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破壳（2）

当外壳破碎，壳外的魔鬼探过头来，激起了壳中幼崽们的应激反应。

于是有了这次的“少年请愿行”，但这种风风火火的闹剧，内里隐藏的其实是少年们对外界的恐惧。

虽然嘴上说着要出去看看，为新汉寻找物资。

但更多的是通过反抗“可以预测的有型”权威，也就是十三世代所掌控的新计委，去假装卸下对于“难以言说的未知”的恐惧。

但到了此时，我其实也察觉到了，即便是这种可笑的反抗，这种全靠着一时兴起、却能被周游一句话解散的队伍，竟然进展得依旧如此顺利，甚至于专门让周游出现，把所谓的“代表”带到中心塔中……这其实暗含着更大的危险。

但还没等我出口反对。

“可以，那就程安之吧，你们有不同意见吗？”周游看了我一眼，竟也点点头，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朝着队伍问了一句。

众人沉默了一会，女生们倒是无所谓，男生们却在思索着。

没多久，有男生率先道：“我看程安之挺好的，反正是闷葫芦，我们只需要诺姐带头表达意见就行！”

“没错！”

很快，其它男生也陆续反应过来，如果他们间互相提防对方的话，话少内向的程安之，反而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也忙跟道：“诺姐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女生们有些奇怪这群男生是怎么突然步调一致的。

倒是周游懒得再耽搁时间：“那夏诺和程安之，你们随我去中心塔等一会吧。其他人，早点散了。”

看着大家一副“你真幸运”的眼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仿佛只要是说出一个“不”字，就会被所有人原地撕扯干净。

我明明早就察觉到了风雨将至，如今更是大体明白了，那多半是毁天灭地的惊涛海啸。此刻却身不由己地被卷到了风雨中心，被众人裹挟着，毫无反抗之力。

“程安之，你没问题吧？”

周游看着我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最后问道。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我只能摇摇头：“……没有。”

两个字说完，犹如通关密语般，大家的目光这才离开，周游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这才转过身去：“那你们两个，就跟着我走吧。”

说着，他越过执勤的安保部队士兵，把我和夏诺领进了隔离通道中。

·

所谓的隔离通道，是由三顶圆柱形的白色帐篷，依次连接而成的封闭路径。

通道内，周游指着架子上两件白色的箱子，对我们吩咐道：

“箱子里是防护服，和我身上的一样。进入污染区前要套上它才行，你们就在这里换吧，换完再和我一起出去。”

我们打开箱子，是颇有分量的厚实连套装，除了头罩是单独的外，箱子里只有一件白色的连体衣。当我触碰到防护服的表面，一种轻软却有弹性的触感充斥于指尖，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衣服面料，一定属于“文明降级计划”后，被保留在中心塔的工业文明产物。

我的身上就穿了件单薄的汗衫，也不用脱衣服，直接把防护服套在了汗衫外面。

带上头套后，就听见“啪嗒”一声，头套和衣服的衔接处竟然自动闭合了。但很快地，我就感受到了衣服里的闷热，这种面料不仅沉重，而且一点也不透气，就感觉到自己，仿佛是裹了件十多斤重的棉被在走路。

“周游哥，你平时上岗都穿这个吗，也太热了吧？”夏诺已经穿戴完毕，下意识地问道。

其实真要论年龄，夏诺要比周游还大一岁，但她从小就喊习惯了“周游哥”，一时也改不了。

周游直接拉开隔离通道的棉布帘子，向外走去：“除了进反应间，都不需要穿这个……现在的话，也只是灾变后防止污染的特殊应对措施。”他指了指夏诺胸前的开关，“如果降温循环系统能开的话，热天里穿上防护服，反而还能凉快些，但最近能源不够用，还是省着点比较好，克服一下。”

夏诺“嗯”了一声，紧随其后，走出了通道。

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尝试着按了按胸前的按钮，果然没有反应。

中心塔所在的新汉中央区，原先是整个定居点里最热闹的地方。在不远的曾经，灾变发生前的时候……白天的中央区，人们习惯于聚集到这里。大人们互相进行着基本的易货与交际，聊着八卦，说着段子。孩子们自然不是去图书馆的，而是进行房顶追逐战游戏。相比于到处补丁的蘑菇屋屋顶，中央区的金属高楼要更加结实。这些高楼都是利用“高宗号”外壳建造的，承担着基础的易货交易功能，一些还作为中心塔的附属机构，以及常委和高级研究员的住宅。孩子们喜欢顺着梯子，攀爬到高楼的房顶平台，在楼顶上追逐嬉闹。

但今日来到这里，透过呵满雾气的头套面罩，我看到的却是死寂一片的世界，那种渗入皮肤的寂寥，就好像之前站在先贤碑下的感觉。

曾经在我眼里异常坚固的金属高楼，如今都被坠落的滤过管道砸扁砸烂。当然，这些管道也损毁得厉害，有些直接被扭成了三段，有些卡在楼顶弯成了直角，乃至于根本无法修复后重新焊回穹顶，所以很多管道依旧堆在废墟上，就使得中央区废墟更显凌乱。

我感到走路极其艰难，才发觉地面上还覆着一层红色的**，似乎是红雨，但颜色要更淡一些，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周游，这些红色粘液怎么还没清除掉？”

“没办法，净化处置组已经尽力了，但这里毕竟是红雨的主要降落区，不可能清理得那么快。要知道，刚开始的时候，聚集在这里的红雨能蔓延到脚腕处，因为害怕造成污染蔓延，还不能用水枪冲洗，只能用人工挖掘的笨法子，再运往穹隆外倾倒。清理了这么久，才把表面的粘液清理完，却发现这片土壤已经被污染了。后来，我们还铲掉了半米的地面，这才露出了如今大地的颜色，就是还会粘脚而已。”

而已？

“那就一直把所有受污染的土壤都清运走呗。”夏诺尝试着说道，她感觉这只是时间问题。

周游却摇了摇头：“没用的，我们有进行污染度勘测，在中央区平均选择了二十五个测量点，进行垂直打孔作业，但探测棒传回的数据是……”

“是什么？”夏诺忍不住问道。

“污染层最低距地表四十三米，最高距地表五十六米，我们总不能把中央区挖成一个盆地吧。”

我更关注的是后面要怎么办：“那中央区……就要永远作为污染区，被永久隔离了吗？”

“目前来看只能如此，事实上，净化处置组更关心的是如何防止污染蔓延。其实这些天，他们一直在往地下挖掘，要在距离地表六十米的地层处，围着中央区的范围，挖出一道立体隔离层，然后用固定废料进行填充。”顿了顿，周游又看向夏诺，说着，“当然，固体废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如果能用蓝晶填充，就不会有问题了。但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新汉目前极度缺乏这种净化材料，换言之，如果有足够多的蓝晶，中央区的土壤都会得到完全修复，根本不需要永久隔离。”

“所以蓝晶究竟是什么？”我问道。

蓝晶这个词，一开始我是从莫筱筱嘴里听到的。

今天又从夏诺口中得知蓝晶库存告罄，现在周游又提到了它。

但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却从没有人告诉过我，仿佛默认了它的存在一般。

听到我的问话，莫筱筱呆了一下，随即也一脸疑惑地看向周游。没有想到的是，周游对我的问题，也欲言又止，最终原本缺乏表情的脸上，却泛起了一点苦笑：

“这次倒不是想瞒你们……你们到了中心塔就知道了，中心塔里有各种不存在于书本上的设备与材料，蓝晶就是它们中的一员。我进入中心塔后，也只是学习如何使用它们，却不可能一个个去问来处。事实上，很多设备我们也只是知道该如何使用，却不知其所以然。使用的方法，还是一代代口授相传的呢，至于其中的运行原理，却完全无法理解，毕竟已经过去太久的时间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中心塔下。

在我的眼前，就是整个新汉最神秘的建筑。