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好啊,新同桌

白北北仰慕路之遥的事情,大部分人都知道,她性格张扬,心思单纯,喜欢一个人就要宣告全世界,把全世界的好都给那个人,对苏桃也是这样。

一开始路之遥也的确拒绝过,在白北北一再的坚持不懈下,他也就不再说什么,默默地接受了她的一切关心照顾和宣示主权的行为。

白北北自然而然以为路之遥就算不喜欢她,也至少是承认这段关系的。

然而她却没想到,生日会当天,路之遥不仅放了她鸽子,还把和她的聊天记录放到了网上,委婉地表示自己被纠缠的为难。

一夕之间,白北北像一个笑话一样被别人闲聊诋毁,变成了人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白北北也不是没有去找过路之遥,却被他拒之门外,用别人来挡枪。

活脱脱一个男版“白莲花”,摆明了早有预谋。

苏桃知道后简直气炸了。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苏桃去了重点高中。

重点高中的教学任务比其他两所高中重,期末考试比他们早,放假却比他们晚。

学校组织自习,老师们不常来,偶尔有校领导经过巡视,也只是走走样子。他们坚信自己的学生都很自律,望过去一派安静学习的模样,便转身回了办公室喝茶打诨,也没有想过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正是会伪装自己,欺骗家长老师的时候,他们走后学生就活跃起来。

操场上偶见几个跑出来的学生,一会儿就没了影子。走廊里安静,教室里除了写字的落笔声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苏桃在校门口张望一下,把校服往书包里一塞。路过保安室时,见保安大爷躺在椅子上听着京剧,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出来,苏桃蹑手蹑脚弯了腰,进去得相当顺利。

路之遥被同学找出去的时候以为是哪个仰慕他的女生,衣冠楚楚出来,真像个人样,见到苏桃的面,也只是愣了一瞬间,没有慌乱,反倒笑了。

就是在苏桃眼里有些恶心。

“这不是苏桃同学吗?请问找我有事吗?”

苏桃看不懂,她也直直望回去,冷冷地说:“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苏桃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视线基本是和路之遥平行的。

他们之间只能是为了白北北。路之遥面带微笑,像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说道:“莫非是……历史竞赛时对我一见倾心?”

苏桃瞪大眼睛看着路之遥,无法想象他为什么会这么不要脸。

下课铃声打响,教室里发出吵闹声,走廊里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视线都若有似无地往他们身上飘。在他们眼里,苏桃和其他来找路之遥的女生别无二致,眼神里不免带了些鄙夷,却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苏桃无语了一会儿,厌弃地撇开眼神:“路之遥,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是吗?”跟个吉祥物一样谁都喜欢,谁都爱,谁都想摸摸?哪里来的自以为是的资本。

他反问:“难道不是吗?”

苏桃不太会骂人,也不知道怎么打击别人的信心,她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气势弱,提到了祁凉。

“给凉哥擦鞋都不配。”

她算是知道白北北为什么总是会不自觉搬祁凉出来了,光是提到他名字就很有气势,令人闻风丧胆,瑟瑟发抖。

路之遥表情有一丝的崩裂,随即一摊手:“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祁凉原本就是重点高中的,路之遥对他不仅仅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也真真切切看到过他打架时把人按在墙上的冰冷眼神,比撒旦还可怕。

这样的恶劣人物在他眼里也只是仗着一张脸好看才吸引那么多女生趋之若鹜罢了。

想到这些,他鄙夷地哼了一声:“苏桃,你看人的眼光真的不行,高程也好祁凉也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桃冷漠地问:“哦,你是?”

“我当然……”路之遥后知后觉,咬着牙把话吞了回去,“你不要骂人。”

“我没有啊。”她无辜的眼睛眨了眨带了狡黠。

路之遥握了握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心想:小瞧她了。

大部分人都知道苏桃温柔可欺,却很少知道她之前反抗的事情,也不知道她现在转变了性子,不再是原来闷声闷气任人宰割的了。

不过她的长相还是有欺骗性的。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苏桃自己没什么计划,她是想着撕开路之遥那张虚伪的面具,但能力有限,她了解不多,无处下手。

路之遥则是重新开始审视苏桃,眼里带了些玩味的笑。

“你知道方平成吗?”

苏桃僵住了。

“他因为说了你两句闲话,被祁凉打成重伤,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路之遥抬起手随意摆弄着腕上的手表,“都说红颜祸水,他也挺冤的,不是吗?”

要不是苏桃这次回来知道方平成以前做了什么,怕是真的会信路之遥的“几句闲话”和“挺冤的”。

她突然明白了路之遥对她的态度以及戏耍白北北的缘由。

书包因为太重被搁在窗台上,她一手拉着书包带子,一手插兜,轻蔑地看着路之遥,说道:“方平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学习好不代表人品好。你应该谢谢祁凉手下留情,要是他真的逞口舌之快或者对我做了什么,他连进医院都没有缘分。”

苏桃到底是不会任由别人欺负的,曾经经历够多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白北北她放心不下,就没有其他什么可留恋的了。

她身上突如其来的决绝冷酷不是十几岁的高中生能够理解的,路之遥眼神闪了闪,划过一丝慌乱,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不过是一个小女生而已,又不打架。

路之遥重新挂上那抹虚伪的微笑,看起来却不像最开始那样完美。

“祁凉?说到祁凉,我还有问题想要问你,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帮你?方家当时说什么都要告他的,一旦告了他就是故意伤人。他已经成年了,你应该明白法院会怎么判!你以为拿钱就能摆平吗?不是的,是他爸逼着他按着他的头认了错。他爸本来打算直接把他送到国外了,他却非要转到三中。要不是三中校长需要祁家的那笔赞助怎么可能容得了他?苏桃,你觉得他做这些是因为什么?”

路之遥咄咄逼人的质问让苏桃脑袋一片空白,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不知道路之遥这些话是真是假,但她知道方平成被打得有多严重。小巷里被鲜血模糊的脸依稀浮现在眼前,她有些反胃。

路之遥看着苏桃脸色苍白,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他打算乘胜追击,突然被飞来一脚踢中了肚子,话到嘴边全部堵了回去。

苏桃也没料到这变故,傻愣愣看着,嘴巴半张,来不及出声眼前的人已经飞出去,光影一般滑出几米。周围的学生看到了都惊呼一声,想要去扶起路之遥,但看到来人都惊恐地跑掉了。

原本还有点热闹的走廊,如撒旦降临,一点声音都没了。上课铃声突兀响起,连教室里都静悄悄的。

祁凉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走到苏桃面前挡住她一半的视线。冬天没有多少温度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半面光明半面黑暗。

苏桃忽然想起在小巷里遇到祁凉那次,他好像也是这样插着兜走过来,浑身戾气,眼神冷冽,一身浓烈的薄荷味道冲刷了苏桃的大脑,让她清醒。

祁凉勾着嘴角,盯着路之遥的眼里没有一点温度。要不是有苏桃在,路之遥现在恐怕已经动不了了。

路之遥捂着肚子,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勉强站了起来。

苏桃松了一口气,幸好,祁凉没有用全力,他是知道分寸的。

路之遥咳了几下,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他咬着牙,说不出话。

他以前只看过祁凉打人,对这些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不屑一顾,如今自己挨了一下,才知道那些人以前有多痛苦。

他怒视着他们两个,迟迟不敢过来。

路之遥敢对着苏桃胡言乱语,却不敢当着祁凉的面说,除非他想像方平成那样躺在病**度过余生。他知道祁凉是干得出这种事情的。

祁凉冷嗤一声,嫌他窝囊,视线转向自己身后的苏桃身上。

小姑娘还是被吓到了,眼角微红,可怜生媚,他喉结动了动,嗓子已经哑了一半,问道:“你没事吧?”

苏桃好好站着,这话是明知故问。

祁凉明知道路之遥没有那个战斗力,更加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对苏桃做什么,但知道苏桃来了重点高中他还是提起了心,惴惴不安,无法放下,果然,一来就听到路之遥的胡言乱语。

他是有些心虚的。

很多事情藏在他心底也很久了,也习惯了用那样的手段去处理问题,他怕苏桃会害怕,所以转学以后没有再打过架。

而她现在知道了,她会怎么做?祁凉有些紧张。

苏桃仰起头看他,凌厉的脸部线条被阳光照得柔和,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的心境。

苏桃微微笑,掩下了眼里的情绪:“没事。”

每次祁凉都来得这么及时,她怎么会有事?

“你怎么在这儿啊?”

“你能来,我不能?”祁凉反驳完,又低了声音,“你不是都把这件事情交给我了吗,怎么还自己过来?万一出点什么事……”

苏桃眨眨眼:“我能出什么事啊?”阳光下她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清楚,白净的小脸上扬着淡淡的笑容。

祁凉“嘁”了一声,转过脸。

苏桃盯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朵半分钟,笑出了声。

可不是他之前欺负她的时候了。

路之遥这时候已经恢复一些体力了,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关系密切,心里冷笑: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楼道口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路之遥站在他们对面能够看到来人是谁,他勾了嘴角,又压下去,做出一副负气受伤的模样挪着步子过来,算准了祁凉不会再动手。

苏桃也听到了声音,回头一看,心想:糟糕,一定是有人告诉学校领导了。

她拉着祁凉想走,祁凉却没动,他只是拍了拍苏桃的手放下,轻声说:“放心。”

来的果然是重点高中的教导主任朱岩,身后还跟着爱打小报告的学生。

朱岩比起刘挺来更像一个教育工作者,头发都在,板正地梳到脑后,戴着金丝眼镜,身材微壮。他严厉的视线在路之遥、祁凉以及被祁凉挡得好好的苏桃身上划过,沉声开口:“祁凉,你来重点高中干什么?你已经不是我校的学生了。”

苏桃下意识皱了眉毛,这么多人在场他却直接质问祁凉,连事情经过都不问?

祁凉顾左右而言他:“您又胖了?最近吃得不错吧。”语气不是尊重,是调侃和嫌弃。

朱岩面上划过一丝尴尬,随即喊道:“别转移话题!这是怎么回事?”

祁凉斜斜站着没说话,连解释都懒得开口,显然是习惯了。

苏桃不动声色地拽住了他的衣袖,被他在身后牵住了手,安抚性地捏了捏。

路之遥不会放过恶人先告状的机会,连忙说:“主任,他们是来找麻烦的!祁凉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我。”

朱岩瞥了眼神情自若的祁凉和紧张僵硬的苏桃,眉毛沉了下来,是发怒的前兆。

转了学还回来闹事,真是反了天了!

祁凉觉得挺好笑的,平时自己总说白北北傻,说得多了怎么就真的傻到被路之遥这样的演技骗过去?该去治治眼睛了。

“小同学,”朱岩把眼镜往上抬了抬,看清苏桃的模样,对她招了招手,“对,就是你。你来告诉老师刚才发生什么了?”

路之遥校服上黑色的鞋印还是挺明显的,苏桃不明白朱岩为什么要问她。

被点了名,她也不能在祁凉身后继续缩着,错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她面对同龄人可以来去自如,面对长辈老师却总是紧张,说不好话。

她手指绞在一起,小声说:“刚才……”她余光瞥了一眼盯着自己看的祁凉,“路之遥故意挑衅,祁凉就……就轻轻踢了他一脚。”

就轻轻踢了他一脚?

朱岩嘴角下沉,瞅了眼那个黑色印子。

路之遥是个什么样的学生,朱岩心里还是有数的,祁凉他更了解,打架闹事逃课无一不做。要不是学习成绩还可以,当初怎么都不会留下他。

他沉思片刻,指了指祁凉,问道:“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三中放假了吧。”

祁凉略一点头,嘴角扯出嘲讽的笑容:“所以来找一下以前同学叙叙旧。”

苏桃这才知道,祁凉到三中是降了一级的,怪不得比她大,先一步成年了。而方平成也好,路之遥也好,都是他以前的同学。

她微微惊讶地看向祁凉,后者对她挑了挑眉,带了点得意的神色。

苏桃没有理他。

祁凉的话,朱岩连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信,能把方平成打成那个样子,关系好不到哪里去,有什么旧可叙?

可意外的是,他简单问了几句,没有责备也没有训斥祁凉,只是挥了挥手,很不耐烦地说:“没事快走!别在这里影响本校学生学习。”

祁凉却说:“不急。”他转向路之遥,收起了散漫的样子,“两天内我要看到你对白北北的道歉和事情的真相,如果没有……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退学。”

路之遥霎时间脸色惨白。

开什么玩笑!道歉?他凭什么道歉!本来就是白北北缠着他的!

他愤怒地盯着祁凉,发现祁凉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随便说说,表情非常认真。他心里开始害怕,他已经高三了,真要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坏学生退学?

路之遥狠狠别过了脸,一言不发。

祁凉全然不顾他的反应,对苏桃眼神示意,迈开步子走了。苏桃跟在他身后,小步跑着,路过朱岩的时候特意瞄了一眼,只见朱岩脸色铁青,却还忍着不发火。

好奇怪。

出了重点高中的校门,苏桃才感受到外面的寒冷。

她裹紧衣服,快步跟上祁凉。祁凉腿长走路快,听到后面细碎的脚步声,他放缓了步调,苏桃很快和他并肩。

“重点高中的教导主任有把柄在你手里吗?”不然为什么没有发难?要是换成刘挺,他肯定直接把祁凉按到他父母面前控诉其罪状,能从天亮说到天黑,一个字都不重复的那种。

祁凉的话飘在风里:“他收过我妈妈的礼物。”不然也不会留他这样的学生在校这么久。

苏桃了然。

两个人一路走着,谁都没有先说离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从学校趣事聊到考试题目,竟然一点也不闷。

苏桃踢着路上的雪,抬眼偷偷看他。

祁凉侧脸的线条更加立体,比雕刻的还精致,他的耳朵被风吹得发红,头发随意分开,一根都没有翘,望过来的眼睛里只容下了天地里的一个她。

苏桃难免心跳漏了一拍。

“苏桃。”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低沉慵懒,带着少年特有的音质。

她心里打鼓,一声一声,逐渐节奏加快,每一个鼓点都牵着她的所有情绪。她从这种情绪里品出什么,对近日以来的心律不齐有了答案,却不敢看向祁凉,发出了一声鼻音的“嗯”。

祁凉纠结着,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他焦躁地含了颗糖,薄荷的清冽让他定了神,说道:“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你有想知道的事情,都可以来问我。”

他指的是路之遥的话吗?苏桃眨了眨眼睛,瞥见他眼里的紧张,低下头说:“我知道的。”

不论祁凉因为什么做了那些事情,她都不会自作多情,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他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走完,能够相交的不过是这两年而已。

知道了……就完了?

祁凉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连托词都想好了,她却没有顺着问下去,他像充好了的气球又瘪了下去,心里不是滋味。

是不在意,还是不想知道?

他盯着苏桃毛茸茸的脑袋,很想扳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望进她心里去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的不知道吗?

但他不敢。

祁凉自己也觉得好笑,竟然还有他不敢的事情。

苏桃敏感发现周围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面前人的沉默让她不解地抬起头。祁凉别开脸,语气冷了下来,比北风还刮人:“你快回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一次他没有把苏桃送到门口。

苏桃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他生气了,她瞧着几百米外的小区大门,又瞧了瞧负气走掉的祁凉,一脸莫名其妙。

她也没问什么,他怎么就生气了?

苏桃寒假有补习,每天沉浸在学习里,偶尔被白北北缠着出去寻些好吃的食物,愉快地过到了除夕。

白北北今年去了乡下奶奶家,站在农村特有的大院子里踢着积雪和苏桃煲电话粥。两个女孩来来去去聊了很久,从黄昏到天暗下来,也没有停歇。

白北北自己还没完全转好心态,一直在聊别人的事情,提到最多的就是祁凉。

祁父回来了,知道祁凉转学后一点点安分下来,原本是很欣慰的,父子俩却不知道为什么又一言不合吵起来,祁凉脾气大摔了门就走,在陆天、纪末修、吏遥他们家里分别待了好几天,现在也没回家,不知道住在哪里。

苏桃默默听着,笔下的练习册上面只留下一个写了一半的“祁”字,她顿了顿,补上“祁”字。

汉字有它独特的魅力,你不写完,永远都不知道它会是一个什么字。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别人的声音,白北北大声应了几下,跟苏桃告别匆匆挂了电话。

外面的鞭炮声一直没停,屋里却安静得没有太大声音,苏桃放下笔走到窗前。

黑夜蒙着薄雾微微发白,小区里没有人,到处堆着积雪,露出下面褐红色的砖头。各家各户灯火通明,好似一夜都不打算关。苏桃隔着窗子,能够看到对面厨房忙活的场景。

过年苏母还是做了丰富的菜肴,这时候正在客厅看着春晚包饺子,时不时笑几声,苏桃关着门,听不太清楚是什么节目。

手机一直在振动,班级群里老师和几个班干部在发红包,运气王接上,白北北已经抢了很多,刚才还和苏桃炫耀着。

苏桃心想:哪里都很热闹,除了她。

安静了一会儿,苏桃的手机骤然响起,打断了她无用的发呆。她被“爱豆”的歌声吓了一跳,后知后觉是有人给她打了电话。

苏桃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意料之外地眨眨眼,迟疑了几秒才接起来。

祁凉的声音被鞭炮声覆盖住大半:“下楼。”

“什么?”

苏桃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转过身往外面望去,小区里依旧一个人都没有,被车库挡住的小区大门只能看到一条随风飘着的红色横幅,是社区弄来迎新年的。

“我在你家小区门口,”祁凉声音微哑,“下来。”

苏桃惊讶又不敢相信,她连电话都没挂,拎起外套就准备出门,又折回来拿了围巾。

苏母听到她的声音,疑惑地问:“大过年的你去哪儿?”

苏桃磕巴了一下:“哪,白北北找我有点事,我先去了!”说完就跑,生怕母亲发现什么端倪。

苏母不疑有他,捏着一半的饺子,想了想又往里面添了馅。

这些孩子过年都要跑出去,一刻也闲不住!

苏桃是一路飞奔到小区门口的,大街上连车也没什么,更别说人了。苏桃傻愣愣看着,在想自己是不是被耍了。她也是傻,大过年的祁凉怎么可能来这里找她?

突然苏桃的肩膀被戳了戳,她惊了一下,回过头,看到空****的小区门口,心里已经有了数。她气闷地又转回来,祁凉一根手指戳在她额头,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苏桃没好气地说:“幼稚。”

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不少,台阶上的雪早早被扫掉比较干净。祁凉单手插着兜,站在一片干净的空地上,穿着黑色的棉服,里面是一件开了一颗纽扣的衬衫,锁骨隐约可见。

放假将近一个月了,他们两个都没有联系过。他现在突然出现,一点样子都没变,还是带着嫌弃地说:“这么慢。”

苏桃张了张嘴,想反驳他,眼眶却热了。她吸吸鼻子,怕他发现,低下头小声嘟囔:“谁让你来了?”

祁凉“嘁”了一声:“没良心。”

夜色浓郁,无边蔓延着,他漆黑的双眸在路灯下更加明亮:“亏我还想着跟你说第一声新年快乐,送你新年礼物。苏桃,你没良心啊。”

他的话像一个小小的锤子敲在苏桃的心上,她的睫毛颤了颤,不服气地抬起头:“事先说好啊,我没有准备礼物。”

“知道,反正你一直都不在乎我就是了,”祁凉拖了长音,捞起苏桃的手摊开,竟然还带了些委屈,叹着气,“只有我想着你。”

苏桃怀疑祁凉是不是最近和陆天他们待得太久,被同化了。

他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个盒子放到她手里,四四方方的深紫色盒子绑着酒红色的丝带,拿在手里硬邦邦的,微微凉。

苏桃没想到祁凉真的准备了礼物,还精心包得这么好。

“拆开啊。”他催促着。

苏桃合上微张的嘴巴打开盖子,把东西拿了出来,是个水晶球,里面有五个小人站在舞台上拿着话筒,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

苏桃愣了一瞬才问道:“这该不会是我的‘爱豆’吧?”

“本来打算给你买周边的,但是周期太长,而且没什么新意,刚好我有个亲戚在做这种小东西,就让他帮了个忙,”祁凉说着拿过水晶球倒过来晃了晃,按了底座的开关,“它还会唱歌。”

欢快熟悉的音乐传出来,五个小人开始转圈,水晶球里大雪纷飞,和冬天格外相配。

苏桃的心跳跟着节奏一上一下,喜悦和幸福感蔓延在心里,都忘记和祁凉道谢。她小心捧着水晶球,像捧着珍宝一样。

祁凉少见她这么开心的样子,也没忍住翘了嘴角。

他就知道她会喜欢。

她表面装得坚强百毒不侵,其实内心柔软,一点小事就能开心好久。

“可是我真的没有给你准备礼物。”苏桃想起这个,有些自责。

她兜里连颗糖都没有。

祁凉本来就没指望她能准备,耸耸肩膀,看她小脸皱成一团盯着水晶球。暖黄色的路灯下,睫毛浓密,看向他的眼睛水汪汪的,祁凉忽然觉得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一次也好,就再近一些。

他喊她:“苏桃。”

苏桃正苦思冥想着要怎么给祁凉回礼,下一刻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薄荷的味道包裹住她。她握紧了手里的水晶球,呼吸都放轻了。

保持这个僵硬的姿势站了几十秒,祁凉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苏桃听着不知道是自己还是他的强烈的心跳声有些慌,她动了动,小声喊道:“祁凉。”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抱一下,他就能坚持到天荒地老。

祁凉双臂紧了紧,将苏桃完全扣进怀里。他的头蹭在她的颈侧,睁开眼就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脖颈,鼻间都是淡淡的清香。

两人都心乱如麻。

苏桃比祁凉矮一些,需要踮着脚才能配合他。她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脚麻腿麻,腰也有些疼,不知道过了多久,祁凉才放开她。

“好了,礼物收完了。”他语气轻快,耳尖却是红的。

苏桃脸颊发烫,瞪了他一眼。

少女娇俏的眼神没有一点威严,反倒惹得祁凉笑得更欢,苏桃恨不得把他埋到雪里。

过了寒假就是高二下学期了,复习的节奏变快,更加紧张,日复一日地考试做卷子,苏桃几乎分不出什么其他心思。而白北北可能是受了情伤的原因,竟然也跟着苏桃开始学习,愈发自觉,不需要苏桃的监督。

教室座位也一换再换,苏桃和祁凉越隔越远,彼此的互动限于讲题和眼神交流,两个人却像是心照不宣一样,都没有提起除夕夜的事情。苏桃连白北北都瞒了下来,她总觉得有点心虚,又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期中考试后换座位,苏桃一进教室就傻了眼。

祁凉来得早,坐在窗边撑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桌上摊着本书,上面字体清秀,一看就不是他的。不知不觉间,身边有一人落座,他冲着窗外扬了扬下巴,轻声说:“春天了啊。”

苏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学校里最粗的那棵柳树已经抽了芽,“万条垂下绿丝绦”,顺着风轻轻摇摆。

时间是挺快的。

祁凉转过来看她,故意伸出手说:“你好啊,新同桌。”

苏桃微笑:“你以为我没有看到黑板上你的名字和别人的名字换过的痕迹吗?”

也不知道董明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她和高程排到一起了。现在被祁凉换掉,她还是有点庆幸的,毕竟高程太难缠了。

祁凉对她没有回握不太愉悦,苏桃想到以后还要坐一段时间,不情不愿伸出手去。祁凉一把握住,男生皮肤比女生粗糙一些,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忽然说:“我给你看手相吧?”

苏桃抽回手。

神经病!就是要占她便宜!

祁凉低笑出声。

苏桃以为和祁凉做同桌会很麻烦,却没想到都这时候了他还是在课堂上大睡特睡,下课了还能给苏桃讲一两道题。她震惊于祁凉头脑的聪明,也对自己认真听课还不如他感到挫败。

祁凉看出苏桃的小心思,用笔敲了敲她的脑袋,问道:“凉哥厉害吧。”

“可厉害了。”

祁凉笑,瞧这不服气的样子。

学霸是学霸,可还是有失足的时候。

祁凉语、数、英三科占据百名榜第一,唯独历史成绩平平。陶元亮可算逮到他了,一节课四十分钟说了他二十分钟,剩下一半的时间都用来夸几乎满分的苏桃了。

这一对同桌再次惹来了全班的八卦视线。

下课后,白北北也忍不住来调侃祁凉:“凉哥,你这历史成绩,老祖宗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祁凉没好气地说:“滚。”

苏桃在一边忍着笑,跟着落井下石几句。

祁凉转着笔,等她们说够,忽地扯过苏桃的衣服领子,将她拉近自己,低声在她耳边说:“课代表,很得意啊?”

苏桃:……

白北北见形势不对,拔腿就跑,还不忘嘱咐苏桃:“哄凉哥就靠你了。”

苏桃和他们相处久了,还是能屈能伸的,她讨好地笑了笑,扒着祁凉的手,语音软糯:“凉哥,我错了。”

祁凉已经不吃她这一套了,脚踩在苏桃椅子的横梁上,稍一用力,她就撞进了他怀里,胳膊放在她椅子后面虚揽着,把卷子拍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地说:“现在轮到你了,苏老师。”最后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暧昧。

苏桃打了个激灵,往外面挪了挪。

风水轮流转,给祁凉讲题苏桃还是有点兴奋的,她搓搓小手,拿过笔来,摆出小老师的姿态,仔细给祁凉讲解。

女孩嗓音温柔,伴着柔风吹进祁凉的耳朵里。祁凉撑着头看她,嘴角带着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开玩笑,真以为他不会?

“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时间……”苏桃敲了敲桌子,“你在听吗?”

“嗯,在啊。”祁凉视线不移。

苏桃不信他:“第一次鸦片战争时间是多少?”

祁凉想都没想,顺嘴就扯:“1940年?”

人家快解放了你才开始近代史?

苏桃瞪着他:“看卷子,看我干吗?”

“你好看啊。”

苏桃听到后面同学的偷笑声,羞愤地在桌下踢了祁凉一脚。

好想打死他。

祁凉还有个英语课代表的身份,几乎是什么都没管过。董明瞅他心烦,不想让他白占一个位置,命令他去教研处取卷子干点活。

祁凉连教研室在哪儿都不知道,走了一半遇上陆天,被他们叫走打篮球,正好苏桃买水回来,祁凉就把这个任务转给了她。

苏桃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人就走远了。她叹了口气,回教室放好水,再去帮祁凉取了卷子。

董明让祁凉去取是有原因的。

这次的英语卷子是从外校买来的,题量大,厚厚一摞重量不小。苏桃看到那一摞试卷的时候感受到了绝望,教研室老师认识苏桃,免不了为她说几句话:“你们班男生不行啊,怎么让女生来拿?”

苏桃无话反驳,干笑几下,默默抱起试卷往回走。

踩着上课铃走到楼梯口时,路和从下面急匆匆跑上来,看到她提醒道:“苏桃,你鞋带松了。”

苏桃把试卷往上托了托,偏过头看到了散开的鞋带。

但现在这情况也不允许她系啊,她踢了踢鞋带防止踩到,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祁凉就站在教室门口,转头过来四目相对。苏桃小声喊道:“祁凉,你帮我……”

话还没说完,祁凉就已经走了过来,并蹲下身子。

苏桃一惊,看到他修长的手指简单翻飞,帮她系上了鞋带。她还没缓过神,祁凉又已经站起来自然地接过了试卷走进教室。

苏桃低头看着自己两只鞋子不同的系扣,眼睛眨了眨。

祁凉系的鞋带好像比她系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