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野心不大,你即天下
天刚泛白,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叫醒了熟睡当中的望春食肆。
蔓之穿好衣服,从后院走了出去,拉开门后目瞪口呆。
一群侍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难不成又是丞相的人,“请问你们找谁?”
此时,一个身穿官服,精神抖擞的中年男子,掀开门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请问杜阳秋杜大夫是否在你们这儿?”
虽然他嘴角上扬,但一见官场上的人,蔓之还是忍不住后退,“对,我家姑娘吃鱼被刺卡住了,杜大夫在为她诊治。”
这是昨儿傍晚就在江安长街传开来的事情,卫芫荽吃鱼被鱼刺卡住,划伤了喉咙。
否则杜阳秋以什么理由出现在望春食肆?
但纵使如此,也依然引来了曹兴腾的怀疑。
此时的曹兴腾带着人马埋伏在望春食肆旁,他怀疑穆元嘉就在望春食肆。
鱼刺划伤这样的小事情,用不到杜阳秋出诊不说,关键在于就凭卫芫荽的面儿,凭什么怎么请得来杜阳秋?
眼下见穆举出现在望春食肆门口,且带着诸多人马,曹兴腾就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这个推测。
见蔓之退步,面色凝重的穆举将嗓音放得更为柔和,“姑娘别怕,麻烦你去告诉杜大夫,太尉府的大夫人昨儿发烧晕厥,一直未醒,怕是不行了,穆举恳求杜大夫去瞧一眼夫人。”
人命关天的事情,蔓之自是不敢马虎,立马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很快,杜阳秋跟在蔓之身后,走了出来,见到穆举并未行礼,而是直接开口冷声道,“穆大人似乎忘了,我不救朝堂之人。”
“我穆举的确是朝堂之人,但我夫人不是,恳请杜大夫看在我这一生从未求人的份上,救救我夫人。”
伴随着穆举话音落下的,是齐刷刷跪地的声音。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眼下穆举跪得斩钉截铁。
杜阳秋见状,轻笑道,“穆大人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站在曹兴腾身旁的温源见状也是为之一愣,穆举已经找杜阳秋多次,想要其上门为穆夫人诊治一番,但次次碰壁,屡试不爽。
眼下竟直接跪了下去,看来穆夫人是不行了。
曹兴腾却不是这个观点,穆举若真的是为了自己夫人,那之前那么多次为什么不跪?
病入膏肓再跪,和墓前跪,有何区别?
所以他一定是为了穆元嘉在跪。
只是这杜阳秋不救朝堂之人,是绥安所有人都知道的,既未救穆夫人,自然也不会为了穆元嘉而破例。
曹兴腾坚信不疑。
不料一番沉默后,杜阳秋竟点了头,“好。”
“谢谢杜大夫!”
穆举带着下属一起朝着杜阳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将杜阳秋扶上马车。
马车朝着太尉府疾驰而去,曹兴腾的人马兵分两路,从一旁的小道,包抄了上去。
在距离太尉府还有三分之一不到的车程时,曹兴腾带着人马从侧边冲了出来,险些撞上的两路人立马停止了前行。
穆举掀开门帘厉声问道,“怎么不走了?”
侍卫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大人,曹丞相的马车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
“往后退,让曹丞相先行。”
曹兴腾在这个时辰,这个地点,这么巧合的冲出来,显然是带有目的。
穆举并不打算跟他正面刚。
“丞相,穆大人在让道。”
骑马护在曹兴腾马车旁的温源低声说道。
曹兴腾点头,“放马。”
一时间,曹兴腾这边的马匹就像发疯似了地冲了过去,完全没有预料的穆举,下属们人仰马翻,倒了一地。
而他和杜阳秋所乘马车也没有逃过,竟直接被撞成两半,从马车当中飞出去的两人却是平稳落地。
走过来的曹兴腾,故作惶恐,歉意地说道,“穆大人!对不起对不起!马匹今日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完全控制不住!惊扰两位了!”
话音一落,立马将头转向温源,“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将穆大人的人扶起来!”
温源点头,“是!丞相。”
穆努和杜阳秋都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宴深嘲讽的声音抢了先,“曹丞相和下属还真是精力充沛,昨儿刚在望春食肆刚发了疯,今日就又疯上了穆大人。有趣!”
语毕,还鼓起掌。
这令曹兴腾头大无比:这怎么哪儿都遇得上宴深!
“子实,把本王的马车借给穆大人和杜大夫,护送他们到太尉府,若是耽误了大夫人的病,拿你脑袋来见我!”跳下马的宴深吩咐道。
“是!”
靳子实将马车拉到穆举和杜阳秋的面前,并拉开了门帘。
“臣谢过七王爷!”
穆举深鞠一躬后,与杜阳秋坐上了宴深的马车,疾驰而去。
见宴深走过来,曹兴腾赶紧迎上去,“七王爷,臣不是故意的,这马匹又是臣能控制的,对吧?”
宴深若有所思地点了头,“丞相说得极有理。”
“七王爷,小心!”
突然一群马从曹兴腾的后方疾驰而来。
早有准备的宴深立马起身一跃,落在了安全区域。
一脸懵的曹兴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发疯。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将静谧的清晨碎了一地,而穆举所乘碎成板的马车,根本没有穆元嘉的身影。
杀穆元嘉不成,反而险些被宴深的马一蹄子踩废,曹兴腾心中怒火无以言说,但他都给宴深记在了本子上。
所有的账,早晚他都会在宴深身上还回来!
……
太尉府。
走下马车的穆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天儿这么热,各位若不嫌弃,进府喝杯茶再走。今日有劳你们了,待我夫人痊愈,再登门拜访。”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穆大人。”
靳子实边答,边跟了上去。
护送穆举和杜阳秋不过是宴深的幌子罢了,真实的目的和曹兴腾大同小异,想要知晓杜阳秋是真的来给穆夫人诊治的,还是失踪的穆公子已经回了府。
所以靳子实自是不会推辞。
走进太尉府的靳子实和其他侍卫,看似漫不经心实质却是仔细无比地打量起了太尉府。
府内弥漫着浓烈的药草味,靳子实明知故问地拉了一个丫鬟问道:“请问这是什么味道?”
丫鬟恭敬地解释道:“这是大夫人的药,大夫人卧床已有数月,日日都要喝中药,所以府中逐渐就有了药的味道。”
“有劳了。”
靳子实点头,随即迅速跟上穆举和杜阳秋的脚步。
穆夫人的院落在太尉府最为偏僻,面积最大,装潢最好的牡丹阁。
之所以名为牡丹阁,是因为院落里种满了牡丹,随处可见。
牡丹是穆夫人最喜欢的花,而这院落里的每一株牡丹,都是穆举亲自为她种下的,深爱程度可见一斑。
三人刚到牡丹阁,宴深就在下人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穆举刚准备行礼,被宴深抬手拦了下来,“穆大人不必行礼,让杜大夫赶紧给穆夫人瞧瞧去。”
“七王爷有心了。”穆举颔首,以示谢意。
久病之人的屋子味道难免不好闻,穆夫人的寝卧也是如此,门才刚推开,浓烈的药材味就扑面而来。
这种味道,一日两日是形不成的。
杜阳秋进去后,所有人都在屏风外等着。
丫鬟在杜阳秋的示意下端了一盆清水进去,出来时,盆里的水依然是清澈见底的。
若**躺的人是穆元嘉,以他身上的伤口,不擦拭几盆血水出来,是清理不干净的。
宴深看着盆里的水,若有所思地问道:“大夫人病重,怎么不见穆公子?”
“实不相瞒,元嘉不见了,如果不出意外,是丞相动的手。”穆举叹了一口气,脸色沉重无比。
穆举的坦诚,令宴深愣了一下,“穆大人,此话怎讲?”
“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来!”
穆举将牡丹阁的下人都差了出去,连同宴深的人,这才笃定地开口道:“臣的手上有一册子,是关于曹丞相和邻国之间的一些交易记录,但不是完整的,仅有三分之一。曹丞相的目的,肯定是它。”
宴深丝毫不怀疑穆举的这番话,因为昨儿曹兴腾费尽力气地搜人和今早不要命的撞马车,都是证据,“如此私密之事,穆大人怎么会告诉本王?”
这等同于拿捏住了曹兴腾的软肋,朝堂之人间纷争的胜负,不就在于看谁手中拿的秘密更多吗?
如此重要的软肋,穆举难道不是应该私藏着,当作筹码吗?
对于穆举而言,若不是宴深今日和曹兴腾正面刚上,杜阳秋不一定有机会进入太尉府。
而今日太尉府没有杜阳秋,他的夫人一定熬不过去。
这等同于救命之恩。
“皇上的病不见起色,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臣实不相瞒,皇上最终让谁继位,臣就继续辅助谁,谁的队臣都不占。但曹兴腾这种通敌的行为,无论哪位王爷上位,它都是绥安最大的隐患,威胁到绥安的每一个人。皇上眼下没有精力顾及此事,所以臣决定将他交于七王爷。”
穆举认真说道,他的目光里满是期许。
在穆举看来,绥安最适合继位的皇子,是宴深。
更重要的是,目前所有人都在拉拢曹兴腾,想要他的辅助上位,只有宴深敢于与他正面交锋。
这个册子,只有交到这样的人手里,才能起作用。
绥安,绝对不能毁在曹兴腾的手中。
接过册子的宴深将它揣入怀中,承诺道:“本王向穆大人保证,将来无论绥安是由谁继位,绝不会让绥安遭到这种卑鄙之人的威胁。”
“另外,穆公子的事,本王一定竭尽全力。”
这样的决定,是在帮穆举,也是在整个绥安。
宴深的神情,尤为得凝重,他深知争斗不过才刚刚拉开序幕。
这条路,还很长,很长。
“有劳七王爷了。”
两人对视一眼后,表情瞬间恢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杜阳秋也在此时从穆夫人的寝卧缓缓走出,边洗手边叮嘱道:“我方才已为穆夫人施了针,桌上的是药方子,穆大人差人去药铺拿回来后煎服,一日三次。七日后我会再次登门,为穆夫人调整接下来的药方。”
“谢谢杜大夫!诊金杜大夫尽管开,只要我有的,都不含糊。”
穆举一生为人正直,光明磊落,且爱妻胜己。
今日之前,宴深都以为这是他刻意打造的人设罢了。
眼下他倒是觉得俗人是自己,这世间是有真的爱的,至于他能不能拥有,只能看老天安排了。
思及此处的宴深,眼眸里有着一闪而过的失落。
仔细清洗着自己手指的杜阳秋,目光依然还停留在自己的指缝上:“诊金穆大人先欠着,待我想到了,再差人告诉你。”
穆举现已欠卫芫荽两条命,一条穆元嘉的,一条穆夫人的。
这两条命的恩情要用在最为关键的时候,现在还不到动用的时候。
“好,纵使一命换一命,我穆举也绝对不含糊。”
穆举再次鞠躬道谢。
杜阳秋点头,轻轻将手擦拭干后坐了下来,看着宴深,“今日有劳七王爷了,若日后七王爷有个伤风凉寒头痛脑热什么的,尽管差人来南山堂找我。”
这个待遇的确非同凡响,但在宴深听来却像是在诅咒他,“本王希望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相信我,七王爷一定会有需要我的地方。”
说话间,杜阳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下宴深**的第三腿。
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这方面有问题?
萎靡不举?
可他分明记得那晚他令那个陌生的女子很满意来着。
宴深的脸,黑得犹如暴风雨前的天空,敲了敲桌子,嗓音一沉:“杜大夫可真是自信。”
“七王爷若是能及时治疗,我想问题不大。”宴深眼里的怒火,杜阳秋自是看到了,但他有十足的把握,宴深不敢动他。
这夺嫡之人,一路仇人可就多了,指不定哪天就必须他出手才能救其一命。
“杜大夫若是看出本王哪有问题,大可直说,本王不会怪罪于你。”
杜阳秋眼里的挑衅,令宴深实在是难以捉摸,同时又有些担忧:自己难道真的有什么毛病?
毕竟杜阳秋的医术,满朝皆知。
若说他现在内心百分之百的不担忧,宴深认为自己并没有这个底气。
“再过些时日,七王爷自己就知晓了,到时候再来找我也不迟,先行一步。”
杜阳秋轻叹一口气后,笑着说道。
这笑,令宴深整个人毛骨悚然。
看着在穆举陪同下朝着大门走去的杜阳秋,背影渐行渐远,宴深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转向身旁的靳子实,“明日让太医到七王府来一趟。”
靳子实有些哭笑不得,这杜大夫分明就是在戏弄自家王爷,王爷却还当了真?
看破却不能说破的靳子实立马点头道,“是!”
“另外,回府之后,立马追踪穆公子的踪迹!”
宴深一向不喜承诺,但所有的承诺都一定会做到。
殊不知,此时的穆元嘉已经成功被许多金从望春食肆转移了。
除非卫芫荽主动告诉他,否则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猜到穆元嘉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