参与皇权争斗,这些年虽然挂了一个百官之首的名头,却不轻易站队,两边不得罪。
此时云瑾顾不上蓬头垢面,而是以袖掩唇,生生咳出一丝血来,怎一个惨字了得。
“丞相大人想必也知云家此时处境,云瑾此次冒死求见,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定不要忤逆摄政王,不然云家如今的样子就是下场!”
周晏眉头一跳,云侯因为多嘴几句就被莫须有的罪名关押,侯府也被封了,他看在眼中心底也是有些发怵的。
毕竟当时云家弹劾傅佑霆,眼看大局已定,他身为丞相也没少站出来落井下石。
如今云家落得如此下场,他却受到了摄政王的暗中拉拢。
傅佑霆还承诺他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只要他以后不要老糊涂站错位。
他本已经快答应了,毕竟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帝王完全不是摄政王的对手,他们这些臣子也是要早点站队的。
只是今天这云瑾来这一遭,到底是何意?
“云世侄,侯爷只是口德有失,侯府危机想必很快就能解除,你也不必如此忧心——”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云瑾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然后就见云瑾血红着眼睛说道:“云瑾得大人多年照顾,待如恩师,实在不忍大人受党争牵连。
当初你我一起在朝堂上弹劾摄政王,如今他得势回归,早已言明要云家好看,我父亲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到这里她腿一软摔倒在地,侍女连忙去扶,才发现她膝盖处早已经被血迹浸湿,周丞相吓了一跳,赶忙请府医来看。
等看到云瑾血肉模糊的膝盖,他老谋深算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后怕,这是,被用刑了?
那个人竟然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睚眦必报啊。
“实不相瞒,云家早知在劫难逃,一早就暗中示好寻求摄政王原谅,只是云家实在是没什么筹码,摄政王只说了一句废物,就把父亲扔进了大牢。”
云瑾说道这里还配合地锤了一下椅子,满脸的懊悔。
又看向沉思的周丞相,云瑾言辞恳切,“好在丞相肯定是比云家重要的,所以丞相大人切不可忤逆摄政王啊,这便是晚辈此行来的目的了。”
她半分没提要丞相府和她们云家同仇敌忾,反倒是劝诫周丞相早点投奔傅佑霆麾下,任谁来看都是为了傅佑霆当说客来的。
最后,云瑾是被丞相府的马车好好送走的,上了马车后她还不忘挑帘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若有所思的周丞相,她知道自己的计策成了。
确实,转身回到书房的周丞相始终皱着眉,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亲随进来汇报。
“启禀丞相,云世子果然是刚刚从摄政王府出来,而且是昨夜就进的王府,有人说看到他之前被罚跪诏狱门外。”
周晏点点头,这就对得上了,他就说云瑾那小子干嘛一大早就来游说自己投奔傅佑霆,原来是被用刑逼迫的。
他很清楚傅佑霆现在还礼待他们丞相府的原因,无非是看中他百官之首的身份,有时候他的一句话一个态度,就能让傅佑霆这个摄政王到底是正统还是奸佞。
现在摄政王府如日中天,他也打算先倾向傅佑霆这边保全自己。
可是今日云瑾的话不但没让他打消心中疑虑,反倒是更加不敢轻易站队了。
他对云家这种闲云野鹤都能痛下杀手,当初自己在朝堂上可是狠狠落井下石过的,难保他不就是利用完了就对丞相府过河拆桥。
反倒是一直中立,这样才是保全自己的好法子啊。
夜里摄政王府议事堂,傅佑霆靠坐在上首,一脚搭在案几上霸气无双,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慵懒低垂的眉眼让所有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但眼下,指定是不高兴的。
“殿下,丞相说身体抱恙,今日来不了。”
张齐快步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果然看到傅佑霆转动扳指的手动作停了,冷峻的脸上情绪不明。
下面众臣齐刷刷地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今日都是受邀来摄政王府的,自然知道是这位煞神是想让所有人看看他在晟朝是有多只手遮天。
看看这满堂的文武百官,赫然是晟朝的半壁江山!
其余虽有些观望的,但有风声说丞相大人也会投入摄政王的阵营,早已经暗下决心,只要丞相站队,他们就会跟着上,毕竟丞相是引导天下言官的风向标不是嘛。
可是现在,丞相竟然放了摄政王的鸽子,这是,风向要变了?
当即就有些臣子窃窃私语起来,如果丞相还是看好帝王,那他们可不能闷头就站队傅佑霆,那万一成了反贼岂不是完了。
这场表忠心的宴会在众人的各怀鬼胎中散去,傅佑霆疾步走回书房,倒不见多愤怒失态,只是浑身散发的冷气让人不寒而栗。
“是什么,绊住了那老匹夫的脚步?”
他在烛光下擦拭着自己的长剑,森森寒意让张齐不敢怠慢,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我们的人连日监视,丞相都并无异动,只是早上,云世子他——”
傅佑霆擦拭刀刃的动作一顿,吓得张齐都没敢说下去。
“她怎么了?”
直到他抬了抬手示意张齐继续。
“早上云世子将殿下昨夜为她包扎的草药尽数扯了,徒步去了丞相府,倒也没待多长时间,只是此后周丞相就称病不出了。”
张齐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几不可闻,而傅佑霆手中的长剑也已经被他擦得铮亮,可见有多用力。
不知道是不是张齐的错觉,他竟然听到咬牙切齿的声音。
“好,好得很,云世子真是好手段啊。”
张齐在心底叹息一声,这件事肯定是云世子从中作梗了,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王爷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周丞相都改变了主意,这下肯定又是新的一轮报复吧。
但出乎他预料的,傅佑霆没一会就下令解除了云侯府的封禁。
“那云侯那里?”
“放出来,不仅如此,本王还要好好地慰问一下云家。”
傅佑霆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如何会猜不到云瑾的计谋,无非就是在周晏那老匹夫面前使了苦肉计,让这个生性多疑的墙头草以为自己睚眦必报。
如果他还是揪着云家不放,那所有在观望的大臣都无法安心。
一想到她平日里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没想到也是手段了得的,这个小东西是在逼自己不得不放人呢。
张齐带着旨意去放人,傅佑霆却将手中长剑重新归鞘,眼底有暗光闪烁不明。
第二日云瑾果然收到了父亲要出狱的消息,欣喜之下顾不得腿上的伤亲自到诏狱接人。
不一会儿就看到自己那足足瘦了一圈的老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出了诏狱大门。
“我的好大儿啊!我还以为咱们爷俩再也见不着了呢......”
碍着身边还站着摄政王府的人,云瑾没有把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胖子老爹一把推开。
只是暗中拧了一把他腰间肥肉示意他安静点,声音依旧清润如风,“父亲大人受累,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还是不要让都尉大人见笑了。”
抱着胳膊看了半天的王铭轻嗤了一声,朝云瑾白了一眼,“少装模作样了,殿下让我来通知你,下午去王府一趟。”
一想到还要面对那个人,云瑾心里就很不爽,但他这次高抬贵手放了她们云家,自己肯定不能没有表示的,只能硬着头皮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