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毒蛇
宅院的正堂内,忽明忽暗的烛火跳动着,映照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人可找到了?”一个扁平尖厉的声音问道,紧接着是一连串猛烈的咳嗽。
“没……没有。”对面的年轻人单膝跪地回话,“但是还在继续搜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侄儿明白。”
“你明白?你不明白。你想立功却太过轻率,那兖王是什么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一个小小的死侍就想要他的命?自不量力。”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那人翘着兰花指用帕子捂着口鼻,本就尖细的声音更加低不可闻。
“那件事呢?可利索了?”
“利索了,我亲眼所见全烧光了,尸体已经被衙门带走了。”跪在地上的人仿佛有了底气,“人送去大理寺了。”
“嗯,还好,还不至于让我无法交代。”佝偻的身影往前挪了挪,扶起地上的人。
“可是,侄儿不明,人都已经死了,为何不一起烧个干净,反而要伪装成烧死,万一他们验尸……”
“这你就不懂了。”那尖细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
“必是要看到那尸体面目,确认是齐麽麽他才会死心。否则,他翻天地覆地找下去早晚查出点事来。”
一阵咳嗽越发猛烈了。
“验尸不怕,最多知道有人想害他。放眼望去,这朝堂之上,想害他的又何止一个两个,他知道是谁?就算知道又有何妨,那后面的人,他动的了吗?”
一阵狞笑。
“这里你好生看管,切莫疏忽了。”他依旧捂住口鼻,面色却缓和了许多。
“一个个地都不省心,那个大理寺的郑景,也不知道都在干什么,连个小小的窃贼都抓不住,物证到现在都没有下落。”
“那……上边怪罪您可怎么办?”
“无碍,我会让她乖乖出来的。”
“需不需要侄儿……”
“不用,此事不用你操心,该谁办的差谁办。”他又看向对面的人,“不该办的事也别自作主张。”
“侄儿明白了。”那人将头埋得很低,一副窘迫的样子。
外面又传来嘶鸣声,在这深夜中显得格外突兀阴森。
“去看看那些宝贝吧,大晚上的就别叫了。”
年轻人应声退了下去。
那人将手中的丝帕置于烛火之上,火苗吞噬了绢帛,瞬间化为灰烬。
烛火被熄灭,佝偻的身影随着烛火也消失不见。
宅院的侧门走出一身黑紫色锦服的人,身型挺拔高挑,眼神狡黠。
他快步骑上一匹黑马,疾驰而去,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次日天光大亮,秋日的暖阳灼灼地照着大地。
大雨后虽增添了几分凉意,空气却格外清新疏朗。
苏止渝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睡眼朦胧,她定了定神,确定了是自己的营帐,努力回想着昨晚的事情。
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鱼大夫。”门外传来杜威的声音,“您若是起来了,我们要早点出发了。”
出发?
苏止渝又晃了晃脑袋,还是想不起来都发生了什么,慌忙洗漱出门。
刺眼的阳光直射下来,她眯了下眼睛,看到杜威已经备好马了。
“去哪里?”苏止渝怔怔地问杜威。
“凉州啊。”杜威看上去有些兴奋的样子。
苏止渝瞬间想起来了,今日要去查齐麽麽的案子,昨天王爷吩咐的。
都怪自己贪杯,喝多了,差点误事。
她懊恼地一拍脑袋,转头回去带上了假面拿上了工具。
凉州距离顺京很近,相当于顺京的门户,也是各地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王爷今日不随我们同去吗?”苏止渝坐在马上啃着干粮。
“他有别的事情要办。”杜威一张脸笑得格外灿烂,“正好给我个机会跟你学习。”
“跟我学习?”苏止渝警惕地看着他,坐在马上的身子向后迾了半尺。
“我那些接骨头做假面的手艺可不外传的,将来只传给我女儿的。”
苏止渝看了看他,“难不成你要做我女婿?年龄有点太大了吧。”
杜威:“……”
“谁要学那些。”杜威一脸嫌弃,“我想跟你学查案。那个,昨天你跟王爷聊得那么热闹,我……都没听懂。”
杜威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哦,这样啊。”苏止渝点点头,“可是你跟着王爷这么久怎么不去跟他学,反到我这里舍近求远。”
“那不一样。”杜威脱口而出,“王爷是神,我们怎么能跟神比呢,你说对吧。”
“呵,对你个大头鬼。”苏止渝翻了个大白眼,不去理他。
杜威说起王爷就滔滔不绝。
“我们王爷自小就聪明过人天纵奇才,在宫里哪有人能比得过他。
只可惜,他只能处处藏着,不露于人前。还要装傻,装作很不行的样子。
就是为了保护惠妃娘娘不被人注意,不被人欺负,哦惠妃娘娘就是王爷的母妃。”
苏止渝默默地听着,挑了挑眉,难怪养成了这般清冷的性子。
不禁想起了那具骸骨,苏止渝突然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跟他比起来,自己的童年简直太幸福了。
那么恣意妄为无拘无束,父母对她疼爱有加,任由她的性子喜好行事。
家中出事以后,她也是在顾恒的宠惯下长大,却从不懂得那种隐忍憋屈的人生是何滋味。
“所以除了惠妃娘娘以外,没人疼爱王爷吗?”
“也不是。惠妃娘娘十分漂亮,又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所以母子俩虽然有些委屈,但是还是很得圣宠的,原先陛下很是疼爱王爷的。”
“原先?”苏止渝有些疑惑。
“是啊,那样的地方又有谁能够永远都好呢。”
连杜威都能说出如此无奈又深奥的话,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悲悯和落寞。
“我们做下人的不好置喙什么,只是替王爷委屈。”
“那……”苏止渝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什么人一直针对他们母子?”
“惠妃娘娘没有母家依靠,又是那样得宠,后宫之中自然人人嫉妒了。”
苏止渝点点头。
“那皇后娘娘可有替她们母子做主?”
说完这话,苏止渝一双眼盯着杜威的脸,想要看出他的反应。
杜威皱了皱眉毛,垂下眼睫,“属下不知道。”
苏止渝心中明了。
“福之所倚祸之所伏吧,若非当初,如今王爷也不能历练成今日这般。”
听到这话,杜威一滞,转头看了看苏止渝。
“神了,鱼大夫这话说得跟王爷一模一样。”
苏止渝的心头却绕上了另一片愁云。
那紫黑色怒放艳丽的花,它仿佛不是一朵花,而是一条毒蛇。
杜威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难怪王爷对鱼大夫不太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苏止渝来了兴致,扬起眉眼看着他,等待被夸。
杜威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王爷没把你当女人。”
苏止渝:“……”
杜统领,你确定这是你想表达的意思吗?
看苏止渝没反应,杜威仿佛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对,没错。”
“我们王爷从不沾惹任何女子,别说跟她们讲话,甚至都不正眼看她们。”
杜威一脸讳莫如深,“但是我瞧着王爷对鱼大夫却是相反,所以,他定是将你当成了知己。”
苏止渝眨了眨眼睛,知己?我信你个大头鬼。魏景山会如此轻易地把别人当成知己?
“呵,那你真是太不了解你们家王爷了。”苏止渝冷哼一声,加快了步伐。
“是咱家王爷。”杜威认真地纠正,策马追了上来。
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二人已然到达了凉州城。
杜威带路,他们来到了齐麽麽的家,也就是案发现场。
眼前的一切让苏止渝不由得一惊。
烧得真是彻底啊,什么都没留下,一片焦黑。
“鱼大夫,这,怎么办?”杜威显然也很意外,“连我都能看出来这啥也没有啊。”
“没有正说明有。”
苏止渝说着,已经翻身下马,拿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箱子朝着那残垣走去。
“啥意思?”杜威又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