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女儿红(二)

抱剑连忙摇头道:“世子您别想这么多,下次见到人家好好解释一下就没事了。这人活一辈子,便是天王老子都会遇到迫不得已的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您是想去江州的,只不过是现在暂时没法去而已。等回头您入伍后建功立业了,眼前这些琐事便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赵子宁摸出一个长盒,里面摆着一支合欢花嵌珍珠步摇,合欢清雅,最契合秀秀的气质,且前几次见她戴的首饰都偏素净,以珍珠和浅色玉石为主,为此他特意绘图让人定制了这支珍珠步摇。

“本想亲自送到她面前,贺她及笄加簪之喜,却不想人去不了,东西也没能送过去。”

“其实,”抱剑诺诺道,“奴才之前派人打听过了,金娘子的外家,陈府近日并没有差人去江州,想来他们也没有为金娘子准备及笄贺礼。”

“啪”的一声,赵子宁闻言不动声色地合上了簪盒。

秀秀这边自及笄礼成之后,任是谁来敬酒都一概婉言推辞,一直到日落西山,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她依旧滴酒未沾。

“云欣,”秀秀淡声吩咐道,“带上那坛女儿红,我们回家吧。”

即便秀秀之前找齐二奶奶要的只是一小坛,但云欣抱着依然觉得得有十几斤重,一路哼哧哼哧地跟在秀秀后面回了家。

天色已黑,秀秀面无表情地回了房间,云欣却觉得这会儿的娘子看脸色有些怪,倒有些像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云欣放下酒坛子准备点灯的时候,却听秀秀道:“把我之前带回来那盏粉色的荷花提灯也点上。”

果然,架子上挂着那盏之前被自家娘子当成心肝宝贝一样收起来的荷花灯,应该是娘子刚才回屋时先找出来的。

“你去厨房随便找点吃的来,你家娘子我白天一滴也没喝,今晚你陪我,我要喝个痛快!”

云欣瞅着秀秀脸上的神情,嘴里说的要喝个痛快,可眼中却隐含痛苦之色,当下便知道是劝不动的,便去厨房弄了盘炸花生米,另外拿了两个酒杯过来。

“娘子要喝,我陪您喝就是了,”云欣担忧道,“只是千万不能贪杯,您今儿也累了一天,之前不是还是明儿要继续试试做新菜吗。”

“做什么新菜?”秀秀自斟自饮了一杯,苦笑道,“我从端午前带着你们做水晶粽子的时候就在掐着指头算日子,想我的及笄礼还有多少天才到,算我还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他,可他到现在都没有来。”

说完,又看着架子上的荷花灯喝了一杯。

“‘他’?”云欣追问道,“娘子,您说的是之前来店里找您的那位公子吗,这荷花灯莫非就是他送给娘子的?”

秀秀摇头不语,只自顾倒酒喝。

云欣见她虽然没有点头承认,但心里知道九成九今晚秀秀说的这个“他”便该是那位公子了,当下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没想到那位公子人生的俊俏,气质打扮也人五人六的,却是个玩弄女人心的花心大萝卜!既然答应了娘子您要来,怎么好意思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让您白等一天!”

秀秀摇摇头,继续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举起来认真地对云欣道:“更可笑的是,他甚至都没有名言答应我说他要来。我跟他说五月十五你来吧,他就给我说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云欣连忙追问道。

“他说他知道了,也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云欣气呼呼道:“这什么人啊,明知道娘子会等他,便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脱不开身,大可以送封信过来,便是再不济,差人送个口信也行啊!”

秀秀却笑了:“这事未必能怪他,以他的身份,许多事都做不了,能亲自来一趟江州找我已经是费心了。”

“我还就不信了,传个信的事儿都做不到吗,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还能是哪家的王公贵族不成?”

“王公贵族,哈哈哈,”秀秀抬头看了眼坐自己对面嚼花生米的云欣,笑道,“你这丫头平时看着不大聪明,这会儿脑筋还转得挺快,真让你说中了。”

“什么?”云欣见自己随口胡诌居然说中了,赶紧追问秀秀对方究竟是何身份。

秀秀却闷头喝酒,再不搭腔。

她刚才虽然连喝数杯,但此时脑中依旧灵台清醒,她自然明白那晚送别时赵子宁的语气有多么真切。

他不会骗自己,至少在他们之前的几次短暂接触中,他没有骗过自己。

但他当时的确没有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来或者不来。

她不傻,她知道赵子宁来江州一趟,他的父母和公主祖母多多少少也会派人前来打听他的所图,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京城的那些贵人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家世子再不远千里跑过来为她贺生。

如今两人之间连见面尚且困难重重,便是三年后赵子宁真的挣来一身军功回来,自己能顺利嫁给他吗?

受穿越前接受的现代教育思维影响,秀秀逢事总会习惯性地考虑最坏的后果,虽说这个世界里的商人不贱,但有钱永远不如有权重要。

除非,她能成为女版吕不韦。

这样一想,秀秀又不禁自嘲地笑了,自己这才做几天生意,手里不过有了几千两银子就开始飘了,居然敢比肩吕不韦。

她如今还只是个给齐家打工拿五五分成的小掌柜,那都不是她的酒楼。

夜深最忌忧思,容易往坏处想,秀秀又一直在喝酒,自然是越喝越愁,越愁越贪杯,到了后面,连云欣都劝不动了。

两个人几乎把一坛子二十年的女儿红喝光了,秀秀也终于有了醉意,身子往后一躺,便闭上了双眼。

云欣还有一点清醒,挣扎着要站起来给自家娘子盖被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一下一下的梆梆声显得格外清晰。

秀秀突然坐起来,问道:“什么时候了?”

云欣老实答道:“已经过了十五,现在是十六了。”

秀秀一懵,随即用双手遮脸,捂住了自己的两行清泪:“他到底是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