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刺客
苏止渝来到大帐外,噪杂声已然消失,雨也停了。
巡逻的队伍增加了兵力,火把也多了起来。
火光映红了天空。
一名被绑的黑衣人跪在他的面前。
周身的士兵围成一圈,拿着长枪对着那名刺客。
再看刺客低着头,蒙着脸的黑布已经被扯掉,脸上血淋淋的一道长疤。
黑红色的血液渗出。
“说,是谁派你来的?”
杜威一改平日里温和的样子,怒目而视,凶神恶煞。
那黑衣人无动于衷。
魏景山看着他,手持长枪的士兵将枪头对准了那黑衣人的脖颈。
那黑衣人抬起头,腥红的双眼瞪着端坐在面前的魏景山,眼神阴鸷。
倏然,那人露出一抹邪笑。
“不好,掰开他的嘴,他要服毒。”
魏景山话音未落,几名士兵上前动手。
却还是迟了,黑衣人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安详沉浸却再无气息。
士兵们松手,黑衣人重重地砸向地面,溅起泥浆。
火光下,魏景山的脸色晦暗不明。
苏止渝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冷峻的气息,与白日里那闲散的状态截然不同。
苏止渝悄悄地站到一旁,看着已然死去的黑衣人,若有所思。
此人赴死的如此毅然决然,宁愿服毒也绝不透露一字半句,说明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死侍。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也吓了她自己一跳。
死侍是当今圣上亲自统率的一支队伍,职责就是保护皇帝陛下本人的安全,顺带会执行圣上交办的秘密任务,是一支神秘且有特权的力量。
朝中无人见过这些人,如若是见过,那便也已经是死人了。
倘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说明,这是皇帝老子对自己的亲儿子派了杀手?
苏止渝觉得后背密密地渗出一层薄汗。
她不敢再想下去,或许……也有可能是有人冒充死侍行事,目的是想挑拨离间?
面对这样的谜题不去解开它,那一定不是她苏止渝的行事作风。
最起码要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侍。
“王爷,此人服毒自尽,属下申请验尸,请王爷准许。”
“验。”
一声清亮的声音,毫不迟疑,划破长空。
烛火陡然跃动,明暗间,魏景山的脸色平静得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大帐之内,十多根火把将整个空间照得通亮。
苏止渝今日刚从五哥那里拿来的一套工具正好派上用场。
魏景山屏退众人,只留下杜威从旁协助。
尸体放在面前的案上,苏止渝全神贯注,解开了死者的衣服。
那人一身黑衣上绣着暗色螭纹,配有兽头,在火光下分明显现。
“从死者的衣服布料来看,是上好的苎麻,这种布料产于南方,特点是强度极高、吸湿,透气性甚佳,适合动作幅度大的人,就是习武之人。”
苏止渝一边验尸一边陈述,杜威在旁边记录。
“料子虽不贵,但其中绣有螭纹和兽头,从绣线和工艺手法来看,有别于民间的粗糙,的确是来自宫中。”
魏景山神色淡然,面无表情,仿佛在听着一桩闲事。
“死者头部,”苏止渝拨开头发,“有,‘死侍’字样的纹身,藏在发中。”
此人应该是……死侍。
话音落下,苏止渝顿了顿,偷眼看了看对面的人。
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任何波动。
苏止渝的心稍稍放下了些,重新凝神,专注手中的事情。
“其实我刚才就有猜测,最直观地能证明他是死侍的便是他刚咬破的毒药,七星海棠。”
苏止渝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褪去了死者上身衣物。
她是如此专心,一步步循规蹈矩开膛破肚,面不改色,凝神屏气。
魏景山站在她对面,看了看她的双手,稳准狠,干净利落,毫不拖沓。
“七星海棠是一种花,种植难度不大,随处可见。”
苏止渝虽然掩着口鼻,却依然咬字清晰声音清亮。
“但是淬炼提取后却是剧毒,提取毒素的难度也是极大的。
不仅要求制毒人懂医学药理,还要了解毒药。
刚才死者面部毫无痛苦表情,面色平静,好像睡着一般,我便有此猜测。
七星海棠无色无味,含有剧毒,服毒后不痛苦,死的就是这样平静安详。”
苏止渝说完抬起头,看到了魏景山脸上不明悲喜的神情,平和淡定。
“宫中的死侍都是誓死效忠陛下的,即便是被俘虏也绝对不会向敌人说出一字半句。”
他声音冷炙低沉,陈述着一件众人皆知的可怕真相。
苏止渝偷眼打量着他,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任是谁面对这种事情,估计都不会如此淡定吧,这个人还真是怪。
“王爷的意思是……”杜威瞪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可是,陛下很是疼爱王爷,不可能,绝无可能……”
杜威委屈不甘地喋喋不休。
“你想多了,父皇对我,还不至于此。”
他的声音轻缓,话语平淡,看上去胸有成竹。
火把的光明暗跳动,照到魏景山的脸上,投下阴影,更加显得阳刚俊俏。
“对,王爷和陛下父子情深,必定不会……”杜威絮絮叨叨也不知在解释什么。
魏景山猛然瞪他,杜威这才闭嘴。
“他有一百种方法置我于死地。大可不必大费周章,还如此明显地暴露了自己。”
苏止渝点点头,这话没毛病,却听着颇为凉薄无情。
“王爷如今平定边境凯旋而归,此时卸磨杀驴绝非明智之举。”
啥?卸磨杀驴?
魏景山一滞,是在说我吗?
苏止渝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好像用错了词。
她尴尬地抬起头看了看魏景山,那人脸上露出很无语的表情。
“杜威,我们继续。”苏止渝换了一把小刀。
“苏姑娘。”
苏止渝正准备将尸体的下身衣物去除,杜威打断了她。
“哦,鱼……鱼大夫,这……”杜威尴尬地看看她,又看看魏景山。
“不如属下帮你脱……脱下面的衣服?”
“不用。我自己来。”
苏止渝毅然拒绝了他,丝毫未见尴尬神色。
她眼神笃定,神情专注,极为严肃。
杜威求助似的看向王爷,魏景山给了他一个“叫你瞎操心”的大白眼。
苏止渝除去了死者的裤子,双手微微一颤。
她愕然地抬起头。
“是个太监。”
杜威失声叫了出来。
“宫中死侍都是习武者出身,怎么会有太监混入其中。”苏止渝不解。
“所以,这是有人故意要造成本王与父皇之间的矛盾。”
苏止渝看到对面人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看来,有人等不到本王回宫,便已经按捺不住了。”
魏景山微微一笑,其实他早就料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
凯旋归来,举国欢庆,加官进爵封赏无边,只是表象。
更加波诡云谲的未来,如一潭深渊,暗无天日,才是真。
“杜威,让暗卫去查宫中的太监。”
原来他还有暗卫。
他心中对那个皇城,那个曾经的家,还有他的父亲,到底怀着怎样的情感,苏止渝暗自琢磨。
“收了吧。”
魏景山看了她一眼,“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安置。”
未等她回话,他便踱出帐篷。
夜深,一切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帐之内,魏景山斜靠在圈椅上。
“大理寺监牢里,倒数第三个监笼的囚犯,去查。”
他想起了那日他将她从牢狱中掳走的时候,被打晕前她眼中的那一抹惊惧之色。
“是,属下这就去查。”
杜威领命,“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魏景山看了看他,这个跟随了自己十多年的人,想起了一件事。
“你何时喜欢吃烧饼的?我怎不知?”
“诶?”
杜威不明。
“回王爷,属下奶奶最是擅长做面食。只是太多年没吃过了,都忘记了。”
“哦。”魏景山点点头,转身拿出烧饼递过去。
“拿去,好吃。”
杜威愕然,“多……多谢王爷。”
“可还有其他事?”
“回禀王爷,刚刚得到顾恒大人的消息。”
魏景山眯了下眼睛,不觉皱起眉头。
暗夜中,忽然暴雨倾泻而下。
远远近近的山峦峰林、高高低低的树木植被,全都在突然而至的暴雨中失去了轮廓,渐消为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