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破壳（4）

夏诺想起了周游的母亲——陆离之前的话。

【这几个世代新汉也在不断缩减人口配额，从当年黄金时代的数万人口，已经凋敝了九成不止。】

缩减人口配额，或许正是面临资源枯竭时，所做出的不得已选择。

如果文明的耗能水平无法继续降级，就只能被迫进行人口规模的刹车。

但想到这个，夏诺却又问了一句：“周游哥，你知道新汉曾经有过数万的人口吗？”

周游愣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数万……怎么可能？你这是听谁说的？”

我也有些奇怪地看向夏诺，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出这样的话。

夏诺吱呜道：“好像是哪本书上看到的……”她答应过周家夫妇，要对那场对话保密的。

周游不置可否，我却能看出来夏诺脸上一闪即逝的慌乱，但我不会去拆穿她，反而帮她转移了话题：“对了，周游，你之前说，你们尝试过还原过去的设备，都有什么样的啊？”

我清楚周游也不是多事的性格。

果然，随着我岔开话题，他也没有继续抓着夏诺的话头不放，而是顺着我的话题道：

“哦，倒是尝试还原过很多东西，但几乎都一无所获……比如我一直在研究的‘碳源食品工厂’项目，其实在第一世代离开地球前，人类已经发明了通过碳捕捉，进行食物合成的装置……”

“这个我知道！可以凭空造出无穷无尽的大米饭，是不是？”我道。

“程安之，你听过这个项目？”这回，换成周游惊讶了。

夏诺解疑道：“周游哥，‘食品工厂’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生物课老师和我们讲过，但也说了‘核心部件至今无法修好’，原来一直是你在做这个项目啊！”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下，语调也低沉了下来，“上课的那天……正好是灾变之日。”

周游略过了她最后那句话，继续道：“食物合成装置的核心部件确实有问题。我们已经搭建了装置的大体框架，甚至合成模块都已经修复完毕了！但碳捕捉模块受到的损伤实在太大，目前还难以修复。一些相对原始的碳捕捉机器倒也能装得上去，但功耗又过大，相比于利用人力进行自然种植，成本极不划算，复原工作就只能卡在这里了。”

这之后，他又将目光转向我，“至于这项技术的应用前景，如果真能修复好的话，那可不仅仅是饭，而是鸡鸭鱼肉，甚至是你只从书籍上见到过的食物，都可以真实吃到。”

·

参观完第一层存放的一些备份机器，周游带着我们来到了一个休息间。

说是休息间，其实更像是一个仓库。休息间的主体结构，和大厅没有区别，都是被熄灭的光屏包裹的曲度空间。但这个房间内，却堆满了各种机器零部件，放眼望去，这些机器竟没有一个完好无损的，都明显的缺胳膊少腿，却就这样散乱的堆砌到房间各处，还有一捆捆粗大的电线，散乱在其间，走路的时候差点把我绊倒。

“抱歉，房间有点乱，我们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周游领着我们，顺着一条勉强供一人通行的小道，挤进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竟然放着一排桌椅，“这里原本就是会客间的，只不过这些年来，也没什么客人会进塔里，就逐渐成废品堆放地了。”

“废品？”我看着这些充满未来感的机器零件，不解地问道。

“是的，这些都是重新启封的科技副本，但我们缺乏精准零件制造能力，为了修缮一些机器，只能在同型号的机子里，找到故障率最低的一台，再把其它机子拆掉，用其它机子里的好零件去替换坏掉的，往往三四台机子，才能勉强拼凑出一台可以正常使用的。”周游扫了眼那些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机器，无奈道，“至于留下的这些废品，虽然都被拆报废了，我们却也不舍得扔。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里的哪个零件，什么时候就可能再有利用价值。”他用手擦过桌面，只见手指上出现了一层透明的**，“我们会定期朝着这些机器喷修复喷雾，这东西附着在机器表面，能延长其保存寿命，不过……”他啧啧两声，一摊手，“就连修复液也快用光了！”

充沛的资源，永远是维持生命生存的第一要素。

我又一次想起这句话，但没再说出口。从各种细节就能看出来，新汉面临的资源枯竭问题，有多么的严峻。

周游没再继续纠结于此，虽然面色依然很冷，话语间却在活跃着气氛：

“不过想些好的，无论结果如何，研究岗的大家其实一直都在努力。除了食品工厂，还有科室在研究如何建造自动医疗机，如果真的成功，就能在药物缺乏的情况下，尽可能减少因为人工手术造成的死亡。当然了，各种药品的研发也在进行，但因为当年飞船种子库的储存问题，没有留下足够种类的药材种子，很多药品都很匮乏，连最基本的感冒药也无法供应。”

听周游提到感冒药，我不禁想起了自己风寒至逝的母亲，如果当时有充足的药品，或许她就能活到现在吧。如果有医疗机，那更多因工伤残的大人，也能活下来吧。

突然，我警醒似的拍了拍脑袋，我究竟在想什么呢？如果一直想这些，不也和先辈们一样——用努力寻求在新汉勉强度日的方法，去逃避回归家乡的可能吗？

明明这些像是做梦一般的科技，无论是食物工厂，还是自动医疗机，甚至于未曾见识过真面目的光屏综合信息系统，其实在故乡，都是随处可见的东西啊。

都是真真正正被使用着的工具，而不是被封存在光屏后面的文明墓碑。

只要能到地球，无论需要花费几个世代的努力，都是不能放弃的！

方才那种苟且偷安的想法是怎么出来的？是因为面对那巨大瞳孔产生的恐惧吗？让我也对离开穹窿心生了怯意？

我不再留恋于那些地球的遗产，而是重新回到了现实，开口道：

“对了周游，你知道那巨大的瞳孔是什么吗？我问过父亲，但他不愿意说。”

听我提到此事，夏诺也补充道：“我也是，还问了伯父伯母，他们也不说，好像有什么律法限制，对十四世代要守口如瓶……你来中心塔这么久了，你知道吗？”

她是对着周游说的，伯父伯母，自然指的是周游父母。周游倒是和我说过，因为夏周两家蘑菇屋距离较近的缘故，夏诺小时候经常去周家玩。

但听着夏诺的话，我却渐渐对得知真相没了信心。

如果真有什么律法，是要对整个十四世代守口如瓶的，周游怕是也搞不清楚穹隆外的情况。

没想到……

周游直接点头道：

“我确实知道一部分真相。”

我：“？？？”

夏诺忙道：“可以说吗？”

“其实过不了多久，你们也会知道的。”周游没让我们失望，他敲了敲桌面，还是满足了我们的疑惑，“不过既然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我说说也无妨。”

“嗯？”

我咽了口吐沫，仿佛就要揭开名为世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