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八字相克

君歌气哄哄地看着苏辰,眸子里好似有火。

这直言不讳的样子,显然是将苏辰给说懵了。

朝野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见多了为达目的如泥鳅一样花招百出、圆滑世故的朝臣。

这冷不丁被人直戳戳地怼在脸上,他还真有点慌了阵脚。

“我就只是想见见我爹,这么多年了音讯全无,我知道他的活不同寻常,保密保密再保密的,那也不至于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吧!”君歌人在气头上,话说得字字铿锵,“苏大人若是用不着痕迹的话,直说便是,用不着处处挤兑。”

阳光泼在陈府墨色的瓦片上,君歌这一番肺腑之言,令苏辰有些猝不及防。

他抬手挡着自己半张面颊,别开目光,话音里透着小心翼翼:“倒也不是。”

那柔和了不少的声线,让君歌心头一愣。

苏辰面颊上有一丝微红,十足尴尬地嘟囔了一声:“我不擅长和女官打交道。”

有那么一瞬,君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我诚恳地道歉。”苏辰话音柔和了不少,但也就那么一句,他话音一转,冷言,“但你在六扇门,起码要习惯这种调子,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迁就你。”

哪怕你是君维安的女儿。

话是说出去了,可他看着君歌诧异的、探究的神情,突然就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趁着她没回应,赶忙转身迈步要走。

只听身后,君歌了然地、长长的“哦”了一声:“你不擅长,我教你啊!”

苏辰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风格他熟悉,和君维安画饼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微微侧目,扔出来两个字:“别闹。”又补了一句,“案子优先,有什么不满回去再说。”

说完,他脚步明显大了不少。

看着他这幅模样,君歌双手抱胸,挑着眉头在心底记了一笔:六扇门门主苏辰,八百个心眼,腹黑老狗。

若是没有最后那句柔声细语的“别闹”,她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索性君歌这么多年也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软柿子,往后谁拿捏谁,那可不一定。

既然他说自己不擅长和女官打交道,那打蛇打七寸,专捏他这个短板,就不信他能一直不说出君维安去哪了这件事。

不多时,苏辰带着君歌自陈家回廊尽头迈步而下,沿着青石板的路径,穿过一片含苞待放的月季花从。

他咳得更凶了。

“大胆地设想一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三个月所谓的闹鬼,都是凶嫌为了这场精心谋划的凶案所做的准备工作?”

天光之下,他逆光而行,从袖兜里拿出一颗糖,搓开糖纸,含在了嘴里。

君歌瞧着他那副病弱的背影,拧着眉点了下头。

从动机的角度上来说,只有仇怨深重的人,经过精心策划之后,才会甘心冒着如此风险,在下毒之后又做砍掉手脚,挂尸树下这样多余的事。

苏辰:“先前陈海说,陈府闹鬼已经有起码三个月。推算回去,也就是新年刚过,正月前后便已经常常出现怪事。”

但君歌却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这样岂不是更容易引人注意?人与人不同,不是所有的人,在面对暂时无法理解的事物时,都会相信鬼魅一说的。”

她站在回廊上,看着苏辰探究的目光,坦**地与他对视着。

“这样密集的准备活动,如果是我,早就会猜测有贼人入府,企图混肴试听,谋划大事。我会加强巡视,我会去研究这件事的起因,也会尝试寻找结果。”

她摇头,既是在说案子,也是在说给苏辰听:“我不会逃避。”

屋檐下,君歌沐浴在阳光里,与逆光的苏辰彼此对视着。

花园里的月季含苞待放,在四月的春风中摇曳。

她不会放弃寻找君维安,所以希望苏辰知难而退,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这个男的瞧着她死不让步的样子,只得冷冷笑了一声。

他抱怨道:“有没有人和君大人说过,你们父女两个的性子像极了,真是烦死人了。”

君歌眼前一亮,她知道,苏辰让步了。

迫于无奈的苏辰指着她撂出来后半句:“你以后老老实实跟着我,没有我的话就哪也别去,别乱折腾。”他说,“你爹不想让你来是有原因的。”

君歌挑眉,扬起一抹笑意:“多谢苏大人。”

阳光下,苏辰睨着她,冷冷道:“苏辰。”他说,“你我差不了几岁,唤我苏辰。”

说完,不等君歌应声,他便指着一旁的小院子:“东厢到了。”

他看着陈千南的厢房说:“你喜欢喝酒,待此案破了,我请你喝个痛快。”

一边是听到有人请客,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君歌。

一边是俩月都没喝到一口酒,躺在马车里生无可恋的君维安。

“还多久啊,我要回家啊!”他整个人平躺在车里,一副摆烂的模样:“你出来这么久,就不操心你家那个少年老成的兔崽子?”

马车的主人被他四仰八叉的姿势挤到了小角落里,盘着腿看书。

“操心有什么用,天下怕是只有你一人唬的住他。”米元思瞄一眼这个天天吆喝要退休,但是想回北境连路费都没有的男人,将“快到了”三个字,咽了回去。

听着咯噔咯噔的马车声,君维安实在是躺不舒服,他撑着手坐起来,望向窗外。

他愣住了,扒着车窗,指着远处的雪山:“哎你这个家伙!这眼瞅要到了,你怎么不叫我!”

米元思握着书册的手顿了一下。

他抿嘴,抬眼看着君维安。

那澄明的眸子里,这个因为重归故土而兴奋到咧嘴大笑的男人。

他看着他的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看着他的眼眸逐渐撑大,看着他白了面颊。

温暖的夕阳落在君维安身上,将他半个人沐浴在一片红光之下。

他的手紧紧的扣在马车车窗上,干瘪的双唇上下一碰,颤抖地问:“这……这都是什么啊!”

米元思垂眸,没有说话。

君维安记忆里的北境,有着雪山丛林,有万千湖泊,美得像是一幅画般的北境,与眼前这个狼烟四起,树无皮,地无草,尸横遍野的地方……

他呆在那里,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同一个地方。

他努力地转过僵硬的脖子,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问:“这里的模样,朝廷知道么?”

米元思看着他,沉默地摇了摇头:“圣上知道,但……”

看着君维安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没能说出彼此心照不宣的后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