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艰难困苦
冬来和念秋在一个稻花飘香、麦浪滚滚的好日子举办了结婚仪式。冬来送了念秋一对长生金牌,念秋送了冬来一个新的名字。
“居高陈?”冬来看着这三个字,啼笑皆非。
念秋点头。她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想看冬来什么反应。
冬来心里想,这妹妹心底里想的什么,果真是猜不透,看不明白,他摸摸她的头,问:“翻这么久字典,就翻出来这三个字?”
念秋又点点头,还是那样看着他。
冬来不回话,替她脱去敬酒服,帮她把睡衣穿上,摸了摸她的小肚子,说:“让我再听听宝宝的心跳。”说完俯身贴耳倾听。
念秋把手放在他的头上,说:“你一天到晚,听个没完。快把衣服换了,都湿透了。”
冬来说:“嘘!”念秋也就由着他享受那肚皮里传出来的怦怦胎动声。冬来说:“真神奇啊,小生命在发出声音呢!”
“他说什么?”
“他说,妈妈取的名字真……”冬来忍住不说,抬起头来,抱着念秋深深地吻了一阵,意犹未尽地放下她,才说:“人家说,一孕傻三年,诚不我欺也。”
念秋取过冬来的睡衣,替他解开衬衣扣子,笑说:“你呀,轻浮。”
冬来圈着她,让她继续解扣子,问:“太太,如何高深?”
念秋说:“我希望你成为番禺一代大师——粤绣大师,所以给你取这个名字。”
“哦?越秀大师?这名字有什么乾坤?”
“当然有,不过,靠你去发现。”
“这三字,没有联想啊,我很难发现的,你还是告诉我吧。”
“你先说同意不同意,用这个名字。”
“当然同意,何况,谁绣的,向来也没有那么重要……”
“才不是……”念秋停下来,正经地说:“谁绣的,很重要,而且非常重要。未来的绣品,一定要有标识,一定要有来历,一定要有文化内涵……只有这样,我们的作品才会走向标签化,走向新的市场。”冬来被念秋的这番话震撼了,他突然想到番禺本地名人——岭南四杰:居廉、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他恍然大悟,即刻明白了念秋的用意。但她是如何能有这番见解,着实令他刮目相看。他拉起念秋的手,说:“你是希望我继承他们的开拓精神,又创造出新时期的艺术辉煌,把粤绣发扬光大,是不是?”
念秋笑得灿烂,弯下腰,二人四目相对,她点点头,眼眸星辉灿烂。
“你怎么知道这几个人的?”
“查资料呀。我不但查了岭南艺术大师的资料,还查了许多当下工业艺术的大师资料。成为大师,有四个标准,一是艺术技法高超,二是作品灵气逼人,三是为时代代言,四是纯佳的人品。你现在,具备其三,仅剩一个没有突破。”
冬来越来越明白念秋的意思,她希望他站位高,姿态低,向前冲,占高地,成为粤绣新一代宗师。
念秋帮他扣上最后一个扣子,他拉着念秋的手,感慨地说:“我原以为,我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你这么相信我,笃定我是大师的料子,让我感到很意外,很惊讶,同时也感到很惊喜,很感动。”
“如果你不把自己想象成大师,那你是什么料子都没用。你首先得有想法,有行动。你在粤绣这一行时间虽然不久,只有五六年,但是你的技法高超,且有创新的精神,唯独不足的是作品陈旧,没有与时代同步,没有替社会发言。我为什么让你取这个名字,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岭南人,更因为这几个人的精神超越了岭南天地,去到了更为广阔的世界中。他们作画,博采众长,他们带徒弟,知无不言,全力鞭策,使他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格局够大,境界够高,所以能成为大师,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也反过来成就他们的实力——实力够强。不像……”
冬来笑笑,知道她要说谁,但念秋却话锋一转:“我们不说他也罢。”
冬来将念秋抱在怀里,用力地抱紧她,再放开她,慢慢地说:“你今天的这番话,不仅让我刮目相看,简直一跃成为我的老师,给我指明了方向不说,还让我感到你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也许是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可能只有那么一点点。当然,我早就知道你爱读书,有思想。但是我不知道,你的思想这么深邃,想得这么远。刚刚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尝试着努力,看看自己能不能攀到你说的那座高峰。如果不能,我也不会半途而废,一直努力就行了。但,念秋啊……”冬来感叹地停顿,念秋嗯了一声,他便继续说道:“你说那个人,不说也罢。这句话好像还有一点怨气。怨气是会阻碍你成为大师的,对他倒并没有任何影响。我希望你可以消除这些不痛快的过往,轻装上阵。无论谁,伤害过我们,就让他们如流星划过,无影无踪。师父呢,毕竟他是个生意人,他有他的使命,所以他也有局限,他的目标并不是成为一代宗师,而是守住他的基业,不被别人抢走份额,他做到了,就达成了他的理想。所以他所做的一切维护自身利益的行为,都是对的,我们无权评价他或者埋怨他。但如果他想做一代宗师,又不肯真心实意教授学生,还道貌岸然自诩高洁,那我们倒是可以唾弃、吐槽。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对不?——人各有志,守好自己的心就行了。如果真要朝着大师的高地进发,那更是要实现无我的境界,甚至个人的爱恨情仇,都要淡化,胸中有热血,有悲悯,有众生,有天地万物,方能称之为大……你觉得呢?”
念秋的心结被打开,她意识到自己对秦之时有过分的要求和期待,才造成了关系的失衡。念秋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所熟知的那些大师,他们都是无我,胸怀天下的,所以他们才成其为大家……至于师父,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他抱有过分的期待。他教了我足够多,着实也没有义务为我的梦想再掏钱……”
“是的,师父的战略目标与我们不同。我们真要将粤绣发扬光大,那可以做更多,把技术毫无保留地传授出去,让更多人进入到这行来。人多了,想法多了,创意多了,思想碰撞多了,作品就会不断推陈出新,这一行就会有旺盛的生命力和强大的影响力。”
“对,我跟你说,我还想做一个平台,把全球的刺绣能手都吸引到这个平台,注册,登记在案,展示他们的作品,为他们的作品分类和核定标准价格。做好了这个平台,全球的订单都会飞到这个平台来,一旦成交,我们抽取一点运营平台的佣金即可。等成交量大了,我们可以举办各种各样的线下交流会,讲座,可以以全世界各地特色需求为导向,制作不同的绣品……”
冬来沉吟半会儿,他没想到念秋的心这么“野”,居然有这么大的想法,他说:“这个平台的造价和运营成本恐怕不低,能不能找到那么多人,让他们知道这个平台,也是个问题。”
念秋非常自信,说:“我可以联系小溪,让她帮忙。你知道吗,她曾经告诉我,拍电影,十万元也能拍成,一个亿投资也有,看要怎么做。如果我们预算低,就按照预算低的方法来做。但是,如果预算低,做出来的东西不够吸引,那就很麻烦。所以我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先绣一批作品出来,做展览,先把名气打响,卖一批产品出去。够了经费,再让小溪帮我们找几个股东,这样,就能把这件事做起来。”
冬来还是觉得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但他不忍泼冷水,便说:“这事很大,我们要从长计议。我联系联系春来,问问他,现在山庄的状态,动态,再做决定吧。”
“也好。我走了以后把他们都删了,你还有他们的微信吗?”
“有,不过我没有关注他们的动态。偶尔也有信息问候,但基本上都是出于礼貌。”
“如果我们要把这件事做成,就要凝聚各方的力量,我们先罗列名单,看看谁可以负责什么板块,动员他们加入。就像绣一幅画,得先有图,然后配线、工具,一一到位,开始绣,从哪里来头,到哪里结束,我们心中有图,这幅画最后才能成……”
冬来听念秋这么一说,知道她肯定花了很多时间去思考,也已经思考出一个雏形了。他将她拉到身边,让她坐下,四目相对,他深情地说:“你刚来山庄的那阵子,我看了很多电影。其中有一部电影,有一句台词是这么说的:‘能够救赎生命的是爱,爱会让一个人发光,如果没有爱,生命将沦为朽木残灰……失去它的灵性与力量’。起初,我以为这只是说的爱情……我也以为,只有爱情才可以令一个人忘我,比如,我爱你。”他摸了摸念秋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眸:“我爱你,是无法控制的爱,不由自主,身不由己,完全被你吸引,被你带领……”他又摸摸念秋的头,“我原以为,我能达到这一种忘我的境界,已是生命的最高点……刚才……看着你说粤绣,你的眼睛里发着光,你全神贯注,忘乎所以,每一个字,每一寸精神都令我惊诧,甚至,有点酸……我对你,你对粤绣,都是一种到达顶峰的状态,你颠覆了我对生命高度、宽度、厚度的认知……”
念秋没想到冬来会这样说,她也学他摸了摸他的脸,抱歉地说:“爱你,我是学你的。你怎么爱我,我就怎么爱你,在你之前,没有人教过我怎么爱别人,我发誓,我会越来越爱你,相信我的学习能力,好吗?”
冬来笑了笑,他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我说酸,只是玩笑,我知道你的心。粤绣是我们共同的事业,我也应该向你学习对粤绣的爱,只有真正去爱它,才能做出一点成绩。这是很寂寞的事业,很幸运能够遇到你,携手作伴,如果不是你提醒,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再在刺绣行业发展。”
念秋感动地说:“你把我说得太高大了……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我真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可以这样大,我只是遵照自己的内心……你不知道,当我爸妈要我初三毕业就出去打工,我的心灰成怎样。我觉得这辈子都没希望了,没机会了,我一直认为,只有读书能改变命运,而唯一的出路也堵死了。我不甘心,我不想放弃,我不能沉沦……于是我告诉自己,无论做什么,学什么,都要做到行业第一。等我完全有能力支配自己的生活,我也可以选择回到学校,继续读书……如果,没有这后面发生的事,我应该会继续读书的。但是,既然发生了,我就勇敢去面对,勇敢去改变……只是没想到……”
念秋忽然说不下去。冬来将她抱在怀里,宽慰道:“你很了不起,知道吗?你已经超过了许多同龄人,甚至超过了许多比你大的人,可以说,已经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了。你可能会觉得我说得很夸张,我告诉你,我认识的一些人是怎么样的,你就明白我并没有夸张。”
念秋轻轻地推开冬来,眼里充满了疑问。冬来继续说:“我们隔壁村,是有名的土豪村,我很多朋友、同学都在隔壁村。他们光是收租和领村里的分红,就可以躺着玩一辈子。他们当中有些人,活得没有追求,没有梦想,眼里没有光。当然,他们也会去做点项目,做点生意,但基本上以失败收场,然后笑笑说只是体验而已。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失败居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