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庶兄
他还是头一次见自己这个表妹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月枝连连磕头求饶。
她不过是想装作没看清路,好绊倒在表公子怀里,没想到失了准头,险些将表公子推下去,又恰巧夫人经过此处,这才惹了这祸。
秦良玉也明白,方氏只怕揪着此事,也不想让自己好过。
于是干脆扯起月枝的出处来:“这丫头当初是母亲院子里头出来的,良玉也一直待她亲厚,诸事都不苛待,可没想到,她竟这样不懂事,今日闯了祸,不如再由母亲带回去教养些日子,也算是给表哥一个解释。”
方氏气极,好一个惯会四两拨千斤的丫头,好一张利嘴。
她的意思是,她作为主母,非但没教好院子里头的丫头便拨给秦良玉,还教了丫头骑在主子头上的脾性。
而她秦良玉,不过是个孝顺的女儿,不仅宽厚对待母亲院子里出来的丫头,如今还通情达理,愿意给她一个台阶下。
事到如今,这一切倒成了她这个主母的不是了。
可顾恪之还在,自己总不能当着他的面发作,只好微微一笑,强压下心里头的不快,将此事应下:“你说的是,这还要怪母亲教养不当,只是若再教养一番,也有些不值当,不如便让她不要在你跟前伺候了,便只做个粗使丫头也好。”
秦良玉也懒得再招个不明底细的丫鬟进来添堵,倒不如留下月枝,于是顺着这台阶应道:“母亲说的是。”
说完,又转眸看向顾恪之,主动认起错来:“表哥,今日是我院子里丫头的过错,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
顾恪之将两人方才一番交锋看在眼中,诧异于这个表妹的聪慧心思的同时,又隐约觉得带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仅有的些许怒意也消散些许,这才道:“无妨,我去看看老夫人。”
说完,人便走了。
秦良玉这才看向方氏,问道:“母亲,那这人,良玉便先带回去了。”
方氏瞥到顾恪之还没消失的背影,忍着怒意道:“回吧。”
等到秦良玉带着两个丫鬟走了,方氏才缓缓道了一句:“看来,还是我小瞧了这丫头。”
秦良玉将月枝带回院子里以后,便训斥了一番,又下了严令,往后再不准她靠近屋子。
月枝自知有错,这次倒不敢太过顶撞,一一跪着受了。
日头已经西斜,老夫人那头却突然来人说要见秦良玉。
秦良玉暗忖,此次她到底也借了些老夫人的光,并不敢怠慢,随着来人一同去了,小径树影重重,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她们才到了老夫人住处安宁堂。
堂中极寂静,铺着绒毯,摆着极多的瓷瓶物件,看得出是老人家养身子的好住处。
到了里头,除了老夫人,竟还有个样貌清俊,看着文质彬彬的少年,看着十七八的模样,比自己现下要大上一两岁。
心中暗自琢磨,这年的年纪品貌,又得老夫人看重,应当就是她那个同为庶出的四哥。
如今正在国子监里头读书。
要知道,这国子监里头,除了权贵官宦子弟,便只有真正有才学之人才能去。
而秦闻衍显然是第二种,这么一来,秦良玉也不敢轻视他,只好端正身子对着两人行了个礼。
老夫人倒不像那日般严肃,多了些纵容,问她:“听说午后恪之来的时候,你院子里又有丫头生事了?你四哥当时也在,非求着我也去瞧瞧,只是,没过多久,便听说你将此事解决了,便没多事。”
言语之间,竟是对秦闻衍极为亲昵宠爱的模样。
是了,他也不过是庶子,方氏虽不敢苛待,可也不会真为他上心,那他在府中的依靠,也只能是面前的老夫人。
秦良玉俯了俯身子,说道:“不过是桩误会罢了,表哥大度,小惩大诫一番便无事了。”
说完,又真心实意地对秦闻衍道了谢:“良玉多谢四哥,今日之恩,定然会记在心头。”
秦闻衍神色微顿,脸上划过一抹诧异,才开了口:“五妹妹客气了,你我兄妹,本就是应该的。况且,我也没帮上忙。”
老夫人看到这般情景,也和气地笑笑:“时辰不早了,良玉好容易才来一次,便和你四哥好好叙叙旧,不用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话音一顿,又声音沉下来:“方氏如今越发过分了,晚些时候,我会说给你们父亲听的。”
几人又说了会话,秦良玉才跟着秦闻衍出了安宁堂。
两人前后走着,秦良玉看着前方身形挺拔,一身书墨气质的男子,她不知原身和这个四哥关系如何,并不敢贸然开口。
正在思量间,秦闻衍已转过了身,含笑看她:“你今日怎么了,待四哥这样客气。”
说完又叹了口气:“往日便与你说过,四哥常常不在府上,若受了欺负,大可去寻老夫人,她会为你做主,可你从来不听,每每打碎了牙齿往里咽,这次倒是开了窍。”
秦良玉怔然,察觉到原身大概和这个四哥关系不赖的同时,也没想到自己竟误打误撞,这样一来,老夫人帮了自己出府买药,训斥方氏,方才又是这番和善态度,倒也说得通了。
当下便顺着他的话说起来:“往日是良玉想岔了,以为一味忍让便能换得姐妹和气……”
秦闻衍看着她一脸憔悴,心中也清楚这个妹妹不爱生事的性格,只好宽慰她:“好在你这次落水没出什么大事,若真叫她们这般害了,四哥定然会为你做主。”
秦良玉心神一晃,不由想起她从前在将军府时,兄长虽板正,却最疼爱她,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她不说,更是从来不许旁人欺负他。
那时他也是如现在的秦闻衍一般,在她年幼时和旁的府上的孩子打闹,受了欺负时,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叫她只管打回去,不管如何,自己会替做她主。
可面前这人的妹妹早早便在旁人的欺凌中香消玉殒,自己也不过是个顶了她身份样貌的外人。
心中感怀的同时,也不免对面前的少年真心了几分,扬起笑看他:“良玉记下了,往后定然不会任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