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满天星
“苏意,回来吧,我们重新开始。”
一整天,苏意的电话成了热线,打来的都是新的合作方。那边的态度倒还算好,只是委婉地提示苏意放任事态发展下去,造成的损失会不小。
这些苏意自然都知道,这个事件好像就是抓着她的软肋来的,用老爷子的话说,她在个性上太板正了一些,偷奸耍滑是断断做不来的,而且太讲义气,狠不下心。
褚玉的情况她最清楚不过,一旦澄清,褚玉需要面对的不会比自己好多少。起码指责自己的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可对褚玉来说,到时候伤害的就是至亲与至爱。
突然觉得头疼,苏意抚着额头,还没想到更妥帖的办法,就接到了蒋成礼的指示:“这件事情你不必管,魏承已经在去处理的路上。”
以前分明是她四处奔波替蒋魏承救火,现在倒是颠倒过来。不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苏意就想清楚了其中关节,对于蒋魏承来说,这是他巩固在蒋氏地位的机会。
本还如临大敌的苏意这回轻松下来,当即收拾了东西回家休息。
还是清晨,蒋魏承的电话就准时打了进来。毕竟人是来救火的,也或者是苏意最近心情好。林郃看到苏意上车时拎着三袋加热过的鲜奶,破天荒地递给了蒋魏承。
也有份的林郃受宠若惊,只觉得不可思议。
蒋魏承倒是给面子地接下了,接过就随手放在一边,而后看向她:“你怎么想?”
苏意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一个名字:“蒋晟。”
“爷爷和我的意思是,你最近避免和那边接触,这件事我来处理。”
必须承认,短短一段时间,他身上就已经有了蒋成礼的影子,比起一开始被局限住的状态,他游刃有余得多,说话也硬气得很。
一直定义自己是在单打独斗的苏意,忽而觉得好像爷爷给了她一些依靠,可她又迷茫得很,不是还在赌局之中吗?
“爷爷他……最近还好吗?”
蒋魏承可以算是见证了苏意和爷爷十多年的针尖对麦芒,听她关切起老人,多少有些意外。他明显感觉到,回归半年的苏意身上的刺收敛了许多,不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样子,有了些温度。
“你要是关心,可以自己回去看看。”
苏意背地里撇撇嘴,果然还是不能指望他会给自己透露什么消息,问他做什么。小时候他可是眼看着自己犯错都不会出声提醒的那种人,不仅如此还落井下石,好几次连累她吃了不少苦头。但凡他以前做个人,她现在也不至于这么不想搭理他。
两人一同出现在瑞希,最惊讶的人莫过于楚桐。按照以前的习惯,苏意是不愿意直接和蒋魏承联系的,更多时候都是林郃联系她,她再向苏意转达。
在苏意准备进办公室的时候,蒋魏承叫住她:“我行程很紧,处理完这件事情就立刻回去,如果你有什么东西需要转达,联系林郃。”
事实就摆在苏意面前,老爷子让他专程来处理这件事,目的很简单,是蒋家保护她的手段,也是在提醒那边有个限度。
“被保护”这三个字和蒋家,以前在苏意心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联系起来的。苏意走进休息间,拿出了自己回来这几个月四处收集的茶叶,交到了林郃手上。
颍川是蒋家的故土,到蒋成礼那个年纪,正是乡愁浓厚的时候,也许,多少会带给他一些慰藉吧。
蒋魏承的处理办法和苏意最先提出的一样,苏意知道后,想去阻止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褚玉在苏意想去找她之前先敲了苏意办公室的门,表情却比苏意想象中轻松很多。
“我都知道了,你为了我差一点放弃陈述事实。”
苏意心疼地看着她:“你别把我想的那么伟大,我只是犹豫了一下,到最后要是真的被舆论骂死,我……可是还是这么做了,你,还好吗?”
褚玉往苏意手臂上轻轻打了一巴掌:“你这不是缺心眼嘛。你又没做错什么,这种一脸抱歉的表情是要怎么样?其实我昨晚就已经和我外婆说了这件事,至于男朋友,这种事情就是存在的,是既定现实,他要是接受不了,好聚好散未来没隐患。何况,蒋总也把我打马赛克了,并且公司内部的邮件也发了,我可是被保护得很好呢。”
苏意笑得有点苦:“你总是对这个世界以德报怨,很辛苦吧?”
“所有负面的情绪,从开始产生到结束,直接受害者都是自己。生活已经这么多意外了,起码要学会放过自己吧,共勉啊。”
手里的笔转了一圈落在桌上,苏意前思后想,自己历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有苦肚里吞也太不是她的作风了。
她联系了顾晴,开了些很是诱人的条件作为交换,半小时后,她收到一摞顾晴的甜蜜出游照。
被她叫来的楚桐看着手上的照片,不大确定:“你真的要这么做?”
“这不是圣诞节快到了嘛,怎么的也要给我这不找事就不痛快的表哥准备个惊喜礼包吧。”说这话时,她眯了眯眼,狡猾得不行。
楚桐无奈点头,想走但还是没忍住问了问她:“他……”
苏意理着手上的东西,回答得很随意:“功成身退回去了呗,接下来他不会经常过来了,今年年底的股东大会,就是他的第一场大考了。”
话说到这里,苏意明知伤人,却还是想要提醒一下这个被她真正放在心上的朋友:“慈善晚宴的事情,你可能要客观一点去想。你不陌生的,早几年我为了给别人下套,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是我们家家庭教育的一部分,钓鱼的人要学会放饵。”
楚桐果然被苏意的良言刺到,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知道,只要能帮到他,我都愿意做,我分得清。”
苏意有些惋惜地感慨:“要不是我和他关系太差,兴许我还能为你助攻一下。”
楚桐轻声一笑,没再和苏意贫嘴,正好安琦敲门进来,她便先行一步。
“蒋副总,您下午的日程安排。”
苏意接过来一看,突然有些期待。许多事一打岔,她自己都忘了前几天挂了赵禹缙的号。
南川二院一如既往地热闹,苏意戴着口罩坐在候诊区,突然觉得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浓缩了人很多情感的地方。
人在生病的时候,会有许多情感需要表达,这里有新生,有安慰,有鼓励,有拥抱,也有死亡、无助、绝望、离别。
丁雨霏在来来往往的时候,总是下意识会看一眼候诊区那个眼睛很好看的女性,有些好奇她口罩下是怎么一张脸。
轮到苏意的时候,她摘了口罩走进诊室,和以前打过照面的护士姐姐碰了个正着。
护士姐姐有些惊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还在给医嘱的赵禹缙:“是你呀,牙齿又不舒服了?”
苏意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想把龋齿消灭一下。”
护士姐姐从初见时,就对苏意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印象深刻,这次看她更觉得她性格活泼,和性格沉稳的赵禹缙倒是挺互补的。
赵禹缙早在系统里看到了苏意的名字,看到她也就不意外了。
苏意驾轻就熟地在治疗**就位,赵禹缙这一找不要紧,好家伙,好几颗牙都有龋。听到结果的苏意一点都不郁闷,反而挺开心地问他:“这一次需要几次治疗啊?”
赵禹缙同随诊护士说完自己需要的工具,回苏意:“这几颗牙都还不是很严重,一次就能全部帮你做完。”
“一次就行?”这莫名其妙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显然护士姐姐也听出了苏意语气中的失望,背过身偷偷笑了起来。
赵禹缙警告般看了苏意一眼,不承想她胆子倒是大了,朝他吐了吐舌。
接下来的治疗过程,对苏意来说是享受,对赵禹缙来说就有点折磨了。
她的目光太过直接,完全盯着他的眼睛。治牙本来就是个细致活,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可她这么看着他,不免让他有些分心。
没办法,赵禹缙开口:“苏意,你是想从我眼睛里确认一下自己张大嘴的样子吗?”
护士姐姐这下完全憋不住,趁着自己还没笑到不行,赶紧找了个借口出去。
苏意窘红了脸,这下不看了,圆溜溜的眼睛,瞪他。
丁雨霏端着托盘走回护士站,就看着同事姐姐笑得不行,身边闲着的小护士赶忙打听。
护士姐姐指了指赵禹缙的诊室,说:“你们觉得,三个词形容咱们赵医生,可以用哪些?”
“专业、沉稳、话少。”一旁的小护士精准总结。
护士姐姐又问:“赵医生如果调侃一个姑娘,说明什么?”
小护士立马掌握其中精髓,压低了声音问:“里头那个,是赵医生的女朋友?”
“八九不离十,两个人倒是很配,郎才女貌一静一动。”
丁雨霏听得有些难受,越发好奇,于是她问护士姐姐:“李姐,待会儿我替你进去呗,也让我看看是什么大美人‘攻略’了我们赵医生。”
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丁雨霏的心思是大家公认的秘密。以前知道赵禹缙单身,大家倒是起过撮合的念头,不过赵禹缙完全没那个意思,大家也就知道这注定是个流水无情的故事。
弄好苏意的四颗龋齿,长期保持一个坐姿的赵禹缙有点腿麻,他扯了张纸擦干净苏意嘴边的水,示意她可以起身。
苏意站直身子,晃了晃脖子,想到了怎么报他刚刚让自己犯窘的“仇”,于是腿刚麻完的赵医生,猝不及防听到苏意来了一句:“你工作的时候还挺帅的。”
她撩得简直不要太明目张胆,但赵禹缙又怎么会在她面前露怯,纵然这种话很不是他的风格,他还是一板一眼地回了句:“谢谢夸奖。”
苏意被他噎了噎,暗叹一定是傅和琛这几年把他带坏了。她还在心里嘀咕傅和琛的坏话,眼前人就朝她摊开了手掌。
苏意不明所以,脑子宕机地伸了个手指在他手心戳了一下。
“拿来。”赵禹缙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势。
知道了他的意思,苏意不情不愿地掏出了口袋里的水果糖放在他手心。
赵禹缙眯了眯眼,很好,居然有一小把。
接着,他又伸出一只手,眼神往苏意另一边口袋偏了偏。
被管的苏意又甜蜜又难受,不情不愿地掏出另一边的薄荷烟和打火机。
没收了东西的赵医生转身就把东西锁进了抽屉,背过身时忍不住地嘴角上扬。
“糖别再吃了,烟也戒了。”
苏意露出只在他面前出现过的委屈表情:“那我低血糖怎么办?”
赵禹缙看着她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肥肉的身材,瘦成这样,可不得低血糖。
“按时吃饭,不要节食。”
无理取闹的人得到回应,更大胆地问了一句:“那我要是困了没东西提神怎么办?可以想你吗?”
本来端着淡定写病历的人手一抖,走字底被拉得格外长。苏意见好就收,没再刺激他的神经。
苏意是赵禹缙下午最后一个号的患者,她出门的时候,赵禹缙刚好一起走了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总算是让存了满心好奇的护士小姐姐们得到了满足。
从视觉上看,这一对99分;从甜度上看,虽然藏得很好,但是赵医生看向身边人的目光,确然是藏着深情的。
调戏了赵禹缙的苏意心情极好,看见护士姐姐时朝她笑着挥了挥手。
全程只有丁雨霏非常认真地把苏意正脸打量了好几遍。等赵禹缙再走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丁雨霏小声问身边的人:“你有没有觉得,赵医生女朋友的脸,虽然不明显,但像是整过?”
若是一般人,兴许看不大出来,但丁雨霏的父母都从事这一行,从小耳濡目染,看人整没整过容这一点,她倒是很少看错。
她的话让赵禹缙心生疑惑,同时,一个隐藏已久的想法终于蠢蠢欲动。
蛇打七寸,苏意的反击十分到位地给蒋晟添了堵,当然她自己也没能摘得干净,蒋厉行一个没什么事情的电话打给她,明着是关心,暗着是敲打。
这一对比还是自己爷爷段位高,坐镇后方指点江山就好。到底是那边的蒋家子孙不够争气,在让人抓错处这方面一骑绝尘。所以蒋厉行才会着急的吧,好不容易在孙子的数量上占据了优势,却始终夺不了自家哥哥的权。
苏意脑子里过了一遍事情,躺在被窝里准备入梦。这时家门口却传来细碎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撬她的锁。
她绷着神经打开了家里的大灯,声音戛然而止。苏意探头往猫眼看了看,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大脑这个时候自动给她匹配了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大致是说一个独居的女生半夜听到门口的动静从猫眼里看,结果发现一片漆黑的时候才知道,是门外的人也正盯着猫眼。
苏意被这个设想惊得汗毛竖起,赶紧合上猫眼盖子,确认了好几遍门锁。所幸往后门再没有动静,她也就在极不安稳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晚上,苏意下班回家,家门口放着个快递盒子,她拿起来看了看,上面的信息是她本人没错。但她存了个心眼,没有把快递盒带回家,从厨房拿了剪刀在门口剪开了快递盒子。
不过只是剪开了一个口子,一群又大又黑的蟑螂争先恐后从缝隙钻出。
苏意面对一只蟑螂还算冷静,面对一群就完全承受不来,她一声尖叫,对门的阿姨就立马打开了门。
看着地上的蟑螂,阿姨眼疾手快地堵住盒子的洞,把其他的蟑螂踩死,又叫了丈夫出来,连同整个盒子都点火烧了。
阿姨帮着处理完这些东西,苏意尚且有些惊魂未定。虽然邻里之间还没说过什么话,但是阿姨多少关注过对门独居的这个姑娘。一个人住,经常披星戴月地回来。
阿姨好意提醒:“姑娘,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这阵子自己多当点心,晚上早些回家。”
苏意吓得整张脸发白,许久才回过神道了谢。有些脱力地进了家门,苏意看看手里的剪刀,一阵反胃,急忙扔进了垃圾桶。
有了恐怖快递,苏意一整晚的情绪都紧绷着。刚到零点,门口又传来昨晚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是真的害怕了,躲到阳台抖着手给赵禹缙发消息:“好像有人在撬我家门。”
赵禹缙在小区住了多年,这个小区虽然老,但是连盗窃案都没出过。他只当是苏意找他说话的借口,回了个“早点休息”。
他消息发过去,苏意的电话立马打了进来。电话里,苏意带着哭腔:“赵禹缙,你快来,有人撬我家门。”
赵禹缙起身往苏意家看了看,她正穿着薄薄的睡衣蹲在阳台的角落里。
他忙打电话到保安室,自己快速下了楼。仿佛听到了动静,门口的声音停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
赵禹缙到苏意家门口的时候,门锁被撬的痕迹已经十分明显。
他拍了拍门:“苏意,是我,开门。”
门一打开,苏意几乎是整个人扑进赵禹缙怀里的。跟来的保安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一个看灯,一个看地板。
等苏意情绪稍微平稳下来,保安才开始致歉:“蒋小姐,真是抱歉,这个事儿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楚。”
保安离开后,赵禹缙看了看已经不再牢固的门锁:“找人来接你,还是我送你去酒店?”
苏意躲在阳台的时候想起了很多往事,正是完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她仰着头泪眼蒙眬地看着他,十分可怜地扯了扯他的袖口:“你可以收留我几天吗?”
赵禹缙拿过她丢在沙发上的毯子披在她肩头,温声安慰她:“没事了,你收拾些必需品,我们过去。”
一直到赵禹缙家,苏意整个人的状态都不算乐观。但凡家里有稍微大一点的动静,她都会被惊得抖一抖。
赵禹缙读懂了她的欲言又止,在她进房间后,一直坐在客厅看教案,直到她睡着。他不是很放心,悄悄进去看了看她,一侧的枕头被泪水打湿,梦中的姑娘时不时惊吓般动一动。
他轻轻擦去她眼角挂着的泪,心里的情感在反复沸腾。他很想对她说“咱们好好的,重新开始吧”,可每每话到嘴边,心里就有一根弦扯得生疼,让他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说。
夜里,合上门后,男人悄悄叹了口气,背靠着苏意房间的门板,站了几分钟后,他才迈步回房。
苏意天还没亮就醒了,其实还困,但是一个晚上噩梦缠身,滋味实在难受。静坐发呆了一个小时,她稍微调整好了状态,反复告诉自己,她早已不再是没有任何实力无法保护自己的小姑娘。
房门的门缝中漏进来一点光,苏意走到门口,门前一盏小灯开着,显然是赵禹缙特意留给她的。
苏意在他家慢慢逛了起来,这才发现家里很多东西其实都没有变过。墙上的记事框,本来是她留着要记两个人所有纪念日的,现在磁饼卡着他一周的工作安排。
鞋柜上摆的多肉盒子有些褪色,但依旧是她买的那个,不过多肉好像不再是以前的多肉,现在里面养着“巧克力方砖”。
苏意目光在鞋柜上停留片刻,她轻轻拉开柜子门,一众男式鞋里,一双高跟鞋尤为突出。她眯着眼认了认,原来是她的鞋子。
在她终于确定他不是真的把自己剔除出人生以后心脏好像突然被完全填满。
赵禹缙从主卧出来,一眼就看到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他时常叮嘱自己的患者要重视三餐,规律饮食,但自己很少做到。
这一周他的早餐基本都是一袋冷牛奶、几片面包。
苏意把做好的三明治端上桌,就看见赵禹缙斜靠在门口,看着她走神。
“发什么呆呢,洗漱吃早饭了。”
不算上有傅予祯那次,这是苏意回颍川后,第一次和他面对面单独吃饭。两个人心里都装了很多事,各自拘着。
赵禹缙清了清嗓子问她:“昨天的事等我上午的课结束,陪你去报警?”
苏意摇摇头:“我现在不能报警。视频的事情给瑞希造成了一定影响,我这阵子对外界,最好是隐身状态。”
出于对她决定的尊重,赵禹缙没再强求,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她:“这两天最好不要独自出门,晚上下班晚了,给我打电话。”
苏意撑着手,问他:“开始管我的话,你会管到底的吧?”
赵禹缙没有回答她,起身从钥匙架上取下备用钥匙,给她:“如果你要回去拿东西,不要自己去,等我回来陪你一起。”
晚上,赵禹缙拎着苏意的行李箱从苏意家出来,正好和对门的叔叔阿姨碰了个正着。多年老邻居,赵禹缙他们自然是认识的。
夫妻俩看了两人一眼,便已经了然。阿姨是个热心肠,看到这个情景忙说:“这就好这就好,有小赵阿姨就放心多了。姑娘,你找没找到是谁给你寄的那盒蟑螂?”
赵禹缙迅速抓住关键词:“什么蟑螂?”
阿姨闻言“哎哟”了一声:“这种事情你怎么还自己忍着。小赵啊,阿姨和你说,你最近别让女朋友落了单,昨天晚上她回来,不知道谁在她家门口放了一盒大蟑螂,得亏我和你叔叔听见动静出来看了,你说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怎么可能不怕。”
赵禹缙礼貌道过谢,扛着苏意的箱子下了楼。苏意跟在后面,摸不准他怎么比女人还善变,明明今天一整天都很温柔,到了现在却生起了闷气?
苏意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腰:“你生气了?”
对,气她不把这种事情告诉自己。但赵禹缙不准备承认,闷闷应了一声:“没有。”
一头雾水的姑娘拧起了眉,洗完澡才想起来可以找褚玉讨论一下。
听完完整经过的褚玉,像极了吃瓜上头的热心网友,一连砸来好多问题,诸如:你为什么被盯上了?所以你现在住他家?你们这算是重新在一起了?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苏意挑着问题回答她:“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们算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算不上,他有时候对我爱答不理的,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褚玉发了个提刀的表情包:“冷暴力,渣男!”
苏意咬咬手指,回她:“但是他很照顾我,再忙都来接我下班,感觉像是在时刻保护我。”
褚玉又发了个提刀的表情包:“拒绝秀恩爱!”
恩爱?这哪里算,明明以前两个人秀起来是可以齁死一片单身狗的啊!
赵禹缙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苏意窝在沙发角落咬着手指若有所思,刚洗完的头发被毛巾裹在头顶,整个毛巾都湿透了。
“不吹头发,想感冒?”他冷着声音问。
来了来了,又是这种“苏意我看你很不爽”的语气。
苏意无辜地摊了摊手:“我没有吹风机,你家好像也没有。”
赵禹缙气笑了:“所以你大冬天也是湿着头发就睡?”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心虚的人傻笑了一下,她强行狡辩:“有时候睡得晚,头发已经干了,也不是很长。”
赵禹缙冷笑着出了门,是不长,但是她的头发又细又多,吹都要吹很久,还自然干。他这下倒是可以笃定苏意所谓的婚约,是两个没有感情的人拉郎配了,要不然,谁会放任她这么不爱惜自己。
赵禹缙提着新买的吹风机回来,苏意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丁雨霏那天的话突然从脑海里钻出,赵禹缙凑近了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虽然痕迹不明显,但他确实从中看出了整容的痕迹。
凭他对她的了解,她绝对不是那种为了好看就会在自己脸上动刀子的人,更何况她小时候的底子本来就好。
也是职业习惯,所以他下意识凑得很近,近到可以数清楚苏意的睫毛。苏意的眼睛睁了一点,好似要醒来,赵禹缙猛地往后退,没站稳跌坐在沙发的另一边,苏意要是现在醒来,就可以看到他略显狼狈的样子。
不过吓唬人的苏意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睡。本以为自己内心已经淡定到一定境界,却差点在她面前崩盘,赵禹缙自嘲地笑了笑。
赵禹缙替她拿下了头顶的湿毛巾,开低风速为她吹起了头发。
苏意迷糊转醒的时候,就能感受到温柔的手指和风一起从自己发间穿过。彻底醒来果然看见自己的头发被赵禹缙握在手里,细细吹着。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苏意感觉自己就像是只慵懒的猫,被主人温柔挠着下巴那样地满足。
见她醒了,赵禹缙出声:“脑袋抬起来,吹另一边。”
苏意笑得很讨好,看到他拿着号称吹风机中的高奢时,苏意问了一句:“出门随便买了个这么好的吹风机?”
被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气到,赵禹缙板着脸回她:“一共两千九百九十,记得还我。”
苏意已经开始习惯他越来越不稳定的情绪,捞起被她丢在一旁的手机,很豪气地一连给他转了六次,每次都是刚刚好的“520”。
不承想赵禹缙比她更不解风情,收了所有钱,然后把多的一分不少给苏意退了回来。
苏意看到他的操作,简直佩服,但是给他吹干头发的男人功成身退,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后再没从房间出来。
次日,面对面吃瓜的褚玉捧着肚子笑足了三分钟。笑完,她拍了拍苏意的肩膀,问她:“你觉不觉得,你和老赵两个人的关系,次序有点颠倒了。大学那会儿,你们两个像是如胶似漆的小两口,现在你们像是谈恋爱闹别扭。”
苏意愤愤地叉起个草莓往嘴里送:“难道不是我单方面被别扭吗?”
褚玉一拍桌子:“该。你现在可不就像是追女朋友的愣头青,日常就是献殷勤和被嫌弃。”
两个年纪加起来快六十岁的成熟女人,在街边小店笑得毫无形象,但这份快乐好像会传染人,因为一天工作很疲惫的店员看着她们,也笑了起来。
解决完下午茶,两个人开车在市区瞎逛。车辆随着车流转入主干道后,苏意看着后视镜,一辆黑色大众果然开始尾随自己。
从她住进赵禹缙家开始,那人找不到她的住所,开始往公司寄东西给她。不过苏意的快递都是要秘书室检查以后才会送进去的,这样一来,吓到的就是无辜的秘书们。
和公司几个高层商量过以后,一致的看法还是报警。那人不找出来,就相当于自己的身边始终埋着个隐患。但警察在公司蹲守总归还是高调了一点,苏意想了想,还是把人引出来再抓住,更稳妥一些。
两个人出来是有意为之,车往近郊开,也是和警方讨论好的。
苏意的车停在了近郊的湖边,两人下了车,紧跟着的大众也停了下来。孙晨一脸凶相地从车上下来,拿出了藏在身上的水果刀,逼近两人。
“撬门的是你,寄恐怖快递的,也是你?”褚玉看见人,已是满腔愤怒。
孙晨隔着一段距离把刀指向苏意:“就是这个女人,害我进了局子,没了工作,在网络人人喊打。我威胁她怎么了,我还要毁了她呢!还有你,你这个女人,我对你那么好,花你点钱怎么了?我大学一整个学期起大早给你买早餐,花你点钱你就要和我分手?”
面对孙晨三观尽碎的言论,苏意低声问褚玉:“他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褚玉点点头并回答她:“我觉得我脑子也不太好,喜欢过什么渣渣。”
见两个人不把他放在眼里还在低声交谈,孙晨怒火更甚,整张脸扭曲到丑陋。
“孙晨,我家的地址、我的信息,凭你一个人查不到的吧,谁在你背后提供帮助,你如果说出来,我可以考虑让我的律师对你手下留情。”
孙晨眼睛先是不自然地瞟了一眼别处,随后狠狠吐了口唾沫:“我呸!我查你信息用得着别人,你别看不起我!”
没人指使孙晨这么做,苏意断不会相信,却不想孙晨也算警惕,三言两语套不出话来。没有耗下去的必要,苏意背着的手打了个手势,早已埋伏好的警察将孙晨围住。
孙晨被制伏后骂骂咧咧,平生最恨被别人威胁的苏意走到他面前,一阵严词:“你可能想不到我在什么环境长大,但我要告诉你,你现在玩的这些,是我早就看烂了的。机会给过你了,你没有抓住,这一次,你就不会那么好运了。”
孙晨笑得恶毒,看起来有些癫狂,临被带走时,他朝苏意高呼一句:“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吗?”
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吗?你是谁?你凭什么?
记忆深处的黑暗被放了出来,在耳边循环过的鬼魅声音从脑海中钻出,苏意霎时变了脸,却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等到耳朵边不再出现幻听,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语气笃定道:“我当然知道我是谁!”
湖边重归宁静,褚玉抱歉地看向苏意:“到底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找回状态的苏意朝她笑得妩媚:“没有你,我铁定住不到他家去。那我是不是要对你说一声,谢谢?”
褚玉笑了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好吧,祝咱们早日拥有新生活。”
不给她更多感慨的时间,苏意催她上车。
褚玉看苏意就像看着周扒皮:“你千万不要和我说我们现在要赶回公司上班!”
“不,我要赶着回家炖汤!气象局发布寒潮预报,晚上开始降温,我要赶着给今晚值班的赵医生献殷勤。”
见证都市女总裁沦为煲汤小妹的褚玉轻轻叹了口气,这该死的爱情……好令人羡慕。
气象预报十分准确,天开始黑的时候,赵禹缙家的推拉门已经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苏意把他的花草都挪进室内,看着自己家的阳台开始惆怅。
理论上来说,危机解除,她其实没什么理由在他家继续住下去。但是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她却贪恋这种有人在家的安全感,就像每个晚上始终亮在门前的那盏小灯一样,让她知道害怕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扑向哪里。
锅里的汤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苏意突然想起中学时的英语周报,上面有个小故事。大致是很冷的冬天,小猪独自在家等待家人的归来,窗外风很大,小猪很害怕,于是找了一块豆腐做汤,打发时间。豆腐汤在雪夜里“咕噜咕噜”,熟了的时候,小猪等待的家人也准时回到了家中。
虽然现在想起这个故事有点无厘头,但是苏意想她或许懂得了这种感觉,寒夜,热汤,归人,组合在一起变成的那个词,叫作温馨。
苏意把汤妥帖地装进保温壶,看着赵禹缙挂在墙上的工作安排,把车开到了南川二院。
这是苏意第二次来到夜晚的医院,人依旧和之前一样,不见得少。但相对而言,赵禹缙值班的科室还算安静。
苏意敲门的时候,他正在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书。
没有想过她会过来,赵禹缙有些意外。
“你上午出门穿得少,晚上降温了,我在家很无聊,所以就跑过来给你送点东西。”苏意把围巾递给他,汤放到桌面。
对自己手艺不是很有把握,苏意纠结了一会儿,说:“汤是路边买的,不好喝不关我的事情啊!”
赵禹缙打开盖子,鸡汤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他用勺子搅了一下,鲍鱼、党参,也不知道大晚上哪里买得到用料这么足的汤。
他尝了一口,故意道:“这家店不错,还挺好喝的。”
“真的吗?”苏意兴冲冲问他。
他眉头一挑,反问她:“又不是你做的,好不好喝你这么激动?”
内心开始后悔的苏意在心里吐槽自己三秒,只能嘴硬:“好喝说明我买汤的审美在线,能买到好喝的汤这可不是概率事件,这是一种能力。”
赵禹缙看看墙上的挂钟,十一点半,她带来的温暖,他全部收到了,灯光下,他的脸上流露出久违的温柔:“回家吧,不早了。”
从他嘴里说出的家敲在苏意心上,她也笑,笑得别样好看。
“我回去了,你记得喝光啊。”
“苏意……”
赵禹缙突然叫住在门口的她,那句话又在嘴边翻滚。
“车开慢点。”
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但这一次他明白一直阻挡着他的是什么了,他怕他完全给自己希望以后,她再度消失在他的世界里,这无关他是否会原谅她,而是他知道自己再承受不了她多一次的离开。
冷空气是真的来了,苏意在停车场拿到车,就发现路上已经起了大雾,能见度很低。
她缓速开着车,打起比平常多两分的精神。但路上的能见度真的太低了,不夸张地说,她感觉自己深陷雾都。她对颍川路况不熟,想了想还是先在一旁停了车,等着雾散去一点,再做打算。
苏意刚在路边的停车位把车停稳,不远处的路上就传来巨大的撞击声,紧接着,撞击声又接连响起。
冬夜人少,路上根本没有行人。路过的私家车纷纷停车,不多时就听到有人在喊:“出车祸了,快打120,快报警。”
好几辆车接连追尾,事故现场一片混乱,交警赶到时开始寻找报警人,早就候在一旁的苏意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第一辆出事的车是辆旅游大巴,雾太大,司机变道的时候没看清楚前面的车,刹车时车子侧翻,后面的车也就接二连三地撞了上去。
哭声、哀号声此起彼伏,交警忙着救援,忙着把伤者送往医院,现场力量有限,苏意和一些私家车主自发加入救援。
比较严重的是旅游大巴,事故发生时,很多乘客还在车上睡觉,危机来得突然,许多人都没有做避险措施。
“你放心,我会把她带去你身边的。”苏意宽慰她。
苏意找到诺诺的时候,她的胳膊和腿都在流血。苏意陪着她一起上了救护车,在有灯光的车内,苏意才发现自己的白色羽绒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大片血迹。
车祸发生后两分钟内,南川二院作为距离最近的医院,收到了消息。住院医师全体待命,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一切必需品,准备救治伤员。
知道事故发生地后,赵禹缙就揪着心,那条路是苏意回家的必经之路。
很快伤员被陆续送进来,医院忙碌但有序,每个人都是分秒必争。
苏意和诺诺一起下救护车的时候,赵禹缙正好带着护士接另一辆车的伤者。他看见苏意的衣服上全是血时,心被揪成一团,令他喘不过气。
等到所有伤者都得到救治,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的时候,值班的医生护士就见到平常少有慌乱的赵医生没有理智般一间一间找着人。
直到他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苏意,他几乎拿出了毕生跑得最快的速度跑向她,将苏意从椅子上拉起,确认她没有受伤后,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今晚的经历让苏意百味杂陈,她第一次直面生命的脆弱,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此时在爱人怀里,她得到些许安慰。她轻轻拍着赵禹缙的背,亦安慰起他:“我没受伤,我没有事,不要担心我。”
这个拥抱可能有一分钟,或者更久。等赵禹缙松开苏意的时候,她意外发现他眼眶通红。
他拉着她的手一直把她带到自己的休息室,叮嘱她:“待在这里,不要走,等我忙完,有话和你说。”
苏意反握住他的手,对他承诺:“去工作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一切都归于平静,已经到清晨六点。赵禹缙面露疲色站定在休息室门口,还不等他敲门,门已经被苏意从里面打开。
他还未开口,苏意就已经给了他一个很大很大的拥抱,她把脸埋在他胸口,说:“见证了,所以更明了,你们比我想象的平凡,也比我想象的伟大。”
赵禹缙把苏意带到了天台,高层看得更远,正是旭日东升的时候。
新的一天的第一束光打在脸上的时候,苏意听到他对自己说:“苏意,回来吧,我们重新开始。”
苏意流着泪看他:“我还是一个有很多秘密的我,我不保证什么时候可以对你说出这些秘密,我也许还会因为突然的情况临时离开,但是我会告诉你,我会回来,可以吗?”
他把她拉进怀里:“只要你不再突然消失就好。”
这是他唯一一次暴露自己的脆弱,从她失踪后,他疯了一般找她,到疯了一般也找不到她。然后他越发沉默,把更多的时间和经历放在专业和工作上。
他不敢再回想看到她浑身血迹从救护车中下来时自己的心情。他终于认清楚了自己的心,并不是害怕她离开自己的世界,而是他根本不能接受世界里没有她。
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得老高。绷紧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连绵的困意也不请自来。苏意照了照镜子,才知道自己一身根本没办法看,这也就算了,一脸疲惫的样子哪里还有颜值!
想到赵禹缙是对着这种形象的自己告的白,苏意懊恼地头顶着墙蹭了蹭,好想申请重听一次。
赵禹缙冲完澡从房间出来,就看到苏意在和自己家的墙壁过不去。他上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催她:“快把衣服换了,洗个澡去睡觉。”
苏意看他,心中更是不平衡。同样是熬了个通宵的人,为什么她的眼袋都快垂到地上了,他却还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等苏意磨磨蹭蹭洗完澡,赵禹缙煮好的两碗面已经有些坨。他坐在餐桌边等她,一手还握着文献。
“你等这么久怎么不叫我?”
赵禹缙一笑带过,放下手里的文献,催促着她快点填饱肚子。坐在餐桌前等苏意的时候,虽然拿了个文献装装样子,但他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
浴室的门隔音不算太好,隐约能听见花洒的水声,在他等她的这一段时间里,他觉得有些不甚真实,好似还不敢完全相信,自己是真的一路牵着苏意的手回来的。
不晓得他复杂的心理活动,苏意有了自己发愁的事情。之前狼吞虎咽的时候吃得太快,几筷子就饱了,但显然赵禹缙是按照自己的饭量给她盛的面条,她看着还剩大半碗的面条,开始发愁。
不吃完好像不太好,全吃掉好像又办不到。
早早发现她盯着碗里的面条那纠结的样子,赵禹缙慢条斯理地喝光了碗里的面汤,然后把苏意的碗端到了自己面前。
熟悉的画面一下子把她拉进了回忆,大学时,好像这种场面,在南川大学的食堂里,每几天就会上演一次。
颍大食堂大师傅的水平和南川大学大师傅的水平,是不在一条线上的。苏意自打跟着赵禹缙在南川大学的食堂吃过一次饭,对本校的食堂就再也没有感情了。
有一阵子她疯狂迷恋南川食堂的爆浆鸡排,一口下去外酥里嫩,芝士流心,诱人的味道能把隔壁小学的孩子馋哭。可是爆浆鸡排是限定销售的,必须搭配米饭套餐才能买到。
可她的小鸟胃,过嘴的东西充其量只能算是尝个鲜,每次下单的时候她都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对赵禹缙保证一定可以吃完,但每次一份的三分之二都要靠赵禹缙解决。
赵禹缙和她在一起不到两个月,囤积的幸福肥险些令他失去男神光环。然后就是苏意的苦日子了,他和她约法三章,他替她解决吃不完的食物,她每天早晨六点起床陪他晨跑。
苏意双手托着脸,完全不矜持地看着赵禹缙吃完两碗面,然后就听他边收拾餐具边对苏意说:“明天开始,六点。”
手没托稳,苏意的脸差点砸桌子上。她满脸苦大仇深地问他:“我每天都忙成这样了,你不怜惜怜惜我吗?”
没了那层犹疑,赵禹缙不再压抑自己想要亲近她的想法,他端着碗低下头看向装可怜的姑娘:“嗯——不怜惜。”
一个“嗯”被他拖得余味深长,放大在眼前的俊脸让苏意的脑门又开始升温。
逃不过赵禹缙的男色**,苏意一大早就从温软的被窝里被挖了出来。苏意顶着冷冰冰的冬风跟在赵禹缙背后,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后悔。
工作状态下,她是一个时间精确到秒的自律人士,但是回归生活,她满心惦记的就是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苏意正在想说辞和赵禹缙耍赖,不承想迎面跑来个身材五颗星的妙龄女子,看起来还十分熟稔地和赵禹缙打起招呼。
苏意的敏感小天线早早支棱起来,人都跑出去老远了,她还频频回望。
大学的时候,赵禹缙只认真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学习,一件是和苏意在一起。由于他过于洁身自好,苏意从来没有过为他吃醋的经历。
一边跑步一边分心在苏意身上的赵禹缙暗自体验了一下苏意吃醋的样子,他十分快乐。
憋了整整一百米,苏意没憋住,问他:“怎么没在我们小区见过呀,是邻居吗?”
赵禹缙一本正经地给她解释:“住隔壁小区,比你小两岁,是我们小区对面那个瑜伽馆的老板。”
哟,知道得还挺详细。苏意咬着唇,突然就气了,本来还慢吞吞的她陡然加速,然后她给赵禹缙留了个冷漠的背影。
身后传来压抑的笑声,苏意愤愤转头,果然看见这男人嘴角扬得老高。
“哼。”
她高冷地发出个鼻音,扭过头继续加速。
诚然,在腿长这方面,苏意和赵禹缙是不大有得比的,她憋着劲儿好不容易甩开他一大段距离,却很快就又被他追上。
苏意起了较劲儿的念头,却不想被他拉住了手。终于笑够了的腹黑赵医生不再逗她,继续和她解释:“她老公是我的病人,后来经常能在晨跑的时候遇到。”
意识到自己被涮了,苏意决定在手上找回场子。还不等她把罪恶的小手伸出去,险些被掐的赵禹缙提了速,然后转过头,极其无耻地冲她喊:“加油!”
苏意跑得脸通红,眼看着他在转角处没了影子,原地停下开始叉着腰喘粗气,前一天还浓情蜜意地把她抱在怀里,今天就敢迈着大步把她甩在身后,呵,男人。
她慢步往前走,不防赵禹缙从转角突然现了身。
“这样的早晨,很好。”他轻声道。
跑到赵禹缙他们科室插科打诨的傅和琛还没和人说上话,就感觉到了整个科室今日的气氛十分反常。
他敲敲护士站的台子,八卦地问道:“你们科跟过年似的,什么喜事?”
护士长指了指他身后,悄声道:“赵医生从上午上班开始到现在,嘴上的笑没有停下来过。”
傅和琛哪能放过这机会,趁赵禹缙闲了就凑到他面前去:“说说吧,今日喜从何来啊?”
赵禹缙抬眉看傅和琛一眼,完全是讲正事的口吻:“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托你帮个忙。”
历来只有他麻烦赵禹缙的份,什么时候见赵禹缙有事求自己的,傅和琛觉得新鲜,一脸“你且说说,我且看看”的欠揍表情。
“苏意五年前不见的事情,好像另有隐情,我知道你有办法,你帮我查查看,那个时候她是不是被威胁离开的,有没有受伤。”
否则他还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会让她离开,又让她像这样努力地回到这里来。
傅和琛掏掏耳朵,不可置信:“都开口了,你就只查苏意受没受伤?既然都是要查,你把所有的事情查查清楚,不是更好吗?”
赵禹缙有条理地说着自己的分析:“她在特定的情况下会表现出应激障碍,我怀疑是不是那个时候,她受了威胁留下阴影。至于其他的,我想等她自己告诉我。”
傅和琛一脸佩服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她以前那么对你,你还能尊重她到这个地步,我服气。等着吧,我想办法帮你查查。”
蒋氏庄园里,刚到家的蒋魏承就被叫进了书房。
蒋成礼负手站在窗户前留给他一个逆光的背影,从光影的缝隙里,蒋魏承突然觉得,这个从他进这个庄园以来,就始终把握绝对权威的老人,如今已有些颓态。
“你三爷爷那边,指使了人去恐吓那丫头。虽然人已经被抓了,但想必她吓得不轻。”
他说这话的语气和心情蒋魏承品不出来,但从老人手上鼓起的青筋看,蒋魏承猜他有怒意。
“蒋晟那边,确实给苏意下了很多绊子。”蒋魏承就事论事。
蒋成礼转过身来,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她的身份,到底存着什么念头?”
鹰隼一般的目光直直盯着蒋魏承,他面不改色,口吻平淡不已:“我怎么称呼她,并不影响她的身份,您认为她是谁,那她就应当是谁。”
蒋成礼好像将要发怒,但只是又背过了身:“你是在替她抱不平?”
蒋魏承欠了欠身,态度恭敬:“您看得明白,我和她曾经是恨不得把对方踩在脚下的关系,我怎么可能替她抱不平。”
蒋魏承打开桌上的文件袋,里面是厚厚一沓照片,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动作,唯一相同的就是每张照片上,苏意都笑得自然真实。
蒋成礼有些唏嘘:“我从没见过她开心成这样,三年前,她凭自己的本事坐到你现在这个位置的时候,不同的,也只是晚上多吃了一碗饭而已。”
蒋魏承把照片原样放回,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态度:“这些落到三爷爷手里,苏意有苦头吃了。”
“我的孙女,就算是犯了错,也由不得外人插手。现在我问的,是你的态度。”
蒋魏承从始至终情绪毫无波动:“与我无关的事情,我没有任何态度。”
“唉!”老人重重叹口气,走回椅子上坐下,“你去休息吧,叫你楚叔进来。”
“我活了这七十多年,差不多有五十年的时间,是说一不二、无人敢反驳的。没想到临了遇上这两个,一个刺猬般自损八百也要扎我一下,一个行事滴水不漏但该违背的,也不曾犹豫过。”蒋成礼和楚叔感慨。
楚叔认同地点点头,随后宽慰他:“虽然窈窈喜欢和您反着来,但这孩子面冷心热。魏承从小到大性子过于阴冷,却也是很孝敬您的。”
“这偌大的家业,眼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自以为一直在庇护他们,但又何尝不是因为我,他们才需要承受常人承受不了的压力和苦处。”
哪怕服侍了蒋成礼多年,楚叔也很少看见过他这种时候,像是疲倦了又像是在质疑自己,数得过来的,只有三次。
一次是窈窈的父母车祸去世,一次是窈窈被绑架,还有一次是今天。
蒋成礼站起了身,对楚叔交代了三件事:“借着股东大会的机会,把那丫头叫回来一阵子,还有那丫头喜欢的那个孩子,想办法让他见我一面,另外,明天把孙律师叫过来。”
楚叔有些震惊地看向他:“您是要……”
蒋成礼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孙律师是蒋氏律师团的一把手,他所有的工作里,最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立老爷子的遗嘱。
走到花园时,楚叔抬头看了眼落日,余光虽足,但改变不了缓缓下沉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